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太子妃打圆场说是更衣,以此代替搜身,让唐贵妃的人明明白白的当场看着东西不在黎浔身上,就塞住了她嘴巴,可现在永寿宫和怀王府吃了天大的排头,人也都被皇帝赶走了,现在这里都是林皇后的人,这所谓的更衣证清白也没用了,因为即便是这样做了,事后唐贵妃也一定会说是林皇后包庇。
黎浔眨眨眼,面上却全无担忧之色,“没关系……”
刚要说话,身后突然一颗脑袋自两人中间凑过来,姬珩也一脸好奇和兴奋的盯着黎浔挤眉弄眼:“本王也想知道那东西被你藏到哪里去了。”
说着还动手动脚起来,去扯黎浔的袖子,想翻她的袖袋查看。
黎浅不好叫他近身,赶紧往旁边挪了两步避嫌。
黎浔也觉得他是疯了,慌慌张张的正在往回扯自己的袖子,前面前脚刚跨过殿门的林皇后刚好回头,见他两人拉拉扯扯的样子就咳嗽了一声。
黎浔赶忙撇开姬珩往旁边躲开了。
林皇后今天心情大好,而且姬珩想娶黎浔的事她早半年前就知道了,心里本来也认可,挑不出什么不满意的来,今天叫黎浔来就只是想见见,所以这会儿只是横了姬珩一眼警告他注意分寸不要乱来。
姬珩倒也听话,尴尬的扯了下嘴角也老实了。
黎家这一行人本来就是午后方才进宫的,在宫门外等候召见就等了个把时辰,再加上在路上和这正阳宫里的连续两场风波闹下来,这时候就已经夕阳西斜到了傍晚时分。
林皇后本来是不太看得上黎浔的家世的,可今天恰是因为黎家这一家子进宫才歪打正着的让唐贵妃栽了跟头,她心中快意,这才连带着也看这几个人都顺眼了些,招待季氏喝茶吃点心,又闲话家常了一番。
姬珩和黎浔的事,她依旧没正面提,本来姬珩成婚早晚她就不太在意,主要是姬璎之前嘱咐过她说姬珩那边因为还想等黎珺当面首肯,所以不想单方面的贸然请旨去黎家赐婚。
不过即便不直接提起,今天这一番会面之后双方也都心里有数,这门婚事已然没有悬念,就只等着黎珺回来走个完整的提亲程序定下来就好。
眼见着天黑下来,季氏就主动告辞:“也叨扰了娘娘好些时候了,天色将晚,娘娘是否也要更衣准备去宴上了?臣妇就先带孩子们告退吧?”
林皇后看了眼天色,点点头:“今日是有些晚了,龚嬷嬷你送她们出去,叫个丫头给她们引了路去宴上,她们头次进宫怕是找不见路。”
龚嬷嬷应诺。
季氏也连忙道谢:“多谢皇后娘娘关照。”
太子妃没跟着一道儿离开是因为她是儿媳,哪怕是做做样子也该留下来服侍林皇后梳洗更衣的。
这边龚嬷嬷带着季氏母女一行从殿内出来,正在院子里嘱咐点给她们引路的宫女一些话,外面就有个小太监跑进来,急急忙忙的禀报:“嬷嬷,永寿宫遗失的夜明珠找到了。”
没人提,黎渃都几乎忘了这一茬儿了,此刻却难免好奇起来,但又不好贸然追问,就只盯着那小太监等他往下说。
龚嬷嬷其实也一直有个疑问那东西究竟去哪儿了,也不是没怀疑是不是还被黎浔揣在身上,这才暗暗倒抽一口气问:“东西呢?”
