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平川见她似有不悦,便转了话锋又道:“她还说自己腿伤之后觉得人生无望,终日郁郁寡欢。”话音一顿,“可是,我见她衣着打扮不像是颓唐的样子,反倒是精心修饰过。”
“可以啊,鉴茶大师。”颜思卿啧啧感叹。
“鉴茶大师?”顾平川微怔,“什么意思?”
“就是夸你英明神武目光如炬的意思。”颜思卿胡诌一通,又玩笑似的打趣他道: “女为悦己者容,她为了你强打精神装扮自己,你竟还不领情。”
顾平川却扬着脸道:“我凭什么要领她的情,她又不是皇后。”
颜思卿脚下一趔趄,还被自个儿口水呛着咳嗽了两声。
“小心些。”顾平川顺势握住了她的手。
颜思卿:?你不对劲
…
从宣国公府回宫之后,颜思卿总算清闲了下来,前边三天又是大婚又是典礼又是应酬,她着实累得不轻。
闲下来之后她还不忘唯一一件正经事,那就是还钱。
身为诚实守信的三好公民,颜思卿从小到大就不喜欢欠别人人情,更不会欠钱不还。于是次日一早她就让红蔷跑了一趟丹青院,专程把那天听戏吃茶的账还回去。
半个时辰后,红蔷揣着荷包回来了,似乎有些沮丧。
“怎么了?出去一趟累成这样?”颜思卿一手夹着话本,一手握着紫砂茶壶,好不悠闲。目光扫见她手里原封未动的荷包,微微一怔。“怎么又给拿回来了,他没收钱吗?”
红蔷把装着碎银铜板的荷包放回抽屉,噘着嘴嘟囔道:“连人都没见着,白跑一趟。”
颜思卿顿时想起前天分别时梅鹤白那副虚弱的模样,“不会吧,他又病了?”
红蔷:“梁太医说他并无大碍,梅大人是为了作画跑到临江城采风去了。”
前天才给她和顾平川画了画像,一日不见人就离京了?颜思卿不禁蹙眉。要知道古代交通不发达,除了马车便是船舶,从京城到临江,一去一回少说一两个月。以梅鹤白那个身体素质,别走半道上就倒下了。
“丹青院的人可有说他什么时候回来?”
红蔷摇摇头,“这可说不准。”
“那不理他了,什么时候回来再说吧。”说罢她对着壶嘴喝了口茶,把手里的话本翻到了下一页。
江湖游侠爱上官家小姐,往后却不是俗套的私定终身远走天涯,游侠为了官家小姐重拾诗书考取功名,状元骑白马,上门求娶亲。
啧啧,古代现实主义言情,还挺甜。
唯一有一点美中不足,就是这竖排版繁体字看起来太费劲了。
整整一个下午颜思卿躺着贵妃榻上几乎不曾动弹,桌上有吃有喝有小苏送来的自制零食,她仿佛过上了自己最向往的生活——混吃等死。
然而这种平静又滋润的生活只维持了短短一天就被打破了。
原因无他,此次选秀受封的其他妃嫔已经陆续入宫。
“娘娘,合欢宫宝林钱氏前来请安。”红蔷从殿外进来通传。
这是今天下午来的第三位了,颜思卿手里看了半截的话本翻不了几页就要被打断一次,这些新入宫的妃嫔似乎是想和她拉近关系,坐下来就开始找话题,从首饰脂粉说到美食喜好,还有位言情书网的好妹妹试图和她聊诗词歌赋……
颜思卿只能端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听她们满嘴跑火车。
说真的,如果她们中间有人会看眼色请完 安就乖乖离开,她一定和这位姐妹拜把子义结金兰。
“今日入宫的还有多少人?”颜思卿按了按自个儿太阳穴,声音都有些疲惫了。
红蔷翻了翻名册,“钱宝林是最后一位了,不过明日还有四位新人入宫。”
颜思卿听罢坐直身子,严肃道:“让人传话下去,明日入宫的不必急着来请安,等过两日人都到齐了再一并过来。”
一个个儿排着队进来聊天,拿她当客服呢?
红蔷应了声是,便下去传话了。
等了半晌,门外不见生硬,颜思卿皱了眉头。“不是说钱宝林过来请安?人呢?”
门口的小宫女颤颤巍巍道:“回皇后娘娘,宝林方才在门口行了礼就回宫去了。”
颜思卿稍感讶异,可随之而来的是欣慰和惊喜,钱宝林,懂事的妹妹,这人她记住了!
