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贯娘子——老草吃嫩牛
时间:2021-01-04 09:51:49

  老太太这边欢喜,却不知隔壁屋内,乔氏就傻呆呆的坐在地上,她哭到最后也没了力气,就凄凉的笑到:“呵~我这辈子我图的是个什么呢?”
  陈四牛没说话,就从身边的铜盆里亲手绞手巾给乔氏擦脸。
  要说,老陈家这个根儿还是有好处的,不管心是黑是白,人家老陈家男人娶了媳妇儿回来,都是端着活的。
  陈四牛着急了也打乔氏,但绝没有撵她走的心思,就是乔氏坑了喜鹊,坑了他那么多钱,他被一切人看不起了,脸掉在地上捡不起来了,他也就不要了!
  他就想着……老子发誓,从今往后你们都给我等着,等老子升官发财了,我就把你们的嘴脸都踩到地下,让你们后悔去!
  这就是个心里有鬼,脑里有算计的懦弱恶人,他就是害人都不敢害到他家大门外面去,那是谁心疼他,谁包容他,他就欺负谁,世上最懦弱一个恶种。
  他是喜鹊亲爹,那杨家捧着万两银上门哀求,他都不敢做这份主,为啥,他如今招惹不起自己老娘了,他老娘有靠山了,也不稀罕他了,他就从此知道错了,翻身却要讨好着老太太了。
  他若是个爷们劲儿,便敞亮的去贪婪,就说这事过了!我就要这银子了!这也是一份实惠呢,可他就不敢,现在招惹不起全家,就只能夜夜憋的心肝脾肺肾都是难受的,最后忍无可忍就去打乔氏,打完回身还跟乔氏诅咒发誓,我虽然打你了,但是我也是没办法,你别怕,我还是要你的。
  是啊,他不要乔氏了,这世上便没什么东西属于他了。
  乔氏也必须忍着,她也无路可退了。
  乔氏接了热巾子擦擦脸,就满身绝望的搭着陈大胜的手臂坐起,她才刚坐稳,便噗的又吐出一口血。
  陈四牛不敢见血,就闭着眼睛伸手接毛巾道:“给你叫大夫了,你先忍忍再吐,你知道我不能看这个,就不能忍忍么?”
  乔氏看看陈四牛,又看看这恓惶屋子,她忽然就想,我这辈子图什么呢?
  这会子她到想起自己的喜鹊了,还有她叫兰庭的儿子,捂着发疼缺了一个洞的心,乔氏就哀求:“老爷,我知道错了,我跪下给你磕头好么?我给老太太认错去,你能去求求老太太,把咱们的孩儿要回来么?”
  陈四牛身躯一震,就缓缓背对她探出手说:“那,那你还要热巾子么,我再给你洗一个吧……”
  乔氏脸上渐渐绝望,绝望到最后,她反倒笑了,笑声越来越大,就哈哈哈哈的冲破了屋顶……
  老太太说嫁妆说的正好呢,就听到隔壁声音不对,她便对七茜儿道:“茜儿啊,我就听这声儿不对劲呢?别不是疯了吧?”
  七茜儿却摇摇头说:“您可安心吧,她疯不了!别的不知道,要论心性坚韧?阿奶,您跟我合起来都没乔氏心硬,人家那心肠是铁匠使最大的油锤贯出来的心,咱心里不能做的事儿,不能迈的坎儿,人家统统不在话下,疯?可美的您,便是我四叔没了您看她疯不疯?”
  怪道这世上最了解你的,便是你的对家,隔壁院子,陈四牛就双手抱着自己前胸一步步后退着。
  而那乔氏便露着满口是血的嘴,脸上阴笑着一步一步逼近他道:“四牛哥,咱们一个孩儿都没了,什么都没了!”
  陈四牛怕她疯魔就磕磕巴巴的劝慰:“怎么会呢,那喜鹊,兰庭就是走到哪儿,那也是咱俩的孩子啊,怎么就没了?”
