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清英没再说话，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刚踏出门半步，身后又响起姜黎的冷笑：“从皇城到人族据点，就算你不眠不休连夜赶路也需要三天，能不能活着回去，就看你自己造化了。”
诸葛清英愣了愣，没有回头，在一众侍卫警惕和防备的目光下，一步一步走出了皇宫。
后来他才明白能不能话着回去是什么意思。
夜罗等人之所以会轻易答应放他离开，是因为笃定他离开皇城，离开姜黎的庇护就不可能活得过明天，大大小小的暗杀接踵而来，那是他有生以来度过的最血腥而又漫长的三天，最后是在人族人修士的接应下才顺利回到据点的。
回到人族以后，诸葛清英的处境并没有多大好转。
皇帝因为他没有完成刺杀姜黎任务大失所望，教训一番后，就让他闭门思过，不再见他。
亲兄弟们嘲笑他给敌军女人当俘虏丢尽了人族的颜面，还不如死在外面。
只有师傅诸葛侯天还会关心他的修为他的心情，时而安慰他。
诸葛清英并没有因为披着六皇子的皮囊就把自己当真正的六皇子了，所以不管是皇帝的奚落还是亲兄弟的嘲讽，他都没在意。
但是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发现自己心里其实还是有怨的，这股怨不是对皇室的人，而是对姜黎。
他怨她当初强行救自己，救了自己，又那么快腻了他，把他舍弃。
哪怕明知道那句腻了，可能只是想让自己走得干净利落不回头。
但他还是怨她分别时，过分生硬，冷静，一点也不近人情。
她如果能向自己袒露心扉，哪怕一点，他或许就能毫无顾及地说他不是什么人族皇子，族人不 是他的归处，他是一只孤魂野鬼，没有归处……
但如果，终究是如果。
直到最后，阿修罗族军队大败，姜黎用性命布下结界后，他才明白她当时的冷漠从何而来。
那一天他因为和姜黎对战身负重伤，躺在床上却还在为姜黎的死郁郁寡欢，诸葛侯天走进营帐长长叹了口气道：“殿下，你伤势不轻，来，把这个药吃了，很快就能痊愈。”
诸葛清英盯着那颗红色的药丸迟疑：“这个药我好像见过……”
诸葛侯天就淡淡一笑：“是那个阿修罗族的女魔给你的吧？”
诸葛清英想起来了，姜黎的确给过他这种药，不过是让侍女关送来的。
诸葛侯天：“这叫歹相思，吃了以后能让你很快忘记心里惦记的人”
。
“那怎么……”诸葛清英一阵莫名，因为她吃了姜黎的药后没有半点作用。
诸葛侯天又笑：“殿下想问怎么你吃了那个女魔头的药没有作用？因为那是假的。”
诸葛清英惊讶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心理到底在盘算什么。
“殿下，为师了救你真是煞费苦心啊。”诸葛侯天甚是感叹地说：“想让那个女魔头主动放你，就得让她对你彻底死心。好在那个女魔头再厉害，也终究是个女人。女人，就逃不过一个情字。我费了好大一翻转周折才让人取信于他们，在适当的时机献上此药。”
诸葛清英想起了那个归顺阿修罗族的修士，据说用了几十个同族才换来夜罗等人的信任。
“这个药能让情发之人如万虫噬心、痛苦不已，直到忘记心里面牵挂之人才会消停。”诸葛侯天把药递到诸葛清英嘴边：“殿下，现在这一颗是真的，吃了它，喜欢那个女魔头本身就是个错误，你不能一错再错。”
诸葛清英什么也听不进去，脑子里全是那段时间姜黎总在不经意间问他胸口有没有异样的情景，就连掉下悬崖之前还问过他……
他仅仅因为“腻了”两个字心里就一直耿耿于怀，那姜黎每次听到‘很好’时会有多失望，他无法想象。
“拿开！我不吃！”
他奋力拂开诸葛侯天的手，但是身受重伤终究敌不过他的钳制。
诸葛侯天用法定住了他的身，强行把药塞进他嘴里，苦口婆心地劝慰：“殿下别怕，痛苦只是短暂的，吃了它，你很快就能把那个女魔头忘得干干净净，从此以后只专注于修炼和朝政，为师已经为你筹划好了，等所有异族人全部消灭殆尽，等皇上驾崩，你就是这个天下唯一的王……”
钻心的痛从胸口蔓延至全身，诸葛清英绝望地想，或许姜黎每次问她的时候心里也这种痛……
第59章 血债血偿
