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记不禁说:“他还在上学?”
“研究生。”林和平往屋里看一眼,不见林平安出来,“安宁,跟你哥说,家里的浴罩坏了,让他去镇上澡堂里洗。”接着给两人解释,“他想留校当老师,大学毕业学历有点低。”
所长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书记明白了,道:“怪不得。他没见过孩子?”
“没有。”林和平道,“宝宝的照片洗出来,我算着他学校快放假了,担心他收不到,就没寄。去屋里坐会儿吧。”
“我们等一下回去。”书记道。
林和平佯装不高兴,“第一次过来,连口热水都没喝就回去,我以后还怎么往县里去。”
书记道:“可是我都跟你嫂子说——”
“再说也不行。”林和平道,“安宁,把鱼收拾了,中午吃红烧鱼。再去倒几杯水。”说着,把孩子放床上,连同床一起拎屋里。
所长扯一下书记的衣袖,无声地说,我还有事,饭后再走。
书记皱眉,打量他一番,你能有什么事。
所长正想说什么,听到脚步声,扭头看到是林平安拿着衣服出来,朝林平安那边使个眼色,跟他有关。
第93章 言情书网
书记不由地转向林平安。
林平安见状, 停下,“刚刚很不好意思。请问您二位怎么称呼?”
“林厂长的同事,过来看看她。”书记开口。
林宁宁考上大学那年, 林平安见过镇领导, 县里的领导只见过教育局的, 注意到其中一人戴着眼镜, 斯斯文文像是很有学问的样子, 猜他们是县领导, “那别在这儿站着,外面冷。安宁,倒茶。”
“倒了。”林安宁从屋里出来, “快进屋。”随即拽着林平安出去,“回头买点瓜子和花生。要是有好的糖果,再买点糖果。”
林平安不禁往屋里看一眼, “家里啥都没有?”
“宝宝要吃奶,姐不敢乱吃。”林安宁道, “宁宁又不在家, 我怕胖, 谁买啊。洗快点,不准在澡堂睡觉,回来帮我做饭。”
澡堂里暖和,林平安有想过泡会儿澡,睡一觉解解乏。
然而,那是在没见到他大外甥之前。
林平安本以为小孩子,必须天天呆在屋里, 现在知道他可以出来, 林平安哪还能睡得着。
洗了个战斗澡, 林平安去买瓜子花生和糖果的时候,书记也问出所长找林平安啥事——要给林平安介绍对象。
林和平下意识看书记。
书记道:“别看我,我不知道,也没合适人选。”顿了顿,“你妹妹要是没对象,我倒是能帮她——”
“不行!”所长连忙打断他的话。
书记吓一跳,道:“你知道我说谁吗?就反对。”
“我们所的小邓,大专毕业,去年夏天刚分过来的,比林厂长的妹妹小两岁。”所长问,“您说的不是他?”
书记奇怪,“你怎么知道?”
“跟林老师年龄相仿,学历相当,还没对象的,除了小邓,还能有谁。”所长道,“你总不至于给她找个工人,或做生意的。”
林和平忍不住问:“所长是觉得他比安宁小?”
所长道:“有的孩子上学晚,有的上学早,大几岁小几岁都没什么。那个小邓不会做人做事,他就是跟你弟弟一样是省高考状元,将来去研究所工作,到老也只是个研究院。”
以前县里穷,除了林和平,没人乐意往这犄角旮旯里钻。
这两年有了钱,再找上面要人,不但有中专生,去年还来了两个大专生。一个被分到书记办公室,但他有对象了。
另一个就是所长口中的小邓。
县里人多,书记的工作比以前忙,虽说没见过小邓几次,但他对小邓印象很好——老实本分。
书记道:“我知道,你嫌人家木讷。”
“不是木讷。”所长道。
书记问:“那就是不会巴结你这个领导?”
所长顿时想跟他拍桌子,“我是那样的人吗?”