  乔氏已经不想跟他废话,她就一个飞扑过去将陈四牛按在床上,对着他的下巴就是一口狠的道:“没了就是没了!我说没了!没了!”
  陈四牛吃疼却不敢喊,怕丢人,就哀求道:“你,你放开我,别咬了,疼!没了没了!依你依你……你,你放开我,我给你投个巾子?”
  乔氏松开他的下巴,坐起来流着泪哀求:“再生几个吧~四牛哥,老爷!咱再生几个娃儿吧,我知错了……”
  陈四牛迟疑了一下,伸手就抱住乔氏道:“那,那就生呗……你想生就生呗!”
  老太太听完一本厚厚的嫁妆册子,就摸着这个大宝贝笑着对孟万全说:“全子,你真是个有福分的,这观音菩萨说的好,这谁跟谁这都早就定好了!你说是吧?”
 
 
第77章 
  永安二年是个丰年,腊月二十二这日一大早,陈四牛便匆忙带着乔氏入了京,只说是有极重要的事情要做,新年节依旧不在家里过了。
  他与老太太磕头告别,老太太并没有挽留他,对他现在如何,老太太便一个想法,他有口气饿不死,知道活着就成。
  陈四牛匆忙离开之后,老太太便赶紧打发人给自己选最好的衣裳,鞋儿,还有往日舍不得拿出来的头面,她都挂在了身上。
  最后,她套着自己那件宫里赏的青织万字纹轻绒斗篷,脖子上围着银狐裘,就拄着拐杖让人扶着往外走。
  今冬刚下雪那会,京里就带话不让老太太乱出门。家里的事儿干爹倒是不管着,可是偶尔让家里做点什么,那就都得听着。
  老太太好不容易出了门,看到七茜儿在门口等着自己,便开口抱怨道:“去年我还赶着牲口车到处跑,也不敢死也不敢老的,这富贵不是一般人能享受的,这才几个月啊,就把老婆子我催老了。”
  一场葬礼没几个月,老太太便成了满头银发,竟一根黑的都没有了。
  七茜儿心疼,便上来扶她,笑着哄劝:“这还不是您儿子怕您摔倒,这雪厚了还没什么,可今冬零零碎碎又是薄雪,咱家住的这地方可不像从前您呆的地方,那土地都有余地,软和和摔上一下咱也是不怕的,现在出来进去可是石头地,您这胳膊腿儿可得好好保护着,不然摔一下,我又得花银子了!”
  老太太闻言,就气哼哼的点了她一下:“抠的你不像样了!”
  说笑着,巷子那边,孟万全他娶的新妇卢氏带着一溜儿小丫头,就捧着一些家用杂器便过来了。
  从前老太太觉着孟万全娶个寡妇心里还有不满,可自打这卢氏进门,她才知道这世上还真有巧嘴八哥,可不比她的茜儿嘴硬心软,人家这卢氏说话那叫个可人意,甭说万全子每天笑成那样,自己也是开心的不成了。
  卢氏看到老太太,远远的就将手挡在眉毛上,做出探看的样儿,站在那儿还大声问:“我说茜儿啊?你身边那个好看的?红丢丢,翠生生,脑袋上插着一圈儿花的,那是谁家的媳妇儿?这立在雪里跟画上的美人一般,我怎么没见过呢?”
  刹那周围一片笑声,七茜儿便站在老太太面前故作威严的反驳到:“你这个尖嘴猴腮见天四处促狭的,这是什么眼神?这自然是我家的美人儿……”
  这话还没说完,便又挨了一巴掌。
  老太太抬手对着卢氏招呼了一下,问她:“你咋出来了?不冷么?你娘呢?”
  卢氏扶着自己的丫头笑眯眯的过来,先给老太太行礼,后指着那些丫头小厮说:“我娘在屋里做针线呢,阿奶,这不是今儿大哥哥他们要回来,茜儿向来妥当,自然什么都给预备好了,可您才刚在庆丰稳当几日?就怕有些东西不凑手呢!
