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杀太子,怂恿太子合谋外邦构陷忠良……
这两件事哪一个也不比给太子妃投毒的罪责更轻的。
给太子妃投毒,她还能仗着自己是女流之辈做借口,扣一顶女子为爱疯魔的帽子给自己开脱,另外两件事一旦任何一件被抖出来她可就完全连开脱的借口都找不到了。
骆雪自己又何尝不知道这两件事都是背在她身上的催命符,要不是因为知道自己承担不起,她又岂会在御前不敢过分分辩,更何至于被黎浔死死的压制了?
十安把要给她的话都带到就懒得再跟她打交道了,调转马头准备离开。
骆雪沉着脸,咬着嘴唇,目光阴测测的盯着他的背影,明显是根本没死心的。
骆长霖不可以不管她,她要找过去当面求他!
心里的主意定得很快,十安却是知道她德行的,走了没两步又收住缰绳回头,这次却是看向管家的:“哦,还有一件事,鲁管家若是有心也不妨提醒相爷一声,他如今也已到了穷途末路的境地。大小姐与太子殿下有私,不管一开始是不是他的主意,总归事到如今陛下是绝不会相信他还是个秉性纯良的纯臣了。现在若是引咎辞官,至少还可以将这半生经营出来的名声保得大半,若还是执迷不悟的抓住这个官位不放,怕是就将不得善终了。”
眼下在位的那位皇帝陛下看似是个很好说话的人,但事实上他的好说话就仅因为他厌恶麻烦而已。
现在倒好,骆璟良纵容女儿怂恿得他儿子给他闹出了大乱子,他绝对会记在心上的,以后再看骆璟良就绝不可能顺眼。
何况——
骆雪要得扒得住姬璎才能勉强保命,一旦有了这重牵扯在,皇帝为了限制太子也不可能再重用他了。
他的仕途,经此一事总归是做到头了。
早点抽身,没准皇帝还会觉得他懂事,既往不咎。
管家的心头一凛,听到骆璟良居然到了需要辞官以保命的地步了才终于知道自家大小姐这次闯的祸有多重。
他心中也是惶惶。
而十安说完就不再逗留,打马先行离开了。
骆雪这时候心里也很慌,可她就是死活不肯相信骆长霖会丢下她不管,咬咬牙道:“送我去找大哥!”
管家此时已经知道不能再纵容她胡闹了,连忙道:“大小姐宫里传出话来是说在太子回京之前叫您在家闭门自省的,我们这已经是耽误了,再折腾下去一旦被人瞧见了那可就是抗旨不尊了,还是先回府去和相爷商量一下对策吧。”
骆雪这哪里是能听得进去旁人劝告的?当即怒斥:“我说我要去找我大哥!”
“唉!”管家叹了口气,也不再与他多说,只吩咐车夫:“回府。”
车夫也有点烦了这位给家里惹祸的大小姐,狠命的一抽马股,马儿奔驰起来直接将骆雪掀翻在了车厢里。
骆雪这次的事情又是闹得沸沸扬扬,一天下来整个京城都传遍了,骆长霆这几日过年在家休息,骆夫人带着一双儿女没敢去骆璟良书房,但是聚在一起也是焦急的等着宫里的消息,听说骆雪回来了,就忙赶过去听消息。
骆雪今天是真的自知理亏,很有点犯怵不敢去见骆璟良的,但那毕竟是她的父亲,就是再不想也得硬着头皮过来了。
结果她畏畏缩缩的刚垮了一步过门槛,在里面没头苍蝇似的乱转的骆璟良就转头冲过来,一巴掌将她扇到了门框上:“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孽障,究竟还瞒着我做了多少胆大包天的蠢事,一而再再而三的你是要将全家都害死吗?”
外间在传骆雪是为了抢夺太子妃之位才和太子姬璎里应外合毒害太子妃的,骆璟良知道骆雪和姬璎有染的事,并且骆雪以前为了诓他也从没对他透露过她真正想嫁的人其实是姬珩,这样一来,骆璟良自然就认定了骆雪毒害太子妃的事情属实了。
骆雪脑袋撞了一片青紫的伤出来,疼得脑袋里嗡嗡作响。
这回她是不仅委屈也害怕,只能扶着门框还是跨进门来,泪流满面的跪下了:“父亲,女儿没有,是那个黎浔,她串通了太子妃一起陷害女儿的……”
骆璟良被她坑成这样,现在对她的话是一个字也不信了,还要再发作,就见管家正在院子外面神色焦灼的直探头往里面张望。
他一时就顾不上骆雪了,连忙三两步冲出去。
管家低声将十安的话转述给他听了。
骆璟良对辞官一事自然是本能的抵触,他现在高居左相之位,这是何等的身份和地位,就这么一朝放弃化为乌有?
