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入城中的百姓也排查的更为仔细严密起来。
十日后,一封自西境快马加鞭发回上京的密报,到了建安帝的手中。
象征皇家尊色的黄色琉璃瓦下的重檐庑殿顶,九脊傲然俯视四向八方。
金顶宫殿内,那穹然高起,如伞如盖气势浑然的藻井下方,一张深褐色紫檀木大案对于殿门正中,案上奏疏堆积如山。
案后坐着身着明黄色直襟绣沧海龙腾常服的建安帝。
刚过花甲之年的建安帝,鬓角有些许斑白,棱角分明的面容上,眸色深沉的注视着那封刚自西境传回的密报。
郕国狼子野心,面上谋和,私下却早在半年前就已多次向魏国西境悄然增兵。
次日
朝堂上,建安帝任镇国将军穆以沣为西征主帅,统领三军,即日着手准备西征之事,点兵出行,三日后发兵至西境,兵户吏部全力配合一切事宜,不得耽搁。
镇国将军穆以沣毅然领旨受命。
楚王萧豫此时站出主动请命,愿随军西征护西境之安。
楚王萧豫素日深受圣宠,是一众皇子中唯一一个未及弱冠便授封亲王的皇子,深得帝心。
建安帝望着殿下这个自己多有疼爱的五子,少年意气风发,英姿勃勃像极了自己当年壮志沙场之况。
心中顿感激荡,赞其乃心王室,有楚囊之情,欣然应允。
当即授其为宣威将军,沉声叮嘱道:“军中无皇子亲王,皆以武阶论大小,穆将军是为主帅,一切事宜你需得以他马首是瞻,若有抗命,以军法论处。”
建安帝声洪词厉,帝容肃严。
“儿臣遵旨,必守军中法则,军令如山,定事事遵从于穆将军,不敢有丝毫懈怠,若有违抗,愿受军法处置。”萧豫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的恭敬回道。
见其面诚有力的保证,建安帝欣慰一笑,朝穆以沣交代道:“宣威将军首次从军出征,若有任何不妥之处,穆爱卿尽管责罚,更不得因其身份,对他有其他偏待,爱卿可知?”
穆以沣站出俯首回话:“臣遵旨,必将一视同仁。”
“合该如此,玉不琢不成器”建安帝说着起身走至阶下,双臂托起穆以沣之手,郑重开口:“如此,一切便交由爱卿了,朕与百官在上京静待尔等凯旋”。
“臣等恭候穆将军凯旋。”百官皆跪,俯首同声道。
殿上众人皆肃穆以待,无一人起身。
穆以沣出生武将忠勇世家,自幼随父从军,战功彪炳,领军严明,治下有方,从军数十年至今,战无不捷,深得建安帝重用。
建安帝亦对其深信不疑,君臣一心,上下和睦。
“臣必不负圣上重托,护我魏国之安,定不让郕人侵我国土半步。”
穆以沣声似洪钟,有力的声音响彻整个金銮殿,回声不绝。
散朝过后,楚王快步离去之际,被太子萧晔叫住了。
“恭喜五弟啊,终于得偿所愿了。”萧晔表情漠然,不咸不淡的说道。
方才在殿上,父皇竟当众说萧豫玉不琢不成器,他年纪轻轻的已然授封亲王,不知父皇还想要他如何成器。
萧晔念及至此,心下一禀,面上难忍不愉。
“护家国之安,乃我皇室子弟的职责所在,何谈得偿所愿,皇兄多虑了。”
萧豫年轻俊美的脸上淡然一笑,身着紫衣朝服,更显章华。
太子见他一副风姿卓卓的样子,心中更是积郁,“战场凶险,五弟可得好生保重啊。”
“多谢皇兄关心,不过皇兄亦是任重,如今虽两国之战难免,但郕国大皇子惨死之事,亦不可不查,臣弟祝皇兄能早日查明真相给父皇一个交代,还上京城一个太平安稳。”
萧豫语气平静的回他,面上依旧挂着浅笑。
太子闻言一噎,审视着他,扬起一抹讥笑,“那等幕后小人,本宫早晚有一日能将其抓住,挫骨扬灰。”
太子意有它指,萧豫不想再同其多言,“那希望臣弟凯旋归京时,能得皇兄佳音了,臣弟还有事,先行一步。”
萧豫说罢,阔步离去。
太子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神色不明。
·······
仲春之月,近日雨水多了起来,冰雪彻底消融殆尽,万物复苏,枝上绿芽新长。
在细雨延绵的春分之日,征西大军以镇国将军为首,于南城门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城中送行的百姓热情高涨,当日郕国武士在城中肆意伤人,凶残蛮横,百姓们对此一直怨怼不平。
此时个个皆一腔热血,为军士们呐喊助威,都盼能打得那郕人屁滚尿流,送衣送物者比比皆是。
怀远街何宅外,贺家二夫人下了马车,在玉嬷嬷的撑伞下跨步走至何宅大门处。
玉嬷嬷收了伞递给随行的仆从,又掏出帕子小心擦拭夫人衣上方才不小心沾上雨水。
门外奴仆都是贺府抽调过来的,此时见二夫人到此,慌忙迎了上去。
贺二夫人在仆人的引路下,径直入了内院。
明蓁得知母亲来了,匆忙出来相迎,扶着贺二夫人进了房中坐下。
“母亲,今日怎会来了?”