“那你倒是说说怎么不行。”书记怕林和平误会,道:“那孩子特老实,跟你弟高矮差不多,长得也挺好的。我觉得比你妹现在处的这个好。”
林和平朝所长那边努一下嘴。
书记正想问怎么了,扭头一看,所长正把翻出去的白眼收回来。书记顿时不乐意,“那你来说。”
说媒这种事,一不小心就说成仇。
所长不敢开玩笑,“我说就我说,那孩子老实是真老实。”
书记笑了。
所长又想送他一记白眼,“您别急,我还没说完,但那孩子老实并非本性如此,而是自卑。”
“自卑?”在这个北方县城,贫富差距不大,平头百姓见到书记也不会心生自卑,因很多人都见过他以前天天骑着一辆破自行车上班,衣服洗的发白,并不比老百姓光鲜亮丽。
书记不懂小邓堂堂一大专生有什么可自卑的。
所长道:“不知道了吧?小邓的父亲走的早,娘改嫁后他就跟着爷爷奶奶生活。老两口年龄大,供不起他上学,初中和高中学费是找村里人借的,然后在学校食堂帮着,跟食堂职工一起吃。”说着,顿了顿,“林厂长,您想想,学生吃饭时他收碗,学生吃饱了,食堂里剩什么他吃什么,久而久之,能不自卑吗。”
书记忍不住说:“这有什么可自卑的,吃的又不是嗟来之食。”
“我也觉得没什么可自卑的。可你我多大岁数,他那时候才多大。”所长提醒他。
书记道:“我也年少过。我家以前也穷,别人都是用粮食或钱换饭票菜票,我是背着杂面馒头上学。吃饭的时候用开水泡一下,然后就着从家里带来的咸菜,这么吃三年,我也没觉得有啥见不得人的。又不是偷的抢的。”
所长提醒他,“你那时候大多数人都上不起学。”
书记接道:“现在依然有很多人上不去学。”
所长噎了一下,“我跟您说不通。林厂长,你说。”
“对于心理脆弱的人,是会自卑。”林和平笑着说,“比如我的两个弟弟,刚刚出去的大弟弟,本来第一年就能考上。我娘跟他说,考不上就去厂里做工,他压力大,第一年没考上,我做主让他复读一年,比第一年考的还差。
“后来的事您二位知道,让他去县一中借读。我爱人跟他说,考不上就去南方做生意或者去当兵,高中毕业去当兵,极有可能留在部队。他一听这么多选择,没了压力,那一年才考上。同样的事放在林宁宁身上,他只会考的更好。”
林安宁听闻这话,忍不住从厨房出来,“姐,林宁宁就是个傻大胆,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压力。”
“此话怎么说?”书记好奇。
林安宁道:“高考前一天还去钓鱼,这事放在您身上,您敢吗?”
书记道:“不敢!”随即反应过来,“高考?”
“对!”林安宁道,“考完了也没估分,直接填的国防科技大学。我就没见过这么缺心眼的。我姐还由着他。”
俩人同时转向林和平。
林和平笑道:“不全是。我跟他说,考不上就复读。宁宁又只想去那个学校,觉得估不估分都一样,才没估分。”
“可那是高考啊。”书记忍不住说,“对很多人来说,一辈子就一次。”
林安宁道:“您跟我姐说也没用,她跟我弟想的一样。真不知道他们这些人的脑子是怎么想的。”
“那你觉得那个小邓怎么样?”书记问。
林安宁被问愣住,“我?”
“随便说说。”书记朝所长那边瞥一眼。
林安宁懂了,想让她帮忙说服所长,并非让她跟现在的对象分手。
林安宁认真想想,道:“像他那样的人受不了刺激。哪怕很正常一件事。比如我姐夫的袜子破了,我姐说我姐夫脚上长牙,我姐夫会回一句,我姐小气,不舍得多买几双。换成他,我觉得他会说,不如你家有钱,我们穷人只能穿破袜子之类的。”随即又补充一句,“不过这也是我个人猜测,不一定对。”
所长立即说:“很对!前些天小邓的姑姑来看望他,请我给小邓介绍对象,我就没接茬。”说完,瞥一眼书记,潜意思您还有什么可说的。
书记忍不住问:“他还有姑姑?”
“有啊。”所长道。
书记道:“既然有姑姑,又知道孩子要面子,怎么还让他去食堂做事?”
从去年夏天到现在,一年半,所长愣是没看清小邓的全貌。
每次同他说话,他都耷拉着脑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等所长走了再出来。搞得像所长批评他一样,以至于所长除非必要都不找他,哪知道这些。
所长先前说的那些,还是听其他同事讲的,否则他还以为小邓厌恶他。
所长道:“这事我也不清楚,可能他姑家里也穷。”不待书记开口,“不说小邓,说林厂长的弟弟,他没对象吧?”
