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哄小孩的语气。
原来他也会关心别人有没有做噩梦啊。
岑鸢移开视线,看着车窗外。
电话那端的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微垂眼睫,温柔笑意在眼底铺开:“好,叔叔现在就过去看你。”
挂断电话后,他让司机在前面路口的蛋糕店停一下。
下车前他看了眼岑鸢,淡声问她:“你今天还有事吗?”
岑鸢摇头:“没有。”
其实是有的,她昨天接的那个单子,今天得开始打版了。
商滕点点头:“那你和我一起过去吧。”
不是商量的语气,更像是命令。
岑鸢想也没想,说:“好。”
他在路口的蛋糕店买了一块草莓蛋糕,包装很精致好看。
他小心翼翼的护着,生怕磕碰坏了。
车子停在一栋别墅前,他熟络的输了密码。
客厅里的电视,正放着儿歌,恰好就是商滕刚才的手机铃声。
一个看上去不到两岁的小女孩正站在沙发上,跟着电视里的卡通小人一起跳舞。
看到商滕了,她兴奋的从沙发上跳下来,还差点摔倒。
商滕过去抱她,语气宠溺:“小心点。”
他单手抱着她,另一只手则提着那块蛋糕。
小女孩搂着他的脖子,撅着嘴生气:“叔叔坏,说好十分钟就到的,刚才我问周阿姨了,都超了三分钟。”
商滕无奈认错:“路上有点堵车,是叔叔的错。”
他把蛋糕递给她,“看在叔叔给你带了你最爱吃的草莓蛋糕上,原谅叔叔吧。”
小女孩傲娇的双手叉腰,头一抬:“哼。”
哼完以后,她又神情扭捏的蹭到商滕身边:“叔叔的手好点了没有?”
小姑娘小心翼翼的样子,似乎还在自责。
昨天喂她吃药,她嫌苦,不肯吃。商滕哄她的时候,她把他给抓伤了。
商滕摇头笑笑,安慰她:“不疼了,早就不疼了。”
她松了一口气。
然后就看到了岑鸢。
是陌生的阿姨。
她乖巧有礼貌的喊她:“漂亮阿姨晚上好。”
岑鸢笑了笑,在她面前蹲下,和她打招呼:“你好呀。”
她脸一红,害羞了,趴在商滕的肩膀上,悄悄和他讲:“叔叔,漂亮阿姨好美啊,你娶她做老婆吧。”
她眼中的悄悄话,其实所有人都能听到。
商滕只是笑笑,并没有回答她的话。
“她已经是我的老婆了。”譬如这样的话,他没说。
小姑娘袜子掉了一只,岑鸢走过去,替她穿上:“袜子要穿好呀,不然会感冒的。”
漂亮阿姨好温柔。
陈甜甜紧抿着唇,脸更红了,脑袋埋在商滕的怀里不肯出来。
羞的。
岑鸢喜欢小孩子。
她觉得小孩子是最真实的,开心了笑,难过了哭,在他们的世界里,任何东西都会变的简单。
像天使一样,纯真,而又干净。
岑鸢第一次看到这么温柔的商滕。
原来他笑起来的时候,眼角会轻轻的往下弯。
以往的他都是冷笑,淡笑,或是似笑非笑。
只是浮于表面的,看不出几分真心。
可现在的他,是发自内心的愉悦和高兴。
因为面前这个可爱的小姑娘。
“慢点吃。”他无奈的摇了摇头,语气却宠溺,抽了张纸巾替陈甜甜擦嘴角,“奶油都弄到脸上了。”
她不满的撅着嘴,撒娇道:“周周阿姨说,小孩子吃东西弄到嘴巴上,都是大人的错。”
商滕点头认错:“是是是,是叔叔的错。”
岑鸢像个外来者一样,沉默的坐在一旁。
商滕的眼里心里,全部都是面前这个小女孩。
他对自己,从来没有这么耐心过。
其实她也爱吃甜食,最喜欢的,也是草莓蛋糕。
但商滕不知道。
他根本就没想过要知道。
岑鸢看着他唇边的笑,有些愣怔。
上弯的嘴角,以及眼里漾着的光。
他的睫毛很长,不算太翘,头顶的灯光落下来,阴影铺洒在眼底。
笑起来时,有卧蚕。
察觉到心里的酸涩之意,岑鸢苦笑着摇了摇头,她居然在吃一个两岁小女孩的醋。
真是丢脸。
那块蛋糕没吃完,因为陈甜甜吃到一半就睡着了,趴在商滕的肩膀上。
他怕弄醒她,就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没动,等她睡熟了才将她抱回房间。
走之前还不忘叮嘱照顾她的阿姨:“刚刚看到她身上起了红点,可能是被蚊虫咬的,你记得帮她把衣服熏一熏。”
阿姨点头:“好的。”
出了别墅,商滕没立刻上车,而是先去接了个电话。
大概十分钟,他就回来了,看着岑鸢,语气平静:“有件事要和你说一下。”
岑鸢安静的等着。
商滕不会和她商量任何事,他要说的事,一定是他已经做好了决定的。
和她说,也不是为了寻求她的同意,而是通知一下她。
她要做的,只是安静听着。
商滕说:“领养手续要五年后才能办,但在这之前我会先把甜甜接回来。”
原来是这件事。
岑鸢点头:“需要我做什么吗?”
