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要是生气了能着火,毛纪兰的火已经从脚底窜到头顶了:“三儿,你是我儿子吧,你咋连儿媳妇都不如?”
儿媳妇还知道她家条件困难,要带她去找点野味,结果这儿子胳膊肘子往外拐,不带她,你说毛纪兰生不生气?
“不要跟妈吵吵,我要带你们去个好地方,能找着棉衣的好地方。”苏樱桃摇了摇邓昆仑的胳膊肘儿,悄声说:“就跟沙窝头一样的好地方。”
沙窝头?
几个嫂子眼睛一亮:肥肥的兔子,甜甜的杏子,现在估计已经没有了,但能捡点蘑菇也行啊,毕竟一到年关,农村人家是实在紧张。
“要拖拉机吗,你来开?”邓昆仑回头看了看他妈,问说。
苏樱桃接过了拖拉机钥匙,这下几妯娌愈发的开心了:这绝对是要去沙窝头。
但是没想到,樱桃开着拖拉机出了厂,却是直奔万人坑后面那片密林。
“婶婶,我们为什么要往万人坑后面走啊,那边是劳改农场,张兵兵说过,那儿是整个机械厂最可怕的地方。”汤姆不太喜欢这个地方,因为再往前就是一片大森林了,现在森林里是厚厚一沓落叶,白天看上去都阴森森的。
“因为婶婶没棉衣穿,你奶奶,你那几个婶婶也都没有棉衣穿,婶婶带你们来这儿找一找,说不定能找着好东西。”苏樱桃于是说。
现在确实是大家最缺棉花的时候,但找棉花不应该往荒郊野岭啊。
“樱桃,你是不是怕娘知道沙窝头的位置,以后要抢光那儿的东西,所以带着娘到这鸟都不拉屎的大林子里瞎晃悠来了?”毛纪兰性子又急又冲,而且是个有话直说的性子,心里有不痛快,就得立刻说出来。
“樱桃不是您所形容的那种人,母亲,您能不能不要那么独断专治,在樱桃面前是,在我的几个嫂子面前也是,不要总是给别人妄下定义?”邓昆仑立刻说。
这还是当了博士的儿子吗?
这是在教她怎么做婆婆?
“三儿,樱桃都没说我啥,你就吵吵上啦?”毛纪兰看着儿子,火气愈发要冲天了。
但是几个儿媳妇却在疯狂点头,她们整天受毛纪兰的镇压,心里能高兴吗?
她们觉得家里这个博士到底有学问,一出口就能一针见血,对于婆婆的看法实在太精准,太到位了。
不过就在这时,苏樱桃把拖拉机停在了一片林子里,就喊了一声:“大概到了!”
这已经是刚刚被区委划定的,农场的地界了。
只不过这片地范围实在太大,没有被民兵们驻守起来而已。
“咱们干嘛在这儿下车?”这下大家都不吵吵了,而毛纪兰,则成了所有人里最听樱桃话的那一个,跳下拖拉机,屁颠屁颠的就跟在了樱桃的身后。
这地儿其实是樱桃梦里来过的地方。
她在梦里的第一任丈夫叫陈凯,是个一米八几,热情如火的汉子,也是成县民兵武装部的民兵队长,跟樱桃认识在三年后,她刚从北大荒回来的时候。
而他之所以会死,则是因为他有一回巡逻的时候,从这片密林里,也不知道怎么转悠着,就找到一个挂满了好多煊好的皮草大衣的房间。
皮草大衣,那可是无价的东西,要穿在身上该有多暖和?
那陈凯就是个傻脑子,皮草大衣那么舒服的东西,他不说一个人悄悄带回家给她穿着,享用,反而大张旗鼓,给自己认识的朋友们,在他的新婚夜一人送了一件。
那人就是个标准的,活生生的朋友如手足,妻子如衣物的典范。
新婚夜,他一个朋友在一件皮大衣里发现了一把产自日本的二六式王八盒子,并且没有上缴,反而带着四处耍,最后当然连他一起被认定为是日系间谍,一个都没逃脱的,给公开判刑了。
而樱桃在梦里梦到的那个藏皮草的地方,大概就在这一片。
她之所以梦里会来这儿,是跟着公安来认犯罪现场的。
绵延三十多公里的一大片森林,樱桃也只在梦里来过一回,具体位置肯定早忘了,她这边看看,也像,那边看看,也像,但是不敢进林子,毕竟一进去,怕自己要带着一家人迷路在里头。
“娘,我父亲解放前就在机械厂工作的吧,您还记得吗,解放前这个地方是干啥的?”苏樱桃于是问老太太。
老太太本身个头矮,因为汤姆和珍妮紧紧跟在樱桃身后,她凑不到跟前儿,索性一把就把瘦的跟只小猫咪一样的珍妮给抱起来了,闭上眼睛好好想想,她说:“我记得那时候有个日本军官叫佐川,他有个日本太太特别喜欢穿皮草,大概就在这片林子里,佐川给他太太搞了个小房子,派了些人在林子里打猎,专门销皮子。”
“佐川是被咱们人民解放军打跑的,走的时候肯定没带皮子,那您知道那个小房子的路线吗?”苏樱桃真没想到,婆婆居然认得这个地方。
“那我可就不知道了,日本人在的时候这地儿咱们是不能来的,这地儿一直给看守的特别严,是日本人亲自把守的。”毛纪兰说。
那到底应该从哪儿进林子呢?
