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对骆氏族人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把骆璟良一府踢出族去,划清界限,可骆氏族人依附相府这些年,是很受了些恩惠的,如果听见一点风吹草动就立刻这般行事,以后脊梁骨也要被人戳断的。
何况——
骆长霖和骆璟良毕竟是亲父子,哪怕骆璟良父女真出了事,他们想要一脚踢开,后面骆长霖又岂会心无芥蒂的再收留他们?
没有一个得力的人扶持带领着,他们靠自己虽然也不是活不下去,但是为了整个宗族的将来,能活得光鲜亮丽让年轻人都有个奔头,谁愿意瘫在地里刨食吃,浑浑噩噩的过?
但是无论怎样,这件事都不能再拖了,必须当下做个决断。
族长权衡之后就一咬牙:“走,事不宜迟,我这就去霖哥儿处,趁着雪姐儿这事儿还没个定论出来,把分宗的事情办妥了。”
一边朝停靠车马的地方走,一面又询问同来的几个年轻人:“虽说你们几个步入官场都多少得了相爷提携的,但依着老朽来看他最近的行事可是糊涂的很了,他们相府若真摊上了亵渎皇族的大事,此事必定不得善终。我原是想着分宗之后叫你们这些继续留在咱们这一支,也好靠着相府的人脉继续奔个好前程,但如今谨慎起见……我倒觉得该叫你们分去霖哥儿那边。”
没了骆璟良提拔,最多就是以后凭本事自己踏踏实实的往上爬,可万一骆璟良出事,他们以后不仅指望不上骆璟良,可能还要受他牵连断了仕途。
族长道:“这事儿我不替你们做决定,你们先自回去同家里的长辈商量,主意你们自己拿,晚些时候我请了霖哥儿去族里,今日就把分宗的事办妥了。”
他上了马车,自往骆长霖的住处去。
依着他的见识和私心,如今骆璟良这个相府里还不定有多少污糟事呢,须得要留着族里的好苗子,把这些有前途的青年人保出去,才有利于将来的发展。
一开始只想叫一些需要生计的人家挪过去,现在的想法却是截然相反了——
倒是觉得该叫族里有出息的一批人甩开骆璟良这个大泥坑。
当然,族长活了这么大把岁数了,还是通达人情世故的,为了不叫骆长霖对他们寒心,他断不会做卸磨杀驴踢骆璟良这一府出族的事,甚至于他自己也肯定是要留在原来的宗族里的……
而这么做,看的已经不是骆璟良的面子,而纯粹是为了笼络讨好骆长霖的。
他去骆长霖那边,骆长霖的态度还是一如往常,不亲热,就只是客气。
族长也不知道他现在对骆璟良那边究竟是个什么想法和态度,直接就没提街上传的骆雪那件事,只公事公办谈的分宗的事,铺垫的话说了一箩筐,最后才道:“再用不了几天这个年也就过完了,你手上生意也要张罗着开张,你若是今日方便那就随我去族里走一趟吧,咱们把族谱重写了,该做的文书都做齐全了,别耽误来年的事。”
骆长霖听他说了半天,最后却只干净利落的问了句:“那太叔公是定了要将哪些人划归我这边?”
族长这时候想法已经和上回来时截然不同,毫不犹豫的报了几家人的姓名,又道:“我的意思是想着雨露均沾,族中大户,每一户分出一房挪到你这边,至于要来哪一房就由他们自家决定,我不干涉。霖哥儿你的意思呢?”
