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她这头碰了壁,没成想肖明成那头也不顺利:
经多方核实,潘掌柜一直到大年初一凌晨还在跟歌姬厮混,那会儿城门都不开,他也不可能瞒天过海跑到白云寺行凶。
嫌疑最大的两个人都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这案子怎么查?
得亏着肖明成思维敏捷、脑子灵活,不然度蓝桦这么哐哐一通说,一般人别说跟上她的思路,不被绕晕就不错了。
他沉吟片刻,直接给出答案,“所以你见我迟迟未归,猜到潘掌柜那边也没什么进展,如果那样的话,那么案件调查就陷入僵局。所以不得不大胆的换一种思考方法:那夫妻二人是否是有预谋的假死?”
毒草不可能凭空出现,可如果下手的真的既不是潘掌柜也不是苏开,那么她也不得不考虑极端情况。
度蓝桦说得嗓子都冒烟了,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这才点头,“对。”
有这样脑子灵活的搭档真的太省心了。
“假死这种做法虽然复杂,也有风险,但却是一劳永逸的法子。你想,人只要死了就一了白了,那么他生前所背负的一切就没法再追究。我总结了下,会这么做的往往迫于三种压力:法律压力、舆论压力,第三种是经济压力。”
说到这里,度蓝桦换了个姿势,身体向肖明成的方向自然前倾,继续道:“法律压力自不必说,杀人越货者诈死的不在少数,可汪河之前并没犯案,这种可能基本可以排除。第二种是舆论压力,我觉得也不可能,因为他一直都在承受啊!而且他之前的所作所为就证明了他可以为了赚钱不择手段,道德良心全不在考虑之内,之前多少次他都被人戳断脊梁骨,沦落到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时候也没怎么着啊?不也是照样挺过来了?哦,以前不死,现在什么都熬过来了,偏挑在这个时候死?怎么都说不通。”
只要我没有道德,舆论就无法进行道德绑架!只要我不断降低底线,就永远不会触碰底线……汪河显然就是这种人。
“所以你怀疑他的生意出了问题?想借助假死脱身?”肖明成把所有的细节都吃透了。
度蓝桦点头,也有点无奈,感觉自己的举动像是明知希望渺茫却又不得不垂死挣扎,“只是怀疑,但现在除了怀疑,咱们能做的也实在没别的了。”
其实她内心深处也觉得假死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因为那两具尸体的脸依稀可以看出确实是汪河和苏梅无疑,身上的痣和伤疤也对得上。但没有DNA和牙齿鉴定结果,她也不敢打保票:万一真的就跟里写的那样,天下真有两个人一模一样呢?
或者他们早有预谋,提前选了长相相似的人,反正后期人都摔烂了,容貌上的误差也就看不出来了。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不能轻易忽视,因为破案本就是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的过程。
而且度蓝桦坚信查汪家的生意绝不会无功而返。既然现在案件陷入僵局,顺带着抓鱼摸个螺丝也不算走空了,万一真的有线索呢?
一直到现代社会,偷税漏税都是屡禁不止的老大难问题,而古代士农工商界限分明,为了进一步打压商人,税率更高,她就不信汪河这种见钱眼开的人真会老老实实一分不少的纳税。
说话间,刘主簿就到了,因是被从家里急忙忙叫过来的,也是一身便服,“大人、夫人,不知这时候叫下官过来所为何事?”
与之前下马的张主簿不同,他更年轻更有活力,也更有进取心,当然也更老实,截至目前为止,肖明成对他很满意。
肖明成简单地把事情说了,刘主簿点点头笑道:“难为老爷夫人如此勤政,下官自愧不如。甄别倒不难,且容下官看看账簿再说。”
主簿做的就是一县粮马银钱出入倒腾的营生,对账本再熟悉不过,肖明成找的这个援军是绝对意义上的专业对口。
天色已晚,度蓝桦命人掌灯,虽然依旧没法与白日相比,但却比别的地方明亮许多。
都说灯下看美人,讲的就是灯光柔和更添风姿,她和肖明成无意中一抬头,瞧见对方后都是一呆:
呦,怪好看的!
两人对视一眼,抓了对方现行,都有点猝不及防的尴尬,忙立即别开脸。
度蓝桦清了清嗓子,对刘主簿道:“等会儿也该吃晚饭了,倒是扰了你和夫人清净。”
刘主簿笑笑,“夫人言重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本分而已。说到清净,左右多年夫妻,家去后也不过说些家长里短,哪里比得上大人和夫人?日日同出同进,合作亲密无间,家事、国事都说得来,真是羡煞旁人。”
讲到最后,他语气中颇有些向往。
都说家和百事兴,可真想达到绝对的和睦却非易事,而最大的困难就在夫妻相处上。
成亲容易,相处难,哪怕年少时再如何浓情蜜意,可天长日久的下来,原来的情分也都被柴米油盐酱醋茶给消磨没了。也不是不想说说知心话,但男主外女主内,一张嘴你说家长里短,我说事业艰辛,连最起码的相互理解都做不到,哪儿还能聊得下去?
