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紧闭着的门沿下,透进来一点客厅里的光。
她掀开被子起身,看到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
是商滕的衣服,白色的衬衣。
她站起身,下摆遮住臀,正好在她大腿处。
她推开门,出了房间。
商滕坐在电脑前,正垂眸看着手中的文件。
电脑里,不时有人用流利的英文向他汇报工作。
他应该在开远程会议,岑鸢没有打扰他,非常的自觉的放轻脚步。
商滕抬眸,眼神淡淡的落在她身上。
岑鸢倒了一杯热水,慢慢的喝着。
一杯水喝完,商滕的会议差不多也结束了。
突然安静下来,岑鸢意识到他的会议结束了。
这才逐渐出声:“我刚刚......”
商滕淡声开口,替她答疑解惑:“你刚刚晕倒了,医生说你有点贫血。”
岑鸢抱着水杯:“这样啊。”
她是想告诉他的,自己生了病,血友病,有遗传性,可能没办法给他生孩子了。
但想了想,还是没有开口。
再等等吧,他今天心情好像不是特别好,就不给他添堵了。
“今天回去住吗?”
商滕没看她:“我最近工作比较多,等我忙完这段时间。”
岑鸢点了点头:“这样啊。”
她站起身:“那我就先回去了。”
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雪也下的很大。
天气预报里还在提醒市民,出行多加注意,小心摔倒。
商滕的视线落在她的腿上,冷白色的肌肤,那块淤青在上面,格外显眼。
眼底情绪细微难辨。
他最终还是移开视线:“明天我让人送你回去。”
这话便是,让她留下来过夜了。
岑鸢迟疑的说:“我来例假了。”
商滕微怔片刻,听懂了她的话外音后,眉梢微拧。
“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你放心。”
不变的低沉嗓音,岑鸢却听出了几分异样的情绪。
今天的商滕,有些奇怪。
以往的他,就算是遇到了天大的问题,都是淡定自如的。
可今天,他好像很容易被一件小事刺激到。
就像是,在这些零碎小事的基础上,已经发生了一件让他更加无法接受的事情。
能让商滕都无法接受的事,岑鸢实在想不起来会是什么。
因为天塌下来了他好像都不是很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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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睡眠质量其实一般,尤其是到了一个新的环境以后,更加难以入睡。
刚到寻城的那几年,岑鸢整夜整夜的失眠。
她经常做梦。
但一次也没有梦到过自己想梦到的人。
很奇怪,人们都说,人死后的那些天,会去自己亲人朋友的梦里,和他们道别。
岑鸢那段时间一直失眠,她怕纪丞找不到她,就偷拿了妈妈的安眠药。
可睡着了以后,还是梦不到他。
一直到现在,她都没有在自己的梦里见过他一次。
妈妈说,那是因为他知道你怕鬼,所以不敢来见你,怕吓到你。
小的时候,岑鸢很胆小,怕鬼又怕黑。
高一那年,学校开始实施托管。
第一天,因为到校的学生数量太少,她的宿舍暂时只有她一个人搬进来。
宿舍晚上九点半就熄灯了。
岑鸢不敢睡,她怕黑,也怕鬼。
纪丞就瞒着他爸妈,悄悄从家里翻/墙跑过来,来学校找她,怕她饿,还给她买了宵夜。
从窗户的防护栏里递给他,他戴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笑容灿烂:“鸢鸢乖,不怕。”
那个晚上,他就在她的宿舍外坐了一夜。
陪她,哄她睡觉。
他告诉她:“黑夜是在用它的颜色保护你,如果遇到坏人了,你躲在暗处,他就看不到你了。”
岑鸢把被子拉过头顶,身子轻轻的颤抖。
她还是会不甘心,那么鲜活的一条生命,他还没有实现他的梦想,穿上那身警服,成为和他父亲一样的缉毒警。
就这么消失在那个春天里的大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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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因的电话是在早上打来的。
打给岑鸢。
她看到屏幕上方的来电联系人,长久的沉默过后,她还是按下了接通。
刘因也没和她寒暄,直接进入了主题:“商滕在你旁边吗?”
