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一路急切的心,等真到了九邬镇之后,却突然冷静起来。
“她在哪?”他问
他让暗卫引他过去,原本想了一百种见面的场景,可此时,却只是安静的站在湖边的小宅院门口,看着漆红木门久久沉默。
这五百多个日日夜夜以来,他煎熬不已,无数个夜里梦见她回了,醒来却仍是一场空。有时心里也暗自恼恨,一个女人而已,他何至于此?可那女人鲜活娇艳的模样,总是不经意的闯入他脑海,越扎越深。此番前来,他原本是想就此逮她回去的,可这会儿却突然踌躇起来。
她曾经数次逃离,让他耿耿于怀,这一次,若是带回去了,又该怎样?
“皇上,可要属下过去敲门?”侍卫上前来问道。
他想了想,摇头道:“今日先回去。”
暂时还不宜见她,得想个齐全法子。
当下便问侍卫,“颜昭住在何处?”
苏璃是如何逃离上京的,他如今也知道得一清二楚。颜昭这个人,他本来早已淡忘,却没想到,此人胆子不小,竟敢拐跑他的女人,着实可恨!
......
天色将将擦黑,颜府门口便来了一辆神秘的马车。
门房见有人敲门,赶紧伸出脖颈去看,“你们找谁?”
“找你家主人。”侍卫们第了封信笺过去,“还请立即交到他手上。”
那门房见这些人气势唬人,赶紧缩回头,拿着信笺进去禀报去了。过了片刻,颜府大门大开,颜昭匆匆忙忙出来迎人。
“皇......”
韩湘君打断他的行礼,“进去再说。”
“是。”
颜昭心下忐忑,韩湘君突然造访,八成是为了苏璃的事,而此事又恰好是自己一手策划的,也不知一会儿等着自己的是什么。
他将人恭敬的请进书房,韩湘君进门便寒着脸坐在椅子上。
“皇上,不知驾临寒舍有何事?”
韩湘君冷笑,“真不知?”
颜昭装死,“......不知。”
“颜昭,此次是第二次了,你带走朕的女人,还帮她隐瞒行踪,让朕的人找得如此之久,你该当何罪?”
颜昭赶紧跪下,但心里也清楚,韩湘君定然不是来兴师问罪,若只是如此,没必要这般麻烦,只需派侍卫来缉拿他便可。此时,他亲自莅临,想必另有打算。
果然,韩湘君站起身,又说道:“朕此来,有话要问你,你需从实招来。”
颜昭立马恭敬的回道:“草民定当如实禀报,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于是,他将苏璃从上京逃到九邬镇的经过,事无巨细的说了一遍之后,韩湘君心里的疑问得到了证实。
那女人 ,果然生了他的儿子!
可同时,他心里有些难受,那个女人即使已经怀了他的孩子也不想回去找他。
思忖良久,他才说道:“你此举固然胆大包天,不过,若是你戴罪立功,朕或许能饶恕一二。”他说道。
颜昭听出了弦外之音,他恭敬的行了一礼,很识趣的回道:“若是皇上有用得上草民的地方,请只管吩咐,草民定当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韩湘君笑了笑,“你很聪明,朕也不给你打马虎眼,确实有一事需你相助,至于你之前的罪过,若是能将此事办好,便可一笔勾销。”
颜昭诧异抬头,“皇上,敢问是何事?”
韩湘君走近,与他耳语了一番,颜昭听完后,先是惊讶,然后又暗自忍笑,但在韩湘君闲闲的瞥了他一眼之后,脸色又立马严肃郑重起来。
是的,韩湘君已经想好了,以那个女人倔强的脾气定然不愿意跟他走,他若是强行带回去,说不定她不仅怨恨自己,反而日.后还想逃。因此,还需想个妥帖的法子,让她心甘情愿跟他回去的法子。
..........
苏璃发现隔壁新搬来了个邻居,这两日见有人搬家具进进出出的,似乎还是个挺有钱的邻居,光看那些精致的红木家私,便知道价值不菲。
她对这个有钱的邻居暗暗观察了许久,也不知是哪里搬来的,又好不好说话。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她倒是很注重搞街坊关系,住进来快一年,整条街基本上也混得挺熟的,心里想着,等有机会了去拜会拜会。
不过,机会很快就来了,是邻居主动找上门来的。
彼时她正在桂花树下给肥儿子喂米糊糊,听到一阵敲门声后,她放下小银碗,快步走过去开门,然而才将将打开大门,眼里便惊诧了一瞬。
好家伙,是个长得贼好看的男人。但是,很是陌生,她问:“请问你有什么事?”
