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始终没再和她联系过。
她恨他,怨他,把两人之间的联系断了个干干净净,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
他已经因为一己私欲纵容自己太久,如果是为她好,就不应该再去打扰。
晚上失眠,白天忙碌,他用意志力迫使自己去做自己该做的事,去做回陈宴。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
直到有一周,他去宁弋出差,鬼使神差地就站在了宁弋大学的校门口。
他在校园里走了很久,当然没能见到想见的人。
这世界很大,一个不想再见你的人,哪怕身处在同一个校园里,也见不到。
可这世界也很小。从傍晚走到天黑,他出校门,漫无目的地走上校外的那条街,竟意外看到在摆地摊的周知意。
那一刻,陈宴觉得自己中了头奖。
他藏在人流里,隔着灯火阑珊,远远地看了她很久。
那一晚,陈宴难得没有失眠。
自此,一发不可收拾。
关注她的动向,去她去过的地方,是他在这七年忙碌生活里唯一的喘息。是额外的奖励,也是精神的补给。
运气好时,他能刚巧赶上她的旅途,住她住过的旅店,走她走过的路。
只是这样的好运气只有一次,就是在西藏那次,她却意外地受伤骨折住院。
他的好运对她而言却是厄运。
他想,或许他不应该出现在她身边,应该离她远远的。
“……”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周知意颤着尾音质问。
陈宴哂笑:“我答应过会永远陪你,直到你不再需要我的那天。”
她带了哭腔:“我早就不需要你了。”
“对,你早就不需要我了。”
陈宴苦笑,眸中涩意翻涌,“是我需要你。”
“依依,原来我比想象中,更需要你。”
遇见她之前,没有人能走进他的世界。
失去她之后亦然。
他的爱来得比她晚,却像慢性中毒,渗入血液。
七年,他全身的细胞都被换了一遍,却将爱她刻入骨骼。
……
周知意呜咽着,勾住他的脖颈。
温热的眼泪一颗一颗落入他颈窝,像是滚烫的火星,灼得他胸口刺疼。
“阿宴,你为什么不早点来找我,你应该早点来找我的……”
她的声音满是委屈,断断续续。
陈宴抱紧怀里的人,像曾经很多次在梦中。
“对不起,是我不好。”
他的唇微微干燥,吻掉她脸颊上的泪。
“别哭。”
不知过了多久,周知意终于在他怀里安静下来,似乎把所有的委屈和遗憾都发泄完了。
陈宴抚着她的背,安慰小孩似的:“找了好久才找到24小时超市,给你买了卸妆水和换洗内衣,先去洗漱?”
周知意搂着他窄劲的腰身,一动不动。
他又劝:“哭了半天,眼睛要花成熊猫了。”
“不会。”周知意踩在他脚背上,声音还有些瓮瓮的:“我买的都是最好的化妆品,防水效果很好。”
陈宴:“……”
最终还是陈宴抱她去洗澡。
周知意勾着他的脖子,脚趾一晃一晃的,直到听到陈宴那句“还疼不疼?”
她摇头,旖旎的画面在回忆里闪现。
陈宴:“我买了药,洗完澡再涂。”
周知意盯着他耳后的一点淡红:“你帮我涂吗?”