这边他还愣着不曾做出任何的反应来,却是刚巧赶过来的骆夫人闻言当先一个受不住,头晕眼花的昏死了过去。
骆府上下一片忙乱。
骆璟良虽是恨不能重处骆雪,甚至是想直接打死了她算了,可这时候却也顾不上泄私愤了,只赶了她去祠堂先跪着思过。
骆夫人昏厥他也没顾上管,只叫一双儿女把她扶着回房去。
骆长霆来年就要参加春闱了,眼见着的好前程如今面前突然横出一道沟壑给他拦住了,他现在是最着急的,可暂时又不敢多说什么,欲言又止的扶着母亲走了。
骆璟良对辞官一事自然也是犹豫,自己关在书房里想拿出一晚上的时间仔细想想,结果刚把管家遣走了没一会儿他就又回来了,很有些难以启齿的继续禀报:“老爷,方才大公子那边又特意差了人来捎话,让转告您,见了大小姐的面之后您立刻进宫和犹犹豫豫再拖个一日半日的才去意义大有天壤之别,他叫您慎重。”
骆璟良本来是一肚子火,脑子里浆糊一样根本转不过来,此刻听了这话他也就明白了——
是了,他现在立刻就进宫去还能勉强解释是他不知道骆雪之前的所作所为,女儿回来问明白了原委之后立刻就惩戒女儿并且辞官抵罪,这个态度摆在这,皇帝就是不全信,可毕竟这些年他也算本本分分兢兢业业了,哪怕他只是第一时间知错悔改,皇帝也多少会惦念旧情,从轻处置他的。
可是他若犹犹豫豫的要等着想过一夜去,皇帝那里就坐实了骆雪一事就是他想争从龙之功纵容甚至是怂恿他女儿的,他功利心重,野心也重,没准还会激得皇帝直接对他动杀机。
骆璟良在心疼的滴血,可是在性命和官位之间——
他也没得选!
只能心一横叫人赶紧备车,他赶着去跪宫去了。
皇帝当天没有召见他,他在宫门外跪了一整夜,直至次日被上朝的官员来回围观了两趟,皇帝早朝之后才将他叫进了御书房去。
他们君臣单独见的面,具体说了什么没人知晓,只骆璟良出来的时候整个人被抽走了魂魄一样,脚底都是虚的。
小太监引路将他一路送出宫去,他出了宫门之后最后一次回首瞻仰这座以后再也进不来的锦绣宫城,老眼昏花,眼前一幕幕换过他从意气风发的入仕,到勤勤恳恳的当差,被赏识,被重用,步步高升,从一个翰林小官坐到满朝文官之首的位置。
这一生,再回首,竟如浮梦一场,就这么戛然而止了……
再下一刻,他就一头栽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骆璟良这一病就直接躺在了床上,骆夫人也受不住打击,一晕再晕。
府里骆霺哭哭啼啼的成天叫骂抱怨,骆长霆也唉声叹气,几个庶子庶女都在惶惶,而在祠堂跪着的骆雪,没了骆长霖给她撑腰,骆霺自从腿伤落了残疾之后脾气也越发乖戾起来,几次三番找到祠堂找茬,打骂羞辱她,骆璟良病着不见人,骆夫人也不管,曾经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骆大小姐居然也落到了任人宰割的份儿……
皇帝这边暂时倒是没说什么,宫墙之外传得沸沸扬扬的都是骆雪和东宫的这档子事儿。
失去了庇护,骆雪才知道这世上最难熬的日子是什么样的,仅仅三天时间她就被骆霺折磨得一身伤,在这种煎熬中,总算等到了太子姬璎回京。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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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昏招
姬璎南下大半个月, 正赶上年节,本来也是归心似箭,办妥了事情正急吼吼的往回赶, 正好遇到陈靖派去的特使。
陈靖身为禁军大统领,虽然是效忠皇帝的, 但在为人处世上也少不得有些圆滑的手腕, 反正事情在京城已经闹开了,他就特意嘱咐了下头的人如果太子问起急召他回京的缘由大可以实话实说。
姬璎完全没有想到太子妃中毒的事会在这期间事发,并且牵连到骆氏父女,他自知事情棘手就更是片刻不敢耽搁的往回赶。
回京之后也顾不上先回府去,直接去了宫里面圣。
皇帝人在后宫, 就直接把他叫了去。
姬璎回来这一路上也没少听到沿途的百姓议论,自知事情严重, 见面就先跪下磕头:“儿臣特来请罪。因为儿臣行为不检又管束后宅不利,以至于闹出了风波,累及皇室的名声和父皇的颜面, 儿臣罪该万死,请父皇万万保重身体,莫要为了儿臣之事动怒。”
这几天皇帝没再出过后宫, 他虽然面上没再提及这件事, 其实心里却是一直恼火的。
此时天色尚早,皇帝穿着寝衣从后殿踱出, 坐在了榻上。
他盯着姬璎的伏在地上的脊背看了两眼,脸上倒是没有半点动怒的迹象。
姬璎伏在地上, 虽然十分的揪心于他的态度,却不得不极力隐忍,不敢抬头看他。
一直过了有好一会儿, 皇帝才徐徐的开口:“说说吧,这事儿你准备如何处理善后?”
