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指证她的内官,就是因为被她误导才会信心十足的一再攻击她,然后就被她兵不血刃的给收拾了。
论手段,论刻薄,论睚眦必报……
黎浔就是黎浔,样样不落的。
等着这些人逐渐散去,太子妃的仪仗也从旁边的小路上过去了,姬珩才牵着黎浔重新走回了小路上。
这时候离着开宴还有一点时间,去宴会上也是干坐着,他便牵着她走到水边。
黎浔原以为他就是想吹吹风的,却不想他站定了就蹲下去开始脱她的鞋袜。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哄媳妇一定要趁早,我珩珩子觉悟超高的哼!
第105章 往事
“你又要做什么?”黎浔立刻后退, 却没能挪动,被他握住了脚踝。
“主子。”旁边的小径上战风突然叫了一声,捂着眼睛把一个小瓷瓶抛过来就又直接蹿了。
姬珩以眼神示意水边大石头:“坐下。”
黎浔这才慢慢反应过来他意图, 小心的坐下。
姬珩半跪在地上将她鞋袜都脱了,又撩起裙摆, 将裤管挽到膝盖以上,从瓷瓶里倒了跌打酒在掌心开始替她揉膝盖,一面方才随口调侃:“不过就是给你擦一下药酒,你还当本王能做什么?”
这是在宫里,纵然这会儿四下无人,黎浔也难免心虚。
他掌心的温度本来就比她身上的温度高,再等揉了一会儿药效发散, 膝头就越是有种暖暖的感觉,慢慢地盖过了之前的刺痛。
黎浔微微紧绷的身体本能的放松下来。
姬珩感觉到了, 便抬头问她:“好点儿了?”
月色清明, 将他俊逸将近完美的五官展露在眼前。
此时他半跪在地上, 黎浔微垂了眼眸看他, 却不知道是不是这夜的月色太过清雅的缘故,此时竟也破天荒觉得他眸色里也是一片的澄澈。
不染杂质,竟真有点浑然天成的少年神态。
黎浔的眼眸深处也不由的溢出些许笑意。
她没说话, 只把另一只脚也伸过去, 搁在他膝头。
姬珩愣了愣,本能的微蹙了眉头, 盯着她白皙纤秀的玉足看了两眼, 心情就更是愉悦起来。
他这一直保持个半跪的姿势也不好受,干脆就一屁股坐在了水潭边的鹅卵石地面上,将她双腿都抱在膝头, 又埋头帮她揉另一边的膝盖。
战风的跌打酒应该是从宫里弄来的,用得都是一等一的好药,浅浅的药香和着酒香慢慢在空气里散开,旁边的两株桂花枝繁茂,时而有风吹过,就又在水面上摇曳出一片浅黄色的香气。
四下安静,几乎都要叫人想不起来这是在波涛暗涌的皇宫里了。
姬珩给黎浔两边膝盖都搓了药酒,药效扩散之后疼是不怎么疼了,但她之前跪得时间太久,膝上有淤血。
他就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明知道没什么用却还是鬼使神差小心翼翼的低头吹了吹,一边道:“你回去再找点祛瘀活血的药涂一涂,怎么也得要过个三五天淤血才能化开了。”
“嗯。”黎浔点点头,双手撑着身下的大石头一边赏月,正在惬意时。
姬珩刚转头拎起放在旁边的鞋袜,却见她一时兴起,已经趁机把双脚泡进了水里。
这个时节其实也还好,姬珩回头看她,难得得见她表情轻松自在的模样,料想她今日也是心情不错的,就又问她:“不凉?”
