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有暗卫不断阻拦,兵器碰撞间,便有人从房顶掉落。
杨藻很快知道消息,却不动如山,甚至不许人打搅皇子们的功课。
今晚显见是一场不大不小,还有些规模的刺杀。
其实,自从刑部大牢关了某些人,这种刺杀日日都有。这也是为什么皇爷每天都要把孩子们放在自己身边目的之一。
七茜儿什么耳朵,听到声音看到人,便心里生气想,我可去你们的吧!
真是好大的狗胆子!不知道这里上课呢么?这天下万民多少代才迎来一家正经上课,学君臣之义,治国之道,民生之理,为政之道,修身之法的皇家人。
你们想干啥?那都没有门儿!
今儿大梁的养正之气就由我这个后宅女子来守护吧,但愿下面这些人,能把这些好学问记在心里,这世道,却再也不要有香肉了。
她缓缓拿起面具盖在脸上,风驰电逝一般的纵身出去了。
第193章
世人常把多子多孙比作福气,从前佘青岭是不敢想的,但如今就很烦。
主要太多了。
今儿是隔壁巷子徐老太太全家被流放的日子,大清早的,七茜儿跟老太太,还亲卫巷子的一些女眷就都去送了。
一般人家遇到这样的事情,自然是避之不及,可是这边却不怎么怕的,一来胡家那案本不大,二来老徐太太太会做人了。
从前她就是指点家里厨下做些好吃的糕饼,也会挨门挨户往亲卫巷送,心里并没有什么三六九等,便是成师娘那里也是每回都有的。
这三么,大梁七年这案亲卫巷没必要避嫌,谁家也没这边清白。
如此就当家奶奶都走了,佘青岭头回觉着孩子多也是忧愁了,他最起先只想看自己的孙子安儿,根奴儿,还有高兴小胖子来着。
可是头上那俩孩子不是独立的个体,他们出来进去,身后还有陈家三房的,其余几把刀家的崽子,就呼啦进去了……呼啦出来了。
这一个小主人,最低身边都一个婆子,一个丫头跟着跑。
就房顶都要掀起来了。
佘青岭怕把人家的孩子磕碰到,就让开了空房,把孩子们拘进去集体看着。
如此,他便被“欺负”在大炕角落,胖高兴就趴在他前胸随他呼吸起伏,眼睛都不够使唤的跟着哥哥姐姐们来回转悠,四条蹄儿就那顿折腾呦。
反正他一笑,佘青岭也笑,配合的也是天衣无缝。
老刀们的闺女还有陈家那几个就把几条被子围成一团在“烹饪”,本来她们想拿泥巴制饭,佘青岭赶紧就让人换些粗面来随她们玩耍。
泥巴上炕,回头儿媳妇要唠叨的。
这女孩子还好说,剩下这些男孩子就比较愁人了。
大铜锤打开门露出一个大脑门,都在哗啦啦流水的溪里使劲闹腾,除了跟高兴差不多大的没来,其余便摆了小凳儿充做马鞍,战争就开始了。
坦人必须干掉,妖魔鬼怪悉数砍杀,就一惊一乍的十分喧闹。
男孩子打仗,就打的那叫个情真意切。
哦,这里还有个怪胎,隔壁爬墙成家那个丑姑,这孩子拒绝自己是个女孩儿,必要做大将军,不给她当将军就揍你,陈家几个孩子只能被迫臣服。
至于老刀家的男孩子,父辈配合的久了,他们也差不离,就暗搓搓使坏,明面上就是随大流的。
其中包扣佘青岭他孙安儿,这孩子被爷爷带的多了,就开发出了极致忍耐的功力,旁人怎么安排他都是笑眯眯的,能行,能行就是他的口头语,如不动手的话,这就是个很没杀伤力的孩子。
佘青岭开始还有些气闷,直到有一天看到这孩子徒手捏砖,他想,他还是能行吧。
都是家里的宝贝蛋,捏碎谁家的都不成啊。
这孩子多了,从玩上一看就知道到谁是谁家的。
陈家那几个果子就一边烹饪,一边对边上的姐妹嘱咐,少吃点,少吃点,没有了,没有了……然后马二姑家的那个叫婷婷的就会假意一打量库存,假模假样心中有数的说,没事儿,且有呢。
如此一群小丫头就端着面团捏的盘子杯盏,对着里面的几颗野草花菜,有模有样的吧唧,吧唧假吃,还真诚的学着母亲的样子互相赞美。
啧,颇虚伪了。
陈甜桃拿起腋下的帕子擦嘴,学母亲李氏的样子,奶声奶气的对老孟家那个淑慧说:“今儿可是被我逮到了,从前就说孟姐姐手艺高超,呵呵,果然就是如此。”
恩,这是有了宗妇的气魄了?
佘青岭眼角都尴尬的开始抽。
孟家淑慧是大梁二年生人,上月还带着小姑娘们一起跟男孩子打架,一眨眼儿,人家也会矜持了,也拿袖子挡住脸笑的客气说:“呵呵呵呵呵,好说好说,常来常来!”
