季子安搞不懂她为什么要守着自己,直言不讳道:“我可以吊打十个你呢。”
沈琅被噎了一下,没好气道:“那你还真是好棒棒哦。”
季子安不说话,少年清秀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
沈琅看得想笑,又没法和他说心里的害怕,只能找到季修,满脸愁容地倾述。
“相公,我总觉得,这一幕好像在梦里发生过,我一听到魔教的名字,就说不出的心慌,害怕我们一家会出事。”
季修一愣,抬头不动声色地问:“你梦到过?”
沈琅捂着胸口,心不在焉:“好像梦到过,但是醒来记不清了,我不确定,如果按照梦境走,接下来我们俩都会出事,死在魔教手下,他们还带走了子安……”
她说到这里,仿佛说不下去了,声音无限地低落下去,勉强撑着精神。
“我知道这是梦境,你和子安的武功那么高强,不可能会出事的,可是我就是心里害怕。”
季修握住她的手:“我不知道这件事,对不起,让你害怕了这么久。”
沈琅有点茫然,抬头看他:“嗯?”
季修露出温和斯文的微笑:“明日你就不用害怕了。”
沈琅这时候还没听懂季修的意思,过了一夜,她才想通了季修的暗示。
陈管家一大早就风风火火地跑来主院:“夫人、老爷,好消息,大好消息!”
他迫不及待地冲进来说:“魔教教主被灭了,首级送到知府衙门门口,好多人都看见了,以后咱们家不用怕出事了。”
魔教来了扬州,整个扬州城的富商都在战战兢兢,担心自己的小命,甚至有人不惜抛下家产,带着家人逃亡外地。
这段时间,风声鹤唳,连带着沈家的下人也不安起来,生怕魔教看上了沈家,洗劫沈家的时候,将他们这些下人也一起杀了。
现在魔教教主死了,魔教群龙无首,肯定会撤出扬州,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安全了。
不等沈琅发话,院子里侍候的下人喜上眉梢,一个比一个惊喜。
沈琅愣了一下,看了季修一眼,然后才冷静地表示知道了,让陈管家再去知府衙门打听消息,将事情仔细说说。
陈管家听命去了,一边走一边心道,怪不得别人是家主呢,这么大的好消息送到面前,都视若无物。
下午的时候,陈管家打听了完整的消息回来,告诉沈琅。
但是这时候,沈琅已经不好奇了,因为她白日的时候,缠磨着季修,已经问清楚了整件事的经过,甚至连魔教教主是怎么死的都知道。
因为她说害怕,季修去杀了那个魔头。
想到这里,沈琅便觉得心里一阵甜蜜,脸上忍不住流露出一些。
当然,面上她还是要为自己挽尊的。
“我知道了,这是好消息没错,府里每个下人加两个月的月钱,大家一起庆祝,也算是他们没有离开沈家,和沈家同舟共济的奖励。”
小命保住了高兴,有钱拿就更高兴了。
陈管家谢过沈琅,识趣地下去了,和其他下人一起宣布这个好消息。
下人们普天同庆。
同样的场景,还发生在扬州城里许多的人家里,每个得知魔教教主死掉的富商,都在家里大把地散财,发泄这段时间的担心和恐惧,下人们一起高兴高兴。
不过他们的事情解决了,季修的事情却还没有解决。
那日去杀魔教教主,魔教中有许多人都看到了,按照魔教的规矩,杀死老教主的人,即可为新教主。
季修杀了老教主,那他就是魔教教主。
得知这个规定,季修在心里有一句脏话差点脱口而出。
怪不得上一世,季子安明明杀了老教主,还是成了魔教教主,原来是这个破规矩。
他并不认可魔教的规矩,对这些跪舔的人视而不见。
可是这些失去了主人的狗,却异常地耿直,每天到处找季修,怎么也不肯放弃。
季修没有离开扬州,被他们找到,也是情理之中。
这一日之后,他身边就出现了一大群黑衣人,白天黑夜地跟着他,怎么都不肯离开。
季修下狠手杀了几个,希望杀鸡儆猴。
可是其余的人,却一点也不害怕,还是死死地贴着季修,非要认他为教主。
沈家下人见状,表面上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用异样的眼神看季修,然后躲起来偷偷摸摸的议论。
季修非常无语。
连沈琅都对那些黑衣人没法子。
她又不是杀人如麻的魔头,哪怕手上有几个护院,也做不到阻隔这么多人接近季修啊。
最终,还是季子安站出来,接手了这么一个群龙无首的局面。
“他是我爹,他教我武艺,既然他不肯做你们的教主,不如我来做,我们父子一体,不分彼此。”
黑衣人对视一眼,教中规矩不可改,不然回到教内,谁也不会服气谁,最后自相残杀,魔教必亡,所以必须得要杀了前教主的那个人才能做教主。
但是缠磨了这么久,季修都不肯应下,他们也怕武林盟的人追来发现他们,听到季子安的话,想了想,迫不及待地跪地叫起了教主。
季修严肃地看着季子安。
季子安收了一堆手下,心里十分满意,余光瞥见季修的表情,顿了顿,表情也严肃起来。
“爹常说百姓辛苦,我若是不收下他们,让他们自行离去,分散到各地,无人管教,岂不祸害无穷?”
