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骆雪既是觉得太子姬璎不靠谱了,她要另谋婚事无可厚非,可是为了谋婚事便屡次算计旁人性命的……
便是自己的主子,青稞也觉得这有点太过了。
她心里有些恐惧,试着劝说:“其实您刚才眼见着林家三公子溜进了清晖园,当时只需略施小计误导一下,让他闯进黎家二姑娘的房里去也便成了,坏了她的清誉名声,六殿下便不可能再要她了。”
骆雪却半点不为所动,低头反复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悠然冷笑:“这种事,不到最后万不得已,我怎会亲自沾手?青稞你也给我记住了,杀人,诛心,这些虽然都是解决敌人的良策,可也都得运用得法才好。这世上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多做多错,即便是行事再周到,可只要是你跳出来亲自动手做了的事,就都难免要留下蛛丝马迹的,这些痕迹,在没人问究之时自然显得无关痛痒,可是一旦有人注意到并且顺藤摸瓜的追查下来,那就桩桩件件都是把柄。所以,这便如是一场博弈,要想长长久久的在这个棋盘上待下去,那就一定要慎之又慎,不到万不得已,便不要轻举妄动。哪怕是逼到最后非得要出手了,也得找准了最稳妥的时机,要么……隐忍不发,要么,就一击必杀。”
在姬珩的眼皮子底下,她去用那种幼稚的伎俩算计黎浔?
且不说黎浔若真是个蠢的,上辈子也不可能在宫中屹立不倒,单就是姬珩……
冲他对黎浔那个偏爱和迷恋的程度,凭这么一点手段就能让他误会并且舍弃黎浔的话,那自己这些天岂不都白忙活了?上回在普陀寺,明知道季氏约了褚思扬去会黎浔,那时候就把姬珩叫过去,早就一了百了皆大欢喜了。
可姬珩和黎浔之间,就不是一两场争风吃醋的误会便能搅和散的。
青稞却还一时消化不了她讲的这番大道理,只懵懵懂懂的道:“既是如此,那您上回在普陀寺为什么还主动设计去接近黎家那姑娘?”
骆雪唇角的笑纹就越是深刻几分,反问:“可是……我有对她说过什么,又或者对她做过什么吗?”
青稞张了张嘴,愕然。
骆雪道:“我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啊,我就是失足落水并且请她帮忙切了个脉。如果一定要追究下来,那也是她窥探到了我的**,算我吃亏,至于事后她要怎么去联想,怎么去怀疑,又与我何干?”
说到底,不是她不想速战速决的解决掉黎浔这块绊脚石,而只是因为在姬珩的眼皮子底下,她不敢贸然出手,只要不是有十成十的把握事后可以把自己撇干净了干系,她就绝不会轻易出手。
她要谋的,是大局,是长久,是将来!
所以,她熬得起,也等得起。
行事冲动,只看眼前的利益就上蹿下跳沉不住气的人,就只配做祭路的棋子;而她,是可以成为同伴或者对手的棋手。
是的,这辈子,她要做姬珩身边的女人。
不再是前世那样徒有虚名的一个摆设,而是要得他心甘情愿的承认,愿意携手共进,经历和分享一切的那个女人!
只可惜造化弄人,她醒来的时机已经是最差,不仅已经和姬璎之间有染并且怀了孩子,而且要想赶在黎浔之前去截胡救下落难的姬珩都来不及。
上辈子姬珩从没拿她当自己人,自然也不会与她交心,但她却留意打听了他和黎浔之间那些往事的细节,知道他们是因何结缘的……
这些对她来说,都是先机,都是上天赐予她扭转局面的利器。
可偏偏——
思及此处,骆雪便又掐住了手指,眼中凝满愤恨之色。
上天明明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又偏偏戏耍她一样,给她选了个最糟糕的时机让她回来,哪怕她能早两三个月醒过来,她都能悬崖勒马,打从一开始就不要去走姬璎的那条路了,也不至于怀了身子,让自己脚下的路从一开始就塌了半边。
而就哪怕是能提前个一两天吧,她也都尚且还能赶着去截胡,从一开始就把黎浔踢出局。
结果好巧不巧的——
她醒过来就是在姬珩和黎浔初遇那天的夜里,并且当时还因为风寒高烧烧得脑子里糊涂,半梦半醒的,等后半夜终于反应过来的时候早就来不及了,于是紧赶慢赶,也只来得及叫青稞安排了人手去城门和黎家所在的巷子外面盯梢,起码要得到第一手的消息确认这辈子姬珩和黎浔是不是再续前缘,又在老时间老地点用老方法勾搭上了。
而她那时候却也不能干等着,等平复好了心情之后,第一时间就是找借口离京去了人烟稀少的庄子上先设法拿掉了孩子。
过程,无疑是揪心和痛苦的,可是当那方血肉流逝的瞬间她感觉到的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和解脱。
因为生下了孩子,就等于落下了永远的把柄,可是拿掉他,一切就都还可以遮掩,局面也有机会被挽回。
她骆雪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只要是她下定决心想做的事,就一定要做成,没有任何人可以挡她的路,姬璎不行,黎浔不行,就是她的亲骨肉也不行。
可是她不觉得这是丧心病狂,这充其量只能算作是她来这人世间走一遭的起码的野心和抱负而已。
只要最后能达到目的,她就觉得这一切都值得。
可是她身体承受着痛楚在庄子上煎熬的时候得到探子的消息却是这次回京的就只有黎家兄妹二人,随行的里面并没有发现姬珩的踪迹。
说实话,当时骆雪的心情是狂喜的,她以为上天眷顾,这一次竟是没叫黎浔和姬珩有机会碰上,且不管究竟是为什么会出现了这样的偏差,总归那是对她来说最好的局面。
只是随后没几天,她就发现自己高兴的太早了,孔昭行刺失败,原来姬珩之所以没有和黎浔兄妹一起回京是千里奔袭去陈州救姬璎了,而他回京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了黎家,找黎浔。
当时骆雪还尚不清楚姬珩和黎浔之间究竟是哪一个人身上出了问题,结果去东宫的寿宴上暗中观察了一圈……
姬珩的行为举止都很正常,身上还透着朗朗的少年气息,并非是前世那个君临天下不可一世的模样,但黎浔的行为举止就太过稳重了些,完全不像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的行径,甚至于她还异想天开的去和太子妃杨氏亲近,试图拉拢关系找靠山?
