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容我再想想吧。”为了尽可能的替姬珩隐藏行踪,暂时他们之间也断了联系,黎浔此时心中也不甚安稳,很有点乱。
黎浅和黎云泽离开之后,她又在屋里坐了会儿,始终还是觉得心中有些烦闷,就出了院子。
正走在花园里散步,又见骆长霖从斜对面的一条小路上过来。
这回没有旁人在场,他就不再藏拙,直言发问:“陛下是中途脱身去了北境战场吗?”
姬珩除非是有更重大的事情不得不赶着去处理,否则他绝不会放任黎浔一人前来南境。
“嗯。”他既猜到了,黎浔也没必要瞒他,“太上皇知道此事。”
他们夫妻离京之前将所有事情都跟太上皇交代了,这种情形之下已经不合适私藏小心思了。
“果然……”骆长霖微微吐出一口气来,却有点说不上心中是个什么心情。
姬珩为了大局竟然能舍得把黎浔一个人送到这战火纷杂的边城来,而黎浔却又心甘情愿这么做!
骆长霖虽然有私心,但他却不狭隘,他敢于正视别人的优点和好处。
他其实多少是能理解姬珩做这样的选择所背负的无奈的,而且这是人家两夫妻之间的事,他一个外人根本连置喙的余地也没有,可就是这样,他看着孤身守在这里的黎浔心中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儿……
有些心疼,有些愤怒,但更多是却是无能为力的那种无奈。
他没资格去评判姬珩什么,便就摒弃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再转入正题:“北境的局面他有把握能控制住吗?”
南境这边在打仗不可怕,可怕的是腹背受敌,甚至还有东南沿海的唐家和怀王虎视眈眈,姬珩会先发制人,趁着漠北王庭内乱自顾不暇之际如果他能制定出有效的兵法策略将漠北人先行压服,北境的战火就可以消弭于无形。
姬珩让黎浔替他掩人耳目来南境,确实也是忍痛艰难做出的决定。
前世的时候北境开战时杨嵩已经在那里磨练数年,积攒了蛮多的应敌经验,就那样都还打得甚是艰难,这一次北边的战乱提前爆发,那边的边军又经过前面近十年的休整,完全没有进入战备状态,算来算去只有姬珩自己才是应对漠北人最有经验的将帅人选了。
好在现在时间上还来得及,他如果能出其不意抢占先机,是有把握在三两月之内速战速决平定了那边的危机的。
而黎浔这边南境主要是守城,就只需要尽量先拖延就好。
关于姬珩的事,黎浔没再细说。
也不是不关心,而是说的再多她也帮不上忙,反而更焦虑,索性就多想想自己这边的事。
她一边心不在焉的和骆长霖说着话,一边琢磨的却还是军中细作的事,百思不解之时就突如其来的出言问骆长霖:“骆大人,您说如果有几个身份相当的人一起陷入困境,有一个人损害部分自己的利益就有能力救所有人脱困,但他出手了却只选择救了其中一个,这有可能是出于什么原因?”
她说话,骆长霖下意识每一个字都是用心在听也用心在记的。
他也没有过多联想,只是就事论事,加上本就思维敏捷,听完之后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就脱口而出:“或是出于恩义,或是因为情愫,这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所有的偏爱也总归都是有迹可循的。”
区别只在于——
有人光明正大的将这缘由喧之于口,而有人只能是小心翼翼的隐藏,还唯恐被瞧出了痕迹来。
许是情之所至,他这也算有感而发了,尚未回过神来,黎浔脑中却是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了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我最近更新时间越来越不靠谱,大家可以先去奋战双十一,我继续撸三更-_-||
第243章 叛将
她微微倒抽一口气, 转头问骆长霖:“你说……一个人会不会因为愧疚就拿自己的命去还曾经的旧债?”
她在专注于某件事的时候,总会神采奕奕,眼眸中的光亮得惊人。
骆长霖骤然回首, 与她的视线对上。
那一瞬间心脏突然有种被什么击中的感觉,叫他刹那间差点窒息。
黎浔此时的心思根本没有半点在他身上,因为和他探讨,在等他的意见还眨了眨眼睛催促提示。
骆长霖的视线定格在她脸上, 几乎移不开。
他手下一点一点的用力,手指握紧轮椅的扶手, 心中的感觉几乎是激荡奔涌到了一种近乎是愤怒的情绪, 但其间又夹杂着无尽的悲怆。
很长时间了, 他一直以为对于一件没有任何希望的事, 随着时间的过去,心里的渴望也会跟着慢慢消亡……
他每一天都在很努力很努力的用理智克制情感,在等着时间过去。
以他以往处事的经验, 他以为自己能做到的。
可现实就是这么玩笑, 随时随地都能给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从来不曾想过, 他的那些所有自以为是的骄傲会被某一个人的一眼目光就击打得溃不成军。
心中有某种渴望升腾起来, 那是一种他用理智也压不下去的狂念。
他甚至无法强迫自己假装若无其事的将视线从她脸上移开, 手指用力的抓着轮椅的扶手,指关节根根泛白,最后的也是最强大的克制便是忍住了声音的颤抖和沙哑,用尽可能正常的语气问她:“我能为你做什么?”