季修眉心微拧,上上下下地打量季子安,将季子安打量得有些生气的时候,忽然点点头,赞同道:“不错,我儿长大了。”
季子安点头赞同。
他长大了,他十二岁了!
下次傅长安来扬州玩,就不能嘲笑他个子小了!
季修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他肯定没想什么正经的事情。
叹了口气,季修最终还是没有忍心苛责季子安。
算了,就这样吧,反正不论是哪一世,季子安都是魔教教主。
这大概是一种改不了的宿命。
毕竟,武林中总是要有武林盟主,还有魔教教主的。
……
三年来,季修和武林盟的联系一直没有断掉,两家人甚至还见过几次面。
季子安突然成了魔教的教主,这件事可大可小,季修特意去了一封信,给正在满天下抓魔教余孽的傅盟主,告知他扬州的情况。
几日后,傅盟主就带着两个儿子来了扬州。
“我一早就猜到了,人是在扬州死的,那就肯定是你做的!”傅盟主拍了拍季修的肩膀,“为民除害,干得好!”
季修苦笑:“现在我儿子成了这群害之首。”
傅盟主被噎了一下,没话说。
季子安那个小孩,他到现在也没看懂,总是做一些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还好是季修的儿子,季修脾气好,不管他。
现在季子安成了魔教的教主,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季子安骨子里带着邪性,只在父母面前,有一点孩子的样子,对待外人的时候,时常让人看着害怕。
要是季修做了魔教教主,他都没有什么想法,偏偏是季子安,这魔教说不定会往好的方向走,还是会变本加厉,越来越不容于世。
傅盟主拍了拍季修的肩膀:“还要你多费心了,千万千万,别让季子安一个人瞎来。”
季修哭笑不得地点头:“我知道错了。”
两人在这边聊天,另一边,季子安和傅长安也没闲着。
这两位小朋友,年龄相仿,按理说,应该说可以成为十分要好的朋友,结果却出乎人意料。
可能是因为这个世界曾经重来过,留下过上一世的痕迹,季子安对傅长安一直看不上眼,傅长安对季子安,也有几分争锋相对的意味。
两人见面,经常散发着浓厚的火-药味。
大概是因为傅洛阳始终记着季子安的救命之恩,对季子安特别看重,回回来扬州都带礼物,还对季子安特别亲厚吧。
有一点隐形兄控的傅长安,眼红心酸,不好和兄长说,只能欺负欺负季子安。
就是季子安不太好欺负。
傅长安每次看见他那副冷冷淡淡、满脸冷漠的样子,就恨得牙痒痒。
这会儿功夫,两人又闹上了。
季修回头看了一眼,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
主角和反派,果然天生是对头。
一个未来的武林盟主,一个现在的魔教教主,天生就合不来。
……
季修认为两人是天生死对头,所以处不来。
但是没几年,事情的变化证明,这都是他想太多。
十年后,傅洛阳继承了武林盟的盟主之位,成为了新任盟主。
他天性忠厚善良,充满正义,就算偶尔粗心了一点,也不碍事,所以傅盟主十分放心地将武林盟交给了他。
反倒是小儿子,因为梦想着闯荡武林,静不下心,被他剔除在外。
季修:“……”
季修有点惊讶,但是想想上一世,傅长安就表示过,他少年时十分跳脱,要不是大哥出了事,父亲伤心过度,他也不会逼着自己长大。
现在傅洛阳没出事,他当然也还是那个梦想着仗剑走天下的少年。
同一年,十八岁的沈冰瑶因为父亲赌博输红了眼,将她也拿出来押注,被迫嫁给了父亲的债主。
对方是扬州城内的一位盐商公子,听说早就仰慕于她。
只是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以后她的境遇会如何,还要看她自己的智慧。
季修听说这个消息之后,一度沉默,甚至认为这个世界坏掉了。
他只不过是想要改变反派的命运,怎么会阴差阳错地改变了这个世界所有主角的剧情?