姜黎静静地听着, 旁边的姜英俊扒在沙发上被这个漫长的故事熏得睡着了，由于姿势不对，还发出了小小的鼾声。
“完了？”她问。
诸葛清英：“嗯，完了。”至少关于药的误 会他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
“听你的意思是, 我给你的药是假的, 你师傅给的是真的？不对呀……”姜黎一脸狐疑：“既然你吃了真药, 应该把我忘向一干二净才对, 怎么还好好的？”
诸葛清英沉默, 像是在酝酿, 好一会儿才淡淡笑了笑说：“我要记得谁, 忘记谁, 当然是我自己说了算, 哪能被一颗药左右。”
想来也是。
看他说得这么轻松自在, 想必那颗药也没有传说的邪门，姜黎没再深究, 她从沙发上站起来，表情仍旧不冷不热的：“行了, 说完了, 你可以回去了。”
“阿黎，原谅我行吗……”诸葛清英神色无奈，抓住她的胳膊认真道：“我们三千年前已经因为这个误会错过了彼此，我不想现在还要被这个误会耽误，我想和你好好在一起，像一对普通的情侣，普通的夫妻，过简单的生活，你不是什么异族首领, 我也不是什么人族皇子，我们之间再也没有越不过去的鸿沟。我们等了三千年，彼此都九死一生才等到这个机会，别让它错过，好吗？”
姜黎愣愣地看着他，在那双溢着泪光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模糊的影子，然后他张开了双臂把自己紧紧抱在怀里：“我爱你……阿黎，以前年轻气盛，心里有太多包袱，很多话说不出口，但是现在我老了，成长了，明白那些所谓的自尊和颜面都是浮云，珍惜眼下才是最重要的……”
姜黎被他抱得全身的肌肉和骨骼都僵硬成了石雕。
作为一个曾经威风八面的阿修罗族首领，她需要的从来都是别人的畏惧和服从，而这样一个扎实而又温暖的拥抱从来不曾尝试过。
这种感觉复杂又陌生，她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抓住他最后一句话找出了重点：“你老了？有多老？变成七老八十的老头子了？”
诸葛清英松开她，握着她的肩郑重说明：“阿黎，这三千年，我是一年一月一分一秒，扎扎实实熬过来的，我只是现在的身体看着年轻而已……”
竟然忘了这回事，姜黎不屑地切了一声，笑：“有什么好稀罕的，谁还没活过几千年似的。”
看她笑，诸葛清英也跟着笑了，又问：“不生气了吗？原谅我了吗？”
“行了知道了，你快走吧。”
姜黎莫名尴尬，不耐烦地推他，诸葛清英眼神明显不舍，没有多做纠缠，一步一回头：“那我先回去，你们早点休息，我明早给你们带早餐过来。”
姜黎赶鸭子似的从后面赶着他，一直到院子门口才道：“快出去吧，我关门了。”
诸葛清英站在门外：“那……晚安。”
“晚安。”
姜黎勉为其难地点点头，双手把着门打算关上落锁，谁料门缝就要合拢之前，一只突如其来的手挡在了中间。
“阿黎……”诸葛清英推开门。
“干嘛？”
姜黎抬头，没等到他的下文，反而等到了一个猝不及防 的吻。
诸葛清英捧着她的脸，不给她后退的机会，重重吻下来，不仅重，还深，嘴唇刺刺地疼，连气都快喘不过。
姜黎震惊了半晌之后，死死揪着他胸口的衣服往下扯，嘴皮子被咬疼了，总不能还要她僵着脖子被亲吧。
过了好一会儿，诸葛清英才松开她，额头贴着她的轻轻地蹭：“阿黎，你别赶我走行吗？三千年前你赶我走的时候，我就想说，其实我一点也不想走，我想一直留在你身边，一直和你在一起。”
“……”
一时间姜黎脑子有一点犯晕，嘴唇被吻得湿润通红，充了血似的，喘着气。
她只知道这家伙板着一张脸跟自己对着干的时候很有意思，没想到毛顺以后，好话连篇也不错，她抓着他衣服的手，慢慢爬到脖子上搂着：“那你以后还骗我吗？”
诸葛清英摇头：“绝不。”
姜黎：“还在我面前演吗？”
诸葛清英：“绝不。”
姜黎：“嘴皮子都快被你磕破了。”
诸葛清英：“那怎么办？给你讨回去？”
姜黎不作声，扬起下巴主动唇了上去。
两人动情地吻着，身影紧紧纠缠在一起，他们纠缠着从门口挪到的墙边，门被人一脚抵上。
他们隐匿在黑静寂的夜色里，只能感受彼此急促的呼吸和逐渐上升的体温。
*