“嗯……”
黎明将至,周知意躺在床上。
陈宴从背后抱着她,她的背紧紧贴着他的胸膛。
两人絮絮低语。
快要睡着之际,陈宴忽然说:“那晚在酒吧,你离开没多久我就走了,没有和别的女人喝酒,更没有乱来。”
“以前也没有。”
周知意混乱的神思被他拉回来:“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你说过,恋人之间要有不用去要求的坦诚和不需要解释的信任。”
陈宴温声:“以前是我做的不好,以后我会努力。”
“不用了。”周知意转身拥抱住他:“你不用刻意解释。”
“我都相信你。”
******
阳历六月底,是这年的端午节。
周知意和陈宴回到宁弋过节。
徐碧君一大早就去了菜市场,和周明温一起做了满满一桌子的菜。
四人围坐餐桌落座,徐碧君浑浊的眼睛笑出光亮,皱纹顺着眼角温柔蔓开:“我们一家人终于又聚齐了。”
四个人,五把椅子,空出来的那个位置摆了副碗筷。
那是留给周向宸的。
……
周知意带陈宴去了宁弋大学。
盛夏,骄阳似火,浓荫如盖,阳光炽烈铺洒一地。
两人牵着手,在树荫下的校道上慢慢走过,从图书馆到操场,从操场到宿舍,沿着陈宴当年漫无目的走过的痕迹,重走一遍。
填补了他左手边的空缺。
当天晚上,舒月灵约周知意见面。
约定的地点在一家风格文艺的清吧,周知意到时,舒月灵已经等在那里。
舒月灵选了一个视野较好的卡座,能清楚看到台上演唱的乐队。
她们各点一杯鸡尾酒。
“落日黄昏,味道不错,尝尝。”舒月灵笑着看她。
周知意抿了口酒,口感偏甜,酒精味很淡,更像杯果饮。
她说:“挺好喝的。”
舒月灵垂眼喝了口:“我第一次来这家酒吧,喝的就是这个。”
周向宸帮她点的。
两人安静地看着舞台,听乐队演唱。
周知意猜到舒月灵有话想和她说,但对方不开口,她也就不问。
一曲结束,舒月灵转眸看过来:“看到你和陈宴现在这样,真替你们开心。”
周知意眼睛弯了弯:“也要多谢你当时劝我。”
“我哪有什么功劳,你只是遵循了内心的选择。”
舒月灵敛了笑,脸上现出欲言又止的神色。
沉默几秒,她终于开口:“知意,我要订婚了。”
周知意微微一怔,随即笑了:“恭喜啊。纪航哥和你很般配,祝你们幸福。”
说心里完全没感觉是假的,周知意既为舒月灵开心,也不可不免地隐隐落寞。
可这一切又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人都是要往前走的,不是么?
“我这几天总是梦到向宸。”舒月灵手指抚过杯壁,没抬眼。
“我梦到他跟我道别。”
周知意心口像被人紧紧攥了下,她没说话。
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半晌,她缓声道:“哥哥会替你开心的。”
舒月灵:“我想也是,他是那么温柔的一个人。”
温柔到后来的很多年,她的眼里都再看不进任何人。
台上的男生在唱一首轻缓的民谣。
舒月灵笑了笑:“我第一次来这家酒吧就是和向宸一起。大一暑假,他从海市跑来,向我表白。”
周知意:“你当时答应了吗?”
“我那时候任性地很,心里明明开心地不行,却非要给他制造点波折。”
当时的场景清晰如昨。
面前的少年眉目俊朗,耳根不动声色地红了一片。
她指着台上的驻唱,笑盈盈地给他出难题:“你去台上替他唱接下来的那首歌,唱完我就答应你。”
她知道他不爱出风头,却偏偏要难为他一番。
好像只有这样,才足以证明他的喜欢。
没想到他只是轻轻一笑,就答应了。
上台之前,他揉了揉她的脑袋:“一言为定,不许耍赖。”
白衣少年坐在台上,仿佛全世界的光亮都笼在他身上。
他的目光,却只在她身上。
……
台上音乐停止,驻唱对着话筒开口。
“下面这首歌,送给九号桌的舒女士,祝她平安顺遂,一生幸福。”
“《后来》。”
周知意对驻唱道谢,从台侧回到位置上。
吉他声起,她侧眸看向舒月灵。
女人捧着酒杯的指尖轻颤,视线一眨不眨地落在台上。
今晚的驻唱穿了件白衬衫,年轻清俊,笑起来温柔,让她有一瞬的恍然。
她怔怔望着舞台,眼里有遗憾,有释然,亦有无处寄托的哀思。
她的少年,清俊温柔,阳光和煦,在她心里落下一场永不停歇的春雨。
他曾浅笑低吟,为她唱着那首《后来》。
可惜,后来的他们,没有后来。
……
“永远不会再重来。
有一个男孩/爱着那个女孩。”
……
我要放下你,往前走了啊。
******
“哥哥他一定会开心的吧。”
“嗯。会的。”
深夜,徐碧君和周明温都早已熟睡,周知意抱着枕头悄悄溜进陈宴的客房。
他们拥抱着,交颈而眠。
“阿宴,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幸运啊。”
“为什么?”
