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姐。”黎浔叫了一声。
黎浅回转身来,表情淡淡的,没什么特殊情绪。
书云似乎不在院子里, 黎浔左右看了看。
她院子里人不多,下面的两个小丫头夜里不需要服侍她, 都睡在侧院里,而且大晚上的能好好睡个觉谁也不想被来回折腾,所以她们都习惯了一觉到天亮,根本不会过来。
黎浔反手拉上房门,这才穿过院子,走到门口的门檐下。
雨已经停了有好一会儿了,门后放着一把伞, 地面上积水的印子流了老长,黎浔看在眼里就更尴尬了, “长姐你……”
黎浅却并无苛责之意, 知道她此时难堪, 就主动接茬道:“夜里被雨声吵醒, 睡不着了就出来走走,远远地瞧见你这院里亮着灯光……”
瞧见了她方才寻找书云的动作,就又解释:“书云被我打发出去了。”
言辞之间, 语气终于不可避免的带了几分恨铁不成钢的责备, “你也是的……你这种事,她一个小丫头你叫她给你守着……”
想来应该是她过来刚好撞见了, 书云那丫头也尴尬的要命, 这才被她打发了出去。
黎浔一个待字闺中的姑娘家,做出这种事来本身就不光彩,就算是被自己的长姐撞见的, 她此刻也真是有点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感觉,脸涨得通红,眼睛也只好盯着地面来缓解尴尬。
“我也不是责备你,”黎浅见状,只得缓和了语气,面有忧色,“你们俩的事在陛下和皇后娘娘那里都差不多等于过了明路了,我瞧着那位殿下也不像是个坑骗小姑娘的登徒浪子,你们这是何必……怎么就不能等到先成了婚?你一个姑娘家,这种事……”
世人对女子贞洁都格外的敏感看重,其实黎浅能这样心平气和的同她讲道理,真的已经是格外的宽容和体谅了。
黎浔此刻很是心虚。
可她也总不能当面澄清是她主动留得姬珩,就只能让姬珩背了这个黑锅,小声道:“总归也是我自己愿意的。他有差事要赶着出京,我们说好了,等他这趟回来就成婚。”
事情到底是她做的,这一家子姑娘的名声都是拴在一块的,黎浔到底也还是觉得对不住家里。
她不是哪种敢做不敢认,又或者承担不起的人,说话间终于鼓足了勇气重新抬头迎上黎浅的视线,歉然道:“我知道这事儿是我做得不妥当,婶娘那里……长姐你替我瞒一瞒,省得她悬心。”
黎浅看着她,看着她艳若桃李的脸颊和诚挚恳切的眉眼,终于有那么一瞬间会觉得自家的这个二妹妹已然长大,不再只是一个简单无忧的小女孩儿了。
“我只是担心你。”她眸中慢慢地沉淀了一些东西,语气和缓了下来,看着黎浔的眼睛,仿佛深有感触一般的说道,“阿浔,你长大了,任何事都有自己做选择和做决定的权利,即便我们都是家人,也没人有资格干涉你。可姐姐是过来人,我也怕你走弯路,怕你会受到伤害你知道吗?人这一生,你能遇到一个能叫你拼尽一身孤勇,并且不计后果去追随的人人,是好事,可是你也得先保护好你自己你知道吗?”
男女感情的事,这辈子能遇到一段投契的,真的是需要莫大的缘分的。
“我懂。”黎浔点点头。
她和姬珩之间的牵扯没有办法对任何人解释,可既然这就是她权衡利弊之后决定了要走的路,也就会认认真真的走下去。
黎浅终究是没再多说什么,与她对视片刻,就目光下移落到她腹部叹了口气:“我去给你熬碗药?”
黎浔循着她的视线低头看了眼,脸刷的一下又红了,再度尴尬起来。
片刻之后,重新抬头迎上黎浅的视线,微笑拒绝了:“不用了,他会娶我的。”
于家里而言,这件事不光彩,但是于她和姬珩而言,这却算不得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也就没有必要偷偷摸摸的见不得人一样。
黎浅见她这样说,心里才又放心了些,也不勉强:“那我先回去了,下了雨天又凉了,你也回屋去吧。”
她弯身拿了雨伞离开。
黎浔一直目送她走远,在附近转悠了许久的书云也是眼巴巴的等着黎浅走了才敢回来,脸窘得通红,也不敢正眼直视黎浔的眼睛,只嗫嚅了一声:“小姐……”
她半夜睡醒,又是照常出来查看了一眼,瞧见黎浔屋里有烛光,就想凑过去问问需不需要服侍,结果就被屋里的动静尴尬到了,正在慌乱无措时,又正赶上黎浅来敲门,匆忙开门原是想编个借口打发了黎浅的,结果实在是太慌乱了,表情没有掩饰好,一眼就被黎浅瞧出了异样。
后来,黎浅就借由叫她去园子里帮忙寻物件把她支开了。
因为确实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事儿,她当时也不敢不走,走了却又不敢走远,就一直在附近转悠时刻盯着自家院子这边的动静。
黎浔拍拍她的肩膀:“没什么事了,我屋子里有点乱,帮我收拾了先洗洗。”
书云闷声跟着她回了房里,两人把床单被罩都换下来。
书云这肯定是再睡不着了,黎浔也没再过分安抚她,她就正好趁着天色还早,把床单被罩都抱出去洗了。
因为黎浔贴身的衣物平时也都是她在洗的,所以一大早起来下面的丫头见她晾晒出来的衣物和床单也没多想,雨夜过后,这件事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过去了。
彼时南下的路上,姬珩一行人已经走了大半个时辰了,眼见着天光渐现,刚好前方岔路口有个茶寮,他便收住缰绳缓了下来。
战烈后颈被战风的手刀劈了,这会儿还疼,走了一路就一直别扭的直扭脖子。
这时候赶忙打马凑上来。
想献个殷勤,却听姬珩面无表情的吩咐战风:“行了,就到这里了,你回去吧。记住本王之前吩咐你的话,近期不要公开露面,就当是你也跟着本王一道南下了。阿浔那里,她的安全本王就交代给你了,无论发生何事,定要保她安然无恙,知道了吗?”