  这不是从前我家有个锡器铺子,闹腾那会子这铺我就关了,家里就剩下半库的家常用物,像是烛台脚盆,酒壶摆件就一堆一堆的,这不,我挑了一些过来给大哥哥他们使着。”
  这确实是贴心了,简直太贴心了。
  卢氏进门第三日,陈家便接到丁香他男人崔佑亲给老太太写的信,说他已经接到调令不日便去燕京右军都督府了,具体做什么官倒是也没详说,只说是与大忠大义大勇三人一起接的调令,还各自官升了一级,过完年便入都督府听上官调遣。
  老太太听完就嚎啕大哭一场,从此开始天天盼着,日日数着。
  七茜儿接了这信也是满脑袋蒙,好在习惯了,便知道堂哥们命改道了,本该在外郡呆一辈子的回京了,可那又如何?她是个死人的都活了,还不许人家升个官么?
  可她却不知道,陈大胜自打成了守夜的,皇爷无事便常与他闲聊,也是偶尔听说家里的老太太就想个阖家团圆,皇爷便让郭谦去照顾一二。
  有的人一辈子使了三生的牛力气做不到的事儿,有些人就是一句话。
  老太太并不知自己两世才盼来个阖家团圆,反正她是高兴极了,还不止一次悄悄跟张婉如母亲董氏说,自己的孙媳妇是个福星转世,家里有了她就要啥来啥。
  那之后董氏每次来家里,就使劲抓着七茜儿的手,来回要蹭十七八吃,就把七茜儿蹭的莫名其妙的。
  高兴归高兴,忙也是真忙。
  要回来四户人家呢,给他们占的的宅子都给租出去三年,这还一整年都没到,也不能撵客啊。
  如今租钱都在老太太柜里暖着,思来想去,就只能暂时安排丁香他们住在最开始给常连芳占的这套院子里。
  老太太今儿出来,就是想看看给孙孙们的屋子预备齐全没有,说是今天人能到,这全子大早上就出去接人了。
  卢氏一套俏皮话,就把老太太哄的满面红光,她现在可不像从前那么眼小了,那万数之上的银两她是不入目的,听到卢氏要给家里东西她就大大方方的收下,还扭脸吩咐七茜儿:“你让吉祥去把东西收了,再点点数儿,回头让一月去我柜里取钱去。”
  卢氏说不要,七茜儿说她给,可老太太却认真的看着她俩人说:“你要是给个一件两件我都不提这事儿,你看你拿了多少?这得有百十件了,够了!这里里外外家具摆设,铺盖锅碗,就连换洗衣裳茜儿都预备了好些。
  他们还想怎么?那一来可是四户呢,都是拖家带口的,你们小家小业能一直贴补他们?他们几个可比你们大,没得让下面的弟弟妹妹养活着!
  账目清楚才有亲戚做,你开始这样便这样,以后就不好改了。那人那有够的时候?以后分开一准儿得罪人,还不如就开始便没有呢。他们也是做了好些年的官的,再穷,还能灶都开不起?便是穷点开不起了,我这个做奶奶的还活着,养活他们啊,轮不到你们!”
  老太太这话说的七茜儿心里满意极了,也不是说家里没有这一点儿,可是凭着她对几个堂嫂子的了解,也不是说不是好人,是淡人!
  相处的实在寡淡,素淡,清淡,因每次回来都要悄悄给老太太,还有七茜儿贴补钱,这还要加上几分淡淡的看不起。
  可也不敢说人家刻薄看不起人,谁也不欠谁的,能来一次贴补一次,已经是有良心了,遇到余清官哥哥姐姐那样,那就哭都没地方哭去了。
  那会子离的远了,老太太靠着陈四牛活着,人家千里迢迢回来,凭哪次不听乔氏几句酸话再加上盘剥,那时候久了心冷了,老太太没了这亲人便没了。
  七茜儿扶着老太太往里走:“阿奶,外面冷,咱屋里去说。”
  老太太就拍拍她的手笑着说:“好,好,咱屋里去。”
  这祖孙走得几步,老太太就好巴结的在七茜儿耳朵边说:“茜儿啊,阿奶跟你说啊,就谁也大不过你,你在奶奶心里啊,排第一!”