“您还真要给他介绍?”林和平提醒他,“平安在外地,以后也会留在那儿,您给他介绍的那姑娘不一定合适。”
所长抬了抬手,“我既然敢提,就一定合适。今年二十二,大三,你弟弟要是同意,我回去就让她加把劲,考到你弟那边的研究生。那边学校多吗?”
“多啊。也是省会城市。”林和平道,“平安的大学就在大学城里。”
所长道,“那就让他们改天见见?”
“见?”林和平很是诧异,不禁看向书记,“这就见见?”
书记也被所长的话搞的一愣一愣,“就算见,也得跟林厂长说说,那姑娘多高多瘦,大概长什么样啊。还有她父母是干什么的,好不好相处。”
“对对,我还没说。”所长正想开口,忽然想起一件事,“我还没跟那姑娘说。”
书记和林和平同时瞪眼。
所长连忙解释,“她父母的原话是,虽然她还没毕业,但等她毕业二十四五岁,就不好找对象了。希望我能帮忙留意一下,争取大学毕业就结婚。刚才你们一说小邓的事,我就把这事给忘了。林厂长,我回去就去找她父母。”
“等等,她父母希望她毕业就结婚,她是怎么想的?”林和平道,“那姑娘要是不愿意,又不敢跟父母明说,跟平安不咸不淡的处着,拿平安当挡箭牌,将来不好找对象的就变成我弟了。”
所长想想,“你说得对,现在年轻人都讲究恋爱自由,婚姻自由,是得问清楚。”
书记忍不住笑了,“你也没比我靠谱哪儿去。”
“至少我说的这姑娘的性格没问题。”所长说着,一顿,“您有可能见过,咱们县一中校长的掌上明珠。”
正打算去厨房炖鱼的林安宁猛地停下,“还是言情书网?”
第94章 肥水外流
所长道:“称不上。她爸能当校长, 是托了她祖父的福。他祖父是杀小鬼子的英雄。抗战胜利后待遇不错,家里才有钱供他爸上学。”
“那就是英雄的后代啊。”林安宁不禁看向她姐,“人家能看上大哥吗?我爹娘啥都不懂, 人还特固执。”
所长道:“怎么可能看不上。她祖父以前也是老百姓。再说, 你父母虽然是老百姓, 但你姐夫是军人, 你弟以后可能也要入军籍, 不比她家差。还有一点我刚刚没说, 她妈最担心的不是她年龄大,不好找对象,是担心她找个外地的。
“婆家欺负她, 她父母想帮她,都不知道该去哪儿找。要是能找个咱们当地的,知根知底, 大专生她妈也乐意。说了这么多,也不怕你们知道, 那个小邓, 但凡会跟人打声招呼, 我都把那姑娘介绍给他了。”
林安宁放心下来,去厨房做饭。
林和平不禁问:“那个小邓有您说的那么不堪?”
“别提了。”所长说起他就头疼,“农历八月十四晚上,书记让食堂加几个菜,大伙儿一块吃吃,也算是过节了。我们所的同志考虑到小邓学历最高,就让他跟我坐一块。
“按说我是领导, 又比小邓虚长二十岁, 小邓就算不向我敬酒, 不帮我夹菜,也该问一声,所长想吃什么,能不能够到,要不要把菜移过来。
“他倒好,耷拉着脑袋,就夹自己面前的。需要他抬头的,宁愿不吃都不夹。后来吃个鸡腿,还是我给的夹的。你说这叫什么事啊。”
书记很是意外,“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过?”
“县里人来人往的怎么说?万一传到他耳朵里,再出点什么事,我晚上还能睡得着吗。”所长转向林和平,“也就你不是外人,我才跟你说。这事我连你嫂子都没讲。你嫂子还埋怨我不把小邓介绍给校长的闺女,肥水要流外人田。”
书记听到这话顿时觉得羞愧,“他看到我就耷拉着脑袋,不敢打招呼,我还以为他怕生紧张。合着全是自卑闹的。”
“大专生又不是小学生,见过世面的人,紧张又能有多紧张。”所长道,“又不是他学历最低,拿不出手。”
书记不禁叹了口气,“还真是人不可貌相。”随即就问林和平,“你见多识广,像这样的,还有救吗?”
“有啊。”林和平道。
所长怀疑自己听错了,“有?”
“看心理医生。”林和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