见她这么好说话,商滕倒稍微松了口气。
他的确不需要寻求岑鸢的同意,但如果把甜甜领养回家,岑鸢就是她名义上的母亲了。
她的态度还是至关重要的。
商滕怕岑鸢对她不好。
“什么也不需要做,照顾她的阿姨也会一起过去。”
岑鸢再次点头。
没开口。
商滕看着无动于衷的她,沉默了会,低声询问道:“你就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倒也没什么特别想问的,但......
“你认识甜甜的父母?”
商滕微不可察的抬了下眼,动作很轻。
但这个情绪变化她还是捕捉到了。
安静持续了很久,商滕低沉出声:“她母亲是我朋友。”
只说了母亲,没说父亲。
岑鸢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她只轻嗯了一声,没再问。
懂得把握那个度,从不越界,这也是商滕为什么和她结婚的原因。
第四章
商滕哪怕是在家,绝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书房。
他很自律,把自己的时间规划的很好。
几点睡觉,几点起床,工作和私生活区分的很开。
至于岑鸢,则在他的作息表之外。
不管是工作,还是私生活,她都不在他的规划范围。
是个可有可无的角色。
最近可能是因为公司事情有点多,所以他睡的也比平时要晚。
何婶每天晚上都会给他煮一杯咖啡。
商滕只喝手磨的,不加糖,不加奶。
岑鸢有时候闻到那股味道了,都会觉得嘴巴发苦。
她喝不惯咖啡,太苦了。
岑鸢觉得,人生都已经过的那么苦了,就没必要在食物方面再去为难自己。
三楼旁边有个空房间,是她专门腾出来做自己的工作室的。
她把版纸铺开,画粉笔沿着打版尺画出轮廓来。
这件衣服并不复杂,打版花费的时间也不会太长。
灯有点暗了,她调节了下灯光的亮度,然后专注的把每一条线画好。
完成好这一切后,她又开始用色卡一一比对合适的布料。
腰上的部分需要用到麂皮,但最近布料市场这个颜色的麂皮比较少,得提前过去预定才行。
门外有人敲门,是何婶的声音:“小鸢,你在里面吗?”
“在的。”她轻声应道,放下色卡起身,过去把门打开。
“怎么了?”
