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放风筝,夏天去玩水,静下来的时候,她最爱坐旋转木马和秋千。
可惜后来人民公园拆了,木马和秋千都没了,再后来父母离婚了,齐青和周向宸离开了南城,再后来……再后来,周向宸彻底从她生命里消失了。
毫无预兆,猝不及防,甚至没有给她道别的机会。
秋千越荡越高,几乎要飞出去,耳边是清晰的风声,越来越响,周知意的眼眶渐渐有些发烫。
她知道自己现在荡得非常高,这个高度应该是有些危险,可她喜欢这种自由的感觉,并不害怕会飞出去。
直到视野里渐渐出现一道清俊的身影,由远及近,慢慢向她走来。
周知意瞥见他眼底的一抹玩味,心里忽然一紧,尴尬和窘迫随即而来。
她急刹车,猛然放低高度,恨不得直接从秋千上蹦下来,好维持自己“成熟高冷”、对这种幼稚玩意儿不屑一顾的形象。
可前一刻放飞自我荡得太猛,秋千没办法立刻停下来。
周知意慢慢松开一只手,打算在下一秒靠近地面时直接起跳。
“一、二……”
她在心里默数着节拍。
秋千快速荡下来,离地面越来越近。
“三。”
在她松开手蓄力起跳的瞬间,陈宴蓦得俯下.身来,一手拽住吊绳,一手扶住了她的肩。
他身上的气息铺天盖地地将她包围,冷调的淡香,夹杂着似有若无的烟草味道。
他眼睑微垂,眸色深而冷。身后橘色灯光漫过他的发梢落进眼底,渡上一层浅浅的柔光。
似乎连他的眼眸都被染上一丝温柔。
假象的温柔,淡淡的蛊惑。
周知意眨了眨眼睛,感觉心里有只小兔子跑了出来。
扑通扑通,敲砸着心室的大门。
陈宴的气息浅浅,唇角淡抿着,眼底勾着抹促狭笑意。
秋千彻底停稳,周知意的脚底触到了地面。
她想跳下来,却贪恋他这一分钟意外的亲昵,双腿不听指挥。
陈宴清越的笑声在耳边响起,“荡得这么高,还说自己不是小朋友?”
周知意垂眼,耳根终于烧了起来,别过脑袋,第一次没有和他争辩。
“玩归玩,要注意安全。”陈宴松开吊绳,懒散起身。
周知意不想再和他继续这个话题,站起身,清了清嗓子,问道:“你出去了?”
陈宴颔首。
“去哪了?”她是真的好奇。
越是看不清他,她越是被吸引着,想靠近,想了解,想把他看透。
“去见了个朋友。”陈宴淡声答。
周知意口不过心,下意识就问:“男的女的?”
说完,心虚上涌,她补了一句:“你在南城还有朋友呢。”
“小朋友,”陈宴打量着她,眉眼淡淡:“你好奇的事情好像还挺多?”
周知意揣着自己的小心思,难免做贼心虚,他的眸光一深,她就觉得自己像是被看透了。
“我才不关心你的私事。”她吸了吸鼻子,辩白道:“我就是刚刚回来走你这边正门,没敲开门,所以就问问你。”
陈宴朝正门的方向瞥了眼,搬来有几天了,他也从来没走过这个门。
他问:“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走这边?躲人?”
“不是。”周知意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长了张惹是生非的脸,才会总让他对自己有诸如此类的误会,“就是……走你这边比较近。”
而且能在到家的第一时间看到你。
而不用再挖空心思寻找过来的理由。
陈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垂眼看她:“你今天出去了?”
周知意“嗯”了声。
“去兼职了?”他好似漫不经心地又问。
“没有。”周知意挠挠鼻尖,撒了个谎:“和胖丁出去玩了。”
陈宴静静地看着她,不知道有没有相信。
周知意想了想,又说:“对了,我在烧烤摊打工,和胖丁他们去摆摊,还有和蔚思她爸起冲突的事情,你都不要告诉奶奶。”
不算不知道,这么一提起来,她被他捏在手心的小辫子不知不觉中又多了好几条。
陈宴稍稍扬眉,还没开口,周知意又仰起头,反手在脖颈边一划,表情很凶:“不然后果你知道的。”
“……”
陈宴缓缓摇头,气笑了:“周知意,你这是第几次威胁我了?”
