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啾啾主动开口道:“你要不要过来看看,这里有很多你们那里见不到的小玩意儿。”
瑟瑟扭头:“不要!”
阿铮:“咦,这里有冰糖葫芦。瑟瑟,你不是喜欢这样酸酸甜甜的东西?”
青乌族喜苦,族中食物都是莲心、苦瓜一类,并没有冰糖葫芦这种东西。
瑟瑟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但还是梗着脖子不承认:“有吗?才没有。”
“嗯。”阿铮捏着下巴道,“他们这里的种类还挺多呢,有山楂、橘子、草莓、还有……嗯?那是什么?绿色的,我从未见过。”
瑟瑟:“…………”
她忍不住了,终于“勉为其难”地靠了过来:“哪儿呢哪儿呢,我看看。”
阿铮轻轻地笑出了声。林啾啾发现,这位少年笑起来其实很好看,春风一样,仿佛吹皱了一池湖水。
只不过他平时很少露出这样坦荡的笑容,虽然平时也挂着笑,却让人觉得只是出于礼貌,并非真心。
阿铮伸出手,把草棍上最高最大的那一串糖葫芦拿下来,给了瑟瑟。然后又一抬手,取下另一串,递给林啾啾。
因为动作的关系,阿铮的袖子退到手腕下方,露出了一小节细白的手臂,以及手臂上触目的伤疤。
“你……”林啾啾惊讶道,“你受伤了?”
阿铮连忙将袖子拉回去,遮掩住伤疤道:“没什么,是很久以前的伤了。”
很久以前的伤竟然还如此显眼,林啾啾不禁很难想象,当初那伤该有多么重,又该有多么疼。
她微微皱了皱眉头,就听瑟瑟道:“是呀是呀,这伤可重了。要是不把你带回去,我们也会再受这么重的伤的……”
“瑟瑟!”阿铮出声警告道。
“你别听她瞎说,没有的事。我们只是听说你在玄天仙府,所以过来看看。”
瑟瑟不高兴地道:“那是你!我可是很想弦歌跟我们回去的!”
她本想借着阿铮受伤的事让林啾啾心软,没想到这家伙一点都不上道,还主动拆穿她……真是气死人了!
瑟瑟“哼”了一声,不再理会阿铮与林啾啾,走到一旁继续吃她的冰糖葫芦去了。
“你别多想。就算你不回去,我和瑟瑟也不会因此受到惩罚。”怕林啾啾多心,阿铮特意多说了一句。
他和瑟瑟不会,那毓宁与毓怜呢?
听见林啾啾这么问,阿铮果然回答不出,沉默着垂下了眼睛。
“其实……我还挺羡慕你的。”阿铮忽然呼出一口气道,向前走了两步。
也许是因为今天是最后一天,明天他们就要启程返回青乌族了,阿铮的话比平时要多。
“虽然你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但是却可以生活在青乌族以外的地方。这样……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林啾啾顿了顿,忽然道:“你不喜欢青乌族吗?”
看到瑟瑟总想方设法地想要带她回去,还时常一脸幸福地描述她们小时候一起捉虫子、一起学飞翔的美好回忆,林啾啾还以为那是个十分温馨的地方。
“温馨?也许吧。”在没有成年以前,阿铮也曾觉得那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地方。可是现在的他,却只想像林啾啾一样离开,永远不再回去。
只是,林啾啾可以这么做,他却不行。他的父亲母亲还健在,他不像林啾啾一样没有牵挂,而且,他深爱的人也在那里,成为了掣制住他的锁链。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阿铮最后看了一眼辽阔的天空,收回视线道。
“你别生瑟瑟的气,她就是太想你了,所以才会这样。你们两个以前总是在一起,后来你不见了,她一个人哭了好久,总是对着鸟窝发愣……”
阿铮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他点了点头道:“等她想通了,自然就好了。”
林啾啾:“嗯。”
阿铮说得没有错,瑟瑟并不坏,她只是太孩子气了,沉溺在过去不肯出来,还想回到小时候那样。
而当她终于意识到一切都回不去了的时候,她并不会处心积虑地去做出过激的事情,而是……而是伏在林啾啾的肩上,抒发她的伤心与苦闷。
“呜呜呜呜呜呜!”瑟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豆大的泪珠落在林啾啾的肩上。
林啾啾感觉自己脖子一侧的衣领都湿透了,她严重怀疑瑟瑟不是一只青乌,而是一只水鸟,不然怎么可能哭出那么多的眼泪。
“我们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你真的不跟我们回去了吗呜呜呜?”事到临头,她还想再努力一把。
“瑟瑟。”阿铮低声道。
看到林啾啾无奈地摇了摇头,瑟瑟终于死心了,放开了她道:“好吧。”
她抹了抹鼻涕,抽抽搭搭地说:“本来看你不肯跟我们回去,我都不想给你了的!”