姬璎这才得了机会光明正大的抬起头来。
他看向皇帝。
皇帝的面色很平静,辨不清喜怒,目光看着他身后殿外将明未明的天色,深沉到叫人看不懂。
自己的这位父皇虽然甚少发怒,可是这次出了这样的事他都没动怒?
这显然不正常!
姬璎心里的那根弦紧绷着,因为提前得到了消息,这一路上他其实就一直在权衡利害关系了,只是现如今皇帝这个若即若离的态度才最叫他忐忑。
他试着开口:“董千里那里死无对证,但是以儿臣对他的了解,纵然有人想要拉拢他,他也绝不敢瞒着儿臣做出投毒的事情来。儿臣和骆雪……之间确有行为不妥之处,但那也是……她一个后宅女子,也绝不敢有谋害杨氏之心的……”
他话到这里,皇帝心中就已了然,直接打断他:“所以你的的意思是说杨氏随口捏造诬陷了你们二人?”
姬璎没有料到太子妃会自己服毒来拉着他一起死,至今还以为是他后院里哪个不安分的姬妾所为,但太子妃把这事儿扣在骆雪头上他就更觉得是无稽之谈了,不是笃定了骆雪的为人,而是他知道董千里绝对不会瞒着他替骆雪给太子妃下毒。
“父皇您是知道的,前些年杨氏没了孩子之后就性情大变,越来越难相处,尤其是这一两年里她与儿臣之间的争执又更多了些,甚至有时候对着母后也甩脸子的。也是怪儿臣不好,平日里忙于正事也不是很得空多安抚开解她,她约莫是心病上来又有些糊涂了。”姬璎尽量的解释。
太子妃给他捅出这么大的篓子来,他现在胸中有火,提起太子妃来都得靠忍的来控制脾气。
一边说,一边紧张的盯着皇帝的神色打量。
皇帝又默了片刻。
姬璎心里到底是有些虚的,有些忍不住的刚想要再说些什么,皇帝却又忽的再度开口问道:“这是杨氏的问题,那你自己那边呢?”
姬璎愣了愣,一时有些未解其意。
皇帝似乎也有点失了耐性了,也没有言语,而是缓缓的朝旁边别开了眼去。
陈忠年见状就稍稍上前了半步,提醒:“殿下,您宫里有一位替太子妃诊平安脉的医官也被太子妃举发了。”
陈靖毕竟不是姬璎的心腹,就算没叫去传信的人刻意隐瞒,可那人也不可能知道所有的细节。
姬璎确实没想到胡佑明也被挖出来了,说骆雪给太子妃下毒的事他否认起来还算理直气壮,这会儿却是真有些心慌,出于自保的本能立刻就脱口解释:“父皇,早在儿臣离京前这个胡佑明去给杨氏诊平安脉就发现了异常,儿臣已经吩咐下去叫董千里去查了,不叫他往外说是为了怕打草惊蛇。”
陈忠年听了这番话,眼皮忽的一跳,然后怕自己失态暴露了情绪,就赶忙垂下眼睑不再随便多看。
姬璎是真急了,还要进一步解释,皇帝却突然没了耐性,挥了挥手道:“这个人朕已经处置了,既然你说是误会,那就今日之内尽快给朕一个解释。”
姬璎再度愣住。
胡佑明已经被皇帝处理掉了?这说明皇帝其实是从一开始就已经出手在维护他了?
皇帝其实是个挺憎恶后宫阴私的人,会这般刻意的袒护他,这已经是一种难得的态度了。
意外之余,姬璎也相应的松了口气,感激的磕头:“是。都是儿臣不争气,劳父皇费心了,儿臣保证以后一定谨言慎行,绝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了。”
皇帝未置可否,只是保持着一个姿势靠在榻上,目光也没有落在姬璎的身上,只是眼神很有些莫测的看着外面的院子。
姬璎跪着又等了片刻,这才重新磕个头,起身,谨小慎微的退下了。
陈忠年借着出去送他,大概将皇帝这边拿到的证据证言和线索都与他说了,好叫他心里有数。
姬璎此时满心都是对太子妃的气恼,勉强将他的话都听了,又道了谢之后就匆忙离开了。
陈忠年看着他的背影,略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
这位太子殿下也不知道是急糊涂了才乱了方寸还是怎的,方才这事情就办得太错了。太子妃闹起来,皇帝第一时间就将所有的证人和证据都掐在了手里,这明显就是有意袒护太子,还在试图帮他挽尊的,但是医官胡佑明的事情上太子居然再出了昏招……
太子妃的毒是一直被人持续下到了大年初一她被信王妃告了实情那天的,太子却狡辩说他半月前得了胡佑明的禀报,未声张只是为了捉拿幕后真凶?他但凡是有半点顾念和太子妃之间的夫妻情分,如果只是为了不打草惊蛇,也该立刻叫人设法换掉太子妃那里被人做过手脚的饮食吧?
可是,他没有!
他分明就是乐见其成,要借着这双幕后黑手要了太子妃的命的。
对结发妻子这般狠心绝情,皇帝都姑且已经退让一步,还想着尽可能的保他了,可他现在却当面搪塞拿这种漏洞百出的话出来连皇帝都蒙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