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不懂他为什么要悄悄做这种事,不肯让自己知道。
她后来想,云郁其实不是不会做这些事。他不是真的不会生火,不会洗衣服,不会煮饭,任人怎么教都教不会。他兴许只是不能接受曾经尊贵的帝王,而今需要做这种下人才做的事,更害怕自己落魄的样子被人看在眼里。
她不再问那个话,只装作什么都不晓得。
第154章 变化
阿福一边走, 一边哭。
荒野茫茫,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哪,眼看着夕阳西下,起了风, 周围变得冷嗖嗖的了。她害怕迷路, 她决定往市镇去。市镇上有人, 可以打听到回青州的路怎么走。她到了市镇上, 集市空荡荡的。她想找到镇上贩卖毛皮、药材的客商, 向他们打听路怎么走, 并恳求他们带自己一程。然而跟镇民们一问,得知客商已经好些日子没来了。青州在东边,这边的客商, 都是;往北边、西边去的, 根本没人去青州。
即便她想一个人上路, 这么遥远的距离, 孤身一人,没有车马, 没有银钱、干粮, 她根本就去不了。她越想越难过,一路哭个不住。她后悔离开哥哥,后悔离开悦儿。
她害怕自己此生此世都没机会见到悦儿了。他还那么小,当初自己是;怎么狠得下心丢下他的呢?
她是个坏娘亲,她感觉糟糕透了。
眼泪流出来, 又被风吹干。
一会又流出来。
云郁骑着马,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入了夏,白日越来越长了。
他们向北走了好几里,阿福知道他就在背后,但是不回头,也不搭理他。他一开始骑着马,后来又改为牵着马,跟她一块儿步行。
直到他们走的筋疲力尽,天也已经黑了。
她坐在荒无一人的草地上,看着太阳落山。愤怒散去,只感觉心中空旷寂寞的厉害。她神情流露出一丝脆弱,仿佛一只离了群的孤鸟。
他和她并肩坐着,轻声说:“对不起。”
阿福听见了,不答言,只是呆呆的,一双眼睛肿的像桃子。
她无依无靠。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感觉心里有许多话,都不知道如何出口。可能是因为压抑的太久,原本想说,可以说的,都已经无法再说。哪怕仅仅是眼前的事,她说要走。他既无法坦然地看着她走,也无法开口恳求她留下来。
“我没有骗过你。”
他扭过头,看了一眼她的手,大概是想要触碰,又没有勇气。他坐近了一点,干脆伸手抱住了她。她抬起两个黑漆漆的眼睛,盯着他,眼神看不出来爱意,只有冷漠、厌憎,一脸怨恨。他不敢看她的眼睛,只下意识地闭上眼,嘴唇凑上去。
这回是准确无误地含住她了。
她的嘴唇柔软而嫩。上唇薄,触上去轻盈润泽,下唇却丰满厚实,饱满,像成熟的果子。气息干净。
这是一个有点谄媚的,近乎讨好的吻。
旨在取悦对方,但也确实能撩动人的心神。她一开始是抵触的,闭合着双唇,绝不回应他,让他自己自作多情。
然而很快她就抵挡不住。
那感觉太舒服了。
湿润光滑的唇瓣,一旦贴合,就无法被拒绝。
她闭着眼睛,无力睁开。
感觉自己好像被困在一个滴水的溶洞中,不断地往下坠落。后背阴凉,莫名的恐惧感透衣而入,深入肌肤,直直骨髓。四周黑暗,充满野兽虫豸,还有毒蛇吐着凶信,让她心惊胆颤,手脚发软,头脑眩晕。
她必须要躲进他的怀里,必须钻进他的血肉里,才能感觉到光明和温度,才能感觉到安全和依靠。
她很快晕头转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张开了嘴,贪婪地想得到更多。
云郁抱不住她了。
他将她放到草地上,翻身压上去。
她很无能,很不中用,明明已经伤透了心,满怀恨意,却抵挡不住他的一个亲吻。被他搂在怀里,就软了骨头,毫无骨气,就好像是小孩子一样,只要一颗糖果就能哄住。但她确实爱这颗糖果,只要抿进嘴里,就能忘了眼泪,瞬间止住哭泣。
云郁没想在这荒郊野地里来一场。
毕竟这地方全是草,石子和土块硌的人肉疼,还到处都是蚊子,天也黑了。甚至,他没有做好再跟她在一起的心理准备,对将来,也没有任何把握。
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她有些浑浑噩噩,显然是被他吸引,沉迷于他的怀抱,心动,不能自拔了。
她看他的目光黑漆漆的,像飞蛾追逐着光亮,怎么绕也绕不开。
好像一口深井,一汪清泉,要将他吞噬进去。他必须要继续。
没有别的选择。如果他不继续的话,她会再次以为他不想碰她,或认为他在拒绝她,进而恨他。