他给出的名单里是有几个他比较有把握可以送来骆长霖这边的家里有比较出息的子弟的人家。
十安听了还是很意外的,不由的侧目看了骆长霖两眼。
骆长霖面上始终神色淡淡,点了头:“行吧。不过我今天也事多比较忙,太叔公先行一步,我准备一下随后就到,宗族里面您最好提前统一好意见,不要等我到了再临时争执。”
族长本来打的就是速战速决的主意,这时候就无有不应的。
十安送了他离开,再折回来时才道出心中疑惑:“族长方才给出的分配方案小的倒是颇为意外的。”
骆长霖脸上神情不变,此刻眸中神色已经变得冰冷无比,自行操纵轮椅朝书房外面走,一面才语带嘲讽的凉凉道:“还算他们识趣。”
骆雪出了事,宗族里面必定恐慌,他们会把几个有出息的年轻人摘出来,无可厚非,可如若他们今天过来要提将相府从族谱上除名,再把他请回去——
骆长霖就绝不会再管他们了。
不是为了替骆璟良鸣不平,而是骨子里他可比骆璟良拎得清多了,他可以养一群听话的狗,却断不会养一群白眼狼的。
趋利避害是生而为人的本能,但如果是一群连恩义都能完全摒弃不管不顾的畜生——
他们今天能如何对骆璟良,来日就有可能如何待他。
良知,是他给宗族里那些人大开方便之门的唯一的要求和底线。
他为了嫌麻烦,就刻意拖延了一点时间,慢悠悠的备好了车马出门。
族长唯恐宫里骆雪的事情出了定论之后会来不及,已经火速和几位长老拟定好了分宗的名单。
上回骆长霖除族的文书都是过他手办的,如今只需要将族谱上那一页撕掉,重新确立分宗的事宜就好,只当是没有除族那回事,这事是族里的事,连知会骆璟良都不必。
因为分了几家子弟比较出息的人家给骆长霖这边,这些跟着他一起去骆璟良府上的人都知道内情,可是为了不惹骆长霖反感,哄着他赶紧把族谱分出来,大家都咬紧牙关并不在族人面前多言。族长肯定是不能离开的,但他将自己家里发展得最好的次子一房挪了出来,其他五位长老,其中两位家中只有独子,就叫他们跟骆长霖走了,另外三家也与他家一致,只准分出一房去骆长霖那边。
有的长老选出来的是家里最出息的一房,也有人偏心,把私底下最疼爱的儿子分出来了,这样一来就造成了良莠不齐的假象,很能迷惑人。
其他人家族长果然是没有插手敢于,也是叫他们自行推人出来的,家里只有独子的,可以自由选择去哪一边,家里不止一个儿子的人家就只准他们分出一房去了骆长霖那。
太子妃状告骆雪的事,有些人听到了些消息,也有人还蒙在鼓里,而知道消息的那些人里又有人压根不信骆雪会做那种事,觉得是一场误会,而又另有一些不知轻重的,只觉得以骆璟良的官位在那摆着,骆雪就算真做了什么也不至于太严重,反正太子都牵涉其中呢,骆雪要有事,太子岂不是也有事了?
总之各种因素综合在一起,这个分配方法自然会有人不满,因为有些拮据的人家还是很想一家子跟着骆长霖走的,但是族里定下的规矩就是这样,现在是他们有求于人,也不敢造次,这个分宗的事情就处理得异常顺利。
重新誊写了新的族谱,老族长和骆长霖当着族众的面立下约定的文书,他们两宗虽然同出一脉,但以后行事上互不相干,谁都不需要为对方族中的任何人和事负责。
前后也就个把时辰把,这件事就敲定办妥了。
骆长霖还惦记着骆雪的事,没在族里久留,办完了事就先行离开了。
“是去宫门外等大小姐么?”十安知道他不能完全将骆雪置之不理,上了马车就又问了句。
骆长霖却是拒绝:“去那儿做什么,就生怕是别人不知道我和她的关系么?”