“还没拿回来,奴才们不敢擅动,先赶着过来通禀娘娘,想问娘娘是否过去看一眼要如何处置。”涉及到了内庭司的失职之罪,那东西的下落算是证据,旁人不敢随便动,要来问林皇后一声也很合理。
“晚宴就快开始了,娘娘这会儿哪有工夫理会这些琐事,我跟你过去看看吧。”龚嬷嬷道,刚要抬脚往外走,就又想起了季氏等人,于是脚步又顿住了。
季氏道:“嬷嬷不介意的话,就带着我们娘儿几个也一起过去看看吧,我也好奇那东西究竟丢在了何处。”
一行人达成共识,出了正阳宫还是朝来时那个水潭的方向疾行而去,只黎浔落在最后面,出了正阳宫的大门就转身靠在了门后的墙壁上不动了,脸上精神也减了几分。
姬珩从院内款步踱出来,冲她挑挑眉:“怎么你不打算跟过去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黎浔往旁边别过了脸去,不太有精神理他。
姬珩就走下台阶,慢慢到她面前。
黎浔还以为他趁着四下无人又要胡闹,正要戒备,却不想他走到她面前又慢慢的背转了身去,膝盖一弯,露了个后背给她。
黎浔看得一脸的莫名其妙。
姬珩等了片刻见她一直没动静,只能叹了口气转头催促:“不就是膝盖疼么?上来,我背你。”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104章 交心
黎浔确实是膝盖疼。
下午那会儿她在湖边跪了一个多时辰, 又正巧那一片全都是用鹅卵石铺地,跪也跪不稳,硌得慌, 后来又被直接带来了林皇后这,一直都是一大群人在一起, 更没找到时间处理一下。
她虽然能忍,但难受也是真的难受。
然后——
心里就有点不高兴了。
此刻姬珩摆好了架势,她看着他袒露在自己面前的宽厚脊背,有那么一瞬间,心里的那点儿怨气就散了。
“不用。”她推了他一把,扶着墙壁重新站直了身子,忍俊不禁的白了他一眼, “我又不是不能走,做什么用你背?难看死了。”
她确实是没那么矫情的。
再有就是——
被人背着的那个姿势确实不太雅, 这还是在宫里, 人多眼杂的, 再要叫人看见了那可就尴尬大了。
抬脚刚迈了一步, 紧跟着下一刻就足下一空,姬珩已经二话不说直接将她捞起来抱在了怀里。
因为已经入夜,白天驻守在正阳宫门外的侍卫都已经撤了, 此刻这门前无人, 可黎浔依旧吓了一跳,目光飞快的扫了眼周围同时压着声音叱他:“快放我下来, 当心被人瞧见了。”
知道他必然不肯松手的, 就隔着衣袖揪住他胳膊拧了一下。
那点儿痛感倒是不至于叫姬珩疼撒手,不过他还是从善如流的松手将她放下了,然后再次躬身把后背给她:“要低调怕被人瞧见了就赶紧的, 不就是伤了腿么,还矫情什么?”
他这个人耍起无赖来确实没底线的。
而如果一定要在“背”和“抱”这两者间选一种的话……
黎浔还是觉得背没那么扎眼。
她跟他之间倒是没什么太大的不好意思,主要是怕再闹下去被旁人瞧了去,于是趁着夜黑风高,赶紧拎起裙角趴到了他背上。
姬珩也守信,背起她就大步往前走去。
黎浔伏在他背上,总还是怕被人看见了,就有点心虚紧张的四下盯梢。
正在悬心时,就听姬珩咬牙启齿的跟她秋后算起账来……
“你方才心里一定是在暗骂本王。”他说,语气无比笃定,说着,也完全没等黎浔接茬,就又兀自道破玄机,“第一次进宫就叫你吃了苦头。”
这点觉悟他还是有的。
黎浔本来就不待见他,虽然今天的这件事不大,她应付起来也游刃有余,并且也不是他招来的祸事,可是引来的负面情绪要不赶紧掐了,多积累几次下来也不得了。
黎浔本来是被他问得懵了,听了后半句,心里残存的最后一丝怨气也消散了干净。
她知道姬珩待她极好,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纵然一开始他是自私偏执得只顾他自己的意愿就是要强行留她在身边,可日常相处下来除了极个别的情况,大部分时候让步妥协的也都是他。
只是前世的时候他们俩人的关系不好,几乎没有能坐下来心平气和沟通的时候,可是一个人是不是真的在乎对你好,也是可以感知到的。
而时间倒回了这辈子,他确实将那种忍让和退步做到了极致,在极力的试着攻破她的心防,以化解两人之间多年的积怨。
因为他的身份,黎浔确实一直都有打从心底里排斥他,可这时候她却突然在想——
其实如果她没有上一世的记忆或许会更好,没有那些过往和隔阂横在中间,就凭着他这般的品貌身份,这样的体贴纵容,她约莫是早就芳心暗许,被他吃得死死的了。
姬珩就只是自顾抱怨了一声,也没再指望她会给出什么反应。
黎浔沉默着,缓缓将脑袋枕在他肩头。
姬珩又走了几步,觉得她这反应好像有点不太对就偏头过来看了一眼。
两个人,四目相对。
黎浔就勾着唇笑了:“殿下您就不能传个肩舆或者辇车代步吗?还是故意使苦肉计给我下套呐?这样您不嫌累得慌,我还别扭的紧呢。”
语气揶揄之中竟是破天荒的带了点儿俏皮的意思。
姬珩鲜明的感觉到了她情绪的变化,心中就跟着吹进来一缕微风,清爽又宜人,表面上却是哼了一声:“本王亲自给你当牛做马你还不乐意了?”
黎浔就只枕在他肩头笑。
气氛难得的融洽。
他这样又往前走了两步,就又叹了口气调侃:“委屈是委屈了些,不过也只得是忍忍了,毕竟这已经不是咱们的朝廷和后宫了,寄人篱下就得有寄人篱下的觉悟不是?”
