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恶魔做交换的理由本来也不是为了梵蒂冈,只是把梵蒂冈作为了一个堂而皇之的借口。实际上他心中想的是什么,费舍尔心里很清楚,他想要让这座城邦陷落,想要看着它永远笼罩在恶魔的阴霾之下,看着这座城里的所有人亵渎神明对他而言实在是件快意的事情,他并不想救任何人。
可这次不一样,这次,他从心里生出了一些真心,真的想要把朝夕从这泥泞沼泽之中拉出。
他抱着头,妄图压住自己躁动的想法。可是没有用,真心一旦长出,就如同藤萝一般开始蔓延。
「他说他想救你。」桃花七号如实向朝夕汇报了费舍尔的反应。
朝夕神色满意;「我就说嘛,这么长时间了,他总不会一点都不被我动摇吧。」
「但是他好像讨厌你用“爱”这样的字眼。」
「唔……好吧,我知道了,真是个别扭的小孩。」
「所以他还没有爱上你。」
「不,不,」朝夕伸出一根手指摆了摆:「你不懂他们这样人的心态,你大概可以理解为,死傲娇。当他开始将我放在心上的时候,我就有了把握。费舍尔这样的人看着很可怕,其实单纯的要命。」
「再单纯,也迟早会渣了你。」
「……你是对的。」
第三天的时候,阿丽莎走了进来,这次她手中拿了一件纯黑的衣裙:“圣女,今天你要去祭坛了。”
该来的总会来。
朝夕没有任何反抗,只是将费舍尔给她那枚戒指戴在身上以防万一。
她跟着阿丽莎走向祭坛,这里曾经是斗兽场,血腥的气息一个世纪过去都不曾消散。
“请圣女祷告。”
“请圣女将十字架放在古蛇的嘴巴之中。”
“请……”
朝夕按照他们所言,一步一步进行,当有人走过来将她绑在倒十字架上时,整个天空被阴云掩盖。有什么东西就要来临。
她意识清醒,抬头看向天,只觉得这种感觉很熟悉,一些场景再次出现在脑海,恍惚中有人凑在她耳边,声音喑哑地说:“你又输了。”
而此时,乌云中冲出一只巨大的长着黑色翅膀的生物,他落在祭坛上,收了翅膀。变幻成一个男人的模样,朝着朝夕走去。
阿丽莎用尖利的刀锋划开朝夕的指尖,她的血落在地上,沿着凹下去的线条,形成诡异的图腾。
“你是谁?”朝夕微微眯起眼睛。
男人嘴角带着笑,分外洋洋得意:“撒旦,你可以叫我,撒旦。”
他走到朝夕身边,贴得很近,他的牙齿变得锋利,牵起朝夕的手,准备咬破她的血管。
“我想,今天的仪式恐怕进行不下去了。”突然一道清冽的声音,响彻整个祭坛。
费舍尔抱着手臂倚靠在墙上,漫不经心地看向他们这边:“撒旦,她还不能死。她……偷了我的东西。”
第49章 教皇的第108个灵魂(九)
费舍尔迈着优雅从容的步伐向他们走来,完全让人看不出来他在撒谎。
撒旦慢慢放下朝夕的手,冲着费舍尔笑了下:“教皇大人,你在说什么屁话?”
小恶魔的嘴巴里总是吐不出什么象牙来的。
费舍尔将手举起,让撒旦看清楚:“指环,我的指环丢了,她偷了我的指环。我要把东西找回来才行啊。”
他慢慢走到十字架面前,朝夕看着他,艰难地说:“费……费舍尔?”
费舍尔冷冷地觑了她一眼,随后对着撒旦道:“你什么时候进食都可以,但是如果她现在就死了,我的东西可能永远都找不回来了。如果你不满意的话,”他顿了顿:“我会找另一个女孩给你。”
撒旦看了眼朝夕,又看向费舍尔,舌尖轻轻舔过自己沾了血的食指:“那可不行,我只要眼前这个,她的味道不错。至于你的指环,”他勾唇一笑:“我可以帮你啊费舍尔,总有手段让她在五分钟内开口的不是吗?”