他只能继续。
夜幕降临,天地已经漆黑成一色了。
马在很远的地方摸黑吃草,已经完全忘记了主人的存在。耳旁隐约听到蟋蟀的鸣叫,似乎还有野兽的声音。是狼,还是什么。她有些瑟瑟发抖,紧紧偎依在他的怀中,心想,会不会有狼跑过来把他们吃掉。
她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傻气,便悄悄地在耳边告诉他,他于是低头一笑。
她仰头看见月亮。
他从她眼睛里看见月亮。黑漆漆又亮晶晶的。她出了汗,嘴唇红通通的,轻轻喘息,他忍不住低下身亲吻了她。直到两人的呼吸呈现出同样的节奏和频率,她抱住了他脖颈。一仰头,发簪斜落,乌云横散,整个人像躺在一片漆黑的水草之上。
她的脸,看起来也像月亮浮在水井中了。
他遂也难以自制了。
这场意外,在一场大雨来临之前草草结束。
做到一半的时候忽然起了风,接着是零星的雨点子,啪嗒啪嗒落在人身上。
一滴雨水刚好打在云郁背上,还有她眼睛上,她顿时受了惊吓。
她睫毛使劲眨动,看着像和着露珠的细草一样,灵透杂乱。
“下雨了。”
她不想让他停下来,只是着急催促他:“快点儿。”
云郁被她催的惊惧不安,想离开,说:“我们现在不能有孩子。养不活的,会拖累咱们。”
她望着他,迷茫说:“那你看着办。”
云郁心里计算了一下她上次月事的时间,还是冒了回险。他吻了她嘴唇一下,满足自己,也满足她的愿望,继续。
……
雨散云收的同时,一场更大的云雨也酝酿着从天地间轰隆隆降落。雨点子落在人脸上,云郁抱着她,慌忙穿上衣服骑着马,逃也似的找地方避雨。总算赶的及时,只打湿了一点衣服,没有被大雨淋成落汤鸡。
这场大雨下下来,把两人暂住的那间,本就破烂不堪茅屋,也淋的千疮百孔了。屋外下大雨,屋里面就下小雨,坛子罐子摆了一屋,这里接了那里漏。只好把床挪到稍微不那么漏水的地方,勉强过了几日。雨停之后他们用茅草,把房屋修缮了一下。如此,又过了大概一个多月的平静日子。他们有一匹马,云郁每日进山去打猎,猎得的野兽,阿福就拿到镇上去,换一些粮食和生活物资。
阿福跟云郁的关系,发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
原来他们也睡一张床,但主要是因为没有多余的地方睡,实际还是各睡各的。云郁和她保持着距离,从来不会碰她一下,比君子还君子。然而那天之后,云郁似乎不顾忌了。已经发生,再顾忌也没用。于是白天一个打猎,一个煮饭洗衣,到晚上,钻在被窝里,还能找一点乐子。
身体没病没痛,不冷不饿,这种日子对云郁来说,倒是清闲。
他大概从十二岁以后,就没有过过这般游手好闲的日子。回想起过去的日夜,总是有忙不完的事情。虽然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没有冻饿之忧,然而无数人围绕在身边,跟他针锋相对,勾心斗角。每天担心谁又在跟他为敌,谁又想要他的命,从早到晚一刻也不消停,浑身上下,头皮子都是疼的。吃不下饭,彻夜彻夜的睡不着觉,半夜里总是被噩梦惊醒。再华丽的衣服穿在身上,也没有心情去欣赏。再美的美人放在身边,也没有力气去享受。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拉磨的驴子,每天就一圈一圈地围着那个磨盘不停地走。筋疲力尽,心力交瘁。
现在,什么都没有,反倒是平静了。
每天只想着吃什么,饿不饿,天气不冷不热,有得吃,不饿,精神反而好起来。几个月下来,阿福发现他身体比原来还结实了一些,气色也好了,不像从前,脸上总是隐约笼罩着一股愁闷阴郁之气。相对应的,他某方面的欲.望,也强了不少。
阿福记得他原来,冷淡得很,大半个月也难得做一次那种事儿,自从那那次过后,就挣脱枷锁一般,一到夜里,就跟个大狗似的,图谋不轨跃跃欲试地往人身上爬。而且是夜夜如此,没有一夜消停。大概是因为每天闲的没事干,他把她当做了一桩事儿来干。
对云郁来说,这是个很好的安眠的东西。发泄一场过后,身体疲倦至极,无需医药,便能顺利地入眠。而且之后他很少会做噩梦,恐惧的感觉会消散很多。阿福不嫌他,她喜欢跟他做那种事。她一面害臊,一面有无穷的精力,以最热烈的渴望冲她敞开怀抱。
她渴他得很。
她有时候,会在他不留意的角落偷偷打量他。
阿福感觉他变了一个人。
她说不出哪里变了,但感觉就是变了。阿福有时候觉得他沉默了,话少了,总是一个人坐在那,用块布擦拭他的弓箭,还有那把小匕首。阿福不叫他,他就能一个人坐一天。
他也不爱笑了。
