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对于梦野久作很快接受他这一事,希尔是一点都不意外。
这个程度……可以了吗?
希尔低垂下眸子淡淡的思量。
“啊对了——”梦野久作似是突然想到什么。
他噔噔噔的跑到他的书桌前,从抽屉里小心翼翼的拉出一幅画。
“姐姐——看!”他把画拉开,同时期待的看向希尔。
希尔顿时只觉的头一晕,眼一黑……
白纸上只用灰黑色的蜡笔涂着一个模糊的人影,身子伸的老长老长,脚趾奇怪的张开着,手指也是弯着的,嘴是洞且裂开着、鼻子也是洞、双眼呈漩涡状,透过那洞似乎可以看见黑色的冤魂在扭曲着哀嚎。
不用猜,肯定是哒宰给他示范了奇怪的东西。
“……真厉害,是自画像吗?”织田作瞥了眼,赞叹道。
他有被震撼到。
“哇!你居然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幅画是梦野久作看到太宰治的画作后,得到灵感画出来的。
只看一眼就能把那种惊悚感描绘出个三四分,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确实很有绘画天赋。
“因为其中一个黑洞里面的图案像是星星。”织田作耿直的说。
“诶?那不是黑洞!是眼睛!”梦野久作不满的指正。
“……抱歉。”
希尔默默的别开眼,她明白那并不是自画像。
也许小久作自己都不清楚。
那是——
恐惧的具现化。
属于梦野久作的恐惧。
因此她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定。
“呐,小久作,你觉得织田作怎么样?”希尔自然的问。
“咦?姐姐怎么突然这么问?”他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
“……还行吧。”
其实他承认织田作相处起来还是可以的,比太宰先生轻松多了,但是太宰治其人就是莫名的有一种吸引人的气质,对他来说有点像同类。
如果希尔对他来说就像在沙漠跋涉的人对生命之水的渴望,那太宰治对他来说就像飞蛾对火的渴望。
一个是向生,一个是向死。
“呐,假如以后有机会,你会想和织田作一起生活吗?”
梦野久作听了之后,眼中的星星蓦地暗沉下来,阴郁且不愉。
旁边的织田作身体暗暗紧绷。
这孩子……对他起了杀意。
梦野久作沉默良久,最终还是开口问道:
“……姐姐不要久作了?”
就像他的妈妈那样?
第61章
希尔没有说话,只是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跨了几步来到梦野久作身前,俯身静静的望了他一会儿。
鹅黄色的双眸对视着他放置图案的黑色瞳孔。
漩涡停滞了。
梦野久作渐渐的收回杀意,有些承受不住这种不含任何浓重情感的眼神,他抱着人偶娃娃双手无措的紧了紧。
与其被这样注视着,他倒是宁愿希尔责骂他或者因为他而哭泣。
无论那情感是正面也好负面也好,他总是希望希尔能够给予他足够的重视。
“小久作对于——在伤害别人之前必须要伤害自己的能力是什么看法呢?”
“我……”他低着头,黑白色的额发挡住视野,“姐姐之前说过,是保护在意的人的话,伤口会变成指南针一样的存在,所以无所谓。”
希尔若有所思的垂下眼睫。
林太郎想要把小久作带到伏屋家族为邀请久野木姐弟而办的酒会上,届时半数人都会在异能力的控制下大开杀戒,所有人无一幸免。
这是无法避免的暴力,希尔清楚,但前提是——只有伤害了梦野久作的人才会“中招”。
梦野久作异能力的发动条件或许不太好满足,但是太宰治肯定会提出两全其美的方法。
以她对他的了解,他会让梦野久作身上缠上刀片让他故意跌跌撞撞的在人群中行走,或者在他的手臂上缠上非常细的丝线,另一端拦在进门的地方,这样施加的痛苦微小而有效。
黑手党这种地方从来不讲仁慈啊,而太宰治就更不会。
“如果小久作就拥有这种能力……相信之前在哒宰的实验中你也知道点了什么。”希尔弯下腰凑近他,“那么你会想要拥有这种能力吗?”