何婶笑了笑:“没什么,就是先生让你过去一趟,估计是有什么事找你。”
岑鸢愣了会。
商滕工作的时候最不喜有人打扰。
这种主动叫她过去的,还是头一回。
岑鸢点头应声:“我把东西收拾好就过去。”
何婶走后,岑鸢重新折返回房间里,把东西一一整理好,然后才下楼。
书房门是虚掩的,但岑鸢还是礼貌的敲了敲门。
商滕没说话,眼镜摘了,放在一旁,脸上略显倦怠,眼底有血丝。
岑鸢走过去:“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商滕抬眸看她一眼,微侧转椅,让她坐到他的腿上。
书房里的灯光很亮,他只穿了件简单的白衬衣,隐约可见小臂的肌肉线条。
领带不知道什么时候抽走了,甚至连领扣都解了两颗,微敞着。
商滕在家里不爱打领带,可能是觉得在外面被伪装束缚的久了,所以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喘息的机会。
这样的他,散漫,随性,又带了几分诱惑。
和平时禁欲矜贵的他不太一样。
岑鸢听话的坐了过去。
商滕的手环住她的腰,下巴顺势埋在颈窝处。
动作自然。
姿势太过亲昵,岑鸢的后背紧贴他的胸膛,甚至能感受到他呼吸时的起伏。
岑鸢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檀香。
商滕这个人,总是滴水不漏,让人抓不住把柄。
但这样活着,比绝大多数的人都要累。
岑鸢有时候觉得自己应该庆幸,毕竟商滕只在她面前露出过最真实的一面。
听到耳边逐渐平稳的呼吸声,岑鸢不太敢动,怕吵醒他。
时间缓慢的流逝着,岑鸢半边身子因为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动作,而逐渐失去知觉。
快彻底麻掉的时候,桌上的手机响了。
是商滕的手机。
岑鸢正犹豫要不要叫醒他,身后的男人已经醒了,他睁开眼,从她柔软的颈窝处离开。
拿起手机,按了接通。
“嗯?”
刚醒的声意带着质感的哑,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一样,低沉而又有磁性。
那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语气冷漠的应了一声:“自己看着办,不用事事都通报我。”
电话挂断后,他直起上身,“我睡了多久?”
岑鸢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快一个小时了。”
他喉间低嗯。
岑鸢沉默片刻,心疼的问他:“最近工作很累吗?”
“有点。”放在她腰上的手缓慢往上,他靠过来。
耳垂处温热湿润的触感,和那股淡淡的檀香一起袭来。
男人开口时,气音低沉,询问她的意见,“今天晚上可以自己动吗”
虽然觉得有些羞耻,但岑鸢还是听话的去做了。
灯没关,她面朝着商滕坐着。
她不太喜欢后入的姿势,因为没有安全感。
他抱着她,低低的喘着气,胸腔处的起伏比平时要剧烈一些。
岑鸢还是第一次,看到商滕露出这副沉沦的表情。
以往都是关着灯的。
男人脖颈处的筋脉因为忍耐而凸起,淡青色的。
随着他每一次的喘息,筋脉轻微的跳动。
岑鸢突然想到了自己第一次看他打篮球的时候。
他撩起衣角擦汗。
岑鸢坐在第一排,她提前五个小时过来占的座。
从她那个角度,正好看的很清楚。
他精壮结实的腹肌,以及剧烈的运动后,人鱼线上的青筋。
和现在的,很像。
岑鸢第一次那么大胆,她吻了上去。
吻在他脖颈处的青筋上。
像是碰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开关,商滕突然抱紧了她。
被折腾到后半夜的岑鸢终于明白了自食其果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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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晚上,她又做噩梦了。
梦里的景象过于真实了些,她一时分不清是做梦还是现实。
她光着脚跑出去,白裙子被雨水打湿,脚踩在水坑上,是凉的。
她却像察觉不到一样。
她在找人。
可是她怎么找都找不到他。
明明把能找的地方全部找过了,还是找不到。
雨越下越大,她就站在那里,一直哭,一直哭。
泪水和雨水混在一起,受了寒的皮肤惨白的没有一丁点儿血色。
有人抱起了她,心疼的把自己的鞋脱了,给她穿上。
他说:“鸢鸢乖,快回家,当心感冒。”
语气温柔,又熟悉。
不等她低头看清那张脸,然后岑鸢就醒了。
她从床上坐起来,大口的喘着气。
睡裙被冷汗浸湿,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她抬手碰了碰脸颊,湿的。
全是眼泪。
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像被抽走了一样。
像一条濒死的鱼被搁浅在岸上。
她捂住脸,无力感传遍全身。
床头柜上的时间,时针指向的,是五。
才五点半,岑鸢却被噩梦吓的没了睡意。
身上全是冷汗,睡衣肯定是没办法再穿了。
她干脆把睡衣脱了,准备去浴室洗澡。
身上不着寸缕,只穿了一条内裤。
粉色的。
浴室只在离她房间不过一条走廊的距离,而且还是在她自己家里,更别说这个点大家都在睡觉。
所以岑鸢也没多想,就这么光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