周知意一脸肆无忌惮地轻哼了声,心里却隐隐的有些失落。
总觉得她在他眼里,更像个蛮不讲理的小孩了。
……
周知意戴着耳机,坐在台灯下翻着素描本。
磅礴的大雨,断线的水珠,执伞的男人……
陈宴去见的朋友,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是他喜欢的人吗?
他喜欢的女人,会是什么模样?
平日里那么冷冰冰的一个人,在喜欢的女人面前,会是温柔的吗?
周知意乱七八糟地幻想着,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在画下一角写上了陈宴的名字。
她慌忙拿橡皮擦干净。
指腹摸过纸张上那两个淡淡的凹痕,她心里泛起淡淡的甜,又掺杂着浅浅的酸。
想见一个人,又紧张见到他。
明明有很多话想对他说,却总是词不达意,言不由衷。
希望在他眼里与众不同,又怕自己根本不在他眼里。
她好像真的喜欢上了他。
人生第一次去喜欢一个人。
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不愿正视的喜欢。
周知意摘下耳机,把MP3侧立在台灯下,用美工刀一笔一划地在侧面边缘处浅浅刻上两个字——
耳、东。
陈。
******
周一晚自习放学回家,周知意意外在房间窗台边看到一把钥匙。
她捏着钥匙左看右看,仔细研究了半天。
这是哪里的钥匙?怎么突然出现在这儿了?看这个大小不像是抽屉上的钥匙,倒像是门上的,好像还是把新的?
某个念头忽而在心底一闪而过,周知意眸底一亮,眼角愉快地弯了起来。
她揣上钥匙,跑到后院。
抬手敲了敲窗户,没人回应,她站在窗外叫了声他的名字,“陈宴。”
“有事儿?”男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周知意一回头,看到站在院子门口的陈宴。
他今天穿了一身黑,又像完美隐在黑夜里的黑无常了,头上还戴着和她同款的那顶棒球帽。
周知意的视线在他头顶多停留了两眼,唇角又向上翘了翘,她快速调整好表情,把手心里的钥匙举起来。
“这个是你放在我窗台上的?”
陈宴不置可否地瞥了眼,在她忍不住想要追问的时候才朝正门方向扫了眼,“大门钥匙。”
果然是他。
他竟然把她昨晚随口一提的一句话记进了心里,还给配了她钥匙。
“哦。”周知意低下头,弯着眼睛笑了笑,又云淡风轻地抬起头,朝大门方向走:“我去试试好不好用。”
陈宴没说话,立在原地看着她。
周知意从里面打开大门,出去,把门锁上,拿起钥匙准备往锁眼里插。
刚抬起手,她突然顿住,目光被另一个东西吸引住——门外墙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白色的门铃。
这个?也是新装的吗?
是怕听不到她的敲门声才装的吗?
周知意慢慢眨了眨眼睛,心里那个不安分的想法不受控制地在冒头——
是为了她而装的吗?
为了她。
只是为了她。
虽然知道这个行为没什么特别的意义,但在那一刻,她还是不可避免地想到了独一无二这个词。
好像陈宴为她配了一把钥匙,装了一个门铃,他们之间就有了一个独一无二的契约。
明明知道这个想法非常蠢。
可周知意还是抬手捂住了脸。
笑意悄悄从指缝里流泻出来。
陈宴在院子里无所事事地站了好一会,始终没听到开门的声音。
正当他微微蹙眉,想要出去查看一眼时,耳边忽然响起一阵清脆的门铃声。
陈宴打开门,看到周知意明艳生动的笑脸。
她仰头看着他,眼尾微翘,泪痣浅浅,眼底好似落着一整个银河。
“陈工,晚上好呀!”