难怪这么早就给她打电话,原来只是为了确认她到底有没有和商滕在一起。
盥洗室里有流水声,应该是商滕在里面。
岑鸢说:“他还在洗漱。”
刘因听到她这话,顿时长松一口气,语气也缓和了许多:“今晚回家吃饭,把商滕也带上。”
岑鸢没说话。
刘因见她这么久没反应:“哑巴了?”
岑鸢语气无奈:“他还在生我的气,吃饭的事情改天吧。”
刘因一听这话,眉头就皱起来了:“你做什么了,他为什么生你的气?”
岑鸢又开始头晕了,她手撑着桌面,堪堪站稳了些:“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连人家为什么生你的气你都不知道?”
岑鸢身子轻晃了几下,手脱离了桌面,一时没站稳。
险些摔倒之时,后背贴靠在男人宽厚的胸膛。
他的手扶着她的肩膀,还带着淡淡湿意。
冷的触感,她下意识的打了个冷颤,在他怀里。
商滕注意到她发白的唇色了,想来身体还没恢复过来。
他把她扶到沙发上坐好,然后把手机从她手中抽走。
刘因一听到他的声音,态度可谓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小滕啊,今天和鸢鸢来家里吃饭,特地让厨师做了些你爱吃的。”
刘因没想到商滕会直接和她讲。
面对这个后辈,她心里还是有些犯怵的。
这番话说的也没什么底气,原本以为他会拒绝。
谁知道他居然同意了
刘因这下可高兴坏了,正要开口。
商滕不急不缓的淡声道:“我到时候把甜甜也一起带过去。”
刘因脸上的笑还没来得及收回,听到他的话,愣在那:“什......什么?”
门外有人敲门,商滕走过去,把门打开。
站在门口的是他的司机,手上拿着的,是商滕让他回家取的衣服。
岑鸢的。
她的衣服昨天晕倒的时候被手里的汤汁溅到了,没办法再穿。
他接过衣服,把门关上:“甜甜总要见见外公外婆。”
刘因尴尬的笑了笑,为难道:“这......甜甜的外公外婆到底也不是我们啊。”
“她现在跟着我姓商,是我和岑鸢的女儿,您自然也是她的外婆。”
他这一口一个尊称的,刘因听着,却莫名觉得胆寒。
她欺软怕硬,踩低捧高。
在真正的上层者面前,她连反驳都不敢。
事情就这么定好了,电话挂断后,他把手机递还给岑鸢。
一起递给她的,还有她的衣服。
他们刚才的话,岑鸢自然也听见了。
其实没什么太强烈的感觉。
可能放在其他女人身上,兴许会受不了吧。
但她从来没有奢望过,他会爱上自己。
本身就是没有感情的婚姻。
他娶她,不是因为爱。
结婚那天就知道的事情,直到现在她还是清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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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雪停了一会,晚上又开始下了。
从车上下来以后,商滕单手抱着陈甜甜,单手撑伞,岑鸢走在他的身侧。
看上去似乎是很平常的一家三口。
甚至连商滕自己都没察觉到,不断往岑鸢那边倾斜的伞面。
以至于进屋后才发现,他的左肩全是雪。
今天是江家家宴,江祁景也被叫回来了。
他看到商滕怀里的幼童,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
刘因没有告诉他,今天商滕会把陈甜甜也带回来。
只说他姐姐和姐夫今天回家吃饭,让他没什么事的话,也回来,一起吃顿饭。
雕像还有些细节没有完善好,原本是打算通宵不睡的江祁景,在听到她话在电话里说的那番话后,最终还是回来了。
关于这个孩子的事情,他也是从江窈那听来的。
但从未太上过心。
毕竟江窈那张嘴,谎话张口就来。
可现在亲眼看到了,才发现她罕见的也说了句实话。
江祁景看着那小孩,冷笑着把椅子踹开,回了房。
房门被用力的带上,整个房子似乎都跟着震了一下。
陈甜甜被吓到了,脑袋枕在商滕的肩膀上,身子轻轻的颤抖着。
商滕动作温柔的拍打着她的后背,安抚她的情绪:“没事,不怕。”
那顿饭,吃的很尴尬。
甚至连刘因这个社交达人都开始不自在起来。
安静了很久,她才用试探的语气问出了自己最感兴趣的话题:“我上次听我家鸢鸢说,你们两个好像还没领证?”
