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贯娘子——老草吃嫩牛
时间:2021-01-04 09:51:49

  下面婆子抱来鼓凳,老太太看她们坐稳妥,也不说让人给上杯茶水,就继续问:“既带了钱,带了多少啊?”
  柴氏吸气,苦笑着看着老太太:“老太太,一万贯呢。”
  老太太脸上的笑收的特别快,张嘴便是:“来人,茶不要上了,亲家太太要回了。”
  吩咐完,人也不生气,就看着目瞪口呆的柴氏道:“那么大的侯府,一万贯娶媳妇?不像话,不够,我跟你说,这都几天了,我家都花了七八万贯了,亲戚再好,也没我们倒贴的道理,你回去再取些……”
  老太太这话还没说完,早就忍耐不住的夏氏抬脸哀求:“老太太,您是外人,不知道我们家的难……”
  老太太却斜她一眼骂道:“你什么东西,哪家门里出来的?老人说话你插什么嘴啊,我跟你说不着……”
  看包氏一脸愤恨的看着自己,老太太笑的更高兴了:“别瞪我,你瞪不起,你家里教不好你少调失教,丢的是你祖宗的脸,我给花儿他娘体面,我不与你计较,不是我太太我拿大,你看我这样,我最是讲理的,你出去打听一下我的名声,泉后街都找不出二一个我这样明礼的了,不然我喊我那郡王儿来,我~吓死你。”
  包氏一窘,总算想起这老太太人家是有靠山的,还真不畏惧常侯府。
  老太太看她老实了,又去瞪夏氏,等瞪的她低了头,人才冷笑道:“今儿就明明白白告你们,十万贯!少一个子儿都不成。”
  婆媳三人猛的抬头,柴氏都惊了:“十万贯!!”
  老太太眨巴眼睛:“咋?你们家住的好大宅子,一栋房子能有咱们一条巷屋子多,你家没有十万贯?”
  柴氏吸气,摇摇头。
  她看着厉害,其实中馈上真不成,家里东西多,现钱确没有十万贯,毕竟常府分家分财,这会子就是砸锅卖铁,也没时间了。
  老太太一副很看不起的样子,啧啧一会,这才吃了好大亏的样子问:“那,八万贯总有吧?你这是低头娶妇,你不是嫁闺女呢,懂不懂?”
  柴氏就说:“老太太,不是没有,是……这会子,有些事儿我不能跟您说……”
  “你别跟我说,老太太不想听。”老太太插话:“我自己家还一堆烂账呢,孩子,我知道你委屈,谁家没委屈?这都是做爹娘呢,你现在觉着道理在你那边,可我跟你说,人三十岁是三十岁的理儿,五十是五十的理儿,真真的,你活到我这岁数你也照样糊涂,凑合得了,你为难我懂,可做爹娘的不都一样么?”
  老太太总算给自己叫了屈,柴氏眼泪就唰唰掉。
  老太太还在那边说呢:“你们咋想的我是知道的,你就想着,都是我的肉,我怎么能不疼?是!你心疼,可你也心歪……”
  看柴氏要解释,老太太开了口就绝不能让她说话。
  如此一摆手道:“别打断我,这是我跟你说,明儿我没了你去哪儿听道理去?花他娘,你再老几岁还要长见识呢,人无完人,这道理都是正道理,老婆子也知道活人不易。
  爹娘难,难在走一步都牵肠割肉疼在心里。咱从前孩子们小,你们还管的住,如今他们大了,咱做老人的就畏惧了,就看着他们身边人越来越多,离着自己越远,你就不敢管了,想着,说破了天也是一家人,便是委屈了孩子,你总有补偿的时候,对不对?”
  柴氏哽咽起来,捂着脸使劲点头。
  老太太无奈,嗤笑一声道:“你想的美呦,还补偿,那你忽然嘎嘣了呢?”
  三位常家妇,长这么大合起来快一百岁,并不懂如何是嘎嘣。
  老太太吸吸鼻子,心里骂了一句没见识,这才耐心的说:“就是说,明儿你要死了,你拿鬼钱补偿我们小花儿啊?”
  这话太狠,陈大胜不敢听了,拍拍媳妇脑袋下去,俩人贴墙蹲着茫然看天看。
  院儿里,柴氏就吓到了。
  可老太太依旧不放过,就指着她说:“你就是个傻子啊,花他娘啊,你看你们娘三到我门口了,来来去去你受委屈,你挨骂,人家护着你一句不?没有!
  那祸事不是你闯的,你夫妇是背锅习惯了,跟我这犯贱找骂呢?谁拿了小叔子钱儿,谁还啊,你好端端的护着人家,人家也得讲个起码的孝顺吧?”