她嘴巴撅得比天还高,还是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锦盒。
“这是我后来在咱俩的小窝里发现的,是厌喜妈妈给你的。如今厌喜妈妈不在了,我把它交给你。”
瑟瑟忍不住了,又呜呜嘤嘤地哭了起来。她忽然转过身,背着林啾啾跑了起来。
“弦歌,你要好好的。等到我以后成年了,能够离开青乌族了,再来找你呜呜呜!”
第63章
锦盒里装着一只好看的绣囊, 用金丝勾着,表面的花纹是用羽毛绣成的。
正面绣着一只年幼的青乌鸟,圆溜溜的小眼睛周围有一圈淡淡的金绒。而背面则只绣了一个字, 弦歌的“歌”字。
绣囊里面还装了东西,不似外面那般精美,而是几张略显粗糙的纸。
这里面每一张纸的纸面上都印着一只爪印, 大小不一, 形态倒是接近。若是细心则不难发现,它们都是按照从小到大的顺序排列的, 一张连着一张, 毫无错乱, 纸张的右下角还标注了不知是序号还是日期的数字。
林啾啾:“……”
她忽然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像缺了一块什么,挡不住外面酸涩的风, 不停地在往身体里面涌。
林啾啾指尖发颤, 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那叠爪印重新放回绣囊里收好。
关于她的这位“母亲”——厌喜, 林啾啾知之甚少。
她只知道自己当时穿越过来, 是因为厌喜带着她逃离了青乌一族,而后在路上遇到了楚啸天,被他捉住了送往玄天仙府。
她也是从阿铮的口中才得知,厌喜因为身受重伤,在青乌族派人找到她的时候,就已经气绝身亡了。
听说,厌喜死去的时候未曾瞑目,她的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空, 化成成鸟的身体早已僵硬, 翅膀维持着向前伸展的姿势, 像是要努力抓住什么。
林啾啾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绣囊里的东西她再熟悉不过,小时候,她的妈妈便总爱用手印、脚印记录她的成长。后来她长大了,不爱按手印了,就换成了量身高。
她还记得,老家里的橱柜里有一本牛皮包着的相册,里面放的就是她儿时的手印。
如果厌喜还活着,这里面的爪印应该更多一些,多到足以让她回忆往事时,能够欣喜着翻看着感慨:“哎,你小时候多可爱呀,那么小小的一只,可比现在可爱多了!”
林啾啾蓦地回神,她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哭了。泪水掉在绣囊上,洇出了一点痕迹。心中仿佛有一道细小的声音,在不停地嘤嘤啜泣。
阿铮说,厌喜的尸骨被青乌一族带了回去,就葬在族人的坟冢中。有时候,他和瑟瑟会去祭拜,会为厌喜摆上一些祭品,或者帮她清理清理坟冢……
林啾啾拿着绣囊又坐了许久。她决定了,她要回去一趟。
不是回去火炼、婚配,而是回去看一看厌喜,在她的坟前上一炷香。
她是以弦歌的身体活着的,可是自始至终,她都没能为弦歌做过什么,如今,她想为她完成这样一件事。
林啾啾将绣囊收好,放进山海戒里。她既然已经做了决定了,便不打算再更改。现在唯一的问题是……要怎么跟裴恕说。
呃……说起这个,林啾啾好像有点脸疼。
毕竟三天之前她才信誓旦旦地对裴恕说,自己不想回去,没想到三天过后,她却改变了主意,裴恕肯定受不了。
林啾啾捧着脸蛋,惆怅地坐在院井里,望着天空叹了口气。
老实说,她是做好了裴恕会发火的准备的,只是没想到,裴恕会因为生气,连话都不愿意与她说了。
他一个人坐在新屋里的炼器室里,不许她过去,也不许龙靠近。
他甚至锁住了神府,使得她无法进入。
裴恕上一次封锁神府是在什么时候?好像是林啾啾背着他跟云锦学习人语的时候。
“裴恕?恕恕?”林啾啾试着又敲了敲炼器室的门,不敢大声,只敢小小地低声询问,“你饿不饿?要不要我煮点东西给你吃?”
