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们一起表示,命苦,还会更加辛苦,哎,也是无奈啊。
两边客气完,文凤书坐下,就拿起户部新商议好的商税折子,给佘青岭看。
家里来了生人,高兴多机灵,就开始哼哼唧唧的爬起,看到祖父便张开小手撇嘴要哭不哭的。
佘青岭赶紧弯腰抱起孙子,笑着对文凤书道:“这孩子才几月就开始认生,劳烦文大人就给我念念。”
这有什么,文凤书就打开折录笑着说:“成呀,正好不必您逐条看了好问学生了,这不,今年初颁布了新的税法,除却肩挑手提小贩只纳入城之税,其余商户依照前朝旧商税为例,上等罗缎每疋是二十五贯,我们涨了五贯,中等三贯,下等一贯。”
佘青岭想了下问:“水路来的,还是水路陆路都是一般征收?”
文凤书道:“都是一般的,水路入京在码头上岸有一次征收,入京便一样了。”
佘青岭点头:“那到还好,须得注意各地年景,桑农织户当年收成,出量,好灵活调整才是。”
文凤书也考虑过此事,却依旧认真的借着桌面的笔墨,添上了佘青岭的意见。
等到他写完,便又继续道:“当季大果,如石榴这些,前朝是每六篓五百文,我们涨到六百文……”
佘青岭打断他:“贵果千文,反正吃不起的一辈子都吃不起,这些精致些的入口货,便高些也没什么。”
文凤书迟疑下,到底添上了。
佘青岭看他犹豫,便笑了起来道:“这些你也不必担心,从前燕京里买的起那些人,而今都切下去了,新规则下早晚又有新人接替上来,撑门面的东西总不该给人家断了,若是开始便这么贵,他们会默认规矩,可买可不买,谁也没逼着他们,慢慢习惯了就好了,总比以后征收高税,贵果价格上涨他们闹意见强。”
文凤书点头:“先生高见。”
佘青岭笑笑:“也要早些告诉商户,连续纳高税十二月,家里子弟才能正常科考,若科考之后断交税率,那是要追究的。”
文凤书笑了起来,提笔写了一会抬头道:“若不说先生有远见,这边周全了,呦!您这孙子还真是乖,咱们满面严肃的在这里办事儿,人家是丁点儿都不带裹乱的。”
佘青岭看看肩膀上吃着拳头的宝贝孙,就托起他胖腿儿跟文凤书显摆:“恩,明面上是不祸害,你瞧瞧这里。”
他新的袍子上,又是一大摊子尿渍。
如此两人都笑了起来。
到了他们这个年纪,还真就不讲究这些了。
媳妇们能让公公照顾孩子,有时候也是一种开恩。不然就是一个心里爱死了,一个却心有畏惧,恨不得躲八里远。
文凤书他家就这样。
看人家有香香软软的孙儿,他就羡慕道:“回头我让我那老妻也带着媳妇儿们,来您家拜望拜望老太太。”
佘青岭把高兴递给进门的乳娘,看他离开才笑道:“来回折腾什么,我家老太太也没几个伴儿说闲话,那就来住着呗,又都不是外人,你是来晚了吃了大亏。
就你家那个人口,又挤成那个样子,想置办点产业得牙缝里节省,又是何年是个头?我跟你说,隔壁工部巷子,户部巷子,还有吏部巷子,如今是七套大宅空着。”
都是吃人间香火的,燕京居大不易,文凤书闻言双眼都放光。
佘青岭坐下,取过折子翻看,就没当一回事的口吻说:“这都是刑部前些日子抄没的地方,早晚还不是交到户部另做处理,燕京你是不能动,可儿女都大了,你那点俸禄也置办不起,最后怀里有几个就定几个的价码,照顾几套庆丰宅子,陛下也是不会说什么的。”
文凤书闻言,压抑不住高兴的开始盘算,正才要道谢,就听到巷子外有妇人高喊。
“都来呦~!都来呦!!”
他吓得一下子就蹦起来了,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让都来?
佘青岭哈哈笑了起来,他指着外面道:“文大人莫惊,这是喊孩子们回去吃饭呢,都晌午了!我家老太太的曾长孙,乳名都来,你瞧瞧是不是都来了?”
文凤书一愣,接着哈哈大笑,还没笑完,那外面又是一声:“哗哗呦,哗哗呦~!”
“闹腾你死哪儿去了!”
“马婷婷,你把老娘的金镯子戴到哪儿去了?”
“淑慧,娘的缂丝帕子呢?”
“果呦!!”
“杏呦!!”
“桃呦!!”
如此人间又是一片鬼哭狼嚎。
而就在此刻,陛下脸上表情莫测,又是欣慰又是困惑的问下面道:“宫卿那日怎么喊都喊不住,你暗地保护朕,朕深感欣慰,可……”
可你把我家玄鹤的贴食吃了,这就不像话了吧?