“因为我遇见了你,因为我又遇见了你。”
“……我也是。”
“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再。”
多幸运,他们有机会重来。
第94章 94
周知意家离陈宴的公司比较远, 隔着一个城区,不堵车时车程也要四十分钟。
可陈宴好像从不觉得辛苦,只要她人在A市, 应酬到再晚, 他都宁愿绕远路去她那里。
只有在他偶尔喝多醉酒才时不会去。
不想她牺牲睡眠时间照顾他, 也不想她担心心疼。
刚开始周知意对这种情况并不知晓,以为他只是累了懒得再跑。毕竟两个人并没有名正言顺地同居。
后来偶然一次, 她半夜心血来潮开车去他家, 才正巧撞破这件事情。
周知意心疼地不行,为此和他闹了好几天别扭。
等陈宴好不容易把人哄好了, 她就收拾东西搬到了陈宴家。
理由是他家到工作室更顺路,不怎么堵。
陈宴看破不说破,捏着她的鼻尖一个劲儿低笑。
笑得周知意莫名其妙, 张牙舞爪地揪着他领带想要问个究竟, 结果却被他反按在沙发上。
那被她肆无忌惮揉皱的领带就莫名其妙地绑在了她手上。
到后半夜,又转移到了他手腕上,和床头绑在了一起。
月光不语,静照满地狼藉。
周知意和陈宴顺理成章地开始同居。
两个人都忙, 却也都精力充沛。
白天奔赴事业, 夜晚肆意纠缠,似乎要将这错失的七年争分夺秒地弥补回来。
用最亲密无间的方式。
周知意读书时的那些不驯强势全都淋漓尽致地发挥到了陈宴身上。
她分外沉迷他的眼睛,沉迷他为她眸光涣散的时刻。
好像全世界都失重。
他们势均力敌, 抵/死/缠/绵。
******
在一起的时光充盈而飞快, 眨眼便进入了八月。
八月底, 是陈宴的生日。
这个日期还是高三暑假周知意在他身份证上看到后记住的。
她把这个日期刻进脑子里,又记到了素描本上,策划着到时给他准备一个难忘的生日惊喜。
可惜, 最终没能如愿。
今年,是她陪陈宴度过的第一个生日,她不想再错过,从端午节之后就开始冥思苦想地策划,又在微信群里让蔚思和丁以南给她出主意。
三人小分队又找到了当年共同作战的感觉。
方案一个接一个地提,提到第九版,周知意终于满意。
正要开始着手准备时,陈宴却突然提出要回一趟南城。
“我要去南城出差一周,顺便去花店看一眼。”
“焰”在今年夏天扩张了店面,又重新装修了一番。
周知意扒着日历算时间,出差一周,意味着他生日当天还在南城回不来。
她思前想后,决定推翻最新的生日计划,“我陪你一起?刚好陪你过生日。”
陈宴散漫地绕着她一缕发丝:“好。”
周知意比陈宴晚几天到南城。
陈宴在开会,派司机去接她。
车停在他下榻的酒店,于柏帮她将行李送到陈宴所在的套房。
下午四点,时间尚早,周知意简单收拾了一下,独自出门。
南城这几年变化很大,高楼鳞次栉比,大型商圈、新地标拔地而起,处处透出蓬勃和崭新。
周知意回到了老城区。
出租车在“焰”门口停下,她下车,看到那个熟悉的招牌。
花店店面比当年大了一倍,招牌换了新的,却是和当年一模一样的样式,只是变大了些。
她盯着那招牌出神良久,想到那一年自己悄悄一个人回到南城的场景。
当时花店正在装修,招牌被拆了下来,她满心怆然,以为陈宴离开了,花店也不在了。
却从于波那里得知,陈宴从来没有放弃花店的打算。
那一年,一切都没变,只有她和他散了,她失魂落魄地离开南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