黎浔摇头:“还好。”
他就又把鞋子放了回去,洗了手之后就蹭到她身边来了。
黎浔坐在石头上,他却是席地而坐,她就高出他一个多头。。
侧目盯着他看了两眼,觉得这样有点别扭,黎浔就也从石头上滑下去,席地坐下,然后抖了抖裙子,拍着大腿冲他递了个眼色。
姬珩是那种没杆子他自己找个杆子也会强行往上爬的,现在黎浔主动递了杆子,他当即就乐呵呵的靠过去躺倒,脑袋枕到了她膝头。
身后有大石头和花草树木挡着,两人藏在这里就很不起眼了,就算是有人从旁边的小径上再路过,只要不细看也几乎很难注意到这里还藏着两个人。
闲暇无事,黎浔便问他:“宫宴那边我们再稍晚些过去也没妨碍吧?”
她问得隐晦,可姬珩是何等心机之人?当即就明白了她这拐弯抹角的究竟是在问什么。
他仰面朝天的躺着,脸上一片惬意,随口嗤笑一声:“晚就晚会儿呗,再怎么也是亲父子,父皇还能因为这点儿小事把本王拖出去砍了?”
黎浔其实是不太愿意去探究他**的,他幼年丧母,这些年在宫里的境遇必然不好。
每个人的心里都会有一些不愿意被旁人碰触的秘密,就是最亲近的人也不能分享的。
所以,她虽然心有疑虑,却没敢直接问。
姬珩话到这里,她才顺着往下说:“以前我没见过陛下,也没听你提起过你母妃,他们都是什么样子的人?”
也是怕这话题对他来说依旧是过于敏感了,所以黎浔说话时就在注意着姬珩的神情变化。
“也就那样吧。”姬珩的神情语气里却没有丝毫的异样流露出来,不过大约是因为私底下从来没跟人讨论过他父皇和母妃的事,他倒是又抿抿唇很是思索了一下才道:“父皇膝下子嗣还算繁盛,兼之皇室之家里的利益争夺比一般的世家豪门夺产都要更激烈,其中利益的牵扯极大,血脉亲情就自然会比民间的一般人家淡泊些。而且十指还有长短呢,在父皇的这些儿子里我又不出众,他不格外关注也是顺理成章的,但至少吧……也不算薄待,我从小到大,按照我的身份该分给我的东西他也都按部就班的给,也没落下。挺好的吧,至少我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感情和付出这些事都是相互的,他这真不是敷衍黎浔说的好听的,而确实是他就是这么想的。
皇帝不过分的关照他,大家就只需维持一个常规的父子关系,也不用额外的付出情感来经营维持父子之情,这多省事儿?
“你真这样想的?”前世黎浔在宫里生活了二十四年,很多事就是她不去刻意的关注打听,也总会听到一些,有关姬珩小时候的事她也听过几耳朵,“可我怎么听说他待你其实并不好?”
姬珩闻言,从远处收回目光看了她一眼,唇角意味不明的勾了下,就又将视线移向了远处。
“我母妃是如何入宫的你应该也听说过一些吧?”他问。
提起这件事,也依旧是神情语气淡淡。
“嗯。”黎浔点头,“说是当年的淑妃陈氏入宫数年却一直未能怀上子嗣,陈家为了帮女儿固宠,就举荐了一位陈氏的远房表妹入宫。”
“是啊。”提起他母妃的那段过往,姬珩才终于状似怅惘的叹了口气,但所有的情绪波动也就仅限于此了,后面就仍是心平气和的说道:“我母妃跟当年的陈氏只是沾着一点远亲,外祖父家里经商,可是那一年他突发急症去世了,留下了年仅十四岁的母妃和八岁多的小舅舅。因为我母妃容貌生得好,那年年关恰逢那位尚书陈大人回乡祭祖省亲,他便将主意打到了我母妃身上。我母妃原是不肯的,可家里没人了,就剩下他们两个孩子,乡绅邻里也都助纣为虐,还想着瓜分曲家的家产,根本就没人愿意插手管他们,后来他们姐弟就被陈家强行带回了京城。他们扣留了小舅舅在手里,以此要挟母妃。母妃无法,只能跟着陈氏进了宫,而她怀孕之后,作为交换条件,陈家才终于放了小舅舅回乡。不过母妃她不笨,从一开始她就很清楚陈氏就是拿她当踏板,在打借腹生子的算盘,一旦她替陈氏生了儿子傍身,她也就活到头了。后来她十月怀胎生下了我,陈氏却并不敢做得太明显直接就在她生产时加害于她,却在事后拿我的性命威胁,让母妃自行了断,借着产后体虚的由头早些‘病死’。”
他的话,到这里就戛然而止。
黎浔突然就有点后悔自己不该瞎打听,也跟着沉默了下来。
可是过了一会儿,姬珩却又重新收回视线看向她:“你怎么不接着问了?哪有讲故事只讲一半的?你没听本王正讲得兴起吗?”