战风其实挺有点理解不了他这种安排的。
黎浔一个闲居在京城的大家闺秀,还会比他南下下战场更危险的?如果只是为了保个安全,留守在京城的年十九就足够安排妥当了,怎么犯得着留他这么个一等侍卫还带着一队高手一起留守的?
不过战风有分寸,不会质疑他家主子的任何决定,只慎重的拱手领命:“是,属下明白。”
战烈晃着脖子也打马凑上来,小孩子家家的就有点嘴贱控制不住了,狐疑不解道:“殿下,战场上刀剑无眼,风哥还是很有用的,您的安全最重要……”
姬珩飘过来一眼,表情微微收冷,打断他的话:“放心,你们的饭碗砸不了,这次本王若是为国捐躯死在战场上,你们就全部回去跟着黎家二姑娘,她会把你们都圈起来,不会叫你们变成丧家之犬的。”
战烈年前就领了差事出门办事去了,后来年后这几个月又陆陆续续得到新的指令,一直在外面奔忙,是有大半年没在他身边出现了,头次听他这般说话,还觉得中邪了,整个人都瞬间慌了:“这……别,别啊。殿下您这毕竟还没正式成婚呢,留遗产也轮不到留给黎家二姑娘不是?属下虽然不才,但是也一定会护您安全回京的。”
所以您还是好好活着吧,我不想去黎家吃糠咽菜呜。
战风觉得他再多呆一刻都有可能被战烈这蠢货给连累死,领了命令当即调转马头狂奔回城。
姬珩带着战烈那一心人在茶寮歇脚顺带着吃了点东西,他脸上表情一直严峻,战烈偷偷瞄了他好几回,于是揣摩上意,体贴备至的提建议:“主子您昨儿个忙一宿是挺累的吧?反正赶路也不急在一时,要么先找个地方您休息半日咱们再继续赶路?”
姬珩没说话,继续喝茶吃了东西。
等休息好了,就一声不吭的径自起身去牵马。
战烈赶忙起身,招招手带着众人要跟,不想刚起身却被姬珩抬脚一绊,他反应也算敏锐,立刻就往后蹿开了。
姬珩顺手抄起灶台上的刚烧沸的酒壶甩过去。
战烈大惊,这时他正好被逼在两张桌子的夹角里,仓惶之间不能往后退,那样只会被开水泼一身,就往右一奔……
然后一脑门杵在了柱子上,撞得整个茶寮都跟着抖了抖。
他这边脑门嗡嗡的,迷迷糊糊的满地乱晃。
姬珩使了个眼色,冷声催促:“还不走?”
马上有两个侍卫上前一左一右的架起战烈,看他这晕头转向的样子怕他骑马会摔下来,直接将人搭着挂在马鞍上,继续策马南下。
雨后的地面一片泥泞,马蹄乱七八糟的踩过,战烈耷拉在马背上,张嘴刚要抗议就吃了一嘴的泥巴。
京城这边,因为皇帝下的是密旨,所以姬珩离京的消息开始确实没有外泄,加上他本来就不需要每日上朝去点卯,所以一时也没人发现他早已不在京城。
黎浔这边还是按部就班的过她的日子,要么在家看书绣花,要么就偶尔去黎浅的药堂帮帮忙。
原是一直在静候姬珩在南边的消息传回来的,结果三日后她本该十分准时的月信却没来。
季氏家里世代行医,知道女孩子的身体娇贵,所以黎浔姐妹几个从小季氏就很注意给她们调理身体,黎浔这月信来了有一年半,是月月准时,从无偏差的,这时候她就隐隐的有些慌了。
但是这才几天的时间,诊脉一时也诊断不出个结果,她就也抱着侥幸暂且先等着,但是死撑硬撑,熬到第十天她就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
姬珩现在不在京城,而且一旦南方开战,他可能一年半载都未必能回来,她如果不巧在这时候怀孕了,这个孩子就没法弄了。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110章 寻夫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106章最后添了个黎渃投喂乔旭的小剧情,就几句话,当时因为时间太赶,字数又写超就忘了,不用回头看,我截出来了在这里,你们扫一眼知道有这回事就好。
【宴席散后黎渃从大殿的台阶上随家人一起下来时,一瞥眼正好看见站在台阶旁边的乔旭。
她眼珠一转,闪过些狡黠:“喂。”
乔旭抬眸看过来。
她从袖子里摸出一物,抛过去:“这个给你。”
乔旭下意识的伸手接住,她已经转头继续挽着黎浔的手臂笑眯眯的走了。】
109章也修了个bug,战风是在茶寮早饭之后被打发回去的,那里加了一个战烈撞塌茶寮和人起争执的小剧情,也就是几句话的事,为了后续剧情需要才完善的,你们也是知道就好,可以不用特意再回去看。
按理说她跟姬珩同房的那天, 算日子是不太有可能怀上的。
可是事无绝对,万一呢?