“让人挑几匹云锦给钱宝林送去,就说本宫与她投缘,赏给她的。”
是夜,颜思卿泡了个热水澡之后浑身舒畅,抱着看了一半的话本躺回床上,正准备熄两盏灯,忽然听见外边传来声响,正打算爬起来看一眼,门外宫女请安的声音替她省了这一步。
顾平川,他来干什么?
正想着,少年的身影已经迈进寝殿,身上穿的睡衣给了她答案。
显然他是来睡觉的。
虽然但是,堂堂皇帝自己没有卧室没有床吗?为什么天天都要来昭阳宫跟她挤?颜思卿非常不解。
“陛下。”颜思卿半侧着身子趴在床上,微微低了点头便当做问安。她已经上床了,除非地震火灾和三急,没有人能让她下地。
这也是让顾平川惯出来的放肆,明明选秀时颜思卿还有模有样知道俯身行礼,婚后短短几天,就把身处封建社会的现状忘得干干净净。
顾平川果然没计较礼数问题,直接从另一边脱鞋上了床钻进被窝。
颜思卿就这么看着他占领了半张床,头顶缓缓冒出三个小问号。
“表哥,你怎么不去看看新入宫的姐妹?”
顾平川闭着眼睛,“我不习惯和陌生人睡觉。”
颜思卿:……我们似乎也没有多熟。
这话明明没说出声,顾平川却像是能听到一般,又接了一句,“你不一样,你是表妹。”
行吧,希望你记住这句话。
颜思卿撇了撇嘴,看他似乎很困,便不再说话。
“你不熄灯吗?”顾平川突然睁开眼睛,便看见颜思卿正趴在枕头上借着烛光看话本。“你在看什么?”
颜思卿回头望他一眼,“话本。你困了就先睡吧,我睡得晚。”
在现代的时候颜思卿一直是个夜猫子,不拍戏的时候夜里刷手机看小说追剧看到凌晨三四点,睡醒直接吃中午饭。这个习惯带到古代也不好改变,前两天是太累了才会那么早睡。
顾平川犹豫了一下,没再说什么,只是拽了一下被角盖过头顶。颜思卿专注手中话本,没察觉他的异样。
一晃神便是深夜,这一册话本总算追到了 结局,颜思卿翻个身躺下,准备熄灯时才看见身旁裹了个蚕蛹。
……?
转念一想,她似乎猜到了什么。
改天送他一个眼罩吧,大夏天的埋被子里真不怕闷死。
…
转过天即将是所有新入宫的妃嫔集体来昭阳宫请安的日子,今日算是颜思卿最后的闲暇时光。
这两天她追了一个系列话本,写的是开国将军和前朝公主的爱情故事,只凭人设她就能断定这是个悲剧,不过没关系,甜食吃多了总要换换口味。
然而正当她看得入迷时,恍惚发现这个系列总共三册中间少了一册。
首尾都在,就差中间。
这能忍吗?当然不能。
于是昭阳宫难得兴师动众调动了所有宫女太监,就为了从库房的上百只箱子里找到一册遗失的话本,不光是搜库房,寝殿的架子和储物柜也被翻了个底朝天,愣是没找出来。
颜思卿有些郁闷,托着下巴撑在桌上一动不动。
红蔷见状心里着急,便在一旁道:“娘娘,东西放在昭阳宫肯定丢不了,而今既然没找着,会不会是少爷装箱时就装漏了一册?”
听到这话颜思卿果然支楞了起来,“不无道理啊。”
“既然如此,奴婢让人给府里去信,让夫人下回入宫时给带进来就是了。”红蔷笑着说。
只可惜了今天的大好时光。
颜思卿叹了口气,却算不上多失落。她惯来心态乐观,最擅长调解自己的情绪,没得看话本不要紧,找些其他事做就行。
正好前两日想着要给顾平川做个眼罩,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红蔷听闻自家娘娘要找针线和黑色的布料,脸上骤然浮现出惊恐的神情。“娘娘,您当真要做女红?”
“算不上女红,就是缝个小物件而已,你把材料给我拿来便是。”颜思卿正是热情高涨的时候,丝毫没察觉出她的异样。
直到红蔷哆哆嗦嗦把材料摆在她面前,颜思卿拿起剪刀裁布,拾起棉线穿针,一顿操作猛如虎,却根本做不出心中的预期……她才隐约明白了红蔷为何会神色惊恐。
从颜思卿这句身体到她的灵魂,全都是手残。
当晚顾平川进了寝殿便忽觉脊背一凉,只见颜思卿带着三分惭愧三分兴奋还有四分不怀好意的笑容朝他走来,手里还攥着一个黑不溜秋不可名状的物件。
“表哥,你闭上眼睛好不好。”颜思卿掐着嗓子扮可爱地说。
“你,你干什么?”顾平川咽了咽口水,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颜思卿嘿嘿一笑,“我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第20章 有理有据,合情合理
顾平川在一脸恐惧中被蒙上了眼睛,眼前顿时一片昏暗。“什么礼物?”