“我有我做事的方法。至于味道,十六岁的女孩味道应该差不多,我看不出来她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费舍尔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眼睛底下投下一片阴影,让人看不出来他此刻心底里究竟在想些什么:“撒旦,你每年这个时候都很虚弱吧。你应该不会想现在和我抢人。”
费舍尔的话语里隐藏着淡淡的威胁。撒旦的眸子眯了起来,瞬间变成了竖瞳。两人之间有着一触即发的氛围,随后撒旦突然轻笑一声出了声:“唔……这么多年来,你确实是一个好的合作伙伴。所以仅此一次,我可以再给你十天。相信十天对你来说已经足够,足够你找到你丢失的东西。十天之后,你依旧要把她作为食物献给我。”
恶魔向前走了一步,在费舍尔的耳畔道:“我们一直都是最好的伙伴。我已经退了一步,希望你不要再挑战我的底线了。教皇大人。”
他侧目向着朝夕看了一眼,那一眼让朝夕极其不舒服,感觉浑身上下如坠冰窟,像是动物的应激反应一般,汗毛都竖了起来。
随后他迈着优雅从容的步伐向外走去,宽大的黑色翅膀慢慢张开,飞向阴云密布的天空。
费舍尔这时候才正眼看向朝夕,他一如既往的没有什么表情,可是朝夕还是觉得他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他上前拿出手帕将朝夕手上的手缠起,又将她身上的绳索解开,抿着嘴角不说话。
朝夕也没有说话,只是觉得头晕目眩地厉害,其实她没有受什么伤,只是一种……很怪异的感觉。脑海中有什么似乎在觉醒。在绳索全部解开的时候,她腿一软,靠向费舍尔。
“站不起来吗?”费舍尔终于开了口。
朝夕点了下头:“嗯,腿软了。”
阿丽莎在一旁犹豫着开了口:“要不然我扶着……”她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费舍尔已经将朝夕抱起,朝夕的脸深深埋在他的胸前,闭上了眼睛。
“费舍尔,我没有偷你的东西。”她忍着眩晕的感觉开了口:“是你自己给我的,你忘记了吗?”
费舍尔大步向前走去:“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那么说呢?是为了救我吗?”
费舍尔没有说话,他的脚步逐渐变得没有那么沉稳。开始慌乱起来。
“你骗了我对吗?”朝夕声音愈加小了下去,像是梦呓。
可她还是没有得到答案,费舍尔似乎打算就这样做一个哑巴。他甚至不敢对她说几句安慰的话,因为他心里很清楚,他连这个资格都没有。
“你为什么……会是教皇呢?”朝夕撑着最后一点清醒的意识:“所以那个一开始想要我的命为恶魔献祭的人,是你吗?”
费舍尔用脚踢开房间的大门,将朝夕放在松软的床上。他的目光触及朝夕紧闭的双眼,一时不知她是真的睡了过去还是像自己一样想要逃避真相。
可她……分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只是错信了自己。
“朝夕,”他不管对方此刻是否能真的听见,还是轻声说出口:“如果我从一开始就认识你。我不会愿意用你来献祭。你就应该,快乐地、美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就算这个世界,糟糕透顶。”
“阿丽莎,”他对着一直跟在身后此时流露出震惊表情的修女说:“去请医生过来。”
实际上他这番话朝夕一点都没有听见,她此刻迷失在一个晦涩地梦境之中。
梦中的撒旦似乎比现在看起来要年轻几岁,他恶意地冲着自己笑着:“天使长,你未免管的太宽了。光明神正在伤痛中沉睡,并且还将永远地沉睡下去。费舍尔这个孩子自愿侍奉于我,又有什么错呢。毕竟,我现在才是那个可以保住梵蒂冈的神。”
而她自己身上充满着圣洁的光芒:“他只是个迷途的羔羊,撒旦,没有人会真的甘愿把你当作信仰。费舍尔他受得苦难太多,所以已经看不清真正的道路。我会下世唤醒他,让他重新相信光明的存在。”
撒旦神情一僵,随后咧开了嘴巴:“你是在和我做游戏吗?不过我喜欢游戏。要不然我们打个赌,我会给你108世的时间并且不会用神力阻碍你,如果你真的能让他重新变得虔诚。我就把费舍尔的灵魂还给你。如果你失败了,那么就请让他的自私、冷漠、傲慢、愤怒永远的延续下去。并且,你再也不能插手我的领土——梵蒂冈。”
“好,”她轻声答应了这个赌约,声音坚定:“撒旦,希望你说话算话。”
第一世的她化身为一个吟游诗人昼夜在费舍尔的城堡边吟诵赞歌。费舍尔那时也不过是个年轻人,也还有些良心的存在,他不是没有动摇过。驾着马车路过她身边时,也曾停下过,用那双深邃的眼睛看向她:“你唱得是什么?”