第22章 22
那样粲然的笑脸, 是夜色难掩的明丽。
陈宴开门的手微微一顿,神情有片刻的凝滞。
女孩子真是世界上最难懂的生物,生气和开心都来的莫名其妙。
女孩子也是单纯可爱的生物, 失落和高兴都写在脸上。
陈宴没发觉自己的唇角扯出了轻笑的弧度, “晚上好。”
他微侧身, 让她进来。
周知意背着手,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 还在仰头对他笑着, 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她站在他和大门之间,阻挡了他关门的动作, 陈宴不得不垂眼看她。
她眼角轻勾,眼尾微翘,眼形拉出流畅的上扬的弧度, 右眼下的泪痣被光线染上一层柔光, 衬得那双眼睛明亮又狡黠,像是会说话。
大概是从没见过她如此恣意飞扬的笑容,陈宴心血来潮地打量起她的外貌。
他第一次发现,其实她的骨相极为漂亮, 尤其是鼻子, 是多一分则多,少一分则少、恰到好处的挺翘。
几分野性,几分明艳, 几分恣意飞扬。
还有一分藏在深处的天真骄纵。
周知意轻轻眨了眨眼睛, 长睫毛像蝶翼轻扇, 把陈宴片刻走神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抬脚绕到她的身后,将大门锁上,回过头, 看见周知意还站在身后没动。
陈宴自顾自地往院子方向走,她慢慢跟了上来。
他直接走到院门口,把院门敞开,朝她抬了抬下巴,赶人:“晚安。”
周知意“哦”了声,一只脚踏出院门,忽而又回过头来。
“先别晚安!”
陈宴关门的动作稍停。
周知意用手撑着门,“你最近很忙吗?”
“我每次敲门你都不在,你……”她轻咳了声,把话说完:“你怎么天天晚上出去,又去见朋友了?”
陈宴半耷着眼皮看着她,稍稍扬眉。
周知意理直气壮地补充:“作为房东,我有必要了解一下房客的基本情况。”
“嗯。”陈宴缓缓颔首,“作为房客,我也有被尊重隐私的权利。”
“小朋友,”他抬手胡撸.了下她的发顶,姿态随意,并无温柔,“好好学习,少管大人的事。”
“你不就比我大了三四岁吗?”周知意大声反驳了句,转身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
陈宴扶着门框,气笑了。
这小孩,放在古代绝对是个暴君,一句好好学习就能让她晴转多云,这一点就炸的脾气也不知道随了谁。
周知意窝在椅子里,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
三岁?三岁半?四岁?陈宴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她挫败地叹了口气,发现自己对他真的一无所知。
******
过了三天,周知意才终于明白陈宴为什么特意给她配了把钥匙,一连三天,她到家时他都不在。
她自己拿了钥匙开门,抬手拍了把门铃——毫无用武之地的家伙。
在他房间窗台外默默站了会,周知意越发好奇他的行踪。
她慢吞吞地往前院走,恰巧遇到刚从大门外进来的陈宴。
周知意拽了拽书包背带,假装不在意的语气:“好巧。”
陈宴看了她一眼,无声回应。
“去哪了?”她慢悠悠地,挡在他面前。
陈宴:“散步。”
散步?
这中老年人的生活爱好是认真的?
周知意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刚要开口,徐碧君就抱着半个西瓜从厨房里出来了。
“阿宴散步回来了?过来吃西瓜。”
周知意:“……”
—
次次走后门都扑空,周知意决定放弃这条新路线,重新走回前院正门外的那条路线,这样也可以多陪蔚思走一段路。
周五晚上,如往常一般在分岔口和蔚思分开,周知意大步往家走,一抬头,倏然间看见前面拐角处一闪而过的熟悉身影。
陈宴?
脑内的小雷达滴滴乱叫,她飞奔着追了过去。
大步追到路口,拐弯进去,周知意一眼看见走在前方不远处的陈宴。
他脊背挺拔,姿态懒散,一手抄着兜,低头看着手机,信步闲庭地在前面晃悠着。
周知意踮着脚尖,悄悄靠近,手指轻轻戳了下他的肩。
“欸!”
陈宴回头看见她,神情平静:“放学了?”
“嗯。”周知意点点头:“你在这里做什么?”
“散步。”陈宴眉眼微敛,觑她:“这么不明显吗?”
“哦。”周知意摸了摸鼻子,拽下耳机,把MP3往口袋深处藏了藏,“你的作息还挺健康。”
“像个老男人。”
陈宴:“……”
这晚之后,周知意走在路上便格外留意四周,又偶然遇到了陈宴几次。
他散步的时间非常规律,每次都是在她晚自习放学的那个时间段。有一次她才刚走到大路口就遇见他,还被丁以南拽着蹭了他一顿宵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