总之经过那一番观察,骆雪就笃定了是黎浔出了问题,而且还应该是和她一样的状况,一觉睡醒就机缘巧合的知晓了前世种种,有了未卜先知的能力。
说实话,确定了这个猜想之后,她其实是由衷的松了一口气的,因为如果拥有了记忆的是姬珩,那她就一点机会也没有了,因为没人比她更清楚,前世的最后姬珩已经在怀疑她了,要不是他暗中步步紧逼的在追查她,她也不必被逼走投无路,抢先自行了断了来防止东窗事发。
姬珩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人,如果是他回来了,哪怕前世种种线索全无,她只要矢口否认他就定不了她的罪,可彼此间的嫌隙已生,她就绝无可能在他面前扭转局面。
所以,相对而言,回来的是黎浔,对她来说反而才是有利的。
于是,利用黎浔和姬珩之间认知的盲区,她就设计了普陀寺的偶遇和那场戏,目的就和姬珩猜想她的一样,就是为了误导黎浔,让黎浔觉得她和姬珩之间已越雷池,进而挑拨黎浔和姬珩的关系。
当然,仅凭这样也是不够的,因为骆雪是太清楚姬珩对黎浔的执念和感情了,黎浔现在还要扒着姬珩来救命,那女人也是个能屈能伸心大到没边的,绝对不会放弃姬珩这根救命的稻草。
所以,想要一劳永逸,最好还是锄掉她,一了百了。
但是这件事又不能急……
想起自己手里的这一堆乱麻,骆雪也是忍不住的烦躁。
这时青稞便戳了戳她手臂,给她使眼色。
骆雪循着她目光的方向看过去,却见之前明明已经跟着晋阳长公主离开了的姬珩居然又独自回来,表情颇有些得意的又往清辉阁的方向去了。
主仆两个分别屏住了呼吸,生怕弄出动静来。
等姬珩转过前面的花圃没了踪影,青稞才颇为感慨的呢喃:“看来黎家这二姑娘是真的搭上并且拿捏住六殿下了。这才进京几天啊,这个边陲小城来的,当真是好手段。”
黎浔的手段高吗?不见得吧?
只能说是她命好,居然好巧不巧的入了姬珩的眼,然后又阴差阳错的各种折腾,正合了男人越是得不到就越想要征服的心思,这才勾得姬珩对她百般宽纵,不能撒手释怀。
而现在,她又占尽了先机。
虽说男人三妻四妾都是寻常,她骆雪也没有小心眼到这般不容人的地步,可是很显然,在姬珩这里,她和黎浔是不能共存的。
所以,是该好好计划一下怎么铲除掉这个祸害了!
第56章 作妖
清晖园里,之前书云被姬珩特意支开也没敢走远,就在附近转悠,等晋阳长公主和颍川郡主等人都相继离开之后就赶紧回去了。
黎浔正在等她,把提前蘸胭脂画在帕子上的一个草药图样递给她:“那会儿在院子里逛的时候我看见有的花圃有这个荷包草,不是什么太稀罕的东西,采一点没关系,你替我去弄一点来,快去快回,别耽误了午间的宴席。”
书云手里捏着那帕子,顿时慌张起来:“小姐您伤着了?”