“是赞歌,教皇。是歌颂光明的赞歌。”
他静静地听完她的歌声,在当天夜里打开了圣母的画像。撒旦在空中恨得牙痒痒,第二日就落在了费舍尔的城堡之中。
“我亲爱的伙伴,我来收取你的报酬了。”
费舍尔看向他:“当然,你为梵蒂冈终止了瘟疫。我自然会为你效劳。”
撒旦露出一个温和而有深意的笑容:“你真是个不错的年轻人,我果然没有选错。”他装出一副为难的模样:“你知道我不是一个嗜血的恶魔,但每年的血月我都很虚弱,我需要一个十六岁的女孩作为我的食物,弥补我缺失的力量。这是我昨夜的星象占卜图,你瞧,最适合我的那个女孩,就在不远处,她每日在你城堡前唱歌,你或许还见过她。”
他调皮地眨了下眼睛:“我要吃了她,请把她献给我吧,教皇。”
费舍尔愣了下,没有立刻答应。只是眉头略微皱了起来,撒旦抱着手臂倚在墙上:“如果我的力量消减,那瘟疫就会重新在这里蔓延。你经历过的,你……知道的。”
费舍尔沉默许久,终于开了口:“好。”
于是撒旦在祭坛上咬开朝夕的脖颈,桀桀地笑着在她耳畔说:“第一把你输了,天使长。”
朝夕的声音破碎:“撒旦,你在犯规。”
“没有哦。”小恶魔舔了了一下她的血液,浓郁芳香:“我只是说不会用神力阻碍你,我确实没有用神力啊。是费舍尔亲手把你献给我的。真好奇,你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作者有话要说: 前几天太忙了,我终于又回来啦~~大家久等啦~~
第50章 教皇的第108个灵魂(十)
「现在的心情就是比较复杂……」
这是朝夕从梦中清醒过来时候的真实感觉。
「我竟然被费舍尔杀了那么多次……还攻略个屁啊。」
桃花七号:「准确地说是被撒旦杀了很多次。」
朝夕挑了下眉:“这两者就像是杀/人/犯和从/犯,从本质上来讲……区别不大。不过撒旦真是个玩不起的小人,毋庸置疑。”
她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想了一会儿,直到阿丽莎带着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人进来。那人手中拿着一个药箱,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看起来温润儒雅。他冲着朝夕轻轻一笑:“圣女也只是个脆弱的小姑娘对吗?教皇说你受了伤,让我看看你伤到了哪里?”
朝夕举起手,费舍尔的手帕还缠在她的手上,上面绣着象征着教皇的图案。
医生在看见那个图案的时候眼睛轻轻眯了下,解开手帕,看见了她指尖的伤痕。
“问题不大,不过这几个伤口确实有点深,你是在准备杀鸡的时候弄伤了手的吗?一个手指也没有放过?”他语气轻松,带着笑意,话语间像是玩笑。
阿丽莎皱眉在一旁提醒道:“唐古拉先生,请你保有对圣女应有的尊重。”
“圣女。”他抬眼看了一眼朝夕,目光投过镜片带出了一点戏谑。一边拿出酒精棉轻轻擦在她伤口周边,一边敷衍似得:“没错,你说得对,修女小姐。是我太唐突了。”
“没关系。”朝夕淡淡地开了口,她此时神情恹恹,活像一个发现真相后对世界失望透顶的人。
阿丽莎不着痕迹地看了她一眼,收回了目光,什么也没有说。
唐古拉给她的伤口敷上了麻药:“待会儿可能会有点疼,请你忍着点。”
“好的。”
他拿出了针,将朝夕的伤口一点一点缝合,朝夕疼得额头上出现了一层薄汗,虽然咬着牙忍住了,可苍白的脸色、混乱的气息还是透露出她此刻正在承受着痛苦。
门突然被打开,费舍尔迈着宽阔的步子径直向她走过来,他右手掌心中静静躺着一枚糖果一样的东西,语气有些僵硬:“把它吃下去,会好一些。”
朝夕抬眼看他,没有任何反应。
费舍尔压下了眉毛:“你要我掰开你的嘴巴喂进去吗?如果你喜欢这么暴力的进食方法,我也可以做出来。”
唐古拉剪断手中的缝合线,笑出了声:“教皇大人,我想你一定没有谈过恋爱,哄女孩可不是这么哄的。”
他拿过费舍尔手中的糖果,打开糖纸,笑容如同六月阳光:“圣女,这可是枒实的种子。即便是黑市里最好的买手花上一生的时间去寻找,都很难找到一颗。你的教皇大人真是下了心血,请不要因为他幼稚的话语而忽略他的真心。”
“真心?”朝夕看着费舍尔,突然笑了起来:“唐古拉先生,做教皇的,哪有这个玩意儿?”
她单手解开自己脖子上的项链,拿了出来。项链上悬挂着一个黑色指环。
“费舍尔,你的东西还给你。你曾经让我好好保管它,我就将它放在了最靠近心脏的位置。它如今完好无缺,我可不欠你什么。”
阿丽莎第一次看见费舍尔露出了窘迫的神情,他的头颅微微低下,碎发遮住了眼睛。而朝夕只是轻轻伸手一抛,随着一个漂亮的弧度,指环落在地毯上,悄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