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这附近也有人手在,所以就放心的留了黎浔下来,自己带着小厮匆匆走了,临走又嘱咐了一遍:“你千万不要一个人进那巷子里去,就在这等着我。”
黎浔目送他离开,没多问他的去处,但看那个方向应该是去后巷了。
她一个人在这暂时也做不了什么,四下里留意环境刚好看见斜对面有一家门脸儿很小的药材铺子,便举步走了过去。
黎浔打小生活在边城,虽然家境还算可以,却也不算传统意义上的大家闺秀,所以平时出门也习惯性的自己往荷包里塞一点银子以防万一,然后之前和书云换衣裳的时候又把书云身上的银钱拿了大半过来。
她对草药熟识,进去之后就当场写了个单子,让小伙计给配了药。
趁着褚思扬还没回,便借了店里的药杵细细的碾碎了。
老掌柜吃完晚饭从后堂出来,见她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处理起草药来手法竟是十分纯熟,心下好奇就走过来看。
原只是看她碾药的,等再一打眼瞧见她写的清单和堆在旁边的药材便是暗暗一惊,好心提醒道:“小姑娘,你这几味药可不能随便用的,这个药粉若是不小心吸入肺腑你怕是得当场横在大街上了。”
黎浔没抬头,只是温和的笑笑,手下动作不停,继续鼓捣她那药粉:“多谢大夫提醒,我有分寸的。您放心,我不是坏人,就是最近要出趟门,怕是路上不安全,所以才调配一些药粉准备带着防身的。”
她一个小姑娘,人长得漂亮,眉目和善,说话又温温柔柔的,确实——
再怎么样也没人会把“坏人”二字往她身上去联想。
至于她说的要出远门带着迷药防身的话……
老大夫可是活了大半辈子的,阅人无数,对这话自是不会轻信的。
只是终究也是事不关己,也不好再纠缠多问,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又捻着胡子踱步走开了。
黎浔把碾好的药粉按照她需要的比例混合好,又跟小伙计要了两张纸,一张把自己的帕子平铺在上面,又洒了些药粉上去,然后随手一裹塞回袖子里,剩下的药粉就用另一张纸仔细的包了,和之前写的清单一起放进了荷包。
拾掇妥当了,刚从这药铺里出来,迎面就见褚思扬主仆也回了。
褚思扬见她从药铺里出来,心生狐疑,快走两步迎上来:“你这是……”
黎浔笑笑:“买了点东西。”
她不多解释,褚思扬就也有分寸的不好再细问,带着她走到旁边的馄饨摊坐下,借着桌上昏暗的灯光从袖中掏出一卷纸来:“我刚又去找人确认了一下,这是那两个人牙子的画像,根据今天街上百姓的描述,确实应该就是这伙人带走渃渃妹妹的。他们这伙人应该是有三四个的样子,其中还有一妇人,稍后只要他们出现,我们就顺藤摸瓜的尾随寻过去,带来的人手也尽够了。”
他似乎有意避讳,没说他是找谁去确认并且临摹的这两幅画像出来,但黎浔心里是有数的。
他之前说的被拐的那个邻家的使女,纵是那姑娘后来被找见了,既然已经被送进了这种地方,脏了身子,找见了又能如何?就算被赎了身带回去,她只怕也顶不住流言蜚语和世人异样的眼光,连继续活下去都需要莫大的勇气,真的也就只能是认命的留在这地方了。
在任何的世道环境之下,女子的命途都总是要比男人更艰难一些,这一点黎浔是深有体会的。
当然,这也不是她有工夫去同情别人的时候。
不过褚思扬进一步确定了线索,她这会儿就更安心了不少。
褚思扬是在从书院回来的路上遇到她的,也没赶得及回家吃晚饭,他叫了两碗馄饨,但更多的原因还是怕黎浔饿肚子。
黎浔确实没什么胃口,又不好意思让他也跟着挨饿,就勉为其难和他一起吃了两口。
褚思扬一碗馄饨吃到一半,天就已经全黑了。
他那小厮突然从旁边蹭过来拿手肘撞了撞他的背。
黎浔两人警觉的立刻转头去看,就见一身材健硕,方脸大眼的妇人剔着牙刚好从旁边走过。
样貌特征和褚思扬临摹的画像基本吻合。
而黎浔一眼注意到的……
却是她鬓间摇曳的那支钗。
黎浔目色瞬间一寒,捏着筷子的手指用力掐紧,却是强迫自己暂且不要动,再仔细观察了一下,确定这贼妇人就只是孤身一人,后面并无同伙相伴跟随……
褚思扬那里也是瞬间高度警觉,转头打手势叫他藏在暗处的人做准备,这边黎浔已经抄起馄饨摊老板放在旁边的擀面杖直接尾随那妇人进了里面那条巷子。
她本就是个小姑娘,手脚极轻,加上夜里外面这条街上好些卖吃食的,格外的热闹嘈杂,就那么摸过去,走在前方的贼妇人居然毫不警觉。