不过林太郎更想要的是自己出于对小久作的恻隐之心而主动出手吧?那样会更稳定而快捷,真是心思弯弯绕绕的大人,希尔无奈的想着,然后他再对外推脱成小久作的异能力效果。
毕竟政府对于危险的异能力尤其是影响迅速且发动起来受害没有确切范围的异能力监管还是比较严格的,尤其是在他们发现不可名状物的苗头之后……假如暴露了林太郎也会很苦恼吧?
如果有的话估计会方便很多。
“……”梦野久作低垂着头,他知道他异能力的作用,随着年龄增长,也能渐渐感觉到父亲抛弃自己的原因大概与这个有关,如果那时妈妈在就好了,她肯定会阻止父亲的。
但是可惜。
这种力量……
这种力量如果一开始就可以选择的话,他才不想要呢!!
但在医院时,一直以来总是伤害他的孩子们最后得到了教训。
那时他反而被给他生活带来不幸的异能力保护了……
他又紧了紧自己怀中的娃娃,他怀中的娃娃是妈妈做的,只是原本作为皮肤的皮革早已经斑驳不堪,但每次被撕裂后会神奇的恢复原状。
……真好啊,妈妈留给他最后的礼物永远都不会坏掉了。
其实——逐渐的,看着伤害过他的人最后痛苦的样子。
他是开心的。
所以他觉得这个能力有时候也不是那么讨厌。
所以他这么回答希尔——
“拥有这种能力的话,我就不会被再度伤害了吧?”
他抬头迷茫的问:“呐,我喜欢看到伤害我的人痛苦的样子,这样是对的吗?”
语气担忧而害怕。
希尔怔住了,没有把话接下去。
她看向旁边的织田作。
织田作虽然不明前因后果,但回答小孩子的问题是大人的责任。
他沉吟一下说道:“如果你觉得那是对的那就是对的,要跟着自己的心走。”
“只要不是单纯按照自己的喜好而去伤害别人,你就是个好孩子。”他的语气尤为坚定,“要防御的去保护自己,而不是主动进攻。”
……
梦野久作迟迟没有说话,眼睛瞪得滚圆。
“……对不起。”沉默良久,他小声嗫嚅着。
“嗯?”
“刚刚突然想要伤害你。”
“不用放在心上。”
对织田作来说那点杀气并没什么。
你会因为一只小猫朝你哈气而感到介意吗?
“……姐姐,你会抛弃我吗?”梦野久作不放心的又问了一遍。
“并不会哦,只是怕你在这住的不舒服。”希尔摸摸他的头,“不能出去玩,还是有点寂寞的是不是?”
“不寂寞!有姐姐经常来陪我!”他露出一个软软的笑容。
希尔垂下眼,可我也不想让你失去去海边看初生太阳的自由啊。
尤克还没来时,她也是被森鸥外谨慎的看管着,不允许随意的外出,当然她也能明白这不只出于他的一己私欲,他也是想要保护的自己。
尤克的能力和梦野久作重合了,这是毋庸置疑的。
如果拥有了异能开业许可证,政府就没有干涉的权利,梦野久作的重要性消减后何去何从还是个问题,但他的危险性不会被消减,或者被永久监-禁起来,或者交给政府换取利益。
所以去引导他、给他建立一个健全稳定的人格、防止被不轨之人利用,起码让森鸥外能够放下心,才是现在该做的。
安全感、舒适感、依赖感,这些需要包容、成熟、坚定的思想去给予,但是她和太宰治显然不合格。
“嘛……慢慢来嘛。”希尔露出一个微笑,时间还长,还有机会能够慢慢来。
至于最近的酒会,她会想到办法,会保护这孩子不受到伤害的,一定有两全其美的法子。
告别梦野久作,希尔和织田作一起进到电梯。
“织田作之后要做什么?”希尔问道。
“唔。”他拿出手机,看了看,“嗯现在是下班时间了,估计会去酒吧喝一杯吧。”
“不去吃咖喱吗?”希尔歪歪头。
“还是先去喝酒吧。”他顿了顿,“咖喱可以改天再吃。”
他也不是一直只吃咖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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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台上放置着一台盒式留声机,古老而沙哑的音乐伴着店内的淡紫色烟雾轻抚着客人的脸颊。
因为设在地下,酒吧里并没有窗户,除了放慢时间脚步的上世纪黑胶音乐、穿着深红色马甲调酒师调酒时的杯碟碰撞声,撇去这些已经像氧元素一样融入空气的声音外,酒吧里安静的犹如冬季的洞窟。
吧台和凳子、酒柜和花瓶、调酒器具和人类,把这里装饰的满满当当,如果人来的多了估计会不得不毂击肩摩。
这是一间古老的酒吧,仅仅靠嗅觉就能知会,给予人一种上世纪遗留下的纪念品的印象。
太宰治手边放置着一杯蒸馏酒,金黄色的酒液把中间球状的冰块装饰的像是皇帝冕杖上的宝石一般闪耀夺目。
他并没有喝点来的酒,只是一言不发的观望着,白皙修长的手指时不时的把玩着酒杯。
脚步声从台阶上方传来。
“呀,织田作你来了?”