他现在甚至都不确定,男女主角还是那个男女主角了吗?
按理说,男主应该是武林盟主,女主就应该是武林盟主夫人来着……
算了,想那么多也白想,反正他们几个,没有一个人死掉,这个世界是安全的,就行了。
季修爽快地将事情抛在脑后,继续愉快地用余生教导着季子安如何为人处世。
这一世,季子安的身边有家人,有朋友,会笑,会闹……
季修看在眼里,一颗老父亲的心里充满了自豪。
第46章
又是一年春光好, 插秧农耕忙碌时。
一大早, 春溪村的村民就断断续续起床做饭, 准备吃了饭去地里干活赚工分。村子里热热闹闹,到处都是炊烟。
村东头的新屋里,门从里头推开,一个身影匆匆进了厨房。
先洗脸洗手,春日的水还有点冰冷,她的手被冻得微红, 随意搓了搓取暖,也没太在意, 淘米开始煮粥。
米粒下到锅里, 趁着水还没开, 她绕到屋子后院的墙角下, 摘了一把小青菜, 洗干净用米汤水烫熟,化开一点猪油和盐巴,搅巴搅巴, 就是一道鲜嫩可口的配菜,再从地窖里,捞出冬天腌的咸菜, 一起端上桌。
稀粥和小菜, 只用了二十分钟不到。
做完这一切, 她回到屋里, 就着纱窗投进来的光, 将床上角落里的一个小女孩推醒,低声说:“英子,起床吃东西了。”
“妈妈?”英子揉了揉眼皮,稍微有点糊涂,但是很快就清醒了,爬起来,坐到床脚,小脚一点一点的去够鞋子,蹦蹦跳跳地下床,牵着妈妈的手,走出房间。
至于床上睡着的男人,英子倒是想叫,看了眼妈妈的脸色,还是老实闭了嘴。
等母女俩都走了,床上的季修缓缓睁开双眼,盯着屋顶一动不动。
其实刚才他就被动静吵醒了,但是没有接收到原身的记忆,一直在装睡,免得露馅。
现在四下无人,才有功夫整理思绪。
……
这个世界,季修用的这个身体,是个渣男。
现在是一九七七年的春天,原身是岗子坡大队春溪村的一个普通村民,身为家中最小的孩子,又是老来得子,从小被爹妈宠爱着长大。
长大后,不务正业,游手好闲,成了十里八乡有名的二流子。
没做什么坏事,却也没做什么好事。
追鸡撵狗,吹牛划水,和几个所谓的兄弟到处晃荡,一事无成。
不过这些都是季家自己的事情,村里人指点两句,不关自己的事,也就过去了。
原身长到二十二岁时,村里来了几个知青。
有一个叫做李诗悦的女知青,十八岁,年轻漂亮,身上有一种知识分子家庭出身的乖乖女气质,让人看了就觉得与众不同,哪怕是城里姑娘,也没几个比得上她的。
原身对她一见钟情。
单身多年不肯结婚的儿子看上了女知青,原身父母乐开了花,十分鼓励这件事。
原身也难得靠谱了一回,天天追着李诗悦跑,甜言蜜语,细心体贴,又是送被子,又是帮忙干活,废了许多功夫,感动了下乡后正惶恐不安的李诗悦。
半年后,原身得手,两人结婚,分家单过。
没多久,两人生下了一个女儿,取名叫季英子。
这时候原身的懒劲又上来了,不肯再去上工,天天躲懒在家里,闹着要爹妈养。
都已经分家了,爹妈补贴还能补贴多久?
季家那边补贴了三四年,受不了,停了补贴,只能靠李诗悦赚工分养家。
李诗悦对此十分失望,和原身多次争论,让他上进一点。
原身口头上答应得好好的,每次都偷懒不肯去,被念得多了,还会跑出去躲到兄弟家避开她。
李诗悦无可奈何,劝不了,说不动,只能和原身冷战。
直到十月份,高考恢复的消息传来。
李诗悦想要上大学,偷偷看书,被原身发现。
那时候村里有许多知青都在看书,甚至放出话来,考上大学就回家,再也不回春溪村。
原身害怕李诗悦也会抛下自己和女儿离开,大吵一架,撕毁了她辛苦找来的书,阻拦她去参加高考。
李诗悦不幸错过那一年的高考,气得发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