旧的情分去了,新的情分没来,关系自然一日不如一日。
刘主簿与妻子也是从小青梅竹马,但这些年却明显感觉到日益疏远,问过知己好友,才发现家家如此,不过相敬如宾罢了。
但调来平山县后,他却发现了眼前这对例外。
度蓝桦愣了下,在旁人眼中他们这对假夫妻真这么和谐?
而旁边的肖明成,却少有的出了神:“家事、国事都说得来……”
原来如此!
前段时间管家周伯还无意中感慨,“老爷来平山县后瞧着精神头好多了,面色红润不说,笑模样也多了,整个人都活泛了。”
当时肖明成并未深思,可现在回想起来,原来一切早有迹可循……
“光线不够亮吗?”度蓝桦的说话声打断了肖明成的回忆。
他抬头一看,发现刘主簿几乎把脸都贴在了纸上。
刘主簿赧然道:“让夫人见笑了,皆因下官有夜读的习惯,长年累月下来把眼睛给熬坏了,看远处的东西就模糊,光线暗时越发要凑近了才行。”
度蓝桦了然,这不就是近视吗?而且看这个样子,度数恐怕还不低。
她忽然又想到什么,转头去看肖明成,后者觉察到她的视线,主动解释说:“读书人中常有此症。”
度蓝桦越发来了兴趣:“那你怎么不近视?啊,我是说那你怎么没有这个毛病?”
肖明成道:“幼年时就曾见过几例,我便很小就注意了。况且幼年家贫,没有富余的灯油供我夜读,反倒逃过一劫。”
每每涉及从前生活中的艰难困苦,他从不避讳,也不觉得有什么可羞耻的,因为那都是他一步步奋斗过来的见证。
顿了顿,肖明成又道:“我观你神色倒不像从未见过的,方才又说什么近视?”
度蓝桦在心里一个劲儿地嘀咕,跟聪明人合作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自然是方方面面事半功倍,坏处却是想要隐藏秘密很不容易,稍不留神就被抓住把柄了。
所幸肖明成不是喜欢刨根问底的性子。
“以前我经常接触些海外商客,曾听他们说起过此类情况,说有的人尝试将水晶磨成薄片,放于眼前,可以缓解症状。”
刘主簿也来了兴趣,“下官也曾听闻此事,感觉倒有些像千里眼。”
大禄朝已经出现了原始的单筒望眼镜,并普遍应用在行军打仗和航海之中,大家对它并不陌生。
度蓝桦原本是习惯性地将事情推到外国人身上去,没想到这次歪打正着,越发高兴,“确实有些类似,但是二者的镜片却截然不同,你说的千里眼应该是两面凸起。但那个可以缓解眼疾的水晶片却是微微凹陷的,而且人病的程度各不相同,厚薄角度也有些许的区别,调整起来并不容易。”
一语惊醒梦中人呐,有这种症状的人不在少数,以后积分允许了她可以兑换相应的器材,专门给近视眼配眼镜什么的……
肖明成和刘主簿齐齐点头,片刻后就见后者啪的一声把账本合上,非常肯定地说:“这账本是假的。”
度蓝桦都不知该夸自己的预感准确还是出师不利了。
肖明成不慌不忙地将李孟德和孙青山都叫了来,亲自签发了手令,“汪家药铺公然制造阴阳账簿糊弄本官,本官很有理由怀疑多年来他偷税逃税款瞒天过海,你二人即刻带人手将汪家铺子全都围了,一应管事通通关押,务必让他们交出真账簿。”
二人领命而去,度蓝桦又坐不住了,“我也去瞧瞧!”
肖明成无奈道:“你也忙活一天了,就不累吗?”
度蓝桦眨眨眼,非常诚恳地道:“还真不累。”
穿越前的她一身职业病,腰伤更是令她无一刻安宁,但是现在的度蓝桦刚满20岁,正值青春洋溢体力全盛的大好年华。哪怕头一天体力耗尽,一觉醒来照样活蹦乱跳,恢复能力惊人,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她已经忘了累字怎么写了。
刘主簿噗嗤一声笑出来,“夫人与大人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都是这么事事亲力亲为的,昨儿大人不还亲自下地、育苗来着?”
肖明成笑而不语,度蓝桦在心中暗自吐槽,真相能把你吓死!