  夏氏,包氏活到现在,就没听过这种乡下老太太直白道理,就直愣愣的狠话泼出,震的她俩心神都乱了。
  以往那都是一身的道理,满眼眶子委屈泪。
  现在看婆婆给治的索索发抖,她们便遇了克星,属实套路不同,那是一个字都不敢说的。
  柴氏万念俱灰,实在无奈便摇摇晃晃站起。
  隔着一墙的常连芳苦笑,他站起来想到隔壁说一句,算了,不要了,就这样吧。
  便是对他不好,他也心疼。
  然而他人刚动,陈大胜抱头,郑阿蛮堵嘴,李敬圭搂着他的腰。
  七茜儿蹦起来进了谢六好的屋子,没多久她提着一面锣出来,又小跑着又去了老宅。
  这是家家都有防盗窃,歹人,祝融的。
  一进老宅,七茜儿便极欢快的说:“阿奶!你打发人要锣干啥?”
  虽这辈子没露真容,可上辈子老太太泼辣劲儿上来,那是要敲着锣满泉后街抱天屈的。
  乔氏就怕这一招,谁不要个脸啊。
  也真真是两世祖孙,七茜儿提着锣来,老太太眼睛一亮就笑着说:“啊,对!茜儿你一会找个嗓门大的跟着你干娘,提这锣跟着。”
  七茜儿假意听不懂,就好奇问:“跟着我干娘干啥?我那头忙死了,就都是要钱的……”
  老太太白了她一眼道:“你干娘要回家给你花儿弟弟拿娶媳妇钱儿,干嘛?”
  七茜儿恍然大悟:“我就说么,我那边这都接不住了,就想着干娘干爹早晚来,没得真让我们给常侯府娶媳妇的?这,拿多少啊?”
  老太太看看柴氏,到底不为难她:“你干娘说五万贯。”
  柴氏一惊,满眼的感激。
  七茜儿吧嗒嘴儿:“五万贯?哼,说来说去,都欺负我干娘老实,这拿的指定是我干娘干爹的养老钱。”
  隔壁院子,郑阿蛮跟李敬圭,齐齐对陈大胜竖出大拇指。
  说完那话,七茜儿把那锣一丢,就过去,屁股再把包氏,夏氏左右一挤,搂住自己干娘给她擦着眼泪说:“阿奶,这可是燕京,你可不敢跟从前乡下般,不如您的意你就敲锣打鼓满巷子的数落,不就是个几万贯么,没您这样逼钱的!我干爹干娘对咱家从来一心一意的,区区五万贯?也就您当个钱儿了,这给我干娘整的。”
  她哄完人,抬脸吩咐:“来人,套大车!去燕京跟我干爹拿钱去,嘻~打发几个能干去!见了人就说,这边正堂的位置摆好了,明儿新人进屋可有媳妇茶喝了,叫我干爹多拿点,不然我可不放人……这可是三~呢,还不值个五万贯?是吧干娘?嫂子!”
  灰突突失了魂魄的四个老爷们出巷子,到了街口他们才敢喘气,郑阿蛮拍着陈大胜很是服气的说:“哥,你是我亲哥,那里面软的硬的,一套一套的这话就说到头儿了,没啥说的了,回头我把我家小祖宗送来,好歹跟老太太一个炕头沾沾老虎气儿。”
  李敬圭双手叉腰,仰头看天只想长啸一声喊:“哎呀~我的祖宗,这都是祖宗!就狠到头了……”
  哎,人间么,就又是一屉豆腐条下锅,满街的香气儿。
  六月初一总算到了,常连芳娶媳妇呢,他的兄弟都来了,大家一起骑着高头大马驿站接人,后面跟着敲锣打鼓簇拥着的火红轿子。
  人间道理,心里多憋屈,钱都掏了,常家两个兄长便满面笑容的站在棋盘院正门。
  也没人跟他们抢。
  人间道理,添丁进口高兴的事儿,对吧!
 
 
第170章 
  礼书有言,昏礼者,将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而下继后世也,故君子重之……
  常连芳晌午迎亲出行,数十燕京公子盛装相随,黄昏迎回贤妇。
  那新人迎接回来,家里便热闹的不像样子,都去后面观礼,陈大胜自也想去,可是,去不得啊。
  不然怎么办呢?他是不在意的,可亲卫巷的小媳妇们很在意,都说,从头忙到尾就凭什么常家两个老壮站门口迎客。
  当谁是傻子呢?