屋外细雨淅淅沥沥,明蓁不明白母亲怎么冒雨来了,以为她有什么要紧事,担心的问道。
雨霏奉来热茶,明蓁亲手端给母亲。
贺二夫人抿了一口茶,开口道:“今日大军出城,京中各府家眷都在城门口相送,我同你大伯母也一同去了,回府时想着许久未见你了,便让车夫绕道来此看看你。”
明蓁闻言面上一松,扬起浅浅的笑意,语带愧疚的说:“是女儿不好,劳母亲牵挂了。”
“无妨,今日大军出征,虽下着细雨但仍颇为壮观,你怎未出去观礼?”贺母随口问道,与女儿闲聊。
“街上人太多,又下着雨,便就没去了。”
明蓁随意说了个理由,这些时日她不曾出府半步,就是因为何为安之前的交代。
“那楚王此次也主动请战随行,先前到还未曾注意,今日在一众年长的将士中间楚王少年英姿勃发,尤为显眼。”
“着玄色战甲,骑着高头大马,确实俊俏,没想到这楚王还是个有血性的。”
贺二夫人说着笑道,“你是未曾看到街上那些女子望着他兴奋难当的模样,啧啧啧,我大魏的女子果然率性。”
贺二夫人想起街上那一幕,深觉有意思,心中暗忖这楚王能得圣心约摸着这张脸也是有几分功劳的,毕竟那太子与之相较确实逊色太多了。
贺二夫人擅自没边没迹胡思乱想了片刻,抬头见女儿坐在旁边娴静安然的模样,记起今日来之事,给玉嬷嬷使了个眼色,让她带着雨霏下去了。
看着人都走了,贺母轻咳一声,看着女儿低声问道:“年年,你与……为安如今那个了没?”
第22章
就是担心女儿和女婿的事,贺母今日这才特意绕路前来。
明蓁一时没明白过来,看着母亲关切的眼神,反应过来后,窘迫的转头避开她的目光。
“还没。”
声音低的不能再低了。
贺母一听直皱眉,“怎么回事,是女婿不愿意,还是你还怕?”
明蓁摇头,轻轻开口:“不是的,最近事情比较多,夫君他很忙。”
“忙什么啊,又不是要他去打仗,会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吗?”贺母不赞同道,语气埋怨。
“不是我说你,你们这成婚都快小半年了,人家快的,孩子都怀上了,你们这还……,让我怎么说们才好……唉!”贺母直叹气。
“娘,我知道的,等忙过这段时间,我就……我就……”明蓁眼睫轻眨,说了半天也好意思说来,脸蛋红红的。
贺母狐疑的看着她,看了半瞬担忧的问:“你们之间……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明蓁立马回道,唯恐母亲误会。
“不是就好,这夫妻之间若是有了矛盾,说清楚就好了,可不能相互怨气。”贺母说着看了女儿一眼
“你若是有什么拿不准主意的事,都可以来问娘,娘总归比你多活了几十年。”
“娘~ 我们之间真的没事。”明蓁拉着母亲的衣袖不好意思的撒娇道。
贺母看着满面羞红的女儿呼了口气,“好吧!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别的我再多说也没用。”
贺母说着语气一转,威胁道:“不过,下次问你若还是这个结果,你就别怪我亲自去找那何为安说了。”
明蓁知道母亲定会说到做到的,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重物压住了,呼吸也缓了下来。
一息后,闷闷道:“女儿知道了,还请母亲放心。”
贺母知道自己的话已经说的够明白了,也不好再多说,便道:“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我先回府了,你自己记得就好。”
明蓁忙跟着起身,送母亲出去,心中不舍,一直送到大门口处。
贺母走之前,拉过女儿的手,不放心的又交代道:“年年,你要记得你可是我们贺家嫡出的小姐,正正经经的大家闺秀,配那何为安绰绰有余。”
“无论什么事,你永远都有贺家给你撑腰。”
贺母有些心女儿这软糯顺从的性子,女儿脾气是好,但也太过听话温顺了些,怕那何为安因此欺压女儿。
这也是她为何要走到大门口才说这些话,就是想让这府里的下人都听见,让他们知道谁才是这府里正真的主人。
明蓁点头应下,目送母亲的马车一直消失在街口,才慢慢转身回房。
静坐房中,望着窗外被细雨洗礼左右摇晃不停枝叶,渐渐出神,愁绪萦绕心头。
入夜何为安回来的,比前几天日要早些。
两人用膳时,何为安见明蓁食欲不佳,且今日一回来她都不怎么说话,看着像是有心事的模样。
知道今日岳母来过,以为是有什么事,便问她:“你怎么了?”