“没有……”黎浔挡开她要来揪住自己查看的手,顿时又尴尬起来,含糊解释:“是消肿用的。”
书云本就是个心细的,再仔细一瞧就发现了症结所在,登时也窘迫起来。
她刻意的避开了视线:“奴婢听院子里的人说长公主允您不必去宴上了,叫您在此休息的。”
“长公主是体恤,我总不能真的躲在这里不见人了。”黎浔道:“咱们家初来乍到,在京城这个贵胄云集之地本来就没什么根基和人缘,若是再叫人觉得我是故意攀附长公主府,还恃宠生骄,那以后家里姐妹们出门便要受排挤,这样以后就更难立足了。”
每个圈子里呆惯了的人都会有本能的排外意识,黎家的门第在京城之地本来就不足一提,不要小瞧那些成天就知道比衣裳首饰和附庸风雅的十几岁的小姑娘们,她们聚在一起就是最大的一个是非全,还真不能掉以轻心。
“是。”这些道理书云暂时是不懂的,但她信任黎浔,但凡黎浔说的她便觉得有道理,便将帕子揣好赶紧去了。
院子里守着的是颍川郡主身边的云梨和云棠,这俩丫头也是心气儿高的,并不怎么愿意服侍黎浔这样一个外人,只奈何是祁云景亲发的话,她们就不敢忤逆和抱怨了,还是兢兢业业的守在廊下。
书云刚推门从屋里出来,就见姬珩从院外大步跨了进来。
“见过殿下。”几个丫头连忙从台阶上下来请安。
姬珩表情闲适的踱步到跟前,看了眼书云背后紧闭的房门,问:“你们怎么都没在里头服侍?”
云梨两个忙道:“黎二姑娘不曾吩咐……”
姬珩又瞄向书云。
书云自然不会说自己要去替黎浔采药,省得这公主府的人嘴碎,后面不知道还要以讹传讹的弄出什么闲话来,只低垂着眼睑回话;“奴婢正要去马车上给我家姑娘取点东西。”
姬珩显然就是随口一问,耸耸肩道:“那就去吧。”
“是!”书云知道他和黎浔之间的事可谓惊世骇俗,很是不合规矩,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当自己不知道,应诺一声就赶紧小跑着去了。
姬珩站在院子里。
两个婢女私底下互相交换了下眼神,便是云棠大着胆子提醒:“六殿下,我们主子和郡王爷已经去了宴会那边了,如今这院子里就只剩黎家姑娘在休息了。”
却不想姬珩不退反进,径自就抬脚上台阶。
两人也只能赶紧往旁边让路,更别提阻拦了。
姬珩在人家家里,他虽不讲究,但还是顾着黎浔的名声的,走到门口却没进去,而是脚下转了个方向走到旁边的窗户前面抬手叩窗,顺势身子一歪,懒洋洋的靠在了窗台上。
两个婢女自是好奇的偷偷盯着他看。
片刻之后,黎浔走过来从里面打开了窗户,也是装模作样的见礼:“信王殿下。”
姬珩这才从垂着的左边袖口里滑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没理黎浔,先捏着瓷瓶冲俩婢女晃了晃:“本王是替姑母来给黎二姑娘送风寒药的,就隔窗说两句话,你们不用守着了,该干嘛干嘛去。”
他这过来一趟,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是逾矩,可人家六殿下这又明显是避嫌,连门都没进呢。
俩婢女也说不出有哪里不妥当来,互相对望一眼就规规矩矩的行礼告退了。
又不敢完全走来,便进了院子门口的耳房里从小窗口盯着。
姬珩知道她们不会放心,不过这样的距离已经听不见自己和黎浔说话的内容了,他就也懒得去管,只回首把那个瓷瓶给了黎浔。
黎浔拿过去,自拔掉瓶塞闻了闻就有点高兴了,失笑道:“消肿的药膏?你出门怎么还带着这个?”
姬珩歪在那里,语气半真半假:“跟晋阳姑母讨的,宫里出来的,是好药。”
黎浔本来也算是过来人了,并不似小姑娘那般脸皮薄,可乍一回想起晋阳长公主离开之前看他俩的那个眼神,还是觉得脸上发烧。
姬珩见她不动,就伸手要去拿那个瓶子:“我帮你弄。”
“不用。”黎浔立刻闪身躲开他的手,走了两步到旁边的美人榻上坐下,用大半个后背对着他。
那瓶子里药膏凉丝丝的,带着浓厚的药香,味道很是清新好闻。
黎浔用小指挖了一点出来,用指腹慢慢的在唇上来回的轻轻揉搓,促进药效发挥。
姬珩的角度只能看她小半个侧面轮廓,瞧着她不紧不慢的动作也莫名觉得心里熨帖,唇角微微噙一丝的笑意,仿佛只看着她就是一件能叫感到莫大满足的事。
虽然这回他的目光相对的安静柔和,没什么侵略性,可是存在感太强了……
黎浔即便是竭力的忽视,也总能感觉到他的存在。
于是,便找话题岔开注意力:“宴席那边快开始了吧?你不过去?”
姬珩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不着急,我等着你,一会儿一起走。”
现在是他在算计来算计去的,不想立刻就定下两人的婚事,黎浔横竖是不怕别人揣测的,也无所谓,跟他闲话了两句,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说道:“最近这个时节应该有挺多人相约赏花或者出城踏青的吧?你下回再有要去的局子,便也偶尔叫人去黎家送个信,捎带上我们姐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