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凶手——少地瓜
时间:2021-01-04 09:43:52

  进了五月,云汇府的天已经很热了,饭后度蓝桦和肖明成都在院子里乘凉,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
  “是啊,菩萨都不饶的……”度蓝桦虽然实在没有什么兴致,但也领韩东的情,漫不经心地跟着重复了遍。
  可话一出口,她好像突然意识到什么,下意识看向肖明成,发现对方扇扇子的动作也顿了顿,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老肖,”度蓝桦把菩萨念了几遍,迟疑道,“咱们是不是忘了什么地方,或者说什么关键人?”
  菩萨,寺庙,出家!
  胡兴业的妻子是不是出家了来着?!
  这个案子堪称肖明成入仕途以来遇见的最无计可施的案子之一,他忽然少有的激动起来,“胡兴业对妻子十分不满,动辄打骂,俨然将其视为奴仆玩物,那么他会不会用外头的事炫耀和威胁?”
  绝大部分男人天生就对妻子有种掌控欲,而当妻子不配合时,他们便忍不住尝试各种办法。其中将在外面的劣迹抖出来,彰显自己的权威和暴力则是屡试不爽的好方法。
  所以根据他的办案经验和猜测:会!
  度蓝桦的脸都因为过度兴奋而发红发热,“听说他妻子是个十分聪慧细心的女子,那么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所以才在丈夫死后第一时间要求出家守灵?”
  在农耕时代,人口就是一切的基础,大禄朝鼓励人口繁育,律法明文规定:丈夫死后,妻子便自动成为自由身,或是改嫁或是离家,任何人不得无故阻拦。
  胡兴业没有儿子,夫妻感情又很差,按理说他的妻子对他绝对不会有什么感情,那么说为丈夫守一辈子,是不是有点儿奇怪?
  “明天我就去庙里找她!”度蓝桦道。
  早知道,当初就不该因为担心打扰到对方的清净而束手束脚,没想到耽搁了这么多天,还是免不了去走一趟。
  另外,她和肖明成都觉得方秀林的父母姐妹可能不知道方秀林干了什么,但他的妻子却未必。
  夫妻俩同床共枕多年,彼此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但凡有点蛛丝马迹都逃不过对方的眼睛。当日方秀林奸/污斐斐,事后落荒而逃,情绪肯定不对劲,甚至身上也极有可能沾染了斐斐的血迹和其他液体,他的妻子不可能没有察觉。
  但她是个完全依仗丈夫生存的女人,又有了儿子,便是发现了什么,也绝不会对外透露。
  如果能从胡兴业那边找到物证,或许还能诈一诈,万一一下扎准了,后期公开方秀林也就不会有什么阻力。
  度蓝桦彻夜未眠,一大早就亲自去了胡兴业的妻子出家的庙宇,在说明来意后,对方明显愣了下,开口第一句却是,“您也是官府的人?”
  三年多前案发时,度蓝桦的名声尚未传开,而后来成名了,她也早已出家,不问世事,所以不知。
  然而就是这么一句看似没头没脑的话,却让度蓝桦的心禁不住疯狂跳动起来。
  如果对方真的没有线索,或是对那段过去避之不及,正常反应应该是扭头就走,或是直接否认,可现在?
  度蓝桦发现自己的嘴皮子前所未有的利索,甚至脸皮也比平时厚实许多,三言两语间就把自己过去几年的事迹和皇上、太后、皇后等人对自己的嘉奖和默许的特权说了出来。
  “静慧师太,”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却无法克制的有点发颤,“实不相瞒,您已经是这起案子的最后一点希望,如果我今天也空手而回的话,无辜者将继续枉死,恶人也会继续维持他们在人间的最后一点体面,而抱打不平的侠客,却要为他们偿命了。”
  “我以自己的性命起誓,我会为您保守秘密,甚至可以替您安排以后的去处,您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重新生活。京城都可以!”
  “所以师太,如果您知道点什么,请一定告诉我,好吗?”
  静慧师太盯着她看了许久,一言不发,而度蓝桦也不敢逼问,只是目光恳切的与她对视。
  也不知过了多久,静慧师太忽然长长地吐了口气,然后整个人都像是被抽掉了筋骨一样,猛地软了下来。
  “其实这几年来,贫尼经常扪心自问,当初那么做到底值不值?”静慧师太叹息道,“贫尼搭上了自己的后半生,能做的却只有等待,等一个这辈子可能都不会有的结果。其实贫尼不是没想过放弃,想着要不要远走高飞,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但心里却总有个声音说,等等,再等等。”
  她忽然笑了,看着度蓝桦释然道:“贫尼没有白等。”
  说着,她转身去屋里抱出来一个蓝布包袱皮,打开之后,里面赫然是一块锦缎做成的精致包裹。那料子的纹样看上去有些过时,但颜色依旧鲜亮,想来价值不菲,绝不是她现在的身份和处境能用的。
  “这里面是好多女子的贴身衣物,上面大多有血,”静慧师太深吸一口气,将包袱推过来,“度夫人,您说贫尼是您最后的指望,殊不知,您也是贫尼最后的指望了。”
  她已经等了将近四年,如果错过这个机会,可能这辈子都要守着这些死去了。
  度蓝桦的眼眶突然有点酸,“您,是不是知道什么?”
