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贯娘子——老草吃嫩牛
时间:2021-01-04 09:51:49

  白英笑笑:“要我说,钱在兜里,到了金滇现卖都来得及,何苦在小南山这边折腾?”
  七茜儿笑笑,眯起眼睛歇息了没多一会子,外面就有伙计来说,小南山的几个掌柜到了。
  霍七茜住的这个边缘院子有个空房,专门就是给这位黄姑娘放嫁妆的。
  人道空房,打开孙镖头当铺里收来的喜鹊登枝老漆箱,霍七茜抱着账本与几个掌柜过东西。
  什么灰鼠皮,兔儿皮,羊皮的袄子,褂子,裙子。
  什么素绸,老绸的单衫,罗裙……。
  还有细布,单色绸各色两匹,漆器,锡器,有燕京老字号标记的瓷器各一套。
  杂木家具成套,外加三十件银制包金首饰。喜鹊花,百子花样幔帐两套,撑东西的被褥铺盖有六套。
  这些东西杂七杂八合拢起来,也硬是拼凑出个十八抬。
  那位书办老爷给的聘礼是三十贯,这位黄姑娘就置办了三十贯的东西,多一文都没有。
  东西虽是在小南山置办的,拉到金滇,那就叫燕京货。
  人家心眼就长在这里了。
  黄姑娘手里还有两百多贯,人家却不预备花了,也不预备露了。
  她没有娘家可回,唯一傍身的东西就是这些钱,如此换成小金鱼儿,贴身衣裳里缝了。
  这些掌柜送来东西,霍七茜根据单子过样,数好了就让白英拿红布包裹起来,再取红绳扎起来放在箱子里面。
  人家黄姑娘会做人,东西一到,就有孙镖头抱着红纸裁剪好的单子来,亲坐在那边一样一样的给这姑娘写嫁妆单子。
  总归这个世上有良心的人还是多些。
  大家一番忙乱,直到天模糊黑的时候,七茜儿才捧着一个蒙了红布的朱漆大盘,去了黄姑娘屋里。
  黄姑娘又在发呆,看到霍七茜便站起来行礼道:“又让姐姐为我费心了。”
  没了那朱婆子,她礼数很周全。
  霍七茜笑,对她劝到:“快算了,到底有外人,明儿起,这架子就得端起来了。姑娘一番心力耗费尽了,没的为这缠磨人的礼数露了马脚,好让那婆子说嘴,那一看就是个话多的。”
  她说完,将大盘放在床榻上对黄姑娘招手:“过来看这是什么?”
  黄姑娘迟疑,走过去打开红布,当下就呆了。
  那布下放着一整套大红妆花云凤喜服,最上面更有几根红绒花儿,外加一根金灿灿的凤钗。
  这东西不属于上等的新娘衣裳,一般新娘穿的都是自己亲手绣的,这却是京里绣庄里买的那种。
  黄姑娘诧异,刚要问,七茜儿却说:“你也别问我,我是昨儿到的,孙镖头让我与姑娘说,京里衙门里的几个老大人说,这案他们给不了你公道,却让姑娘万万不敢夹着旧气郁结一辈子,那就是你傻了。
  他们让你好好过活,再者,你也没有父母,他们也想表示个心意,就一家出了一贯与你凑了一套嫁衣。”
  这话说到一半儿,黄姑娘就开始哭……
  第二日一大早,那朱婆子也早早起了,就做贼般守在驿站门口,看着帮工将黄姑娘那扎了红绸的十八台嫁妆往外搬去。
  她看的咂舌,就鬼鬼祟祟问七茜儿:“她七姐姐呀,你说,这般多的嫁妆,这……这姑娘不是有啥毛病吧?”
  霍七茜瞥了她一眼,哼了一声,也是压低声音道:“什么毛病?什么毛病都没有!就爹娘没了,遇到个不成的哥外加俩刻薄嫂子呗,你瞧瞧这缺德的,大老爷这是给了三十贯,就按照三十贯陪嫁的,真真是多一文都没有,什么人呀!”
  她这般说,那朱婆子就诧异极了:“啥,给多少赔多少叫缺德的,哎,你们燕京人儿真有意思,这就不错了!也不知道我家那个老爷积了什么德行,啧……这是捞着了,这要啥有啥的,还不知足?我跟你说,我们那边员外家里也就这个行情了!”
  霍七茜有真有假忽悠完,到了时辰,又从院里扶出一个穿着云凤喜服,盖了喜帕的黄巧娥。
  上车那一瞬,黄巧娥抽泣了一下,七茜儿便拍着她的后背道:“我说姑娘,从今往后,日子是往上走的,你可再不能流泪了,不吉利。”
  黄巧娥呆滞一下,依旧转身端端正正的给燕京行了跪礼,这才上了车。
  她们这一行人,是随着二十车药材一起入滇的,人家商车在前,她们跟在后面。
  黄新娘自己一个车,霍七茜与那朱婆子一个车。
  等车马动起来,朱婆子坐好就满面遗憾的对霍七茜说:“这就走了?她七姐,这也是着急了,家里人都说是我来燕京了,好歹就去看下皇上万岁爷住的金銮宝殿,好家伙,这还有几百里地呢。”
  霍七茜笑笑劝她:“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若不是你们家就给那么点儿,又等你耗费了时间,又何苦在这边等着?在燕京府里出门不更体面么?”