太宰治头也没抬,鸢色的瞳孔注视着虚空,看起来甚是百无聊赖,而对于织田作的到来他像是早就熟悉了千百遍一般,不用去看就知道是他来了。
“在想什么?太宰。”织田作自然的在太宰治身边坐下,调酒师已经把他每次都会点的蒸馏酒放到了他面前。
“没想什么,只是放松一下劳累了一天的脑部神经。”他单手托腮,右手食指稍稍拨了拨酒杯里的冰球。
“今天没发生什么有趣的事啊。”他感叹了一下,扭头看向织田作,“呐,你今天有遇到什么有趣的事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
“那么我就有理由去找小希尔,并且聊天的时候就有谈资了。”
织田作眨眨眼,疑惑的说道:“你去找希尔还需要理由吗?”
“哎呀,这话我喜欢听。”太宰治看起来很高兴。
织田作望了一会儿面前的蒸馏酒,接着回答:“至于有趣的事——你应该也知道,今天希尔找我去看那个孩子的事。”
“嗯嗯。”他点点头,“嘛,小希尔想做的事——”
他刚想说:我还是知道的。
却兀地被身后一股不小的力道撞击的向前趴去,织田作眼疾手快的把他面前的酒杯移开。
要是酒液倾撒了,还是蛮可惜的。
“呐,我想做什么事呀?”
希尔挂在他的背上,笑眯眯的说道。
她闻到熟悉的太宰治身上特有的淡淡冬青味道。
——直到她一丝血腥味不听主人话的飘到她鼻尖。
希尔的眉头微皱,“……哒宰,你又不听话了。”
太宰治刚从吧台上艰难的直起身子,闻言又默默的趴回去了。
“啊……哈哈,这个吗?”他的脸埋在两只胳膊组成的空隙里,声音听起来闷闷的,“你听我——”
“?”不等他说完,希尔就气鼓鼓的打断道。
“啊啦,还是小希尔了解我~”太宰治抬起头,向希尔看去,鸢色的瞳孔像是裹了蜜糖的琥珀,晶莹剔透。
“……卖萌没用。”
但希尔还是无奈的没有追究下去,淡淡的光华从希尔的身上流转到太宰治身上,他总被绷带包扎的地方下的伤口已经缓缓愈合了。
抛去大天使,她已经能够直接使用治愈能力,但是为了伪装,在外面她还是需要大天使这个载体的。
“啊——就像被温水泡过一样。”太宰治喃喃道。
“……估计只有像被开水泡过一样,你才会长记性。”希尔松开太宰治,坐到他另一边。
原本挂在希尔脖子上的太宰喵优雅的沿着吧台走到另一边,熟悉的向窝在吧台尽头的三花猫打了个招呼,紧接着一大一小两只猫咪就并排的窝在一起打盹了。
“啊嘞,开水?那是什么?奖励吗?会死吗?”太宰治的双眼开始闪闪发光。
“太宰不怕开水烫。”织田作淡淡的总结,开水并不会让这个男人畏惧,岩浆估计也不会,倒是放了岩浆的咖喱可能会。
“噗——”希尔听了织田作的话,突然控制不住的笑出声,伏在桌前肩膀剧烈的耸动着。
“哈哈哈哈……”
太宰治和织田作一头雾水,他们两个相顾看了看,却只从对方眼里看见了迷茫。
“小希尔你在笑什么啊~”太宰治戳了戳她稚嫩的肩膀,好奇的探过头去。
织田作默默的喝了一口蒸馏酒。
希尔顿了顿,说了一句:“死猪不怕开水烫。”
“噗——”织田作的酒喷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