其实云郁这个人,原来是很爱说话,也很爱笑的。他笑起来的模样很好看,春风拂柳似的,撩人。说话也常常风趣,有时候又掷地有声,有种威慑力。绝不会给人沉默,阴郁的感觉。阿福知道,他的说话和笑,只是一种人际交往的手段,是他戴在脸上,用与和人周旋的面具。并非是发自肺腑。他面上说笑,心里说不定却跟这个人不共戴天,装样罢了。而今他不说不笑了。阿福叫他一声,他哎一声,回过头来,脸上平静温和,没有笑容。阿福也不知道这是坏事还是好事,是该高兴还是该不高兴。
他们虽然夜夜欢爱,但云郁总是很小心,生怕她会怀孕。阿福现在的状况,一旦有了身孕,会很麻烦。这让阿福很愁闷,她喜欢小孩儿,想生小孩。一想到这个,她又会非常思念悦儿。
她每天都想回青州。
第155章 恼羞成怒
云郁将自己春天穿的那件织锦的袍子交给她, 说:“你拿去镇上卖了吧。”
阿福摇头:“这是你的衣服,怎么能卖。”
云郁说:“粟米不是没有了。拿去卖了吧,换些吃用。乡野里, 也穿不着这么好的衣裳。我穿布衣服就好了。”
阿福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接受了。
云郁从此穿上了布衣。
云郁不大出门。阿福隔三差五便要去镇上, 有时买点东西, 有时换点杂物, 云郁从来不去。他不愿意和任何人打交道。他自己做了弓箭,身体好了以后,便每天进山打猎。他箭术还真不错, 有时候能猎几只兔子, 野鸡,运气好的时候才能猎到狐狸和獐子。
自从他开始打猎,两个人的日子也变好了些。总算是经常能吃到肉了。他第一次打了只兔子回来时, 阿福高兴坏了,当天便把那兔子剥皮烤了。几个月没沾着油荤了, 烤肉的香味简直让人迷醉。阿福拿出了一坛子刚酿好的酒——那是她春天从山里采的野果子酿的。酿的不好, 味道酸酸的,不过能喝, 比没有强。云郁尝了一口,酸的皱紧了眉, 但两人还是一边喝酒,一边将那只烤兔给吃光了。
或许是那酒和兔子肉的关系, 她感觉这几个月来, 终于有了一点力气。
她忘了,云郁是从不喝酒的。不过她兴高采烈地把酒坛搬出来,云郁也没有反对, 而是陪着她喝了。两个人都是醉的脸红红的,阿福高兴,眼睛发亮,拉着他手:“咱们去山坡上走走,好久没有散步了呢。”
她醉醺醺的,云郁也由着她。黄昏了,天气特别的明媚,夕阳无限温柔,感觉不冷也不热。他们到了一片绿茵茵的山丘。青草柔软,干净,他们就地躺下,休憩,散发酒意。
“你醉了吗?”
她仰头看着天,感觉天上的云恍恍惚惚,飘飘荡荡。
她闭着眼睛,伸手去触摸身边的人。
她手向下,摸到了他的肚子。她手停顿了一下,又好像不确定,继续窸窸窣窣地往他身上摸索。顺着他的小腹,继续往下。他手轻轻伸出来搭住了她。
她于是不动了,咕哝说:“你还这么瘦。”
她扭过头看他。他脸色看起来红红的,醉意醺然,安静地闭目。
她说:“我摸摸你身上,长肉了没有。”
她侧过身对着他,手继续去抚摸他,胸腹,肋骨,肚子。
她的手再一次不经意地向他下腹处挪动,再一次被他握住。
她抽回手,醉醺醺地靠近他,将头挤进了他的胳膊下,在他怀里拱了拱,抱着,用迷乱的语气说:“你热不热,要不要把衣裳脱了。”
她见他不答,便主动用手去解他的衣服。
他第三次按住她手。
她停顿了一会了,好像突然酒醒了似的。脸也不红了,反而是白的发青,两边眉毛都要立起来。她收回了手,一声不吭地坐了起来,动作利落地将头发重新用簪子挽了,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和草屑,站起来就走。
云郁的酒也醒了,见她这动作一愣神,赶紧也起身。
她动作飞快,头也不回地只顾往前走。云郁跟上去,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被她拧着脖子挣开了。从没见她生这么大的气,眼睛通红的,几乎带着恨意。是重重地甩开他手。
云郁有些迷茫地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目光带着恳求。
她却冷漠倔强地甩开他:“你走开。”
云郁低声问道:“你不是醉了吗?”
她目光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你管我呢?”
她表情简直带着厌恶了:“你不是也喝醉了吗?你是装的。你根本就没醉,你是个骗子,你又在演戏。”
云郁道:“我没有。”
她生气道:“我讨厌你。我不会再信你的了。”
云郁再次拽住她胳膊:“你要去哪?”
她咬牙切齿,恨声道:“去一个再也见不到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