大嫂跑的最快,磨拳豁豁,举起手说:“妈,你们在这儿等着,我进去给咱们找。”
“为啥日军把武器库建在秦州这个地方,就是因为这地儿一有沙漠,二有草原,还有大片的原始森林,进可攻,退可守,你要进去了找不着路回来,我不又得白折一个儿媳妇,不准去。”老四媳妇当初差点走到内蒙,是毛纪兰心头最大的痛,当然不肯让大嫂去冒险。
这可该怎么办呢?
樱桃确信这个林子里有一间屋子里,挂满了劳工们亲自做好的,要给日本军太太的皮大衣,她现在急需棉衣,想要那些皮草大衣,但问题是林子太大了,她也找不到啊。
这不樱桃正愁着呢,邓昆仑两手叉腰,朝着林子里望了一会儿,突然说:“小苏同志,你找的是一间什么样的地方,能不能具体给我形容一下?”
“一间小房子,里面挂满了皮草,皮草你知道吗,就是用野兽皮做成的,给人穿的衣服。”在苏樱桃想来,没见过世面的博士肯定不懂得皮草是个啥。
但是在邓昆仑这儿,皮草,他曾经在M国的女朋友,和他寄居的房东太太们,一件动辄几百美金,而且颜色、质地,兽皮方面都有讲究,就他,于这方面也很懂。
“用来挂皮草的地方”邓昆仑沉吟了一会儿,突然开着拖拉机,转身到了一个地势比较高的地方,停下拖拉机,弯腰,从他上次一扣,就掉下来一个弓努的地方一扣,这会从下面掉下来的,似乎是个小盒子。
他再喊汤姆:“tom,过来,骑到叔叔的脖子上来。”
这下全家都有点儿懵:他这是要干嘛?
他从盒子里掏出一个望远镜,递给了汤姆,原来,他是要汤姆来看看这个地方的整体地形。
“tom,你现在要找一个在整片森林里,有一条长达三米的,从北到南的矮灌木丛,找到了吗?”博士扬头问汤姆。
汤姆是站在高地上的,拖拉机上的,身高一米八几的,博士的肩膀上的,所以他现在,几乎可以和森林的最高处一样高了。
小伙子拿着望远镜一目扫过去,扫来扫去,于一片森林里,还真扫到一片矮矮的灌木从,灌木丛的近头,则又是高高的树木。
“叔叔,我看到了,在哪儿。”汤姆扬着手,远远指着一个地方。
邓昆仑把汤姆放到了车上,自己拿着望远镜一看,干净利落的跳下车,指着一个地方说:“从那个地方进吧,进去之后一直朝着前面走,三公里的地方就是。”
这么大的一片林子,要找到林子里隐藏的一间小房子,那可不容易,但是邓博士只是拿望远镜看看,就可以轻轻松松确定位置?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皮草需要通风,红柳林本身不通风,从北到南必须有一个通风带,站在高处,能看到树比较矮的一条长渠,这条长渠是用来通风的,长渠的尽头当然就是你所说的房子。”邓昆仑抽空,跟苏樱桃解释了一下。
知识就是力量,而邓昆仑所具有的,就是知识的力量。
于这一点,苏樱桃从梦里到现在,都佩服无比。
邓昆仑跟苏樱桃单独走在一起,是想商量一下关于孩子的事情,毕竟生育年龄实在是个坎,他不想在自己不论在身体机能,还是在精子活跃度都更差的32岁以后再生孩子。
可苏樱桃这会儿那顾得上跟他聊天。
现在的她,只想确定林子里有没有皮草,已经是元旦了,秦州最冷的是腊月、正月和二月,这三个月,用老俗话说,冻死路旁狗,一般老头老太太们,身体差一点的,这几个月就是大坎,得生生的给冻死。
几个嫂子跟着樱桃,可是找到过大宝贝的,这会儿啥也不说,全家一起在林子里一通的跑,就朝着那个方向去了。
还真的,在灌木丛的尽头有一间小房子,原来应该有路能通这儿,不过现在荒草已经长的,把它给盖没了。
“这地儿能有啥,能有吃的,有喝的吗,樱桃,你是不是欺负娘啊?”毛纪兰嘴巴笑的合不上,但就是喜欢咧咧几句。
其实她心不坏,一直走在最前面,草是她在踏,刺是她在用手掰,就小珍妮她也一直紧紧的抱在怀里呢。
可她就一点,说话不好听。
不过一间砖房,门上有个大锁关子,二嫂捡起块石头,一把砸下去,锁关子哐啷一声就掉了。
樱桃是准备第一个冲进去的,因为她比上辈子来这儿,要早了五年,而且上辈子她只听说过皮草,可没见过里面真正的皮草长啥样儿。
毛纪兰也想抢,俩人不就差点要碰一块儿了?