男人指了指隔壁,笑道:“鄙人姓李,乔迁至此,送些薄礼,聊表心意。”
妈诶!这男人说话真好听,笑起来也贼温柔。他手里拿着个匣子,四方精巧,不知是什么。
苏璃觉得这个邻居也太客气了,按理说应该是她送礼祝贺人家乔迁之喜呢,没想到他倒是主动送礼上门了。看那匣子做工颇是精致,也不知里头是什么东西,若是贵重的,她还真不好收。
“这是?”她也朝他礼貌的笑了笑,说道:“您太客气了,我怎么好意思收。”
“就是一些吃食,无需客气。”
她推辞不过,索性接过 匣子,感谢了一番,但那人站在台阶上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中觉得这陌生的邻居隐隐有些熟悉,身上的气势,说话的方式,尤其是那双眸子,看着你的时候,竟有些......眷念?
苏璃有些尴尬,她一个“寡妇”,且容貌过人,很是招人惦记她也清楚,若是往常,她定然不会搭理这样的人。可眼前这人是新来的邻居,看着斯文有礼,且才送过礼物。
这还真是......
正在为难之际,肥儿子的哭声传了出来,她歉意的笑了笑,“儿子哭了,我得赶紧进去,”又扬了扬手里的匣子,“谢了啊,我一定吃完。”
她笑容灿烂,眉目娇艳,举手投足间洒脱自然,夕阳光辉洒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让站在门口的男人一时恍然若梦。
直到漆红的大门合上,他依旧站着久久未曾离去,听里头小儿的哭声,听女人温和细语哄着。
心里涨得满满的,又酸又涩又甜。
他站在门外听了一会儿,直到里头小儿的啼哭渐渐止住,才含笑离去。
第70章 我男人死了
新邻居的拜访对苏璃来说是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她收了礼物后回到屋里哄完儿子就睡了个午觉。醒来后,看见桌上的匣子,也不知里头是什么精致的吃食, 于是走过去打开来看。
里头放着十几块玫瑰酥饼, 她拿起一块放嘴里尝了尝, 味道似曾相识,她以前就很喜欢吃这个味, 心想, 也不知他是在哪里买的,还挺不错。
一口又一口, 不知不觉吃了大半,直到口干舌燥才停下来,倒了杯茶水咕噜噜喝尽后, 彩云和婆子就回来了。
“事情办得如何?”她问。
彩云将手中的陶瓷杯递过去, “姑娘,就按您定的这个花色,我让他们先烧制一批出来,约莫过几日能好。”
“好。”苏璃点头, 顺便把手中的匣子递过去, “你们也尝尝,味道不错。”
她接过陶瓷杯,在阳光下翻看起来, 陶瓷胎薄, 面上光滑润泽, 透过阳光还能看到杯底部的金线莲花图案。
这是她自己设计的酒杯样板。这个时代人们喝酒用的器皿还没有玻璃杯,多数是用铜器或银器或陶碗盏,但苏璃觉得这些酒杯的样式太单一, 用起来还太厚重,手感不太好。于是就想自己烧制一批胎薄的,以高白瓷为主的酒器。因为桂花酒是浅黄的颜色,清幽淡雅,而五年以上的桂花酒则颜色更加好看,成暗红如琥珀色。她觉得饮酒不光在酒的滋味如何,酒的色泽也很具观赏性,若是能制出一批方便观赏又实用的酒器,那会更加增添饮酒的乐趣。
她 微微旋转着手上的白瓷酒杯,金线莲在阳光的照射下金光闪闪,闪得她很是满意,同时也闪耀进另一人的眼帘。
韩湘君在楼上透过琉璃隔窗看着她,只见她纤细的手腕露出一大截,嫩白如玉。她盯着那个杯子浅浅笑着,与婢女说了些话之后,又收了回去。这次再见她,似乎与往日无甚变化,又似乎变了很多,身上多了一股温和的气息,不似曾经棱角分明的尖锐。
他愣愣的看了许久,直到苏璃进了屋子半晌也没再出来,才坐回案桌旁,处理奏章。
......
苏璃觉得她的新邻居很爱出门,好几次都能在大门口凑巧的遇上,从一开始他点头招呼,到如今主动唤她停住。
“李公子有什么事?”她记得上次他来送礼时说自己姓李。
韩湘君微微一笑,“在下想出门游览仙人湖,但不知哪处景致最佳,姑娘可知晓?”
苏璃随性摆手,“可别叫我姑娘,我都是有儿子的人了,你叫我姜大姐吧。”
“......”
“姜......敢问如何称呼?”