恩,就不愧是管着一群大掌柜的铁娘子之女,吃个饭都惦记让人常来光顾。
佘青岭只好扭脸笑,咋那么好玩呢。
跟着他的小太监,还有世仆俱都忍耐着肚儿裂的看着,人家“太太”们茶会本正情浓,就猛听地面上一声呐喊:“你!你死了!”
丑姑身穿皮甲,这个皮甲是她娘特意给她缝的,也不单她有,亲卫巷每个小孩儿都得有。
各家也是如此,要做玩具必须是一堆,绝对不敢谁手里的东西是自己独有的,不然拿出去血案都是轻的,人小,抢夺起来不知道轻重,那都是下死手的。
反正亲卫巷的孩子们甭看小,呼啦啦啦出去,全是些净街的太岁。
人大将军一脸严肃的对着安儿命令:“你不能起来,你屎了……”
安儿一脑袋瓜子汗珠,本正骑在马鞍“凳子”上劈杀正酣,猛听自己屎(死)了,他左右看看,又一想,便笑眯眯的点头道:“能行,能行。”
说完一捂心口,特真切的~啊~了一声,翻身下凳,就躺在了地上,又一声啊。
根奴儿开始诧异,这孩子天生情感丰富,便一丢手里的小木刀,人家也蹦下马鞍,扑通跪地,双手高举喊:“弟弟呀,啊啊啊啊~!”
这个纯属跟老太太们看戏看多了,动作跟哭灵戏那是一模一样。
兄弟俩终于会合,又双手交握,安儿断断续续告诉哥哥:“哥,就替我,替我孝敬爹娘。”
根奴儿一抹眼泪:“好!”
真哭,一点不带假的。
安儿又艰难的看看炕上:“爷爷也得,孝,孝敬……”
佘青岭长长吸气,看着顶棚抽搐。
我可谢谢你了。
高兴被爷爷肚皮抽的欢悦,便是一顿咯咯……
地下那屎了的,依旧旁若无人的留遗言呢:“就,就告诉,告诉高兴,替我,报,报仇……啊!”
根奴儿双手高举大喊:“弟弟吖……!”
就不能看了,佘青岭尴尬的浑身起小疙瘩,就把书本往脑袋上一盖,又长长呼出一口气。
丑姑沉重跪下,帮安儿和起“死不瞑目”,又猛的站起,回手抽刀,高举着对大家喊:“都替我大梁将士报仇雪恨去!!”
于是敌我双方一声呐喊,纷纷举刀冲出屋子,包括那个屎了~的佘万霖。
等到孩儿们冲出去了,佘青岭就觉着肚皮一热,他也不敢动,好半天才缓缓打开面上的书,对一边伺候的吉祥说:“去给我拿个小褥来。”
佘吉祥哎呦了一声,转身出屋,没多久便拿了一床小褥,还有一条干爽的裤儿进屋。
往爷爷身上尿是常态,清风俊雅的佘青岭带一身尿骚,人也习惯了,并不觉着嫌弃,还总说小儿屎尿不臭,最爱亲力亲为的照顾孙子们。
即便高兴姓陈,那也是他亲孙子。
他也吃过大苦,在宫里熬出来的,给孩子换裤儿是熟练的很,等换好,又把小褥往身上一盖,继续让高兴干爽的趴着。
至于他身上难不难受,反正习惯了都不难受。
那边冲出去了,就看写优雅的。
佘青岭托着二孙子扭头,眼里全是笑意的看着那边“贵妇”们,人家速度快,已经从聚餐开成了游园会,地面上,就已经从边关打到刺客来袭。
吉祥看的欣慰,就不由感叹道:“瞧宫里倒是富贵,可也凑不齐咱家这样的热闹,要说福分,满燕京里就寻去,还得说咱家,咱家这些少爷小姐有一个算一个的,一年到头您就看吧,连个打喷嚏的都没有,就结实着呢。”
现下什么夭折率,亲卫巷是养一个活一个,这是很了不得的事情了。
佘青岭也满意这一点:“爹妈根骨就都不错,咱家里也简单,没那些额外的牵扯,说到底人祸不起,就多少孩子都养的大。”
吉祥叹息:“就说的是呢,从前还说颖国公家人丁兴旺,那是没来咱家看过,咱也不爱显摆这些吖。”
佘青岭发出一声不屑的哼声,对燕京所有的豪门大户不屑,他是亲卫巷的总爷爷,就哪个孩子跟他不亲,几天不见那都是要挂在腿上撒娇的。
有时候,人这命,还真的不好说。
偶尔梦里回归过去,一身孤寒猛惊醒,佘青岭就万幸那年他亲来亲卫巷传旨,谁能想到,自己这辈子竟是舍在这样一条巷子里,老天爷让他前半生苦到了顶点,就是为了现下这好日子吧。
这些孩子有一个算一个,凭哪个不是他眼瞅着身边长大的。
脖子上的长命锁,那可都是他挂上去的。
偶尔就是回到燕京郡王府小住两三日,身边没这些孩子闹腾,他都会想的肝疼。
佘吉祥看郡王爷高兴,便笑着过来说:“王爷,前两日街里遇到工部巷的几个管家,也是闲聊来着,就说起那几处空宅子,好像是~才入京的谭家有人来看过房子了。”
佘青岭拍孙儿背的手停顿了下来,抬脸吩咐:“你家爷最烦就是他家,以往恩怨不说,从前还有个旧主的关系,他家来干啥?不够讨厌的!与其尴尬着,就让他们在燕京呆着吧,真是,如今庆丰倒成了好地方了。”
吉祥应了之后笑了起来:“瞧您说的,入街太师女婿,隔壁侯爷的将军儿子,进了街一水儿的六部老爷,官不大,实权派!