“啊?”
明蓁一怔愣,思绪被拉回,反应过来他在和自己说话,不大自然的问:“什么?”
“没什么,只是见你好像有心事,茶饭不思的。”何为安说道。
明蓁淡然一笑,柔声回他:“我没事,只是晚间不怎么饿。”
“那就好,若是有事的话,都可和我说。” 何为安温和的同她说。
“嗯”
她浅笑着点头,二人都不再说话,静静的吃完晚饭。
晚间何为安从书房回来时,明蓁已经睡下了。
夫妻间一般都是妻子睡在外面,丈夫睡内侧,方便夜里妻子起夜伺候丈夫茶水。
因何为安总是忙到比较晚才回房,怕上床时惊扰明蓁睡眠,而且他夜里也不需要明蓁起来伺候他茶水什么的。
便让明蓁睡在内侧,这这样自己上床时小心些,就不会扰了她歇息。
何为安吹了那盏明蓁给他留的蜡烛,轻声走到床边,掀开被子慢慢躺了下去。
睡意朦胧时,一具柔软温热的身子贴了上来,明蓁伸手抱住了他的腰身。
自昌平街那夜过后,许是害怕,妻子睡时常喜欢抱着自己睡,何为安以为她睡迷糊了,下意识而为的。
在被中握住了下明蓁那只搭在自己腰腹上的绵软小手,放缓呼吸,准备继续睡。
过了好一会儿,明蓁又动了下,将脸靠在他的手臂上轻轻摩挲了下。
“夫君。”
明蓁声音低柔,细声的唤了他一声。
感受到手臂上传来微麻的触感,何为安神思渐渐清明,转身揽住了身侧娇软的身躯,声音中带些睡意的昏沉,问她:“怎么还未睡?”
“今日母亲过来了。”
明蓁斟酌着开口,声音十分轻柔,在寂静的深夜里听着尤为动听悦耳。
闻着她发间的馨香,他依旧闭着眼睛,轻抚她的纤背,随着她的话问:“嗯,母亲说什么了吗?”
“母亲知道了我们还未……未圆房,问我为何?”
明蓁的声音越说越低。
何为安闻眼睁开了眼睛,对上妻子正抬头注视着自己的似水双眸,正欲开口,却又见妻子嗓音低落的说:
“夫君,你……”明蓁胸前起伏略急,感觉眼睛有些酸涩,艰难的问:“是不是因为……因为那夜的事,嫌弃我了。”
她鼓起勇气问完,眼眸微垂,只觉得心中苦涩不已,那夜发生的事,明蓁到现在也一直不愿意去回想。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被他救时,模样有多么的狼狈不堪。
当时她的衣裳都被那呼延于戈撕开,近乎半裸了,还被他肆意轻薄,发髻凌乱不堪,即使没有正真的失身,但也不清白了。
任何一个男子知道自己妻子被人这样欺辱了,都会心有芥蒂吧! 更何况自己还让他亲眼看到了那一幕。
明蓁越想越觉难过,眼眶里雾气弥漫,不敢再抬头看他。
何为安听完妻子的话,眸色深沉,收回手双指轻捏住妻子触感温软的下巴,使其抬起那颗像鹌鹑一样埋下去的小脑袋。
“你就是这般想我的?”
何为安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明蓁却觉得他好像有些不高兴了。
依旧垂着眼帘,不敢去看他,心中愈发觉得自己猜对了,为何至今他还不和自己圆房。
明明……明明自己自从出事后,已经那样主动了,他却依旧无动于衷。
先前母亲曾对她说过,那事不能只等男子来女子有时也要主动些才可。
她还一直觉得羞涩,始终做不出那一步来,怕何为安觉得她不矜持,认为是她很着急。
可自从那夜出事后,她就一直很害怕,害怕何为安会因此嫌弃她。
她在心中一直安慰自己,何为安不会那样的,他平时待自己那样体贴温柔,不会是那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