黎浔本来这个孩子就怀得她很辛苦, 加上最近这几个月内忧外患,她的精力和体力都不怎么跟得上,若在平时她会很容易就察觉骆长霖神态之间轻微的异常,但这一次当她一心都扑在另一件事上的时候她就忽略了。
本来是想说不用的, 但后来转念一想就有点狡黠的勾唇笑了:“或许……有一件事真的只有骆大人才能出面帮我去做。”
她这真的就是公事公办很正常的交流,可就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此刻都能叫骆长霖的心情急剧起伏。
只有他能帮……
哪怕就是一句随便的戏谑之言,他心中居然会为了这种“被需要”而感觉到了一丝满足和喜悦。
明知道不应该是这样,他能清楚明白的判断自己的每一种情绪的对和错,可是就是完全无能为力,看着自己在一条错误的不应该的道路上沉沦,越陷越深,越走越远。
骆长霖觉得他一定是疯了!
可是他遏制不住自己心底那种越来越疯狂的情绪和想法。
在和园安顿好了住处之后,当天傍晚他就让十安避开了和园里姬珩的人秘密出城去了军营,以太上皇的名义求见了驻军主帅徐长胤。
得知是京城来人,带的又是太上皇的密旨,徐长胤自然不能将其拒之营外,匆忙从演武场赶回去,进得帅帐却发现来人只是户部侍郎的随从心里就有点生疑了。
但是十安却声称骆长霖带着太上皇密旨,又不方便来此处与他公然见面,请他入夜进城去单独见一面。
骆长霖算是这两年骤然崛起的朝廷新贵,徐长胤虽然身处边关但是对朝中大事也会关注,他是知道这个人的,更知道骆长霖是得了太上皇的赏识和提拔才破格入仕,在年轻一辈里算是少有能得太上皇青睐的。
他虽然将信将疑,但如果骆长霖的这个随从说谎那他们主仆就是假传圣旨,他斟酌之后就应承了下来,但在十安走后还是不怎么放心,便让心腹尾随,等到心腹确认十安是进城回了和园,并且偷偷和和园的下人确认过其身份确实是骆长霖今天刚带进和园的亲随,徐长胤就不好再怀疑了。
如今两国正在开战,他一个主帅离营还是很不放心的,好在骆长霖约见他的地方虽是在城里却离着城门很近,入夜他便换了便服只带了两个心腹亲兵离营回城了。
骆长霖已经等在城门附近一个胡同里门脸很不起眼的小酒馆里了。
徐长胤没叫亲兵跟进去,两个亲兵却很谨慎,先冲进去将小酒馆里面也查了一下,确定没有埋伏才放了徐长胤一人进去。
徐长胤瞧了眼坐轮椅的骆长霖,先是拱手道歉:“边城之地宵小之徒良多,本座行事略谨慎了些,骆大人海涵。”
“将军客气了。”骆长霖微微颔首,“入夜才约见将军,原也不合规矩,只不过下官在离京之前太上皇特意嘱托叫下官莫要声张……不得已才只能选在入夜之后单独约见。”
“贵属说陛下有托大人带了密旨予我?不知道旨意何在?”徐长胤不放心军中,所以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
骆长霖道:“没有圣旨,是口谕。”
徐长胤这就不得不又开始怀疑了,拧起了眉头打量他。
骆长霖猜到他的心思,所以没等他质疑就主动开口道:“太上皇说是为了将军您好,他就不写圣旨了,并且也不是什么大事,刚好下官要往附近公干,就叫我顺路过来见上将军一面。陛下说就是两句话,叫下官转述给将军听……”
徐长胤对太上皇还是很恭敬的,也不能再过分质疑便要屈膝跪下。
骆长霖却先挡了他一下:“太上皇说了就是传个话,将军听听便好。”
徐长胤就也不坚持了:“骆大人请讲。”
骆长霖道:“就是陛下和皇后娘娘如今人在边城,因是为着国事,太上皇也不便阻挠,只是出于一片慈父之心,他也十分悬心,挂念着帝后的安全,所以叫下官过来嘱咐将军一声说陛下和娘娘的安危他便托付给您了,请您务必保证两位的安全。”
这对徐长胤来说就是应当应分的事,他立刻就要跪地应下,但是下一刻骆长霖却是话锋一转,又再说道:“陛下说他与您之间是能彼此信任的,当初他答应您的事他都信守承诺做到了,与您并无亏欠,您殚精竭虑为他戍边守城,他也会继续遵循当年的约定照顾好令夫人和令郎。”