她这番话问出口,江窈和江巨雄都把注意力移过来了。
三双眼睛都看着他,商滕神色仍旧淡漠,轻嗯了一声。
看来是真的没有领证了。
江巨雄的脸色变得不是很好看,刘因干笑两声:“那你们这证打算什么时候去领?”
商滕没打算隐瞒:“十八号,正好我那天有空。”
刘因从他口中听到准确的日子,心里那块大石头可算是放下了。
只要领了证,其他的一切都好说。
此时就连那个碍眼的小女孩她都觉得顺眼了起来。
心情也好了许多。
不管他对岑鸢有没有感情,至少商家这个靠山是有了。
岑鸢却迟迟没有开口。
十八号,纪丞的忌日。
她已经订好了回去的机票。
第十四章
岑鸢欲言又止的看着商滕, 想说什么的,最后还是忍住了。
江巨雄倒没什么话,全程都是刘因在讲。
他心里也有愧疚, 岑鸢在穷乡僻壤受了十几年的苦,好不容易找到了, 却又要为了家族利益嫁给一个根本不爱她的男人。
很多时候, 他想着要不干脆劝劝岑鸢, 把婚离了吧。
犯不着去受这个委屈。
可是最后,还是说不出口。
他的公司现在就靠商滕帮他撑着,如果婚离了,他自然也没有再帮他的必要。
到时候,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权衡利弊,他最后还是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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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顿饭, 商滕自己没怎么吃,全程都在喂陈甜甜。
她牙齿长出来了, 很多东西都可以吃。
商滕细心的替她把鱼刺剔出来,夹着鱼肉喂到她嘴边。
刘因在一旁看着, 心里不是滋味。
怎么可能不介意, 这事搁谁身上都会介意。
老公把自己白月光的女儿带回来养,还宠成这样。
也是岑鸢不争气, 也不懂得争风吃醋, 争一争。
刘因意有所指的笑了笑,和陈甜甜说:“甜甜啊,你看爸爸对你这么好, 以后妈妈生小宝宝了,你也要对弟弟妹妹好哦。”
陈甜甜还小,什么也不懂, 听到刘因的话,还以为商滕要去领养其他弟弟妹妹,不要她了。
她委屈巴巴的瘪着嘴,抬头去看他。
商滕声音温柔,哄她:“别怕,爸爸不会不要你的。”
陈甜甜往他怀里缩了缩,小声说:“可外婆说,以后会有其他弟弟妹妹。”
“不会的。”他抽了张纸巾过来,给她擦嘴,“没有其他弟弟妹妹,只有甜甜一个。”
刘因的脸色顿时变了,她干笑几声:“你这话的意思,是宁愿养着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也不想和我们鸢鸢生?”
商滕眸色微沉,他捂住陈甜甜的耳朵:“麻烦您注意言辞。”
语调是平静的,但莫名让人听了有几分胆寒。
刘因被吓到了,不敢再开口。
气氛一时间凝固。
岑鸢盛了一碗汤,放在刘因面前:“喝汤吧,凉了就不好喝了。”
女声细软,轻轻柔柔的,轻描淡写间,把这件事盖过去。
商滕动作微顿,垂眸看向她,喉结微动。
岑鸢却至始至终都没有看他一眼。
那一顿饭,吃的很安静。
因为刘因不再开口。
饭吃完了,江巨雄有些事情要和商滕商量,关于他新项目融资的事情。
他自然拉不下脸找一个后辈帮忙,但眼下也没别的办法了。
以前的合作方知晓他的公司陷入困境了,都远离他还来不及。
生怕惹上一身腥。
眼下能找的,只有商滕了。
趁着他们在客厅讲话的时间,刘因把岑鸢叫回房间。
门才刚关上,她就劈头盖脸的质问她:“这是怎么回事,他现在是打算把那个外面捡来的当成亲生的养?”
岑鸢没说话,毕竟答案显而易见。
刘因都快气死了:“你看到没有,他刚刚维护那个野种都快维护成什么样子了,我可是他丈母娘,是他老婆的妈妈!这就是在打你的脸你明白吗!我告诉你岑鸢,你肚子给我争点气,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早点给我怀上一个!”
最近实在是太冷了,阵阵的寒意像是一层一层的浪潮。
岑鸢手在抖,冻的。
她低声轻喃:“我这个病,你是知道的,没办法生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