  老壮是本地乡下土话,就是最有力量长兄的意思。
  七茜儿她们的眼睛很小,不管男人心胸多么宽广,多么不想计较,她们就不吃这个亏,老壮位置不能让,大家只得轮班上呗。
  真真是迎来送往接了三天客,便是身经百战,一身蛮力,能斩马头的陈大胜都觉着脑子疲惫不堪。
  他现在跟从前不一样,来客知道根底的,先与他见礼,这就尴尬了,还是那种不间断的尴尬。
  小花儿是什么人,典型的邵商背景,又是陛下养子,自己更是争气。
  他成婚,必然老邵商这一派都得来,便是山高皇帝远的,都不敢在这场婚礼上失了分寸,人不到,礼可收了不少。
  且,甭管常免申做事多么不靠谱,大家也不看他啊,大家看的是那群围绕在武帝身边的小小少年,他们一批来的,随着陛下四处征战,人是越来越少……最后也就是这几个了。
  这是大梁邵商臣心里一块很柔软的地方,如此便都来了,哪怕是只露一脸。
  就怪不得人家常家的两位老壮累死了都舍不得坐,就门房摆恭桶竟尿都舍不得撒去,更怪不得常侯为何生那么大的气。
  身后院里,人声沸腾,陈大胜笑着接过春分递来的茶盏,刚喝了两口便有些惊。
  那街口体体面面来了一队车马,到了家门口,他才看清楚挂着的谭家灯笼。
  这京里有多久没有看到这个姓氏活动了,时光真快啊。
  陈大胜心里自有各色滋味,可脸上却立刻露出朴素诚恳的笑容。他将茶盏递给春分,站起来尾随在有些急迫的常连起,常连旭身后迎接过去。
  并不多说一个字,也不多露一分情绪,他很自然的把自己隐藏了。
  要说交情,陈大胜与谭家这些人面上不厚,倒是人家常家两位老壮实实在在与人家一起长大的。
  过去打仗就常常联合,这群人自有自己的圈子。
  常连起看着从车上,马上下来的谭唯同,谭唯争,谭唯心三人,便满面高兴的上来施礼道:“哎呀,哎呀,谭大!你好大的快哉风,哎呀~几位小侯爷又何处来呀?如何这个时辰方到?快,请进,请进……我这就安排他们预备一桌上席……”
  从前见面也是互相调侃的,谁还没有个少年的时候,都是将门之后,武勇不缺,手段也有,各有胜仗,不如意也有,大人们打哈哈,可他们私下里却是谁也不服谁的。
  只可惜,这一顿惯熟的哈哈打出去,他们心里曾脾气很好的谭唯同,面上憨厚的谭唯争,机灵娇憨的谭唯心已经变了。
  人家没有接这个话,却为自己迟到而再三致歉。
  没人知道守孝这三年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所有人都知道武将的孝期是与文官不同,尤其在外任职的将士,一般丧假一百天,何况圣上对谭家向来宽余,是并不计较的。
  可人家硬是舍了开国最好的时候,为家中亡故三人守了实孝,后并未递申请要求圣上重新安排职位,而是举家一起去了金滇。
  如今,便变成犹如饼模抠出来的世家公子,有着一模一样的谦和稳重,高贵优雅,一派君子风度。
  因家里都是侯爵,外面人提起也都是喊小侯爷的,如此常家老壮们才如此调侃,谁想到,人家谭家三兄弟却认真施礼口称不敢。
  属实陛下并未下旨,将谭士泽那个位置给了,甚至世子也是没给的。
  常连旭讪笑:“几位世兄如此行事?却是为何啊?”
  谭唯同却笑笑说:“从前不懂事,难免张扬,其实本就该如此的,如何是多礼?”
  常连起能说什么,只能捏捏鼻子,请他们赶紧进去,却不想人家并不进门,倒是由最小的谭唯心说:“两位世兄莫怪,咱们从金滇一路过来,是到了庆丰府地界才闻听府上有连枝之喜,就匆忙预备了一些薄礼至此。
  照咱们两府交情,本该入内祝贺方是两家该当之礼,可咱们身上有差事,未曾面圣交差,实不敢入内,恐耽误了正事,连累世兄受挂落便是不美了,还请世兄千万勿怪。”
  他代表谭二这一房,现在也要出来支撑门户了。
  常连起闻言,就嘴角抽抽,看看谭唯同,又看看谭唯心,虽然父辈都是一样的侯,人家谭家从前兵马就比他们常家的杂烩军多。
  也不止从前,如今也一样,人家是金滇的封疆大吏,而常家早交了兵权,谭家手里的兵权可是未动的。
  这兴师动众到了家门口了,这是什么意思啊?
  看哥哥有些呆滞,常连旭便笑着说:“原来是这样,不怪,不怪~!世兄们差事要紧,几位世兄只管忙去就好……”
  他还要多多寒暄几句,显示自己比哥哥有本事,却不想,一直不动声色的谭家几人,却看到了门口始终安静施礼的陈大胜。
  虽陈大胜现在是虚候,兵部五品官身,都知道他要继承郡王府,然,郡王府是以后的事,在这之前……谭家却是他的旧主,他是必不会露出一点点疏漏,给人抓住得志便猖狂的小辫子的。
  人家会装,他更会。
  谭唯同眨巴下眼睛,盖去一些思绪,做出刚认出陈大胜的样子。
  谁能怪他呢?一个少将军,怎么会把眼睛落在家里的工具上面,卑贱契约奴而已。
  他本就该不知道的。
  双方认识,不熟,只偶有交谈,因心里各有思考,便拉开了距离……客客气气,礼数更是周全。
  所谓相由心生,人渐变。
  都变了……
  谭唯同赶紧协弟弟们来陈大胜面前施礼,这不是谭家在金滇一手遮天的地界,这是在今上面前的父子两代宠臣。
  未来他便是承继爵位,照样低人二等。
  郡王与侯爵中间可还有个公爵呢。
  三年多的时间给了大家足够深刻的成长,再摆不清位置也就白受那么多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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