众所周知,徐长胤被调来此处戍边已有十四载,在此之前他一直是在西南楚平关驻守的参将,楚平关往西隔了一片不大的草场之后就是荒漠,属于不毛之地,另一边的好几个小国和部落都想过关求存,那一带也是常年战乱不止的,但是边陲小国确实造不成什么威胁,十四年前是皇帝偶然看到一封兵部呈送的徐长胤谏言军务的折子,皇帝大为赏识,便将他召回京城亲自见了又考校了他许多用兵打仗方面的东西,觉得他是可造之材,刚好那时候的黔州守将也因为常年征战落了一身的旧伤,便破格提拔了徐长胤,过去做了两年副将之后,原来的将领荣休,他就顶了上来,一直到如今。
而徐长胤被调进京再到被派来此处戍边一直都是孤家寡人的,没成亲也失了双亲,后来是在这边呆了几年耐不住军营里的一群大老粗起哄才在此成了家,娶的却不是门当户对的官宦之女,而是个在战祸中死了夫婿的寡妇,徐夫人与他成婚如今八载,没再有过生育,他俩膝下就只一个徐夫人再嫁时就带着的姑娘,虽然不是亲生,徐长胤对这母女俩却是极为爱重的。
他明明没有儿子,现在骆长霖却突如其来的说太上皇捎话说会照料好他妻儿……
徐长胤脸上肌肉瞬间不受控制的抽搐了一下,脸色变得彻底。
他咬着牙,攥着拳头。
骆长霖面上却没什么特殊的表情,一直很平静,神情甚至还有点很纯正的局外人的寡淡。
徐长胤是从他这番话里听出了太上皇的一丝警告之意的,他紧抿着唇角,沉默的时间略显久了一些,后才郑重的一撩袍角没冲着骆长霖却是冲着帝京皇城的方向跪下重重叩首,语气刚正道:“微臣定不会辜负皇恩。”
骆长霖和他之间没别的话说,两人各自客气的再度见礼之后徐长胤就推门出来带着外面等候的俩亲兵回营去了。
待到他们三匹快马走远了,黎浔才推开酒馆对面的一扇门从那院子里走出来。
骆长霖和年念上前帮着把骆长霖连同轮椅一起从酒馆里挪出来。
黎浔款步走到他面前,问:“如何?你觉得他可疑吗?”
这些年太上皇藏了一个天大的秘密,除了他和陈忠年,再没有任何人知道,就是当年那么得他宠信的太子姬璎都不知情的,不为别的,就是因为他答应过的事,不会失信于人,而那是因为姬珩对他直言了怀疑南境军中出了个军职不低的细作,用此等坦然才换他开口道出了这个秘密——
十六年前因不满南岳对边关几城实施的□□杀死戍边主帅并且率城来降的那位南岳军中的部将就是徐长胤!
此人有着一腔热血和保家为民的心思,当时南岳边城的那位统帅有爵位在身,将属于其管辖的五州之地当做自己的小王国来统治,横行霸道,一面压榨赋税,一面又大肆征兵,自己却又只顾着享乐,想起一出是一出,弄得民不聊生。身为其部将的徐长胤很看不下去,数次上奏朝廷,南岳皇帝却觉得这边城就是不毛之地,有人管着就行,根本不愿意插手,最后终有一日他忍无可忍的带着身边一群早就不堪被压榨的士兵以及百姓揭竿而起,借由身份之便趁着那位主帅夜宴酩酊大醉之际将其斩杀,斩其首级之后又带着自己的妻儿投奔了大觐。
当时没提别的要求,只恳求太上皇能将这五州之地收归囊中好生治理,给处于水深火热当中的他的同乡百姓们一条生路。
按理说他这样的人就算投诚,太上皇也是不该重用的,毕竟身份太过尴尬了,并且南岳皇帝被他这么狠狠地伤了颜面,自然也容不下他,他就是得了大觐的庇护南岳方面后来也是不遗余力的屡次派人潜过境来刺杀。
太上皇为了收服他带来的那五州之地的民心和收编他手下队伍,自然不能看着他被杀,就给他封了个虚衔把他一家三口荣养了起来,后面过了几年,边境这边已经逐渐安稳,已经没再有人注意他的时候才隐隐传出消息说他因为心思郁结患病去世了,渐渐地他妻儿也一并淡出了众人视线,不再被提起。
如果太上皇不说,就是姬珩和黎浔也绝对联想不到当初南岳率城来降的那个叛将会改名换姓之后被他放在了这么个举足轻重的位置上。
前世的时候,黔州城城破时徐长胤是率军血战最后战死的,黎浔给叔父兄长收尸的时候还亲见了他尸身,十分之惨烈。
所以,即便知道了他的初衷和真实身份,她和姬珩前面也没有直接怀疑这个人,如果真的是徐长胤出卖导致的战败,那他图什么?当年他就是为了护他身后这五座城池的百姓都能安居乐业才不惜背负骂名投奔了大觐,他在这南境军中的所作所为黎浔也亲自看在眼里,这些年他是真的不遗余力的在护卫这一方百姓的,最后他会豁出命去再把这戍边的九万大军和身后一城的百姓全部送进了鬼门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