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雪里——长安烟火
时间:2021-01-04 09:44:36

  圈着她的手臂紧了紧,他闻言笑了,“年年你说错了,那是上天对我的厚爱。”
  当年若不是事情出了变故,他们此生或许都不会有交集。
  雪越下越大,看着妻子在他怀中打了冷颤后,何为安起身牵着她的手,朝房中走去,“我明日要进宫一趟。”他平静的说。
  “进宫?是朝中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在明蓁的记忆中祖父时常进宫,父亲好像甚少单独进宫过。
  关上房门,阻挡住外面的冷气,他牵起妻子被冻得有些冰的手哈了下热气,双手替她搓热着,漫不经心的回她:“嗯,有件很重要的事。”
  带着人重新躺回床上后,过了许久。
  在明蓁即将又入睡之际,他低低地开口:“明日我若回来的晚,你不用等我,自己先用晚膳。”顿了一下,他复又说:“若是事情忙,明夜可能就不回了。”
  “好。”明蓁已经睡得迷迷糊糊了,也没太听清他说了什么。
  翌日一早何为安就出去了。
  早朝过后,他随内侍入了皇宫。
  昨日朝堂圣上有意重新修订户部执事各项条例,前几日已诏内阁议过此事。
  今日翰林编修与户部尚书及左右侍郎皆于御书房最后确认修订一事。
  而此次修订的条例中会从何为安呈上的那本册子中选取不少策议,圣上特令何为安也破格参与进此次户部条例修订一事中。
  偌大的御书房内,建安帝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户部官员,凝眉了片刻,沉声开口:“方才你说有要事禀报?”
  就在刚刚,建安帝看过户部修订的最新条例初稿,确认通过后,众官员离去时,这位何郎中却突然伏地称自己有要事启禀。
  谭溪舟当即皱眉低斥他,“陛下跟前,岂容胡言!”说完去拉他,唯恐陛下怪罪于他。
  建安帝笑着摆了下手,“无防,何朗中许是又有什么新的想法,朕听下也无碍。”
  众人退去后,御书房内只有建安帝与何为安二人。
  “微臣有罪!”何为安伏地告罪,“当年昌平街郕国大皇子遇刺当夜,微臣当时就在那间院中。”
  何为安说完,屏息以待,安静的御书房内,他能听见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的。
  “当年你既隐瞒不报,如今时隔三年,再度提起,何郎中是要自检吗?”建安帝目光沉沉的看着他,面上看不出喜怒。
  “微臣自知罪重,望陛下容微臣细禀,当年一事微臣牵扯进去纯属意外。”
  何为安凝神一瞬,缓缓抬起头,“当年上元夜微臣携妻出游,曾与那郕国大皇子有过一面之缘,未曾想那大皇子是个好色浪荡之徒,仅这一面就给臣妻带来了劫难。”
  “事发当天,微臣妻子出门时被那郕国大皇子派人打昏掳至昌平街那间院中,微臣得知后赶去,正遇刺客行凶后放火离去之际,当时微臣躲在暗处,曾亲眼见过一名刺客真容。”
  “请陛下恕罪,实乃当年之事,太多巧合,且微臣当年无任何其他证据,恐遭牵连,这才不贸然敢上报官府。”何为安声惧意诚。
  高坐龙椅后的建安帝,神色不明。
  “这三年微臣一直私下在查当年之事,就在前不久,微臣当年见过的那个刺客又出在城中,本欲背后跟着他,查出当年一事的背后指使者,但还未曾查出什么,他就险些被灭了口。”
  “侥幸救下他后,还未来得及盘问他,他就···”
  何为安似是不敢提那个名字,顿了下复再开口:“就指认···楚王殿下,言是楚王要灭他的口,当年昌平街一事也是楚王殿下指使他做的。”
  “实在是此事干系太大,关乎两国,又牵扯进了楚王殿下,微臣此时不敢再隐瞒,斗胆禀于陛下。”
  说完,何为安伏首垂眸,不敢再抬眼。
  昨日茶楼雅间内,就在刘剡认为事已入绝境之时,何为安同他说了这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一步险棋。
  这普天之下,现在唯一能压住纪家和楚王的只有当今圣上。
  向死得生,此举虽然冒险,但却是唯一可能扭转局势之法。
  楚王虽是皇子,但圣上亦是明君,继位以来多年功绩,天下百姓都有目共睹,而他作为魏国之君,万民之主,江山社稷在他眼中自是排在第一位的。
  是以他们虽走了一步险棋,但却有可能博得一线生机,事败不过一死,事成则极有可能借此平步青云。
  刘剡思索再三后,同意了何为安的办法。
  此事若圣上知晓了,那纪家绝对不敢再因此而去报复刘贺两家了。
  至于他,倘若天子真因此发怒,那也不过是一条贱命罢了,何为安既敢面圣一博,他有又何惧。
  “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建安帝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指控亲王,仅凭一个人证?你未免太放肆了些!”