结果邓昆仑一把就把他妈给拎住了:“母亲,您年龄也这么大了,能不能在生活中凡事让着小辈们出力,不要老是想做大家长,想搞一言堂?”
就在樱桃打开门的那一刹那,毛纪兰看见了挂在屋子里的,好些个灰绒绒,黑梭梭,毛棱棱的皮子,而且就在她准备进门的那一刹那,还看见一群兔子四散奔逃,显然,这座小屋子不仅里面有皮草,而且还是一个兔子窝。
想想儿媳妇做的,那红油鲜亮,麻辣鲜香的炒兔丁,老太太心头顿时腾起一股火来。
要不是儿子阻挠她,她肯定能逮到一只肥兔子。
但因为儿子的阻挠,兔子都要跑光了。
“不是我吹牛,樱桃就在整个秦州都是好的不能再好的儿媳妇,但你,邓老三,你这儿子大不肖!”毛纪兰给气的,顿时就是一声念叨。
邓昆仑顿时一愣:不是说婆媳关系是东方婚姻里最大的难题吗?
怎么他突然就成不肖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博士:万万没想到我不肖了
作者:明天你还会有更深的感悟,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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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婆媳不合?
大嫂上回没逮到兔子, 但这一回她给挤在最外头,皮草没看着,一手捞一个, 居然捞到了两只肥肥的兔子。
“兔子,这儿有兔子。”守株待兔, 把大嫂都乐坏了。
屋子里, 地上全是兔子拉进来的草,草里面还有好几只吱吱乱叫, 皮肤红红的小兔子, 大兔子跑了, 把它们全留在这儿。
苏樱桃在梦里只见过被公安收剿的皮草,但在现实中,像她这样的小姑娘, 见过的只有王寡妇跟记分员好了之后, 记分员送给她的烂羊皮袄,就那,一冬天王寡妇暖和的不得了, 整天拿手搧着脸, 说自己热的不行。
而现在摆在她面前的, 满目琳琅的,除了能穿的皮草之外, 打开一个柜子, 里面还有码的整整齐齐的, 毛特别长的, 熊皮皮草呢,这看起来像是毯子一样。
“大家甭四处看了,赶紧把这些皮草都卷起来, 要把皮子卷在外头,把毛卷在里头。”苏樱桃自己都贼激动,更何况几个嫂子。
“哟,这儿有鸟,这件衣服可惜了,给老鼠打了好多洞。”四嫂拎起一件,扑里从里面往外扑腾的鸟儿说。
“真可惜,原来的日本军官太太就穿这个,但比这鲜亮的多,这上面全是灰。”毛纪兰伸手摸上一件,只觉得里面活突突的,突然把手一紧,一把抽出个东西来,吓的珍妮哇的就是一声大叫:“snake!”
“蛇,好大一条蛇。”汤姆也尖叫了起来。
“嘘,孩子们,可不敢乱叫,万一招来人就麻烦了。”毛纪兰连忙说。
将近手腕粗的一条蛇,大概是因为在蜕皮的原因,整条蛇都是僵的,毛纪兰把它拎到外头,一手抓着它的脑袋,一手将它缠到了一条棍子上,再小心松手,把那棍子给甩远了。
“危险吧,要是你们,早叫蛇给咬了,还是我经验丰富吧?”把蛇一放,大家当然都大松一口气。
“娘,您确实厉害,要不您再给咱们看看,还会不会有蛇?”苏樱桃假装自己也怕了,赶忙躲到了后面。
但是,她从一张皮草里摸到一把日本人原来用的王八盒子,不动声色的,就把它给揣兜里了。
这东西要现在拿出去,就是日奸的有力证据,她必须得好好藏起来。
一条蛇让毛纪兰展示了自己的本领,震住全场,她再进屋,毕竟是婆婆,就能让大家分工有叙了。
“老大媳妇,你去叠皮草,老二媳妇,愣着干嘛,把那绳子捡起来,捆东西,老四媳妇,就你会偷懒,把兔子放下我拿着,你来背皮草。”
风卷残云,也不过半个小时,这间屋子除开被老鼠咬的没法用的东西,总共有十二件皮草衣服,四张皮草毯子,这要拿回去修理一下,缝在衣服里头,不比棉花暖和?
连捆带背,一行人出了屋子,把门照原样扣上,就得往回折了。
来的时候毛纪兰是抱着珍妮的,走的时候珍妮给邓昆仑自己抱着了,而汤姆则紧紧的牵着苏樱桃的手,亦步亦趋。
毛纪兰嫌麻烦,就把这个身上总是一股奶味儿,还染个假黑头发的小伙子一把拎着抱了起来,亦步亦趋的走在了樱桃身边。
而邓昆仑呢,因为某种自认为的疑惑,也亦步亦趋,跟在樱桃身边。
“小苏同志,你是怎么知道这间屋子的?”邓昆仑心里总有点隐隐的怀疑,觉得哪儿不对劲,所以要跟着苏樱桃。
她知道万人坑时没有劳工的尸体,还知道密林农场里有日本军太太的皮草,这些,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所能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