十安非常确定他急着从族里出来就是为了骆雪的事,被他这么一说反而又迷茫起来,但还是依言驾车先回去了。
宫里这边,禁军去骆府拿骆雪耗费了一些时间,太子妃和孔昭先被带到了御书房,骆雪是这时候才姗姗来迟,忐忑的被“请”进去的。
前世她虽是做过皇后的,但毕竟身处后宫,加上她和姬珩之间又只是顶着个夫妻的名头而已,彼此来往都很少,她来御书房一共也就那么三两次。
现在再过来,又是明显在形势对她不利的情况下,她往里走时就心砰砰直跳,十分的紧张不安。
“臣女骆雪,见过皇帝陛下,陛下万福金安。”低眉顺眼的走上前去,跪下请安。
禁军当时去她府上将她直接堵住了,骆璟良还知道一些外面的事,她压根什么都不清楚,眼角的余光瞥见坐在旁边椅子上的太子妃的裙角,就惊讶了一下,再看见另一边跪着的孔昭……
就直接变成了惊恐。
她确定那天的事情办得很干净,绝对没人拿到是她派人行凶的把柄的,可现在明明应该已经被大理寺定罪的孔昭被提来了宫里,还把她给带了来——
这就必然是事发了。
心中惊恐,已经开始编排着该如何圆了这一局了,却听皇帝语带戏谑的开了口:“太子妃说你与朕的太子有染,你两人为了谋太子妃之位又联手对她下毒,此事朕听着甚是离奇,所以特叫了你来当面问问,说说吧,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第187章 验身
骆雪猛地抬起头。
这事情和她预想中的完全不一样。
她先是失态的看向了皇帝, 后打了个寒颤,又扭头去看太子妃。
太子妃于是站起来,面上表情严肃又冰冷的也是直挺挺的对着案后的皇帝跪了下来, 然后郑重的磕了个头。
那一下额头触地的声音,极鲜明, 骆雪仿佛是从中感知到了她的决心一样, 登时头皮一麻。
太子妃已经开口,娓娓道来:“儿臣当年承蒙父皇赐婚,与太子殿下成婚如今已有七载,到底也是夫妻一场。当年因为儿臣生产伤了身子,子嗣艰难, 这事情也确实是儿臣对不起殿下,对不起父皇, 哪怕是殿下为此而对儿臣有所怨言和责难,儿臣也都不会抱怨,甚至哪怕他是真心心悦骆家姑娘, 要将其抬进门来,儿臣也会以礼待之,退一万步讲, 哪怕是骆姑娘进府之后觉得儿臣碍眼, 想代替儿臣掌权,儿臣也可以大度退让, 父皇和殿下只管分个庄子出来送儿臣过去休养身体即可。可这世间的生路纵有千万条,儿臣也万没有想到和太子殿下的一场夫妻会做到这般地步, 为了叫我给骆家姑娘腾地方,他竟是纵容骆家姑娘对儿臣下毒,妄图谋害儿臣性命……”
骆雪一开始是完全一头雾水的, 只想听个究竟,而听到这里她就终是不淡定了——
太子妃这分明就是诬陷,公开往她头上扣屎盆子!
她绝不能任由对方污蔑,也立刻磕了个头,反驳:“陛下,绝无此事。”
然后转头看向太子妃,一脸的惊惶无措和难以置信,“太子妃娘娘,臣女与您无冤无仇,您何故如此攀蔑?我几时下毒害你?娘娘你居于东宫内院,我……”
却殊不知,太子妃先发制人就是为了引她开口辩驳的。
毕竟——
下毒这事儿真就是她栽赃的,她得把她这里编排的整个故事先找机会告诉骆雪,让对方心里有数。骆雪自己先在宫里谋杀了董千里妄图栽赃嫁祸的,给她下毒是重罪,谋杀董千里也是重罪,可是处心积虑于宫闱之中设计杀人却比为情所困做傻事给太子妃下毒要严重的多!
她得让骆雪知道是因为自己替她顶了杀人罪,她现在才还有活命的机会,如若不然,她死得只会更快。
这样——
骆雪就会明知道这是个坑,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跳了,也只有这样,孔昭才能顺利脱罪摘出来。
现在的太子妃有备而来,又可谓是斗志满满,骆雪一开口质问,她就争锋相对的顶回去:“董千里临死前亲口对本宫招认,她是受你指使去给本宫投的毒,你还想矢口否认吗?你与太子殿下之间互通款曲时日已久,许给董千里好处,答应他只要你能取代本宫当上太子妃就会报答他,你们时常暗中来往,甚至于你因为牵连谋杀婢女案被暂押京兆府大牢时他都还瞒人耳目去与你私下见过面,你敢说你们之间没有私下来往?”
