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拿我当新客呢?什么好吃什么不好吃用你说吗?”颜思齐纨绔架子十足,白了店小二一眼,随即招摇地上了二楼雅间。
看他轻车熟路的架势,颜思卿心里就暗自一喜,这个导游是请对了。
三人进了雅间坐下,颜思齐便翻开菜牌给他俩介绍起来,“这一家的炙羊肉尤其出名,咱们这是来得早,你看待会儿过了午时门外都是排队的,就为了买他家这道菜。”
“那就点一道试试,正好要入冬了,羊肉暖胃。”颜思卿道。
顾平川凑过去看一眼菜牌上的小字,却默默蹙了眉头。
“我记得你不吃姜……”
颜思卿一怔,半晌才想起这还是八月初拿来搪塞他的话,真没想到他还记得。
“没事,炙羊肉哪有不放姜的。”
顾平川没再多言。
颜思齐看看两人,又低头扫一眼菜牌,忽然有点拿不准主意了。“要不陛下看看想吃什么?”
顾平川扭头看向颜思卿,“你看吧,我不挑食。”
颜思卿心里暗道她也不挑食啊,她还有选择恐惧症呢。于是菜牌轮了一圈又回到颜思齐手里。
“哥还是 你来吧,你熟悉。”
直到上菜时整张桌子几乎摆不下,颜思卿才有些后悔让哥哥随便点了。
三个人,哪吃的了这么多。
“哥,这是不是有点太铺张浪费了?”
颜思齐给两人一人夹了一块羊肉,不以为意道:“不浪费,吃不完的让人送回府去赏给下人,连府里伙食费都省了。”
颜思卿:……这不羊毛出在羊身上吗,哪儿省了?
一顿午饭吃下来,三人都有些撑了。
颜思卿由衷感叹,如意居不愧是京城里最具盛名的酒楼,原先以为苏静安的厨艺已经是世上少有了,到了这儿才发现,人家后厨全是这个等级的神仙。
“不过,咱们好不容易出来玩儿,就只是吃顿饭吗?”颜思卿眼巴巴看向哥哥问道。
颜思齐也无奈,若是寻常的酒肉朋友,他早带着人撒欢去了,可眼前这两人显然不能跟他似的毫无顾忌。
“斗蛐蛐、斗鸡、斗狗,陛下和娘娘对哪个感兴趣?我带你们去?”
顾平川放在现代就是父母嘴里别人家的孩子,学霸又听话,哪里玩过这些。一听颜思齐提议,眉头就皱了起来。
“怎么斗?”
颜思齐正愁该如何解释,颜思卿直接替他回绝了。
“咱一没蛐蛐二没鸡三没狗,跟谁斗去?你再换个别的。”
颜思齐苦思冥想,又道:“隔壁有家茶馆,那老头子说书可有意思了。那茶馆几乎日日一座难求,大多数客人都是冲着听书去的。”
颜思卿在现代是会偶尔听书听相声的,听他这么说眼睛微微一亮,她觉得行,于是看向顾平川。“去吗?”
顾平川点点头,“走吧。”
…
皇宫。
顾平川病重的消息一上午就传遍了后宫,听闻皇后一早就在紫宸殿里守着,其他妃嫔也坐不住了。
孙才人和钱宝林前后去过紫宸殿,还没到寝宫门口就被江郁给拦下了,说什么也不让进去。两人倒是没有别的心思,来过就算表过心意了,在门外遥遥请安,随后各自回宫。陈落雁最自觉,到门口根本不提要进去,只把送来的补品交到江郁手里就离开了。
江郁看一眼天色,心里头暗自捏了把汗。
陛下和娘娘突然玩这么一出,差点没把他玩死。一晚上安排这么多事情,还要应付各宫的主子,在过一个时辰秋华殿也该派人来问候了……若是到那时陛下还没回来,恐怕事情不好解决啊。
正想着,林婕妤带着一名宫女从不远处走来。她这装扮是花过心思的,因为是探病所以没有穿着艳丽的颜色,但浅紫色的裙衫极衬贵气,配合她面上妆容,正常的男人见了都会多看两眼。
很可惜,今日紫宸殿里没有正常的男人。
“奴才见过婕妤小主。”江郁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面上端着不失礼数的浅笑将人拦下。“还请小主留步 。”
林婕妤客气道:“江公公快免礼,听闻陛下偶感风寒,我心中着实担忧,特意亲手做了些药膳想献给陛下,烦请公公通报一声。”
江郁有些疲惫,这已经是他今天第四次赶人了,但面上不敢松懈,仍是流露出气氛歉意,好声好气地劝道:“小主来的不巧,昭阳宫才送过午膳过来,皇后娘娘陪着陛下用过膳,此事怕是正在休息呢。”
林婕妤笑容一滞,随后心里似乎想到了什么,走进两步,从袖子里摸出几张银票偷偷递过去。
江郁脸色骤变,见她走近急忙后退一步,“小主这是何意?”待看清她手里的银票之后,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江公公,规矩我懂,这点心意就算请您喝茶了。”林婕妤自以为高明,又逼近一步把钱直接塞人手里。
你懂个屁!