不说当间还有咱家,现下对面泉前街的地方那都是价格蹭蹭涨,咱街面从前还有一些吃食铺子,现在您去看吧……”
高兴睡着了,佘青岭便摆摆手,伺候孩子的乳娘进来将孙少爷抱走了。
等身上轻松,佘青岭才扶着吉祥的手往西屋去。
边走吉祥还絮叨呢:“咱这外面是什么规模,扇面扇骨,官靴官袍,书铺文房那都是上等的地方。”
进了屋子,自有侍奉的上来帮佘青岭换了里外的衣裳。
听吉祥骄傲满满,他也笑着说:“要不说当初你们奶奶机灵,当年常免申那厮想讨便宜,你们家奶奶就都要的是临街的铺面地,现下那边的租钱也够咱家使唤的了。”
吉祥也是骄傲的不成:“啊,隔壁的几个奶奶那会子都跟咱学,可都是发了的。凭哪家如今手里没有几家庆丰铺子,现下可都是手底厚厚的,咱这边铺子什么规模,听说是上京的老爷官袍破了,也要拿到庆丰来补。”
佘青岭点头笑说:“到底燕京商税贵些,也是这边小吏扎堆儿,庆丰是二类税,出了泉前街这块范围,买东西还得燕京去……”
主仆交流正高兴,外面便有人说是户部尚书,文凤书文大人来了。
怎得这个时候来?
佘青岭坐好,看看睡在边上摇篮里的高兴,要是七茜儿在,就能送到那边去,可是儿媳妇不在,他忽然噗哧一笑说:“那,那就这屋吧!”
如此,那堂堂朝廷正二品的尚书大人文凤书进门便被惊到了。
他一进院子,便看到几个三五岁的孩子,身穿染色的皮甲,胳膊下夹着木刀,胯下骑竹马,都在原地律动,嘴里齐齐都是:嘎达!嘎达!嘎达~的?
文大人吓一跳,然而对方更加惊。
丑姑看来了陌生人,便警醒一挥刀喊:“众将小心,有敌袭!!”
然而你们能不能不要就地躺,闭起眼睛就当做隐藏起来了?
满地的孩子滚着,文尚书只能掂着脚尖边上挪过,等到被引在屋前。
便有几个小妞妞矜持的出来,手里还都挎着小篮子,看到他,人家也不敌袭,却学大人的样子,很是羞涩的捂脸娇笑:“哎呀,有外人,羞死了……咯咯咯咯咯咯。”
大家闺秀,必须回避哪。
文凤书目瞪口呆的进屋,见了佘青岭先是施礼,官称尊称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抬头便是一句:“您家还真热闹,这些都是?”
佘青岭满面骄矜请他坐下,就看着窗外笑道:“您见笑,这都是大胜兄弟家的孩子,今儿几个做主的都出门去了,就都塞我这边来了,给外人看着那也不放心,好歹身边得有个长辈不是?”
文凤书一思想便知是谁家的孩子了,于是也笑了起来,这是个很会说话的人,就说:“怪不得您不想京里住着,有这样一群围绕着,我还回去干吗?这一个个的机灵劲儿,学生家里也有孙儿,就被他们娘教的太过古板,便是一个这样的都没有呢。”
佘青岭笑笑,又做不经意的把那摇篮往边上推推。
文尚书早就看到睡了个孩子,却诧异道:“呦,这儿还有一个呢?”
佘青岭很是矜持,满面不耐烦的说:“怎么办,摊上了,这是我那二孙子。”
文尚书过去看了眼,先是夸奖高兴模样体面,看五官起码未来也得六部尚书起步入仕了。
夸奖完,他就从袖子里取出两块青玉的牌子挂在摇篮上。
这是早就预备好的见面礼。
今儿真的就挺尴尬,来的时候确实问清楚了,郡王爷有两个孙子。
现在看就何止两个,人家有一群孙男孙女,再一想这巷子里主人家年纪,未来必会成倍增长。
文凤书不客气的揭穿真相,福瑞郡王就满面不耐的表示,哪里,哪里,若有那一日,为耳朵清静,我还是早点蹬腿吧。
文凤书又道,不可,不可,苍天大树走了,小树苗子可咋办?
佘青岭表示,那,那就多活几年吧,反正做老人的总是吃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