  这话听听就得了!
  七茜儿噗哧就笑了:“成!这话您说的,您要把我往后排,我就不要您了,让您跟她们几个过活去。”
  老太太撇嘴:“吓唬我!”
  绕过影壁进了院子,卢氏便仰脸看着面阔五间的正房赞叹:“啧!这院子好!体面!这从前住的是文官大老爷吧?这屋子比我们那边讲究多了,啧啧,看这支摘窗子,再看看您家这斗檐,这木头一看就是上品……比我们那边敞亮多了,我们那边啊,前后就是个方窗。”
  卢氏美美的夸了一圈,老太太便更高兴了。
  其实当初老刀选宅子,是推开门随便占着的,这屋子旁人盖的,自然各家都有区别,七茜儿什么心眼,她占的是最好的,只管四儿那套最亏,是个面阔三间一院九间的宅子,他比旁人家每院少两间屋,至今还不知道呢。
  吉祥家的带着一群打杂婆子正在收拾,这一见老太太进来了,便引着后面看去,前面是七茜儿跟老宅的库房,还有吉祥家婢仆们住的,正面那五间虽没人,可也不好安排主子住在这边。
  等到了后面,卢氏又夸出几朵花,把老太太就笑的牙花子肉都露出来了。
  佘吉祥亲手打开东侧房,请老太太进屋,老太太便笑眯眯的说:“这是给谁安排的?”
  七茜儿后面答话:“这是给三堂哥的。”
  老太太就满意的点点头:“对对,臭栓子是二房,你三堂哥就该住在这里。”
  其实陈家有老排序,可老太太觉着没了就是没了,就按照活着的重新排着,不然每次她一点数目就得哭一场。
  如此,七茜儿跟陈大胜就变成了,小四老爷,小四奶奶。
  这后面也是面阔五间,左右三间侧房,正面给了长房去住着,丁香她男人崔佑倒是官大,可他住在媳妇娘家就只能住西侧,东侧是陈家儿子的地方。
  婆娘们嘻嘻哈哈进了屋,瞬间便觉着一阵温暖。
  老太太心里满意,眼睛不够用的就四处看了一圈,看到该有的都有了,便又在七茜儿耳边说:“你这花了多钱?你算个数目,等明年阿奶田里的收成下来,阿奶再给你清账。”
  看七茜儿又要拒绝,老太太赶紧拉住她说:“好孩子,你听阿奶说。今儿一大早你四叔又躲了,就不知道他从前拿了人家那几个多少钱儿?这都是依着我的名义去盘剥的。他现在又不敢见人出去躲羞了!
  茜儿,阿奶要是个穷老婆子,我就赖了这笔账目,可阿奶现在每月都有你干爹的孝敬,还有你们的孝敬,你置办家当这些银子,就当抹了你四叔从前拿人家的糊涂账吧,阿奶还你。不然我这心里沉甸甸有件事,便是死了都不能闭眼啊……”
  七茜儿吸吸气,认真对阿奶点点头,她抬手帮老太太整理下金灿灿的头面说:“就听您的,您一年给一点儿,咱可不着急啊。”
  老太太听她应了,心里便瞬间敞亮,她高兴极了,人也有了胆子,就开始毫不客气的翻箱倒柜,她花的银子呢。
  卢氏进屋便不说话,她一眼便看到这正堂摆着平头案子,案子上有五彩瓷瓶,小屏风,装零碎的五抽匣子,正面墙壁挂着的是古琴联,而平头案子前面便摆一个方桌,方桌上摆着各色干果点心,左右各有管帽。
  甭看这是侧房,人家从前也是考虑到儿女要居住待客,便又凭着左右两把圈椅背靠着的屏风,分出一个小书房小琴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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