  朱婆子有些尴尬,她也没啥心眼子,就憋不住道:“嗨~呀,她七姐,这事不赖我,不瞒你,我哪是他家的,我是布政司下军器局陈老爷家的。”
  霍七茜闻言一愣,不等再问,人家又说了:“我家老爷太太也不是外人,其实是你家老爷的表姐,表姐夫,这不是……你,就你家前头太太那身子骨,要死不活的,生生吃药把家霍霍了,你家老爷也没预备个伺候的,寻来寻去家里才派了个我来……”
  她看霍七茜眼色不好,又赶紧添好话说:“你可别嫌弃你家老爷精穷,我跟你说,他如今换了职位了!马上就要去谭家的老爷手下当差了!我也不与你吹,家里必是花了大钱才有的这个结果,且先艰难几年,就有你家小姐的好日子过的。”
  霍七茜眉毛一挑:“真的?”
  朱婆子眉开眼笑:“真的,就跟你说,在燕京这是皇帝老爷做主,可是在我们金滇,那是姓谭的做主,凭着谁去了都耍不开!
  甭看你家老爷跟的上司是个旁枝,耐不得人家是军器局的关系……”
  她将手圈了个铜钱羡慕道:“至多两年,那少说在皑城置办一套三进的大宅子,呼奴唤婢算什么,到时候让你家小姐出来,坐的马车都是金车车了……”
 
 
第232章 
  霍七茜出京,做娘的想孩子还能克制,可小孩儿想娘,就不懂遮掩了。
  陈家唯一的小姑娘陈一笑还好,她婶婶多,也都稀罕她,甭管在谁家都能糊弄住,说娘亲去城里给你买糕了,她小,就信。
  这可不是安儿与根奴儿那会子,陈大胜夫妇身上差事清闲,就能把孩子抓在怀窝里照顾着。
  如今孩子多了么,就只能用奶娘帮衬。
  陈一笑身边有奶妈子,仆妇,丫头跟随,她又生的好看,嘴甜软糯很是讨喜,一说想找人照顾几日,张婉如就先蹦过来了,还怕人抢一般的接到了燕京将军府。
  真正让人操心的是谁,是陈家六岁的小狗儿,这崽子正是不好糊弄长脾性的年纪。
  打从娘走了,他就哭,后来他爹哄他,说转日你娘就回来了。
  这一转日就是三日,四日,第五天清早,陈小狗无论如何不识坑了,那是谁说都不成,睡醒睁眼就要娘,娘不在,就开始闭着俩眼嚎……
  陈大胜可不能在家哄着他玩儿,回身这黑心肠的就把孩子送到了福瑞郡王府。
  老郡王佘青岭这几年也露了一些老相,这人老了从哪看出来,非牙齿,非头发,而是觉不长了。
  他本是个心思多的,性格又多虑,人就睡不好,每日里至多就是两三个时辰的好眠。
  这日也是如此,想了一晚上从前过去,天模糊的时候眯眼,才睡半觉就听到了魔脑穿音。
  “娘呀……!”
  “你娘没死呢,爹!我今儿事多,约了要紧人,就不进去了,先走了!”
  郡王爷无奈,便扶着额头坐起,就着小太监的手饮了一杯茶水,这才道:“弄~进来吧。”
  他也不问是谁在哭,在这个家,能整日子鬼哭狼嚎的也就陈小狗一人。
  没多久,奶嬷嬷抱着满脸是鼻涕的陈小狗进门。
  陈小狗进来看到他爷,便声音更加尖锐的叫唤起来:“我要我娘……啊啊啊,依依依~我要我娘……不要臭爷爷。”
  佘青岭眉目紧锁,也不哄他,就直白告诉道:“你娘庄子里去了,要过些日子才回来,你今日就算是哭死,她也回不来。”
  陈小狗表情天塌了一般,这会子倒是收了神功,大声命令他爷道:“叫她回来,我就不哭死,我要我娘,啊啊啊,咿咿咿~嗝~!”