  但静慧师太却意外摇了摇头,“并不多,甚至贫尼现在都想不明白当初为什么会这么做……”
  这次度蓝桦和肖明成都猜错了一点:胡兴业嫌妻子话不投机半句多,并不怎么将外头的事炫耀给她听,但也从不掩饰自己在外吃喝嫖赌的事情,每次都是醉醺醺的回来。
  但有一次静慧师太例行收拾房间时,无意中发现了一件沾血的小裤。在那之后,她便留了个心眼,后来又陆续发现几件。
  其实当时她也不知道这个发现能有什么用,但听说胡兴业被人杀了之后,她的第一反应却是将那些衣物偷偷藏匿起来。
  她总觉得,或许这些东西有一天会派上用场……
  ******
  那几件血衣中,赫然有一套的内侧绣了小小的“斐”字。
  有了这个,便能将胡兴业钉死在耻辱柱上!
  他就算死了,也必须要在地狱赎罪!
  案件审理当天,度蓝桦拿出血衣逼问方秀林的妻子,对方刚一看到血衣便脸色大变,虽然一开始死咬着不放,但度蓝桦屡屡表示出证据确凿的样子,肖明成在上面将惊堂木狠狠一拍,她便整个人都瘫软在地。
  那些被她刻意遗忘的记忆被毫不留情地翻出,再次将她带回不堪回首的过去。
  “那天他迟迟未归,我生怕他在外头出了什么意外,便去门外查看,结果一开门就见他慌慌张张衣衫不整的从外头跑回来,进门前见到我吓得面无人色,还跌倒在地。”
  “我上前搀扶,却见他身上沾了许多血迹和,和男人做那事留下的那些东西……”
  “当时我以为他是吃醉了酒,跟人学坏了,出去嫖,气得不行,与他撕扯了一回。可接下来几天,他却大病一场,又发了高热,迷迷糊糊间只是噩梦不断,又嚷嚷什么斐斐,对不住,他不是有意的……我心中起疑,却不敢细想,然而过了几天,那头的一个叫斐斐的女孩子突然自尽,方秀林整个人都不行了,险些病死,还说什么他只是一时糊涂。”
  “后来他遭人害了,我跟公婆报案回来后才想起来这一遭,心中也是忐忑,但,但这种事情怎能对外说?!我是读书人的娘子,男人已经死了,我不能再叫他毁了名声!”
  “若叫人知道他生前做了那样的丑事,我还有何脸面活下去?”
  所以她隐瞒下来,并不断欺骗自己,到最后,甚至连她自己都信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结束了,这几天压力都好大,压抑,结束了!
  下一章写各人的结局,我想给大家一点好的结局,坏人死了,活着的好人要重获新生!
 
 
第59章 新芽
  那个狡猾奸诈的胡老爷胡德才还想抵赖, 但听说证据是儿媳妇大义灭亲拿出来的后,整个人都懵了。
  日防夜防, 他自以为能消灭的证据都消灭干净了,却没想到,不仅当初的小厮被儿媳妇偷偷使银子救活放走了,甚至就连最致命的证据,也被她第一时间藏了起来!
  “你这贱人!”胡老爷终于失去了胜券在握的风度,一身肥肉剧烈颤抖,在公堂上指着出来作证的静慧师太的鼻子骂道。
  他虽然有三个儿子, 但最疼爱的便是小儿子胡兴业,从名字就能看出寄予了多么高的期望。当初这个儿媳妇还是他亲自挑选的, 觉得秀外慧中, 可以与幼子互补, 照顾儿子的生活。
  万万没想到, 几年前他用银子毁了一个姑娘的人生;几年后, 这个姑娘亲自作证,坐实了他儿子的龌龊和下流。
  静慧师太平静地望着他, 分明已经是修行的人了,但脸上却浮现出一丝快意和释然,“不,我不是, 你该骂的是你的儿子,是你们这一猪狗不如的大家子。”
  胡老爷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一张胖脸涨成猪肝色, 指着她的手不断哆嗦,“你”
  静慧师太突然笑起来,众人这才发现她其实生的很美, 不是那种惊心动魄的美,而是自带一股清净出尘的超然气质。
  “你是不是以为不管那个男人多么令人作呕,只要一个女人嫁了她,就会一心一意,为他生为他死?”她对胡老爷含泪笑道:“我偏不!你那作恶多端的儿子有了报应,你也会有!而我以后会还俗,会四处游山玩水,会看着你们生不如死!”