褚思扬的小厮看在眼里,吓得眼珠子直想从眼眶里往外蹦,想喊褚思扬又怕打草惊蛇不敢出声,就在他身后拼命拽他袖子。
等褚思扬察觉不对劲转头去看时,黎浔已经跟在那贼妇人身后摸进了巷子深处。
褚思扬简直被她吓得魂飞魄散,匆忙站起来,还没等冲过去,就眼见着黎浔抄起擀面杖狠狠捶在了那妇人侧颈上。
一声闷响,人高马大的妇人直接被她干趴下了。
没眼看没眼看……
褚思扬那小厮一边跟着往巷子里面冲一边又直想捂眼睛,黎家这二姑娘平时看着安安静静斯斯文文的,没想到竟是这般凶悍的一个狠角色!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第67章 醋了
那妇人闷哼一声, 应声倒地,捂着脖子□□。
黎浔手底下是有分寸的,因为还要从她嘴巴里撬线索, 不会真的将她一棍子打死或者打晕了。
但她这一棍子正中地方, 贼妇人这会儿脑袋里一片懵,身体一时也使不上力气, 就只瘫在地上, 难受的眼角直往外挤泪。
黎浔弯身一把从她发间将那支钗夺回,力道太狠,顺手将她头发也薅了好些下来。
贼妇人痛呼一声。
回神抬头想来看看是谁暗算了自己,这时候褚思扬已经带人赶到,将她嘴巴一塞,用事先准备的麻袋把人一套, 抬上就走。
因为黎浔的出手可谓奇袭, 动作极快又出其不意, 再加上这条小巷子本来就不是什么干净正经的地方, 平时争风吃醋打架斗殴的有,谁家悍妇来堵自家男人叫骂并且大打出手的也有,大家见惯不怪, 如今黎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撂倒一个人, 并且褚思扬善后还做得好,竟是丝毫也没有引起路人的警觉和注意。
一群人把贼妇人抬出巷子,就近找了个僻静处一扔,又快速捆了双手。
还没等褚思扬上前问话, 黎浔袖中已经滑出一柄匕首。
她往前一脚踏在那贼妇人胸口,话没多说,先扯过她被捆在身前的双手就往她手腕上拉了一刀。
伤口刻意留得很浅, 但鲜血还是立刻涌了出来。
那贼妇人被堵了嘴巴,口中呜呜两声,脸色已然吓得惨白,惊惧如鬼。
黎浔亮出手中发钗:“两条路,要么我就把你四肢和脖子都各划一道口子,用不了两个时辰你就会被放干了血死在这,要么……就带我去找发钗的主人。”
褚思扬见她亮了兵刃了已经脸色骤变,倒抽一口凉气,张了张嘴想说话,一时又发现不知道说什么。
那贼妇人原就不是善类,杀人放火的事她自己也做过,虽看着眼前黎浔是个精致漂亮的小姑娘,根本和穷凶极恶之徒扯不上边,可她自己腕上血流得太真实了……
心中惧怕,又哪有不依,立刻就拼命的点头。
褚思扬微微松了口气,示意家丁上前接手。
黎浔此刻已经起身退开。
褚家的家丁上前将那妇人揪起来,要去拿塞住她嘴巴的布团却被黎浔阻止:“不需要她开口,直接叫她带路过去。”
说着,就拿匕首从妇人衣襟上割了一块布条,也不多做处理,半脏不脏的直接往她伤处一捆:“你想耍花样就尽管带着我们绕,看你这血流到几时方尽。”
语气都不显得狠厉,仿佛随随便便一句闲言。
那贼妇人神情一凛,额头上霎时又冒出大片的冷汗来,连连摇头表忠心。
黎浔不给她上药处理伤口,拿布条裹了只是防止血滴在地上次日天明被人发现,是真的根本不拿她死活当回事。
她是真的怕了,当真半点花样不敢耍,被褚家的家丁押着几乎恨不能用跑的,一路穿街过巷的走。
褚思扬所料不错,他们藏身的窝点确实离着此处不远,就是不在一排一排正经建造的民宅区域内,而是过了两条街左右,拐进一条比较隐蔽破败的巷子,再往前走有一片破破烂烂的小院子。
这一带聚居的人特别多,经常有十几个人一大家子挤在一个破落的小院子里的,沿路走过去家家户户里面要么争吵叫骂要么说笑的,倒是十分的热闹。
贼妇人带着他们一直往里走,快走到头的时候脚步忽然迟疑着减缓。
黎浔心中刚一警觉,她已经仗着自己身材健硕,拿身体猛地一撞旁边扯着她的家丁。
那家丁一路走来,已经不怎么防备她了,反而进了巷子之后在聚精会神的注意周遭环境防她同伙偷袭,一个不察就真被她摆脱了。
贼妇人一脱身,撒丫子就往前冲去。
直冲到最里面的院落门前,又是拿身子就要往里撞。
黎浔心中暗叫一声不妙,正想着稍后可能只好硬拼了……
却不想千钧一发,就见一条高瘦的影子三两步追上前去,抡起手里提着的擀面杖又一杖将那贼妇人撇到旁边的门墙上,脑袋撞了个大包。
小厮和家丁护卫的反应也算够敏捷,趁褚思扬撂倒那贼妇人之时也已经跟着抢上前去。
抬脚踢门才发现那院门居然虚掩。