  佘青岭诚实摇头:“回不来。”
  好了,打通任督二脉,神功大成的魔音穿脑再次响了起来:“我要我娘,我要我娘,我要我娘……”
  佘青岭无奈,只得将账目寄在安儿头上,嘀咕了一句:“哎,陈长繁,你可真是个陈长繁,这名真是起对了,你有够烦人的。”
  没错,人家陈小狗有名字,就叫个陈长繁。
  陈大胜膝下四个亲子,一养子,一幼女。
  其中佘万霖自然是归佘家的,余下这几个就按照陈家的排序,老二高兴叫做陈长欢,老三灵官儿叫做陈长余,这老四小狗么,就叫个陈长繁,还有一个小宝闺女,人家叫陈一笑,以后若再有女儿,便是二笑三笑。
  从名字里能看出陈家对孩子们的态度,高兴陈家有后了,最好家里常有余钱余荫,而后世世代代枝繁叶茂。
  对孩子的教育也是如此,甭管做爹娘的是个多么大的能耐人,生老大老二的时候,嘴上不敢说,也有耐心当太子去教。
  然而随着孩子增多,甭管你武功是不是天下无敌,这些小崽子就总有法子将你的一切精力消耗完毕。
  还教太子呢,他能一会不折腾,陈大胜与霍七茜心里都念佛陀。
  尤其老四小狗儿出生,他的父亲仕途已入新境,正式迈入高等官员阶层。
  至于他的母亲,每日里除了要管家里的琐碎事,单是世袭的土地就有五千户,这还不算陈大胜的,霍七茜自己购买的土地。
  富贵是真富贵,累是真心累。
  亏得这家无有妻妾庶子,又亏得霍七茜是个有名的本事人儿,也勉强做到周全。
  那琐事占据了大量的时间,自己生的孩子,还真是顾不住了。
  陈家的孩子别的不说,个个脑子足够机灵,天份比起安儿分毫不差,却在资源上差了逐级递减。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安儿根奴那会子是阿爷亲手教育,到了高兴便是陈大胜带着历练,到了灵官儿,自启蒙便被宫里接去,与皇家子孙一起长大。
  而到了陈小狗,大家便都没啥要求了,就等着他长大些,看他愿意作甚?
  小孩子都有动物本能,他能感觉出来,有些东西就必是要争取的。
  如此,陈家小狗就个性强硬,说要啥就得弄到手,他也不是不讲理,是你们都不能忽略我,必须看重我,也要围着我转。
  幼子有幼子的待遇,除教养上宽松,性格多少便有些随他去了。
  陈小狗现下就做一件事,要他娘,要他香喷喷的好娘亲。
  而郡王爷教养孩子也就一招,你不听话,我就罚你读书背书。
  小狗是个执拗孩子,读书便读成了:“仓颉作书,以教后嗣,我要我娘!幼子承诏,谨慎敬戒。我要我娘!勉力讽诵,昼夜勿置,我要!我娘……”
  这小家伙丝毫不怕读书,朗诵起来更是字字清楚分毫不错,但是必要带一个我要我娘。
  从前霍七茜在家,这孩子偏执起来还不明显,他娘知道怎么收拾他。
  至于旁人的面子,小爷不给也就不给了,你耐我何?
  佘青岭就听的哭笑不得,这一句带一句我要我娘的背下了仓颉六篇,小狗这嘴角就起了白沫,白沫里还有些血丝。
  看上去真是可怜极了。
  郡王爷也是后来发现,小家伙不知何时把嘴唇咬破了,他也不说疼,也不叫屈,就一门心思往目的上争取。
  总而言之,今儿你们得给我一个娘。
  心疼的到底不舍罚他,佘青岭只能抱起幼孙到到后面杂工房,让匠作给他拿耍器。
  好么,给个风筝,收下了,交给奶嬷嬷,回身就看着他爷,我要我娘。
  给个会动的小木狗儿,给奶嬷嬷放起,我要我娘……
  给个布老虎,这个很喜欢,抱在怀里,我要我娘。
  到了此刻,佘青岭才想起来,他孙还有个外号,叫~来者不拒就是不改。
  恩,你打死我,我也不改,你给我多少好东西,我也不嫌多,你得先把我的事情处理清楚了。
  真真入刑部当大员的好苗子。
  被缠的实在没招,佘青岭只得抱着他出府,就站在府门口说:“得,找你娘去!说吧,你娘在哪儿?”
  五月的天气儿,福瑞郡王府外车马寂寥,行人全无。
  这与小狗昨晚做的梦却是一样的,阿爷不见了,阿娘也不见了,阿爹带着哥哥们跑了,留他一个人在家,又被啊呜几一口一口吃了。
  想到伤心处,小家伙到底抱着布老虎,声音嘶哑的抽泣道:“阿爷,要~娘。”
  这是真的伤心了,佘青岭听的心里一酸,抱着小孙孙便上了马车。
  心里,就又给佘万霖记了一笔。
  回来,打死,挖深坑!
  埋了!
  孩子找不到娘,离开府到了外面看到热闹,到底是不哭了,那马车就被迫在燕京里一圈一圈的转悠。
  今儿满燕京百姓也是看了一景,郡王爷的车驾就疯魔般的在闹市一圈一圈转悠。
  转到最后,爷俩还在车里睡着了,一个是真的累困,一个纯哭累了。
  也不知道转悠了多久,便听车外人声沸腾。
  佘青岭迷迷糊糊睁开眼,才坐起就看到自己家混世魔王也慢慢坐起揉眼。
  心道一声坏了,眼神都不敢与孙孙碰撞,佘青岭便问车夫:“如何~停下来了?”
  你倒是转啊,他哭了你哄啊?
  不久,侍从官在车外回话道:“回郡王,这是陶大将军押送小坦王入监,百姓都出来看热闹呢。”
  前些日子,陶继宗进京献俘,到了燕京才说,随着俘虏一起献进来的,竟然还有度鲁乾部落的小坦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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