  胡太太早已厥过去,而胡老爷剧烈地喘息几下,两眼一翻……他中风了。
  *****
  肖明成花了两天时间将这起历时四年多的连环案始末整理仔细,隐去斐斐的姓名和住址后,亲自写了公告张贴出去。
  度蓝桦为他的体贴和细心感动不已。那对可怜的母女生前已经遭受了太多不幸,如今沉冤得雪,实在不该再被外人打扰。
  一时间,好似滚油投盐,满城哗然,百姓们街头巷尾茶余饭后议论的全是此案。
  原来葛大壮并不是死于单纯的酒后斗殴,原来胡兴业也并非死于争抢妓/女,原来那道貌岸然的方书生,其实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生。
  甚至就连看上去谦和有礼,平日多做善事的胡家人,也是人面兽心,明知儿子品行不佳,甚至也猜到死因有疑点,也还是努力遮掩……
  原本还对他们心生同情的百姓们顿时暴怒,都有种被愚弄和利用的感觉,许多人还去两家门外吐唾沫、扔石头。
  胡老爷正值壮年就倒了,培养多年的长子却还不成气候,撑不起偌大的家业。且如今胡记的名声都臭了,许多多年的合作伙伴为了避嫌,都纷纷取消合作,下头一干掌柜和伙计也都人心惶惶。
  存续几代的胡记香料曾有过辉煌,高高在上不可一世,但如今却已然摇摇欲坠。
  许多老人也不禁唏嘘,古人诚不我欺,都说富不过三代,果然有些道理。早年开创胡记商号的胡老爷是何等英明果决的人物?曾亲手将以次充好,以至使得用熏香的孕妇大出血而亡的亲侄子扭送到官府,不惜大义灭亲维护商号名望,可如今的胡德才?
  想单纯靠外力击毁一个庞然大物是很难的,而自己人从内部瓦解,却是轻易而举。
  胡家的先人一手创办了胡记,而曾被他们寄予厚望的后人,却又亲手毁了胡记。
  方秀林的父母到现在仍不肯接受儿子是个强/奸犯的事实,更对儿媳怨恨丛生,觉得是她没有尽到相夫教子的本分才有今日,又在公堂上指认夫君,乃是大大的不忠,便整日在家关起门来打骂。
  方秀林的妻子气不过,又觉得自己嫁过来多年当牛做马不说,到头来什么好处都没捞到,反而落得跟个罪犯同床共枕,连名声都败坏了,索性与他们对骂起来。
  方秀林的父母要将她赶出家门,她却冷笑一声,站在街上插着腰骂道:“我把那个不中用的伺候到死了,儿子都生了,你们倒是说说,我犯了七出的哪一条?呸,老娘才不走,你们就那死鬼一个儿子,如今又只有这么一个孙子,这家业来日都是我们娘儿俩的,我那么多年都熬过来了,如今热腾腾的肥鸡到了嘴边,还能叫它飞了不成?”
  根据律法,如果寡妇不愿自行离去,公婆没有充分的理由是不能把人撵走的。
  即便她因为隐瞒方秀林案件的重要线索,并在后面间接阻挠办案,误导了调查方向,可也只需要惩戒一番。按照世俗眼光,她也只是个无助的妻子和母亲,罪不至死、其情可悯。
  于是方秀林的爹娘气了个倒仰,两边继续鸡飞狗跳的日子,单看谁先熬死谁。
  考虑到年龄问题,估计方秀林的老婆胜算比较大……
  ******
  前后持续将近两个半月的调查终于落下帷幕,五月十三的晚上,肖明成和度蓝桦正在家里商议女学的事儿,孙青山突然来报,说捕头徐虎、徐豹兄弟俩求见。
  肖明成和度蓝桦对视一眼,心中有数,“说是来做什么的么?”
  果然,孙青山道:“似乎是来替余棉求情。”
  真凶已然缉拿归案,但宣判却迟迟未下,这几日城中众说纷纭,更有不少人想替余棉求情。
  其中衙门内部的动静更大,大家都没想到平时不声不响,好似活死人的余棉私底下竟有这般热血,端的是真英雄好汉子,便时常有人去狱中探望,送菜送饭陪着聊天,狱卒们更是殷勤伺候,竟不像是在坐牢了。
  这些事情肖明成都听在耳里看在眼中,但并未阻止,因为私底下他跟度蓝桦说起来时,也只有一句话“杀得好”。
  如果单纯依律来判,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但这起案子却很不同寻常,尤其主审官员肖明成和前任知府司马通都站在凶手余棉这边,实际的可操作空间就很大。
  若说前几天衙门众人还猜不透这位新任知府大人的真实想法,生怕他要借机立威而不敢贸然登门,那么在公告发出后,大家看到肖明成特意加上去的“凶手余棉与被害少女情同父女……令人潸然泪下”后,便什么都明白了。
  肖明成以后还想继续升官,而官场险恶,之所以这么写,就是想将任何可能成为把柄的事情掐死在萌芽中:你们也是男人,也是父亲,如果这种惨烈的事情发生在你们自己身上,难道是可以容忍的吗?
  如果说可以,那就算掉进坑里了:自己的女儿遭此毒手都能不闻不问,一个人连对亲骨肉的感情都如此淡漠,有可能真正做到爱民如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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