虽然回来才不过短短半年,但其实对黎浔来说那些往事都已经是渐行渐远了。
她现在家人都在,并且一切都又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没必要还耿耿于怀的一直去回想那些叫她揪心的往事。
所以姬珩提起前世她心里也不觉伤感,只是深有同感的应和着:“嗯。寄人篱下就是吃亏,以后这宫里咱们就尽量少来吧,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宫里这些人明争暗斗,虽然姬珩是皇子就不可能完全置身事外,但好在是他生母早逝,已经不在这漩涡之中了,他若是想避开也能尽量的避。
两个人低声的说着悄悄话,叠在一起的影子被满月的光辉打在地上。
宫苑深深,这两个人明明置身其中,却叫旁观者觉得他们根本就没融入了进来。
云辞扶着太子妃的手从正阳宫的门内出来。
林皇后心里只有自己的亲生儿子,对太子妃根本就不好,人前的时候两婆媳还要逢场作戏,没了外人在场也是个相看两厌的局面,别家媳妇儿可能还要忍着继续讨好,可太子妃如今这般心如死灰的心境……
她早不在乎了。
所以在季氏等人告退了之后她也跟着告退出来了,其实早在姬珩和黎浔在大门口打闹玩笑的时候她就已经在门内了,只是不想打扰了人家的兴致便暂时站在了门内。
她脸上表情淡淡的,仿佛也没什好触景生情的,倒是旁边服侍她的云辞心酸的很,说话都小心翼翼起来:“那会儿陛下的仪仗过来,咱们不好挡着路就先去别处候着了,应该就在这附近,娘娘您稍等片刻,奴婢去传他们过来。”
“去吧。”太子妃点点头。
云辞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就跑着赶紧去了。
太子妃站在正阳宫门前的台阶上,面无表情也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却仿佛有所感知一样,微微拧着眉头朝大门左侧的御道上看去。
那里围墙的尽头,御道的角门之外静静地站着一个人。
隔得太远了,所以就算今晚的月色极好,也依旧看不清衣着和容貌。
可他就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又仿佛只是一尊雕像才能扎根扎得那么稳。
太子妃的目光定格,脸上依旧波澜不惊。
不一会儿云辞就带着仪仗匆匆回来了,她便从容的收回视线,走下台阶坐上肩舆往右侧离开了。
没有任何的迟疑,也没有回头看。
等再过了一会儿,正阳宫的宫人出来时,另一边角门外的人影也不见了,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这边姬珩背着黎浔一路走,快到白天那个水潭附近的时候才放下了她。
彼时那前面的花圃内外正挤满了人在看热闹,黎浔作为事件的当事人当然也不想过去被人当成热闹一起看了,和姬珩交换了一下眼神,姬珩就会意,牵着她暂且闪身躲到了旁边一条小路的假山后面。
水潭那边,龚嬷嬷已经叫人将那夜明珠从树上的鸟窝里取了下来。
给她报信的小太监还在滔滔不绝的解释:“就是入夜之后有路过这里的宫人发现那树上有东西在放光,今日中秋佳节,大家原还以为是祥瑞降世,好些人都聚过来看新鲜。后来有一队御林军巡逻经过,觉得不对劲,有人爬上去才发现是一颗珠子卡在鸟窝里,原是要直接拿下来的,可奴才想着娘娘那里可能得要查问,就没让动,先回去告知您老了。嬷嬷您瞧,这应当正是白天永寿宫遗失的那一颗吧?奴才仔细打听过了,当时忠平侯府和晟王叔府上的好几个小主子就在这附近拿弹弓打鸟,想是内庭司的人掉了东西又被他们恰巧捡了去,就当成普通的石子珠子射到这鸟窝里去了。”
反正东西只要没在黎浔身上被搜出来,永寿宫就得担责任。
龚嬷嬷心里很满意,一边拿帕子裹了那珠子,一边板着脸道:“自己办不好差事打翻了东西,弄丢了又随便构陷官眷替他们担罪责,内庭司这些人着是可恶。行了,这珠子我带回去了,自会向娘娘禀明了经过,你们也都别在这里杵着了,该干嘛干嘛去,今日宫中设宴,你们难道都这么清闲的吗?”
围观的宫人和侍卫都得给她面子,赶忙就各司其职的当差去了。
而被引来围观的也不乏一些进宫赴宴的客人,大家看了一场热闹也都心满意足,三三两两的也议论着相继走了。
青稞扶着骆雪的手也混迹在人群里,忍不住悄声的问她:“大小姐,这事情真的会这么巧吗?贵妃娘娘的手腕不简单的,若真是她那里要设局,怎么会出这样的纰漏?”
骆雪对此倒是半点儿不意外的,闻言就很是镇定的勾唇冷笑:“所以看见了吧?这就是黎浔,要这么一点手段就能将她算计倒了,我早出手了,还轮得着一个郑氏出来蹦跶?”
之前她在花圃有看见被扔在那里的弹弓,应该是白天孩子们玩闹时不小心遗落在现场的,至于那颗夜明珠自然就是黎浔射到鸟窝里去的。
明明把善后做得很稳妥了,她却故意假装往水里扔了东西,地上很多和那珠子差不多大小的鹅卵石,那些内官和太监匆忙之间脑子里又有先入为主的印象是很容易看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