黎浔心中正且压抑着。
她也不知道姬珩如今这般的谈起往事,这种心境和情绪究竟正不正常。
她也自幼就没了双亲,许是因为从来就没在一起生活过的缘故——
她会特别在意她大哥,特别的关心叔父婶娘和其他的堂兄弟姐妹,但是说起亲生父母,即便他们当年也都死得很惨,但那也仿佛就只是一个传说一个故事,勾不起她任何的真情实感。
姬珩也等于是没见过他生母的,所以她才不确定他究竟是真的不在意,还是刻意用这种嬉笑怒骂的方式在隐藏。
她手指轻轻抚过他面颊,配合着继续问:“那后来呢?”
“后来呀……”说到这里,姬珩的表情竟是隐约骄傲起来,“母妃她自己身不由己做了别人的棋子,可是她不想连累我也从一生下来就成为别人巩固地位的棋子和工具,所以在明知道陈氏一定不会容她活命的情形之下,她以身做饵布了一局,用她的死挑起事端,嫁祸给了陈氏,又连带着牵扯出了陈尚书领任户部以后参与的几起贪墨案。朝堂和后宫接连爆出丑闻,纵是父皇再想息事宁人装看不见也不行了。陈氏失宠被废,自戕死在了冷宫里,陈氏满门获罪,成年男丁死了个干净。”
黎浔这就有点不知道该如何接茬了。
姬珩眼神揶揄的一直盯着她,是一副等她点评的表情。
黎浔与他四目相对,憋了半天,不得不很给面子的憋出了一句话:“我婆婆威武。”
姬珩:……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106章 知足
黎浔这声“婆婆”叫得顺溜, 可姬珩脸上却不大高兴。
黎浔以为是自己说错话,又解释:“有仇当场就报了,这不是很好吗?”
惠嫔这般了结了一切恩怨走的, 也就不必把这仇恨留给自己的孩子了。
虽然留下那么小的孩子在世上也确实很残忍,可就当时她的处境, 那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极限了。
扳倒了陈家,替姬珩摆脱了为人棋子的命运,又干净利落的把自己的仇给报了,没给孩子留下任何的包袱和负担。
用她自己的一条命,换了他儿子清清白白一身轻松的一个生命轮回的开始。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姬珩最大的不幸却也是他的幸运。
他的母亲——
竭尽所能为他扫平了一条相对好走的路。
“本王是在跟你计较这个吗?”姬珩见她跑偏, 又默了一阵儿就表情一言难尽的抱怨起来:“你这……连本王那早逝的母妃都比本王先得了这个名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你连你母妃的醋都要吃的吗?”黎浔哭笑不得,这就觉得他是在无理取闹了。
不过这前后两世, 姬珩为了靠近她都做了太多太多, 她也能理解他有时候口头上的那点儿小心眼。
于是笑过之后就赶忙话锋一转, 软了语气哄:“惠嫔娘娘还是不沾殿下您的光吗?要不是有您在, 我跟她哪能扯上关系啊?”
姬珩于是就想——
咦,不错嘛,我媳妇现在居然已经进步到会主动说好话哄我了?