她上次可以执着地逼问裴恕是因为错不在她,这次心里有愧,难免失了底气。
林啾啾在外等了一会儿,不出所料,炼器室里依然没有动静。也不知道是裴恕故意不想说话,还是他没有听见。
龙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在林啾啾脚边绕了一圈,和她一样,小声地发出“呜嘤”的声音。
它虽然还是不能开口说话,但在感情这方面却很敏锐。它能感觉到爸爸妈妈……咳不是!是林啾啾与裴恕吵架了,便也不缠着两人陪它玩了,安安静静地陪着林啾啾。
林啾啾蹲下身子,伸出手指在它下巴上挠了挠:“旺福,他生气了,怎么办?”
龙:“呜嘤。”
林啾啾:“要怎么做才能让他消气呢?”
龙:“呜嘤。”
林啾啾下巴枕在膝盖上,呆了半晌,拍了拍龙的脑袋:“罢了,你去睡吧。”
明月高悬,已是到了深夜。林啾啾把龙送回它的小窝里,自己又回到院子里的软榻上坐了下来。
她从山海戒中取出前几日在前山山麓采的沁灵草。
沁灵草有安神静气的作用,佐以其他几味药材和花瓣,可以做成香囊,放于枕边可以帮助入眠。
林啾啾感觉到这几日裴恕总是睡不安稳,便为他采来了沁灵草,想亲手为他做一只香囊。
现在想想,他之所以睡不安稳,恐怕便是因为知晓了青乌族要派人接她回去,所以才会如此。
林啾啾对着沁灵草默了默,她忽然想起什么,又将厌喜的那只绣囊拿了出来。
虽然做不了厌喜那般细致,但用灵气辅助、仿照绣囊照葫芦画瓢应该还是不成问题的。
说做就做,林啾啾仔细地辨认着绣囊上的羽毛走向,然后拿出自己事先准备好的香囊布料,开始学着编织起来。
此前,裴恕坐在炼器室中正认真地书写着什么,他听见门外传来林啾啾的声音,隐隐约约的,有些模糊。
一来是他太过专注,没有听清,二来是他想起自己正与林啾啾生气,不想这么快就与之“冰雪消融”,所以,即便裴恕的注意力就这样被勾走了,他还是没有回应林啾啾。
这样竖着耳朵坐了一会儿,裴恕听见林啾啾哄着龙去睡觉了,才又拿起笔来。
他将已经写好的内容看了一遍,想起下一条要写什么,刚要落笔,屋外又传来林啾啾的声音。
“嘶!”“唔!”“疼疼疼疼!”“呼——呼——”
声音十分细小,显然是抿着唇,遮掩着极力克制不想发出的。但裴恕还是听见了。
他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因为犹豫,笔尖上的墨汁滴了下来,在纸张上留下了一圈很深的墨迹。
裴恕:“……”
……
林啾啾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她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清凉的日光从天边落下来,一层一层在她身上铺就着暖意,鸟儿清脆的鸣叫声像是最好听的闹钟,将她从睡梦中唤醒。
林啾啾迷糊了一瞬,懵懵懂懂地揉了揉眼睛。
下一刻,她清醒过来了,手上空空的,什么东西都没有,吓得她一激灵,连忙坐起身来翻找起来。
“呼,还好。”林啾啾松了口气,她昨晚做的小香囊就在软榻边上,应该是她睡得沉了,忘记了,手上一松,香囊就掉了过去。
林啾啾拿起香囊,端详了一下。
呃……说实话,有点丑。丑得还有点别致。
厌喜的绣囊是平平整整的,每一根羽毛都无比顺滑,熨帖而流畅地顺着她想要编织的图象和文字,而林啾啾的……
也不知道是缺了哪个步骤,羽毛乱糟糟的,明明是她从心口拔得最好看、最柔顺的羽毛,编织得也十分认真,呈现出的效果却完全不如厌喜的绣囊。
还有几处羽毛开了叉,支棱起来,如同一只炸了毛的鸡。
绣出来的“恕”字不太像恕,反而有点像怒。
林啾啾:“……”
昨晚光线昏暗没有察觉,现在天亮了,明晃晃地看清了,才发现闹了这样大的笑话。
他不会以为这香囊是她做给别人的吧?应该不会,但这丑东西,她怎么好意思交给裴恕?
好在香囊里的香料是她请教了谷逸、又自己多次实验调配出来的,香味馥郁却又不刺鼻,淡淡地飘散出去,十分宜人,闻得她心平气和,都不为自己的拙作感到羞耻了。
林啾啾握着香囊深吸一口气,仿佛进入了一种超脱的贤者模式。
她忽然发现,自己身上还盖着一层薄被,应该也是因为她睡着了,乱动了,被子也从身上滑了下去,耷拉在了腿上,还有一半被她压在身下。
她昨晚制作香囊的时候,有特意把被子拿出来吗?
林啾啾愣了愣,旋即高兴地跃下软榻,朝着里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