江郁心里已经想骂人了,这人脑子多半是不太正常,紫宸殿是什么地方?众目睽睽之下行贿,你以为你那袖子遮挡一下就没人看见了吗?
欲盖弥彰!
“小主,这钱奴才是不能收的。”江郁终于收起笑意板起脸来,果断推开到手的银票,又沉声道:“陛下一早就吩咐了,今日不见外人,小主请回吧。”
林婕妤被他这么推开,顿时颜面大失,脸上也没了好脸色。
“既然如此,为何皇后娘娘在里边待了一上午?”
“皇后娘娘怎能算是外人。”
这话把林婕妤得罪的不轻,她藏在袖子里的手微微一紧,水葱似的指甲陷进肉里,半晌才退一步说:“不让进就不让进吧,不过这药膳是我亲手烹制,还请公公代我送进去。”
江郁无奈地说:“小主,陛下已经用过膳了,只怕奴才就算送进去陛下也不会食用。”
面子被一驳到底,林婕妤再也端不出什么好脸色了,冷哼一声,对身后的宫女道:“云溪,咱们走。”
江郁面不改色朝她弯了弯腰,“奴才恭送婕妤小主。”直到两人的身影彻底走远,他才松一口气。
…
城中茶馆又如平日一般人满为患,今日说书即将开始,客人都已经各自就坐,没占到座儿的或惋惜离去,又或是从自家搬一张椅子来,就在后排加座。
可见这位说书先生能耐不小。
颜思齐财大气粗,进门便花钱包了位置最好的雅间,三人上楼的时候周围投来许多羡慕的目光。
“这先生都说些什么?怎么就这么招人喜爱?”顾平川看着底下乌泱泱一大片人群,忍不住问。
“我也没听过,不过听人说尽是些胡编的宫闱秘事。”颜思齐道。
“宫闱秘事?”听他这么一说,顾平川对这位说书先生更加好奇了。要说宫闱秘事,谁能比他这个皇帝知道的更多?
颜思卿也是这么想的,拍拍他肩膀玩笑说道:“原来说两件宫闱秘事 就能招来这么多听众,往后你要是失业了可不愁没饭吃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如今朝廷是太后的一言堂,顾平川这个皇帝当的与傀儡无异,此事也不是什么秘密了,但从未有人挑明。颜思卿这么说,难免让人联想颜家有意造反取而代之……
顾平川还没什么反应,颜思齐心里却是‘咯噔’了一声,急忙去看皇帝的脸色,见他面色并无异样,才稍稍松一口气。
他难得对颜思卿板起脸,沉声呵道:“思卿,这种话岂能乱讲?”
顾平川却安抚他道:“舅哥别吓着她,她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
颜思齐惊讶于顾平川性子软弱至此,庆幸自家妹妹不会受委屈之余又有些着急,于一国之君而言,秉性仁柔实在不是什么好的品质。
颜思卿后知后觉自己说错了话,小心翼翼抬起袖子捂住嘴,冲两人眨眨眼睛。
也算是无声地服了软。
颜思齐对她无奈,低头倒满一杯热茶推给她。
“今日是陛下不与你计较,若是让姑母听见,非得训你一顿。”
“我下次一定注意。”颜思卿认真保证。
外面传来一阵轰动,那场面像极了现代女孩追星现场,一听就知道是说书先生上台了。
看清台上那人的面孔,顾平川和颜思卿有些惊讶。这么年轻的说书先生,真不多见。然而颜思齐一副全在意料之中的模样,想来这些他早有耳闻。
啪。
醒木拍桌,满堂寂静。
年轻的说书先生面上带笑,开口却问:“咱们上回讲到哪儿了?”
颜思卿微怔,照常理来说,说书先生的开场应该是‘上回书说到……’等于一个前情提要。这位倒是别出心裁,自个儿不说,直接问观众了。
只见外边陆续传来好几个声音,想是台下观众争先恐后地抢答。
颜思卿忽然又明白了他这么设计的用意,开场互动,瞬间暖场。
“这人什么来历?”她小声问颜思齐。
“此人姓曹名怀瑾,京城人士,听说家里祖上几代都是做生意的,偏偏到了他这代走了歪路,打小爱读书。”颜思齐如是说道。
颜思卿瞥他一眼,爱读书到他嘴里成了走歪路,这算什么道理?