  建安帝的声音并不大,但眸中已有不悦了。
  “微臣不敢,楚王殿下龙章凤姿,微臣万不敢就此怀疑殿下,但姚奎所说的刺客名单确实都是西征殉国的兵士,陛下可去查证,昌平街悬案,姚奎确是唯一线索了。”
  何为安顶着压力,双腿已经跪得有些麻了。
  御书房内陷入一片寂静,好似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那姚奎如今何在?”
  许久之后,听到圣上开口询问,何为安心下一松,他有预感,最难的那一关已经过了,心脏仿佛才重新开始跳动,“回陛下,姚奎在西郊的废弃土地庙中。”
  “此事还有何人知晓?”
  “西城兵马司的副指挥使刘剡,人就是他救下的。”何为安不敢有任何隐瞒。
  建安帝走了下来,脚步停在何为安的面前,“你就这么把这个唯一的证人交给朕,不怕朕为了皇室声誉,灭了你们的口吗?”
  “陛下乃一国之君,所做之事皆是为了魏国,若陛下要臣死,那便是微臣该死,且此事是否牵扯楚王殿下,现在尚不能下定论。”  何为安语速平缓地回道。
  面前明黄色龙袍慢慢的又朝那张巨大的紫檀木书案后走去,“此事朕知晓了,西郊废庙那边朕会派人去,你们不必再参与。”
  “是。”何为安此时的双腿已经麻木到完全没有知觉了。
  看着跪在地上的人,建安帝无声的注视着他,眸中无波无澜,而后收回目光,重新拿起折子。
  过了许久,沉声低唤了一声:“东林。”
  御书房那扇繁重的大门被一着蟒袍内侍服的宦官推开,忙迈步进来,低眉垂首恭敬的候着。
  “把人带到静心殿去。”建安帝头也没抬。
  闻言,东林诧异了一瞬,依旧垂首恭敬应道:“奴才遵旨。”
 
 
第33章 
  何为安艰难的从地上起来, 跟着人出了御书房。
  一到殿外,东林目光探究的从何为安身上划过,眼眸微眯, 眼角的皱纹堆积在一处 , 百思不得其解。
  这位才刚在朝中崭露头角的户部郎中究竟和圣上说了什么, 圣上竟让他去静心殿。
  静心殿乃皇室宗族子弟犯错后罚跪的地方, 偏僻寒凉的很,东林实在猜不透圣上究竟何意?
  但无论这位何郎中说了什么, 定是触怒到圣上了。
  唤来在殿外当差的内侍子善, 吩咐道:“圣上有令,带这位何大人去静心殿, 领着人去吧!好好看着,不可乱了规矩。”
  东林说完目光淡漠的从何为安身上收回。
  “是, 中常侍大人放心,奴才定一直守着。”内侍点头哈腰的,十分尊敬东林。
  静心殿离御书房极远, 路上子善拢了拢袖子把手揣好后。
  看着跟在后面默不作声的年轻官员,小心的问道:“何大人可知这静心殿是何处?”
  走着走着地上的汉白玉变成了青石砖, 也越来越偏僻了,何为安抬起头看着子善,“不知, 还请内常侍大人告知。”
  这位给他领路的内侍身上穿的是青色绣鹭鸶锦衣,显然也是个有品级的内侍常,且就品级而言两人还是同级,何为安十分客气的回他。
  “何大人抬举了。”文官们向来都看不起他们这种一抓一大把的内常侍, 除非能坐到师傅那个中常侍的位置, 否则他们都只是文官们口中的阉竖而已。
  “静心殿乃皇族宗室子弟静思己过之处, 何大人还是第一个外姓得进此处的人。”
  二人说着,到了一间朱红大门的殿外,殿外守门的内侍见子善领着人来了,忙推开朱红殿门,殷勤的上前来。
  简单的同殿外的内侍交代了几句,子善领着何为进去了。
  走过长长的风雨连廊,到静心殿正殿外时,子善停了下来,对何为安客气道:“何大人,入静心殿者履不上于堂。”
  说完率先脱去脚上的布靴,入殿中,何为安跟在他身后脱鞋进去了。
  殿内空空荡荡,无任何摆设,所有门窗后皆被黑布盖住,光线暗淡,视物不清。
  行至正中,寒凉的地板上子善径直跪了下去,“何大人,与我一同跪在此处即可。”
  掀袍跪下时,何为安才知刚才那位中常侍所说的好好看着他是何意思,“倒是无辜连累了你,是我的不是。”
  “何大人误会了,此事与您无关,是奴才做错了事,惹中常侍大人不开心了。”子善说完便闭眼静思了起来。
  空旷的殿中,时间一刻一刻过去。
  何为安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殿内光线昏暗,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
  厚实的棉袍也抵挡不住冬日的冷冽,何为安只觉得越来越冷,身上的热气几乎消散殆尽,双腿被冻的僵硬早就没了知觉。
  意识开始慢慢模糊,他咬牙坚持着,此时饥寒交迫。
  跪在他身旁那名叫子善的内常侍,已经冻得牙齿都在打颤了,却还是死死挺直脊背坚持着。
  等待,无时间限制的等待,圣上只说让他跪着,却没说跪到什么时候。
  圣上让他来静心殿思过,思的究竟是他胆大包天无证指控亲王之过?