姜英俊坐在餐桌前一脸迷茫，他不知道自己昨晚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床上的，更不知道为什么不过睡了一觉，原本之前还吵得面红耳赤的两个人，现在竟然有说有笑地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
“哎，大人真是善变。”他心里感叹，眼珠子也盯着两人滴溜溜地转，直到牛奶喝完，他终于忍不住问：“你们是不是和好了？什么时候结婚？小爷不想一直当私生子。”
诸葛清英失笑：“这个建议不错，我觉得可以越快越好。”
姜黎瞪他：“小孩子家家管那么多干什么？吃完就赶紧下去。”
下就下呗，姜俊英识时务为俊杰，麻溜地滑下椅子去沙发上等。
诸葛清英又笑：“英俊没说错，我们可以尽快结婚，你别这么凶他。”
姜黎莫名奇妙：“我们阿修罗族从来没有结婚一说，你想什么呢。”
诸葛清英：“你现在到了人族，就不考虑一下入乡随俗？”
“暂时不考虑。”姜黎也放下筷子下桌。
诸葛笑着摇了摇头收拾碗筷，也没有催她的意思。
去异管局时，因为多了一个司机，姜黎就懒得开车，带着姜英俊直接坐诸葛清英的车过去。
上班高峰期，一路上车水马龙，行色匆匆，诸葛清英把着方向盘驱着车匀速前进，一切都像往常一样
安宁祥和，然而一声突如其来的巨响，将一切打破。
一辆载满乘客的公交车在平路上轰然炸开，刺目的火焰，腾腾的黑烟，给这个湛蓝如洗的清晨渲染上了一抹浓艳的色彩。
爆炸声在前方陡然响起时，诸 葛清英的第一反应是提醒身后的人小心，然后急刹车把车停在路边。
等爆炸声结束后再回头问：“你们没事吧？！”
姜黎身子还覆在姜英俊身上，把小屁孩儿挡得人都看不见。
“没事，前面怎么了？”她抬头问。
诸葛清英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松懈了些许后，才分出神顾及其它，车里的检测器发出滴滴的警报声闹个不停。
那是专门检测异族人魂力的设备，叫得这么大声，就代表刚才有人使用了强大的魂力。
他看看警报器，再看看前方惨不忍睹的现场，猛地推开车门：“可能是异族人袭击，我下去看看。”
异族人袭击？
姜黎有点愕然，没想到这个完全被人族法律统治的21世纪，光天化日乾坤朗朗的，异族人竟然还敢明目张胆干这种血腥暴力的事，看来是不想好好过了。
她坐正身子，把怀里的人提起来：“没吓到吧？”
小屁孩儿大概是被憋住了，呼吸不太顺，望着她干巴巴地眨了眨眼：“没有啊，小爷才不怕。”
“……”
姜黎头顶黑线，行吧，她多虑了，怎么也是她生下来的，这点场面就吓到，也太不中用了。
她说：“我下去看看。”
小屁孩连忙跟上：“小爷也去。”
虽然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姜黎还是被眼前的画面震撼得不轻。
公交车爆炸时正好停在班马线前，不仅车里乘客爆满，还波及到了不少过路的行人和周遭的车辆。
车已经被炸得面具全非，找不到原型，地面因为烟熏火烤到处是焦炭的黑色，而与这些焦黑交繁杂相错的是刺目的鲜红以及横七竖八的躯体。
之所以说是躯体，是因为有的人活着，有的人死了，有的人四肢健全，有的人支离破碎，甚至还有人身体被烧成了炭黑却还活着，痛苦不堪地在地上翻来复去打滚。
惨叫声，哭嚎声以及呼救声汇在一起，震动着所有人的耳膜，而正前方的高楼大厦的屏幕上，几个腥红的大字赫赫刺眼：血债血偿！
“别看了，没什么好看的。”姜黎抚住了姜英俊的眼睛：“回车上等着，我很快回来。”
“嗯。”姜英俊也突然没了看热闹的热情，老老实实一个人逆着人流回车上去。
姜黎四下张望，在一个翻倒的车前找到了诸葛清英的身影，他正奋力把压在车里的人拉出来。
困在车里的是一家三口，大概是爆炸时离得近，不仅车被震翻了，开车的男人还被公交车飞溅出去的残骸砸破挡风玻璃，直到插进了胸口，显然已经没救，而后座的女人一身是血，死活不知，只有被她护在怀里的小女孩儿还有力气嚎啕大哭。
姜黎欲要走过去帮忙，手机接连响起了几条信息提示，她翻开一看，是异管局发来的。
眼前这样的恐怖袭击不只一处，同一时间，这个城市的好几个人口密集的地方都发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