“你别看我,他家里人就是这么说的,经商世家出个文人,还不够歪吗?”颜思齐耸了耸肩。
两人窃窃私语这会儿工夫,外边互动环节已经结束,曹怀瑾再次拍下醒木,进入正题。
…
“好,我想起来了。咱们上回书说到,年少的圣上对皇后那叫一个百依百顺,宫里最好的吃食都送到皇后宫里,最好的衣料首饰也送到皇后宫里,其余嫔妃日子过得紧巴巴,唯独皇后奢靡无度。”
“要说这位皇后有多奢靡,早起睡前要用鲜奶花瓣洗澡,十几名宫女伺候 她一人穿衣梳妆。皇后每每出门,坐的那是纯金的凤辇,纯金的啊各位,那得百十来个小太监才能抬得起来啊。”
话说至此,台下一片吸气声。
如此奢靡的生活,实在不是常人能够想象的。
颜思卿听着这个描述,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有一点点耳熟。
第34章 保重
你品, 你细品。
它和每天早上从一百平的大床上醒来,被好几个女佣伺候着去吃早饭,出门对着一车库的豪车犯选择恐惧……这个套路是不是有那么一点点相似?
就是没吃过猪肉, 还要硬写吃猪肉的吃后感。
难怪从古至今宫外的人都想到宫里去, 这其中怕是少不了说书先生的功劳。
颜思卿扭头看顾平川, 玩笑着质问:“为什么我没有这个待遇?”
她记得平日出行的轿子主体明明都是木头,只有抬轿的杆子前后还有座椅扶手和背部镶了点金做装饰, 看起来更为华丽。
“怕你被御史言官骂死。”顾平川道。
颜思卿撇撇嘴, 继续听书。
曹怀瑾接着道:“这一日,皇后乘轿辇出行, 这声势浩大的一行人便朝那婉仪宫去,婉仪宫住的是圣上的修容娘娘。”
“要问皇后为何屈尊枉驾前去妃子宫殿,此事起因只为一碗燕窝。”
“说起燕窝想来各位看官老爷都熟悉, 此物养阴润燥、益气补虚, 又传闻能滋补养颜。然而皇后娘娘吃的不是普通的燕窝,那是取自血燕的燕窝,宫中血燕只供太后与皇后娘娘二位。这修容娘娘不知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今日竟敢半道截胡, 取走了中宫的燕窝。”
话说至此颜思卿又歪了歪脑袋, 附在顾平川耳边问:“我平日吃的是什么燕?”
顾平川不假思索地说:“那自然是血燕。”
颜思卿满意了。
“且说皇后来到婉仪宫,一众宫女好生惶恐,有的跪地请安, 也有人着急忙慌进内殿寻修容娘娘通风报信。修容听闻皇后娘娘驾到, 却是不紧不慢地从贵妃榻上坐起来, 唤宫女替她梳妆。”
“皇后行事一贯跋扈,若让她久等,只怕修容落个怠慢凤驾的罪过, 保不齐要受惩罚。想必各位也疑惑,修容为何如此从容不迫?”
“两刻钟后,皇后在前殿等的已是满腔怒火,总算看见修容漫步走来,她衣着 华贵妆面艳丽,气焰咄咄逼人,几乎要盖过皇后的风头。皇后见此大怒,叱问:‘大胆修容,竟敢叫本宫久等,你这是目无尊卑藐视中宫。’”
曹怀瑾说到皇后的台词刻意掐着嗓子,尖细搞怪的嗓音逗得台下哄堂大笑,他却丝毫不受干扰,继续分饰修容的角色。
“再看修容娘娘,行礼请安过后不等皇后发话便擅自起身,非但不主动请罪,反而猖狂一笑口出暴言——‘臣妾自是不敢让娘娘久等,只是腹中皇子金贵,起身出门免不了费些力气,还望皇后体谅。’”
“您各位又该惊讶了,皇帝夜夜留宿中宫,不曾临幸妃嫔,那修容娘娘腹中皇子是从何而来?皇后亦是惊疑不定,当即质问修容。修容含羞垂眉,以手抚腹,道:‘从何而来,您该问陛下才是。’”
听到这里,颜家兄妹两人不约而同地扭头看向顾平川。小朋友脸一红,咳嗽两声,“看我作甚?”
两人失笑,并未多言。
而顾平川像是把自己代入了剧情,一时有些坐立难安,目光落在雅间外某个角落停留半晌,突然小声和身旁两人说:“我去一下茅房。”
“我陪你去吧?”颜思卿抬头看他。
顾平川急忙推拒:“不用了,你接着听书吧,我去去就回。”
颜思卿不疑有他,就由着他去了。
接下来的剧情无非是皇后请来太医确认修容有孕,于是震怒,当即去寻皇帝质问一番,皇帝不敢承认暗里临幸了修容,于是一口咬定修容大胆偷人。一行太监端着堕胎药前去婉仪宫,圣旨宣读完毕,修容双目垂泪,请求面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