“我叫姜桂花,要不然你叫我姜夫人好了,我男人死了,儿子随我姓。”乎察觉到他的窘迫,苏璃善解人意的改口道。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话才说完,莫名的觉得他脸有点黑,不过也不甚在意,就之前的问题,她回答道:“你问我就问对人了,虽然我也才来仙人湖没多久,但我基本上每天都要出门逛逛的。要说这里哪处景致最好,我倒是觉得三闲亭不错,那里人烟稀少,四处环山,听风看雪很是有趣味,只不过现在没雪,”她看了看天色,接着说道:“这会儿你要是过去或许可以看日落,圆日坠入群山红霞似火,景色也很壮观。”
她说得头头是道,韩湘君含笑听着,偶尔点头附和。
“你知道怎么走吗?”她说完,问道。
他‘老实巴交’的摇头。
苏璃就热心的指路给他,“呐,往这条路走到尽头,右转之后你会看见一片竹林,沿着竹林左边岔道大概走一刻钟就可以看见三闲亭了,也不算远。”
她声音清脆如银铃悦耳,梳着一头妇人发髻,斜斜的插着一根银簪,模样娇俏。一缕发丝飘落下来,被她别在耳后,显得慵懒又随意,配着她妩媚的面庞却意外的美得摄人心魂。只见她饱满的红唇开开合合,到底说了些什么他也没心思听,就这么克制的打量着眼前的小女人。
“你明白了吗?”她又问。
他还是‘老实巴交’的摇头,“请夫人再 说一遍。”
苏璃耐心的又再说了一遍,为了让他记得清楚,连路尽头有几个石墩子都说了一清二楚,随后微笑着问他明白了没有。
事不过三,他这才点头致谢。
她说完也行了个礼,随后转身带着婆子走了。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韩湘君才转身准备回屋宅,但将将跨上台阶,想了想,便又朝着她指的方向走去。
心想,去看看也好,下次再偶遇,就跟她聊聊三闲亭的风景。
......
如这般过了几日,就到了贞缈箐的生辰,苏璃一大早起床,拾掇自己的肥儿子,给他穿新衣。天气热,所谓新衣也无非是彩云前两天新做了个一个肚兜罢了,但架不住肥儿子高兴啊,不管娘亲给他穿什么都乐呵呵。
“别急别急,今日带你去你贞姨家做客,你还可以见到颜治小哥哥呢。”她一边给儿子穿小裤子一边哄着道。
颜治是颜昭和贞缈箐去年十月初生的儿子,到这会儿已经满九个月了,比她的肥儿子大三个月。
小肥肥也不知听没听懂,但娘亲一大早愉悦的心情他却是能感受的明明白白,因此,也是格外兴奋,不停咿咿呀呀的手舞足蹈。
拾掇好之后,娘俩就出门了。颜府不在仙人湖,在九邬镇的北边,倒是也不远,只不过要穿过人潮汹涌的东市,马车行得缓慢了些,等到地方时,颜府门口已经停了一辆华丽的马车。
苏璃好奇,贞缈箐的生辰向来过得低调,除了身边亲近的几人知晓,她也没交结什么好友,也不知是谁人,这大清早的就过来了。
门房对她很熟悉,见她一来,赶紧热情出来相迎,“姜夫人来啦?”
苏璃也笑着点头,“来啦,张伯腿脚好些了没?”
门房的老伯姓张,他没想到她还记得他腿脚不便的事呢,心里高兴不已。赶紧点头,“好多啦,上个月我闺女给我找了个郎中,那郎中本事厉害呐,只那么一摸,就知道我的腿是怎么伤的。然后仅用了一味药,”他比出一根手中,神情敬佩的说道:“就那一味药就把我的腿给治好了。没想到,您还记得呐。”
苏璃这人没什么架子,跟谁打都能打交道,颜府的下人们最是喜欢她,因此她一进门,众人都跟她打招呼不停。
婆子带着她往后院走,一边走一边说起近日的趣事来。一行人经过游廊时,苏璃不经意间瞥见个身影,隐隐觉得有些熟悉,定睛一看,游廊尽头的垂花门走进来两人,其中一人正是她的新邻居呢,他与颜昭走在一处, 两人勾头说话,也不知聊了些什么,他偶尔浅笑,挺拔颀长的身子,浑身一股迫人的气势,哪怕是与淄国第一剑客走在一起,也十分耀眼。
他也看见了她,脚步顿了顿,随后远远的颔首点头打了个招呼,苏璃也回之浅浅一笑,继续跟着婆子走了。
另一边,颜昭领着韩湘君一边走还一边请示他,“可否要草民将苏姑娘请过来,与您介绍一番?”
“不急,还不是时候。”
“那您此来所为何事?”
韩湘君好心情的勾唇说道:“朕来看看儿子,届时你找个理由将他带来。”
原来如此,颜昭心里有数了,恭敬的领着他往书房走,到了门口后,赶紧吩咐人去将小公子们带过来。
......
苏璃到了贞缈箐的屋子后,任肥儿子跟颜治在软塌上玩耍。两人夺玩具夺得欢快,主要是颜治夺,她那傻儿子还咯咯咯笑得直流口水,以为哥哥与他玩闹呢。
婆子们在一旁照看着。
而苏璃和贞缈箐两人早进了内室,讨论起今年衣裳的花样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