那次叫董千里去牢里是嘱咐他收网算计黎云泽那件事的。
但是这件事也是骆雪的把柄,他更不敢对人提起的,要不是为了杀人灭口永绝后患,她也用不着冒奇险在宫墙之内设了杀人局来算计董千里和孔昭了。
董千里知道她和姬璎之间的私情和一起设计构陷黎云泽的事,而孔昭曾经与她合谋买通柳随英去暗杀姬璎,这两边的事无论哪一边的曝出来她都受不住,所以才想到忽悠骆璟良帮她谋划布局出人出力的灭口。
她以为杀了这两个人就能了却后顾之忧,彻底断了他和东宫之间的联系,她也就可以彻底摆脱姬璎了。
太子妃抛出董千里来,骆雪就开始心虚,眼神下意识的闪躲。
太子妃趁她慌乱,就继续往下说:“你利用他连着给本宫下了一个多月的毒,太子又封了给本宫请平安脉的东宫医官胡佑明的口,若不是国宴当天本宫晕倒时刚好被信王妃诊脉诊出来了,只怕是出不了这个正月本宫就会悄无声息的毒发身亡了。事到如今你才想起来狡辩?说无冤无仇这样的话,不觉得太过可笑了些吗?”
骆雪的眼神连闪。
她身上怕被人拿捏的把柄个个都致命,就因为顾虑太多,反而束手束脚,即便脑子转得还算快,却在不停的谋算着要怎么说话才不会掉进太子妃设计的陷阱里,唯恐对方是在给她挖坑……
这样一来,落在皇帝的眼里就是她面对太子妃的质问,眼神闪躲,支支吾吾,明显是一副做贼心虚之后畏首畏尾的样子。
骆雪这时候就暗暗的咬紧了牙关……
现在姬璎不在京城,董千里去牢里与她秘密见面的事之前觉得不打紧,也没想着灭口善后什么的,当时董千里为了进大牢,找过人帮忙疏通,牢里的两个女狱卒也都见过他,并且知道他是东宫太子殿下的人,皇帝只要找人去问,那些经手人是一问一个准的。
骆雪于是也不敢否认,就只能强辩:“纵然臣女确实的与董大人见过几面,现在他那里死无对证,自然是所有的罪名都由着娘娘编排了,您又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他与臣女合谋害您呢。”
“他亲口说的。”太子妃的气势还是很足的,虽然是信口胡诌,却半点不露怯。
骆雪刚要说话,却是旁边一直跪着的孔昭先开的口:“陛下,董千里董大人遇害当夜微臣刚好从那附近路过,虽然隔得有一段距离,确实听闻他与太子妃娘娘在竹林里争执。微臣当时因为天黑,没有认出娘娘来,否则必定是会当场上前阻止的,后来娘娘离开时臣从远处凭着背影才认出的娘娘。”
说着,就也给皇帝磕了头,虔诚悔罪:“微臣当时也是头脑发热,过去看到董大人被误杀身亡只想到微臣和太子妃娘娘之间毕竟是姨表亲,不想娘娘受责就塞了自己的荷包到他手中。微臣欺瞒圣上,微臣有罪,但微臣当时也确实不知太子妃娘娘竟是受了这样的迫害和冤屈。微臣欺瞒圣上,并且扰乱了大理寺办案,微臣愿意认罪领罚。可太子妃娘娘虽然因为一时怨愤而失手杀了董大人,但娘娘她贤良淑德,嫁入皇家这些年一直都本分孝顺,并不曾有对不住太子殿下的地方,现在却遭到如此薄待,还请陛下做主,还娘娘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