一群人抄着家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院子里去,却不想里面根本没人。
正屋和厢房的门全都开着,院子里杂七杂八的堆着好些杂物,摆在院子正中的桌子上还有吃了一半的饭菜,有几个酒壶碎在地上,院子里一片未散尽的酒气。
“没人?”褚思扬大致的看了一眼,一边警惕的将黎浔始终护在身后一边暗暗沉吟。
黎浔也不确定这院子里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会不会是个陷阱,故而就没有强出头,也只全神戒备的捏着她荷包里的迷药先等在门口。
院子很小,小厮带着家丁护卫进去飞快的各屋找了一遍就跑回来复命:“公子,二姑娘,一个人也没有,而且那屋子里的情况好像也不太对,你们亲自进去看看吧。”
黎浔和褚思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就相继快步走了进去。
小厮直接把两人带进了正屋。
正屋的墙边有一堆摔裂的木头,看雏形之前应该是一把椅子。
再去里面的小卧房。
那房间很小又很阴暗,就一个土炕,上面铺着一卷破席子,别说家具了,就是被褥都没一件。
但是炕上和地上却都散落着许多断裂的绳索。
黎浔走上前去捡起几段查看,断口很整齐,显然就是利刃割断的。
小厮跳到炕上,走到墙根底下抬手往上指。
黎浔二人这才发现那屋顶上居然破了个大洞,只是因为天黑,又没有天光透进来他们一开始才没有发现。
褚思扬大概将这环境看了一遍,就有点哭笑不得了:“这是……小丫头早我们一步,自己先跑了?”
否则那些人牙子不会吃饭吃到一半就怒砸了酒壶全部匆忙出去了。
就目前这个情况,的确是可以做此推论的,可毕竟是关乎黎渃的安危,黎浔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斟酌了一下又喊人:“将那妇人提进来。”
外面家丁很快又将那贼妇人提了进来,这会儿人已经给严严实实的捆了,并且前面连着挨了两闷棍,她这会儿明显也是没什么力气再跑了。
被一路揪进来,看到这屋里的情形她显然也是完全没想到,惊讶的直瞪眼:“这……这……”
黎浔拧眉问她:“被你们抓来的人呢?你们之前是怎么约定的?”
“是啊,人……人呢?”那妇人也是一脸的惊恐茫然,这会儿知道拗不过了,便不再藏私,倒豆子似的如实说了:“我们本来只是拐了个小丫头,可路上她不老实,想跑,还跟路边的姑娘求救,我看那姑娘孤身一人,身边也没个人跟着,那模样又生得极好就顺带着也一起弄回来了。人……人就关在这里的,我男人他们在院里喝酒,说好了我先去阳春巷找鸨母谈好了价钱,最好今夜就脱手把人送过去。那姑娘穿的体面,必定家境殷实,我们也怕是有些来头的,会惹上麻烦。可是……可是……”
这人怎么就没了呢?
褚思扬命人把她嘴巴重新塞了,就关在这个屋子里。
和黎浔走到外屋去才又说道:“看样子应该是那些人一时没有看管好就让渃渃妹妹找到机会溜了,现在他们肯定是去追了,我们再出去找不仅费力气,而且没个方向也不好找,但他们不管追没追上人都总归是要回来的,不如我们就守株待兔,等着这里?”
黎浔心里也是这样的想法,又斟酌了一下:“渃渃不常出门,对这附近的路就更不熟了,这样的话就麻烦你再叫个人去书云那边看看,渃渃如果脱身了,运气好的话可能会记得路找回那边去。”
“嗯。”
褚思扬安排人去书云那看情况,黎浔又进屋去跟那贼妇人确认过她同伙的具体人数。
防她再出幺蛾子,就顺手掏出那块沾了药粉的帕子掩她面上,两息之后人就彻底安静了。
她收回帕子,然后一行人就将院门重新虚掩起来,就蹲在此处等候。
前后一共等了将近两个时辰,妇人的三个同伙才陆陆续续的回来。
因为没找到人是空手而归,一个个都肚里揣着火,骂骂咧咧的。
褚家的人躲在门内,进来一个放倒一个,最后把四人捆好送做堆,全塞进了正屋。
从他们口中得知,黎渃和他们一起掳来的那个小丫头确实是趁他们吃喝的时候割断绳索给跑了,并且他们在附近搜了一圈也没找到,黎浔悬了半夜的心总算落了一半回实处。
褚思扬带着她回到院子里,权衡再三便是慎重与她商量:“渃渃妹妹虽然已经脱险,可她这番经历显然也是要捂住了不能外传的,所以这些人我们也不好再送官纠办了。虽说这样有些便宜了他们,但他们身上全都劣迹斑斑,显然此后遮掩都来不及,更不会将今日之事主动对人提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