得寸进尺破坏气氛的事, 信王殿下是很拿捏得住分寸的, 便勾着唇心满意足的笑了:“说得也是。”
趁着气氛正好,黎浔也有点安逸的不想动, 两人相视一笑之后就又继续前面的话题:“那时候惠嫔娘娘薨逝之后陈氏也死了, 可陛下也没有再给你找个稳妥些的养母照顾你,这其中应该是有缘故的吧?”
姬珩的生母曲氏进宫并且侍寝之后皇帝都一直默许她住在陈氏宫中,受陈氏的管制的, 并且她进宫的前两年位分也一直不高,生了个皇子之后也仅仅是被口头封了个贵人而已,她在姬珩还没满月的时候就死了,册封礼都没来得及办,甚至于这个惠嫔的封号也仅是追风的谥号罢了。
从这些事情当中起码能看清楚两个事实——
第一,皇帝是知道陈家举荐曲氏入宫的意图,并且默许了的;
第二,在曲氏生前皇帝对她就不是很在意,而在她“被陈氏害死”之后,皇帝甚至都没有额外照拂一下年幼的姬珩?这就极有可能是他对曲氏的行事有所不满而导致的逆反情绪了。
“陈氏一门用心不纯,父皇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他顺水推舟也仅仅是因为不想计较,图个省事罢了。”提起他父皇,姬珩的神情就又恢复了平静,“当初母妃做局,没有露出任何破绽,加上陈氏确实有杀母夺子的动机,还曾当面威胁过母妃,所以事发之后她身边的心腹宫女都是现成的证人。在这件事上父皇没什么把柄可以抓,可母妃薨逝之后却从她的遗物中发现了陈家那位尚书大人贪墨和玩忽职守的线索和证据,这件事当时牵扯出来的人很多,朝堂上前后闹了两三个月才彻底消停,并且在他的近臣中就有三名涉案,间接导致了他颜面扫地。当初他心里应该的确是有些怨气的吧,不过他虽是单独将我留给了母妃生前的贴身丫鬟和乳母照顾,可是按照皇子规格该拨给我的东西一样也没克扣,于我而言,这也够了。”
黎浔在很久以前心里就一直藏着一个疑问,她觉得前世怀王之所以能够弑君成功这和姬珩的故意拖延没有及时赶过去营救也不无关系的,所以就是今天之前,还没见他和他父皇之间疏离的相处方式时她也早就在怀疑他们父子之间有心结,并且关系也不会太好。
此刻听姬珩这话,她就有点将信将疑:“真的?要不是他的疏忽和不作为,你当初也不至于差点夭折在四岁上,还被太子捡了去,以至于伏低做小依附他们母子这么些年。”
“那时候芸娘去世了,其实她尚且在时,是一直都将我照顾得不错的。”芸娘便是他母妃当年带进宫的唯一一个自己人,也许正是因为有这个婢女在,她才能放心孤注一掷以命相搏去和陈家玉石俱焚了。
再提起这段往事时,姬珩的语气里才微微带了一丝怅惘,笑容也看着格外寡淡了些:“她走后身边的那些宫人和乳母没了管束,就慢慢变得懒散起来。那年冬天雪下得多,在冬至前后又下了好大一场,那天傍晚我从书房回去,我宫里的小太监偷懒没去接我,结果路上遇到五哥和他的两个伴读,他们把我推下了石桥。下面的河面上已经结了不薄不厚的冰,我落下去将那冰面砸得松动了,但那时候我人很小,重量也轻,冰面下沉了一些,却还不至于被我踩塌,只后来等爬上岸时,鞋袜裤子和身上的棉袍都浸了水,再勉强撑着回到寝宫门外天都黑了。宫里的那些奴才们关了门在里面吃喝过节,我在门外几乎冻僵了,巧在是太子要去林氏宫里一起用晚膳经过了我那宫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