有了确切的想法之后,黎浔琢磨了整夜, 次日上午就去二院喊了黎渃, 叫她一起去黎浅的药堂看看。
乔木木虽然没有正式行过拜师礼, 可她自己想学, 黎浅也乐意教, 如今两人便早就已经以师徒相称了。而学医的事是要下功夫的,黎浅如今是每日必要带着乔木木去药堂做小学徒的。
黎渃虽然不乐意,可人乔旭把孩子放他们家,她总不能为了玩就生生的把这孩子养废了吧?乔家的家境又不好, 乔旭那样的成天不着家,看着也不怎么靠谱儿,乔木木学一门手艺傍身, 这才是真的对她好,所以也就忍痛割爱了, 只是死皮赖脸的在黎浅那给乔木木要了每月初一十五的两日休假。
黎渃也正在府里憋得慌,立刻换了衣裳就跟她出来了。
今日药堂里空荡荡的,进门就只有云雀一个人在柜台后面整理药柜。
云雀听见脚步声刚一回头, 黎渃已经提着裙摆大大方方的走了过去:“咦?今日清净, 没有病人啊?”
云雀笑道:“早上看过两个,都是头疼脑热的小毛病, 不费什么工夫。大姑娘就趁着今日清闲说去后屋看看书, 想查一个治偏头疼的古方来着。”
黎渃左右看了看:“乔木木呢?也跟大姐在后屋?”
“没有。乔家大爷今日休沐,父女俩在后院呢。”云雀道。
乔旭虽然只有乔木木一个家人,但他毕竟是太子的亲卫,这也是在兵部正经登记在册, 有官衔的,大概也就是黎家姐妹对他知根知底,知他过得落魄,他这样的随便提溜出去也是个人物的,云雀这一句“乔大爷”也不算白叫。
黎渃撇撇嘴。
云雀问:“要奴婢去请大姑娘出来吗?”
“不用,我们去后院好了。”黎浔道。
书玉来药堂就喜欢跟云雀玩,原因无他,因为黎浅经常会调制药膳,她院里的人嘴巴有福,书玉这辈子约莫最大的理想也就是吃各种好吃的了,和云雀搞好关系,就能跟着去蹭吃蹭喝了,即便那些药膳有时候试药期间也会偶尔吃出一些小问题来,她也依旧乐此不疲。
书玉一溜烟就钻进了柜台后面去给云雀献殷勤:“姐姐我帮你弄。”
黎浔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就带着书云和黎渃去了后面。
穿过内屋进了院子,一眼就看见乔旭父女坐在院中的石桌旁,乔旭袖子挽到胳膊根部,乔木木个子矮,就爬到石凳上跪着,凑上去拿着银针正有模有样的朝他胳膊上扎。
黎渃从小对学医没兴趣,季氏逼不来便作罢了,但基本常识她耳濡目染还是有的,当即就花容失色的奔过去,一把将乔木木抱走:“我的小活祖宗,你这是要杀人呐。”
虽然黎浅这几个月一直在帮着乔木木调养身体,可娘胎里先天不足造成的缺憾并不是那么好补的,如今的乔木木虽然瞧着小脸儿比以往红润精神多了,可人依旧还是很瘦小,就是黎渃端走她都轻而易举。
黎渃先把她抢过去抱在怀里,又扭头瞪着眼骂乔旭:“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啊?让她乱扎针……扎废了扎死了你是要惹我家药堂吃官司吗?”
乔旭一个糙汉子,不过就是哄着孩子玩的,是真没太当回事。
可黎家收留了乔木木,他成了甩手掌柜,本来就心虚又焦虑的。而黎渃虽是一时情急脱口而出的气话,却并无恶意……
她这一骂完,乔旭不知如何还嘴,这场面就直接僵住尴尬了。
黎渃瞪着眼,一只小母老虎一样瞪着乔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