管四儿跪在御前看着一大堆赏赐面无人色道:“陛下,臣没有!臣冤枉!”
第194章
管四儿抱着陛下赏的一堆内造红柚瓷器,外加一处千亩农庄的地契浑浑噩噩从大殿出来。
皇爷说,前几日他以一抵十,一人将多日袭击大梁宫的恶隐全部缉拿归案了?
有么?我咋不知道?
在旁人的叙述下,管四儿知道了那一天他~的行动踪迹,他最早是出现在城门口子的,接着又去了集市,后来收拾了一个江湖客叫啥无首金刀的。
收拾的手段也是闻所未闻,徒手捏金刀?
再后来,“他”又溜达到刑部大牢,又徒手将海川候的舌头给揪出来了,胳膊也打折了,海川候哀嚎一天一夜,最终活活疼死。
哦,对了,进门还往刑部大牢脸上挂了个九思堂执令?
反正今儿进宫,他所见之人,所礼之官,包括陛下都对他有点不对劲儿。
那是崇敬的,嫉妒的,还有欣慰的各色目光,就整的小七刀心里好惶恐啊。
甚至他爹宫之仪,就眼眶通红的看着他抽泣说:“我儿是知道宫内不安静,怕爹出事么?你这孩子,你这孩子……”
啊啊啊啊,都是什么呀。
他可不敢受这等功劳,这可是欺君之罪,管四儿就跪在御座下,连续发了无数毒誓,就怎么也不肯认下此事。
陛下对他到底发了火,让他抱起赏赐赶紧滚蛋,他就滚出来了。
大殿之外,陈大胜持刀挺立,听到管四儿出来,方扭过脑袋笑着看他。
管四儿便满眼是泪的委屈抱怨道:“哥,千古奇冤,六月飞雪不足以诉我奇冤,我,我冤枉死了!”
陈大胜却对他嘘了一声,管四儿闭嘴跟他并列一排,没多久,便看到谭家的归德大将军,谭士元的庶支堂哥,正引着自己的三个族侄,谭唯同,谭唯争,谭唯心一起往大殿上来了。
远远的谭士林看到陈大胜,便高兴的拍了一下巴掌,在台阶下就哈哈大笑道:“瞧瞧,这是谁呀!”
这位老将军是谭家难得的宽厚人,他救过太上皇的命,功劳却被嫡支分润了,却也不记仇,他的宽厚与不管闲事,多于他旁支庶出的身份有关系,就一直被排斥在谭家主圈之外。
谭士泽当年若有这老先生的心性,下场绝不会是那样。
这位与旁个谭家人不同,首先他态度好,见谁都笑,这就差不了。
人跟谁都能称兄道弟,对下属还算不错,也不刻薄人。
你给我,我哈哈笑的接着,不给我,就去他个蛋蛋,没事儿!
如此大梁元年开始陛下要用人,因他姓谭就多少照顾一下,赶巧嫡支根孤伎薄,又要休养生息,他便悄然无声的就在左路大军浮出水面了。
到了现在,谭守义在金滇不得归,嫡出三个孩子想在燕京再起风云,每次来宫内觐见,都是他这个远房伯伯引路。
据说是谭守义还给他写过一封情深意切的信函,希望他摒弃前嫌,能够照顾谭氏子侄,谭士林大度应允,这不就来了。
谭家那个风气是出了名的刻薄,他能做到如此程度,便让人与他相处格外放心,颇多赞美。
今儿见面也是笑嘻嘻的,陈大胜官儿还真没人家大呢。
陈大胜抬手摘了面具,露出笑脸下台阶迎接过去,见了谭士林施礼道:“老将军好,今儿怎么想起入宫了。”
说完,又分外客气的与谭家几位孙少爷施礼。
他身上的谭家味儿,这辈子都是洗不脱的。
谭士林赶紧双手扶住他,有些夸张的骂道:“嘿嘿嘿!打住!你说你这小子,都是自己人,你讲这些虚礼?论起辈分,你是他们叔叔辈儿的,你爹是谁,他们又算哪根葱,也敢受你的礼。”
陈大胜不接这茬,依旧笑着客气道:“人不长什么,得长人心良心,都是该当的,我们几个都是长刀营出来的,这身本事也是长刀营学来的,到底是从前恩主,这辈子必~不敢忘!”
他这样说,谭唯同便分外客气还礼,而那叫谭唯争的却是满面矜持,最有意思的是谭唯心,这个名义上算作谭士泽的继嗣子……他笑的就像个纯善孩子,还满眼放光的看着陈大胜笑问:“陈侯,七侯可来了?”