“老爷,夫人,该用饭了。”小丫头在门口喊道。
肖明成忽然笑了,带着几分调侃的对度蓝桦道:“瞧,这可是天公不作美,等会儿知谨也要过来……天也黑透了,依我看,你倒不必忙着去凑这个热闹,想要真账本,且还有的闹呢。”
交出真账本就意味着承认偷税漏税,就意味着牢狱之灾甚至是身首异处,那些人恐怕不会轻易答应,须得孙青山那样有经验的老捕头慢慢磨,明天一早有结果也不算迟了。
度蓝桦一琢磨,确实是这个道理,狗急了还跳墙呢,汪家铺子怎么可能不垂死挣扎一回?
“既如此,”刘主簿起身道,“下官先告退了,回头真账本到了再查账。”
“都这么晚了,吃了饭再走吧。”度蓝桦挽留道,实在不好意思让人家巴巴儿空跑一趟。
“哪里能打扰大人和夫人说话儿!”刘主簿笑道,“况且,家中也有人等下官呢。”
“既如此,我们也不强留你,”度蓝桦也笑了,又亲自去里间找了个瓷罐子,临时兑换了一斤八宝什锦水果硬糖球倒进去,装好后拿出来给他,“新式糖果,哪怕你不喜欢,拿回去给夫人孩子吃个新鲜。”
这话说的,倒让刘主簿无法推辞,只好接了,又道谢。
稍后肖知谨果然过来用饭,因天上又开始落雪粒,伺候的人给他穿了件厚实的狐皮斗篷,整个人裹得球儿一样,走了一路都出汗了,热得小脸儿通红。
度蓝桦让人给他调温水洗脸,又对莲叶道:“我记得还有不少好兔子皮,赶明儿找出来给他做件薄斗篷。对了,厚缎子的也来两套,开春后倒春寒也够受的,可总不能那会儿了还披狐皮的。”
肖知谨开开心心道谢,无意中发现炕桌上的犯罪时间轴,看了一会儿没看懂,便问道:“父亲,母亲,你们近来是在忙这个么?这是什么呀?”
肖明成倒也不像寻常家长糊弄孩子那样对他,只是道:“是,不过我同你母亲遇到了难题,所以这些日子难免疏忽了你,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更不要耽搁学业,待忙完这阵子我要查的。”
度蓝桦暗自腹诽,您老可真是什么时候都学霸人设不倒,都这会儿了还督促孩子学习呢?
近阶段牙口不齐的小少年乖巧点头,口齿不清道:“我资道的。”
顿了顿,又难掩好奇地问道:“是什么难题?”
都说乌鸦反哺,他学业上时常遇到难题,每每父亲都能替他答疑解惑;如今父亲母亲也遇到了难题,自己是不是该帮一帮他们?
肖明成和度蓝桦对视一眼,后者想了下,道:“我们觉得有个人肯定在某个时间去了某个地方,但算过路程后却发现他根本赶不到,十分矛盾,所以为难。”
左右现在他们是想不出来了,但孩子们的思维天马行空,或许有意外收获也未可知。
肖知谨听后,脑袋一歪,突然笑道:“那再开一条路不就行了?”
肖明成失笑,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果然还是个孩子呢,净说些童言童语,开路这种事怎是随随便便就成的?”
然后度蓝桦也跟着笑,谁知几秒种后,笑声戛然而止。
两人下意识看向对方,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惊和狂喜:
是啊,现开路来不及,但如果早有准备呢?
作者有话要说: 作案时间推理设定差点给我整吐了……
PS,个人感触哈,不管交朋友还是做夫妻,甚至家人相处,其实最重要的就是有共同语言,也就是咱们平时常听到的“说说话”,那得有共同语言才能说呀是不是?都说相互理解,但如果两个人连说都说不到一块儿去了,怎么理解呢?所以,还是觉得女孩子(男孩子也是哈)不能完全走向家庭,男的一开始再浓情蜜意也没用,感情这种东西是最靠不住的,说变就变,到时候你们一个柴米油盐,一个在外打拼,天长日久的,还说什么?没得聊,很自然就出现所谓的“你根本就不理解我”“你懂什么”……
我个人最推崇的就是男女双方都有自己的事业,势均力敌,可以相互竞争,也可以相互扶持帮助,这么一来,既能长期保持新鲜和挑战感,而且也有大量共同话题,类似朋友意义上的“合拍”。不用必须一个行业,但见识、三观、喜好必须有大量交集,不然时间一长一定玩球……
第28章 人为财亡(六)
现开路来不及, 但如果早有准备呢?
想到这里之后,度蓝桦不由一阵狂喜,揉冬瓜一样狠狠摸了摸肖知谨的小脑袋,“你可真是个天使啊!”
肖知谨被她揉得一个踉跄, 抱着头晕晕乎乎道:“天使?”
天使不是宫中传递消息的使者么?自己怎么就成了天使?
同样处在狂喜中的肖明成都顾不上儿子了, 当场决定临时再加个班, 一迭声让阿武去取了地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