  还是蓄意隐瞒不报之罪?亦或者是他的别有用心,急功近利之图?
  从他决定进宫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一个掌控天下万民生死,拥有至高无上权利的君主。
  他所有的心思必定会在这位帝王面前暴露无遗,无处可藏。
  但他就是要赌,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去赌这位帝王君主之心。
  未处决他之前,他都有赢的胜算。
  殿内的时间仿佛变得停滞不前,每一息都是煎熬,呼吸越来越缓慢。
  皇宫寝殿中,建安帝由内侍伺候着穿好龙袍,洗漱完毕后,出了寝宫。
  皇宫内所有的琉璃瓦上都覆盖着厚厚的白雪,风霜肆虐。
  去金銮殿的路上,建安帝突然开口问:“西郊废庙那边处理的如何了?”
  跟在后头的东林忙回:“陛下放心,都处理干净了。”
  建安帝揉了揉眉心,不再言语。
  东林小心观察着,犹豫了片刻,低声道:“陛下,关于杏树村那边有消息了。”
  前面的脚步陡然停止,冷冽的风吹在身上。
  东林干咽了下口水,屏息道:“周家夫妇当年确实曾抱回过一个孩子,当时说是其妻在娘家时生产的。”
  “言因为算命先生说过,未足周岁带回家养会招祸患,是以那孩子带回来时已经两岁了……”东林说着停顿了下来,低着头不敢再说下去。
  “说下去!”威严的声音已带怒气。
  东林额角渗出了冷汗,硬着头皮继续开口:“是个女娃。”
  “咳咳咳!”
  气息翻涌间,建安帝控制不住的急咳了起来,面色被呛得血红,甩开东林上前搀扶的手。
  待气息平稳过后,沉声道:“查,继续查下去!”
  静默了一瞬,抬步继续朝金銮殿前去,临上朝前记起昨日之事,吩咐东林:“静心殿的人,让他回吧!”
  东林应诺退下。
  何为安从静心殿出来时,看着屋外还尚有些灰蒙的天色,才知自己竟然在殿中跪了近一天一夜。
  膝盖酸痛到暂时无法直立,子善看着他提醒道:“何大人,回去记得用热水泡泡脚,会缓和许多。”
  “多谢,内常侍大人也一样。”
  此时的二人嘴唇都早已冻成了灰白色。
  出了皇宫,回到怀远街家中时,才刚过卯中,此时府中下人们也才刚起。
  明蓁昨夜在家等何为安等至半夜,都未见他回,虽前夜他提过可能忙起来时不会归了,但心中还是有些担心。
  后半夜好不容易睡了下去,此时听见外面的脚步声立刻又惊醒来了。
  忙起床披上外衣,打开门见何为安竟是被阿七扶进院中的。
  立即上前,这才发现他脸色也不太对,额角竟还不断的冒汗,面色苍白的吓人。
  见明蓁出来了,何为安勉强挤出笑意,朝她道:“我回了。”
  此时他这幅模样,明蓁也不好多问什么,走过去和阿七一左一右的搀扶着他回房。
  一进房中,明蓁就让阿七去厨房打热水,方才扶何为安时,他的手冰的刺骨。
  阿七走后,何为安坐在椅子上,看着妻子找来一件厚厚的外氅帮自己披上后。
  他握住她的手,“别担心,许是昨夜忙起来时忘记关窗户了,吹了些风,不打紧的。”
  “怎么你们当差的地方,连盆碳火都没有的吗?”  明蓁埋怨道。
  这得吹了多久的风,才能把人冻成这样啊。
  “有的有的,只是后半夜碳火熄了。”
  正说着阿七提着热水来了,明蓁试了下水温,蹲下伸手就要帮他脱鞋。
  何为安忙制止了她,“年年,我昨夜还没吃东西,你去安帮我安排些膳食来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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