这小家伙,倒是被他爷爷教出来了。
可惜,背地里是什么人,陈大胜那是一清二楚,他可是天下斥候头目。
陈大胜笑着指指还在台阶上神游,细想我啥时候捏的刀,拔的舌头,还来救驾的的管四儿道:“那不是么,今儿得了皇爷的赏赐,还在美呢,小孩儿~若是失礼,几位小侯爷万万不要与他计较。”
谭唯心看着管四儿,便满目崇拜,小半天才说:“不会的,陈侯,改日我能请七侯吃饭么?”
就满眼,满脸,满身都一副少年意气,看到心目中英雄的样儿。
陈大胜特憨厚一笑:“能行,咋不行哩,小侯爷看哪日我们的班儿,下了更你唤人就是。”
相互客气寒暄不几句,那四人便被太监召集了去,路过管四儿的时候,谭唯心又走到管四儿面前着实夸赞了一番。
等到他们入殿,管四儿才捧着东西碎步下来,对陈大胜道:“哥,看到没。”
陈大胜看看他们的背影,等不见人了才轻笑道:“倒是出息了,谭唯同马上官复原职,谭唯争不管去哪儿也不必过度关注了,跟他爹一样的小心眼儿,出息也就这样,只这谭唯心,我听张掌印的意思,他是冲着皇子们伴读来的。”
管四儿嗯了一声确定道:“六爷不能用他。”
陈大胜冷哼:“人家还看不上你家六爷呢。”
他这话还没说完,管四儿便一声惨叫:“哥,我冤枉啊,那晚咱哥几个在一起的,你去跟皇爷说啊!他们怎么不信呢?非说是我,非说是我,你忘了,那日你沐浴了请我们喝酒来着……”
陈大胜轻笑,伸手搂住七弟就走。
管四儿便捧着盒子跌跌撞撞的跟着,他捧的这可是内造大红釉的瓶子,瓷器烧色红最难,可见其珍贵,皇爷却都赏他了,你就说冤不冤,怕不怕吧!
等到出了内殿院,陈大胜才把管四儿裹到角落,兄弟俩蹲在地上,陈大胜便吸吸鼻子,心里惭愧却依旧说:“这事儿,是不是你,老七你也得认下。”
管四儿当然不愿意了,便小声喊到:“凭啥,又不是我做的。”
陈大胜却说:“就凭那晚之后,宫中再无刺客!”
管四儿闻言倒吸一口冷气。
陈大胜继续道:“我知道你冤枉,皇爷也不傻,宫内侍卫多少认识你的?除了咱,隐卫你也知道都在那儿蹲着,那晚是不是你管四儿,这重要么?
自打去岁年末出了那些事儿,刑部大牢关了多少累世富贵的要犯,这些人家底厚实,家中历代不知道供奉了多少隐士,那些隐士吃了人家的喝了人家的,人家现在有难了,他们若不想办法救人,这名声便没了,以后也别想接到新的供奉。”
管四儿气愤:“那就谷红蕴他们那边劫狱去,来宫里作甚?”
陈大胜叹息:“有想头吧,许,都想立个威?前朝不这样么,老隐跟朝廷抢夺土地,还有供奉,前朝忍了,可咱皇爷不愿意,也不承认,这就动了他们的利益。
皇爷知道不是你,可现在老刀就得抗这个山来威慑天下,那咱就认下。”
管四儿算明白怎么回事儿了,闹了半天都知道怎么回事,却非要冤自己呗。
他想明白后,便屈道:“那,那人那么强,明儿知道我冒名顶替,找上门来我岂不是要倒霉。”
陈大胜抬头看天,半天儿才叹息道:“不会!”
管四儿腻歪:“你说不会便不会啊?”
陈大胜无奈:“啊,我打包票不会。”
哥说不会,那肯定没事儿。
管四儿安心了,他站起来抱着东西就要走,走了几步不甘心的回头道:“哥,那明儿有人寻到我头上,非要跟我比划呢?”
陈大胜气闷:“那你就说是我!”
管四儿不客气:“那我可真说了。”
“滚蛋!”
“好嘞!”
管四儿是个没心眼儿,真是上面六个哥哥宠出来的憨傻气儿,他哥愿意抗山,人家就能坦然的抱着东西往外走。
至于手里那些赏赐,哼,爷也不能白受一回冤屈不是。
他来到外宫,沿着廊道走,却不想路上早有人候着他了。
六皇子杨谦带着自己的小太监正转圈儿,看到管四儿,他就一声呐喊:“小七!!”
管四儿高兴的回应:“六爷!!”
然后他们就奔跑向对方,见了面,六皇子便急急问:“小七,你没事儿吧?”
看到管四儿抱着一堆赏赐,他就很是担忧的说:“这个不该要的,太危险了,明儿他们找到你可怎么好。”
真真是挚友啊,被冤枉了一整日的管四儿就好激动的点头说:“对呀,对呀!我说我不要,你爹非要给,我说不是我,你爹非说是!”
他眼睛一亮:“哎?六爷,你知道不是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