“就在你眼前呀。”
“?”
顾平川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是套在他头上的这个东西就是礼物。他小心翼翼摸了摸表层,是丝绸。随后他干脆摘了下来,仔细审视一番。
依旧看不出来这是 个什么东西。
于是他一脸疑惑地看着颜思卿。
被求助的感觉十分美妙,颜思卿眼角都是藏不住的笑意,从他手里拿过自己的‘杰作’,给他讲解道:“这个是眼罩,睡觉的时候戴的。我发现你睡觉时见不得光,总把自己闷进被子里,就想着给你做个这个。”
“怎么样,喜欢吗?”颜思卿眨眨眼睛,眸中微亮。
顾平川看了看那块饱经风霜的丝绸,边角处线迹何止是不平整,那简直是十分狂野。但是,他扛不住颜思卿饱含期待的目光,违心地点了点头。
“喜欢。”
“那你今晚就戴着吧!”颜思卿非常满意,拉过他的右手把眼罩推进他手中,还轻轻拍了两下。“不过我确实是第一次缝这个,丝绸边角脱线太快,缝边实在缝不好,还好你不嫌弃。”
顾平川:……
“表妹啊,往后这种事情不必亲自动手宫里不缺裁缝绣娘,你只需吩咐一声,让她们去做便是。”
“她们哪里会做这个。”颜思卿不以为意,
“你告诉她们怎么做,她们可以学的。”顾平川好声好气劝说。
颜思卿仔细想想也觉得有道理,可以动口就绝不动手,这才符合她的人生态度生活理念。“好吧,下次让她们来。”
晚风微寒,一夜无话。
顾平川虽然嫌弃这副眼罩的卖相,却还是戴着它睡了一夜,清早醒来便觉得不大一样了,睡眠质量有显著的提高。
他摘下眼罩,目光落在潦草的线迹上,微微有些出神。
他没有提起自己睡觉时不能见光的习惯,可颜思卿却从细枝末节中看破,还专门给他做了这个……她只是心血来潮吗?
还是别有用心?
直到散朝之后一路走回御书房,顾平川还在思考其中缘由。
颜思卿大婚当夜往枕头下面塞匕首,他还没弄清楚是谁指使、所求为何。眼下又冒出这么一个奇怪的眼罩。
这女人看似娇憨单纯,怎么反倒让人猜不透了?
“陛下当心脚下。”
江郁着急提醒了一声,顾平川才意识到眼前有道门槛儿。
江郁进了门之后便忙活着往香炉里添置熏香、给冰鉴加冰、给主子沏茶。忙碌时还不忘问一句,“陛下您今日怎么了?打昭阳宫出来便好似心神不宁啊。”
顾平川抬头瞥他一眼,默了。
见他不肯说,江郁只得作罢。
顾平川随手拿过一本书准备翻看,待看清纸上文字后又猛地合上了,请咳两声,脸上神情略带窘迫。
“江郁,皇后给朕缝了个眼罩,你说她是什么意思?”
这一问让江郁愣住了,合着大早上魂不守舍是为情所困?那这问题问他也没招儿啊,他又没这经验。
不过……他眉头微皱,下意识问:“奴才愚钝,眼罩是什么?”
顾平川从袖子里掏出那块不成模样的布带,“就这个,睡觉的时候遮光的。”
江郁眼中渐渐出现了顾平川同款的恐惧。
这手工是真实存在的吗?
他没敢上手,深吸一口气之后硬着头皮说道:“奴才听闻民间女子会为夫君绣荷包以表心意,皇后娘娘亲手缝制这个……额,眼罩,或许有异曲同工之妙。”
“你是说,她在向朕表心意?”顾平川挑眉道。
“奴才只是猜测。”江郁说着低了头。
有理有据,合情合理。
…
昭阳宫今日格外热闹,新进宫的妃嫔初次聚齐,在正殿等着给皇后娘娘请安,就这等候的短短一刻钟内,分帮结派小团体已经初现端倪。
颜思卿倒不是故意晾着她们,真就是昨晚熬夜今早没起得来床,听说众位妃嫔已经到正殿了她才猛地从床上弹起来,一边洗漱一边让红蔷给她盘发。
前两天她还认真考虑过第一次见嫔妃要画什么妆,好家伙今天来不及了直接素颜吧。
她这遭手忙脚乱姗姗来迟,在满宫妃嫔的眼里却是有意为之要给她们下马威。就连她素颜出现都被误解成了自恃美貌,要凭素颜艳压群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