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重叠金明灭——刀豆
时间:2021-01-06 11:03:28

  云郁的动作停留在半空中,她低头站了起来, 转身去了。
  外面下着大雨, 雷声没有一点消歇。
  云郁见她走了,赤着脚, 披衣又下了地。他望着她的背影,叫声:“黄瑾。”
  黄瑾应声, 缓缓从帘后出来:“陛下。”
  她身影单薄,像只孤雁。他自己像只孤雁, 他不甘寂寞, 所以要把她也变成孤雁,这样他们就能够凑成一对。他知道自己终于是把她也拉下水了,心里却并没有十分高兴。
  黄瑾道:“主子有什么吩咐?”
  云郁望着她走进雨里:“你没看到这么大的雨吗?去给她拿把伞, 把朕的那件狐裘披风给她。”
  黄瑾道:“是。”
  阿福在雨中走了一会,黄瑾追出来了,叫住她,递给她一把伞,并将一件柔软雪白的披风披到她肩上。阿福有些心不在焉,道:“公公,不必了……”黄瑾道:“收下吧,是陛下的心意。”阿福只得道:“替我谢过陛下。”颔首致意,出宫去了。
  阿福去给韩烈送行。
  韩烈听她说不走了,问:“你想好了吗?他是皇帝,他待你不见得真心。”
  阿福点了点头:“我想好了。即便不论感情,只为同朋一场。他现在正在难处,我这会离开,心里也过意不去。左右陪他熬过这一段,我心中无愧。以后再踏上别的路,也是有始有终,脚底也是干干净净的。”
  “阿兄相信你。”
  韩烈拉着她的手,认真道:“记住一句话。你在这世上,不是你一个人。你还有亲人,还有哥哥。不论发生什么事,不管你愿意跟谁,将来嫁的好不好,或是受人冷落白眼,哥哥都不会嫌你。受了欺负了,一定要回家来。你想嫁人,哥哥就给你找个好夫君。你不想嫁人,哥哥就养你一辈子。”
  阿福一直以为这么多年不见,跟哥哥已经生疏了,直到听到这句,眼睛发红,鼻子有些微微发酸。韩烈问她:“怎么了?”她摇头:“没怎么。风吹的眼睛疼。”韩烈伸手,将她搂进怀里抱抱,摸摸她后脑勺说:“没事的,别难过。哥哥不怪你。”
  韩烈说:“你长大了,女儿家有自己的心思。这些年,哥哥也没在身边照顾你,也不了解你想什么。你不想跟哥哥回去,哥哥也理解你。就是记着,人生在世,别把路走死。再难的事都有商量回圜的余地。”
  阿福用力点头:“你放心,我知道的。”
  阿福送他到城外,自己一个人回城。
  正走在半途中,官道边的树林里突然蹿出来几个蒙面人。阿福吓了一跳,没来得及说话,那人一手捂着她的嘴,将她挟持,用绳子捆起来。其余人拿出一个大布袋,将她套进口袋里。飞快地抬着上了一辆马车。
  阿福感觉马车在颠簸,车轮行驶的很快。她什么也看不清。她透过布袋子,模模糊糊能看见外面的树,还有道路,但她不认得路,不知道这是哪。这些人好像走的是条小路。马车穿进了树林子,道路更难认了。她心里害怕极了,拼命地挣扎大叫,嘴里被塞进了一团布,根本叫不出来。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停了,她被人抱了下来,摘了身上的口袋。
  这地方很偏僻,一眼望不到头的竹林。此时她身处竹林旁边,四周望去,长满了野草,荨麻。她看到一座废弃的房屋,已经快要倒塌了,房前屋后长满了一人高的蒿草,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人住。竹林边还有几座废弃的荒坟,看着阴森可怖。
  一个蒙面人摘了脸上的布,阿福以为会是个满脸横肉的大汉,没想到还是个样貌挺干净的人。男人,年纪不大,二十来岁,没长胡子,眉毛淡而稀疏,相貌非常普通,没有让人印象深刻的特点。阿福莫名怀疑他是个太监,她常年在宫里,跟太监非常熟悉。
  是下意识,也说不出原因。
  “看她也活不过三天了,让你死的明白点。”
  这人态度傲慢,走近道:“看清楚哥几个的模样没?到地下见了阎王,问你怎么死的,别指错了人。”
  “这儿附近是乱坟堆子,方圆数十里都没有人烟,你叫也没有人听见。”
  那人把她嘴里的布塞取掉:“看到那荒宅子了吗?那宅子没人住,里面有个地窖,一会把你关到地窖里去。”
  阿福瞬间飙泪。
  “大哥,您就放了我吧。我真没钱。”
  “你还没明白是不是?我们要的不是钱,我们抓你,有人出钱。你干什么不好,偏偏要得罪贵人。而今落得这个下场,你自认倒霉吧。”
  那人打量她脸和身段:“模样倒是长得不错,可惜了。早死也好,这一世命贱,活着也没什么用处,下辈子投个好胎,兴许还能享享福。”
  阿福道:“谁让你们抓我的?是皇后吗?你们不能杀我。”
  那几个蒙面人充耳不闻,推搡着她进了荒宅:“这地方,只有鬼能找着你,活人铁定找不着。把你关到地窖里,过三天没水,你就咽气了。过七七四十九天,尸体就腐烂了。过上三年五载就只剩一堆白骨。一个小宫女,死了也没有人会知道的。”
  阿福突然意识到这是谁的指使了,她使劲挣扎着,大叫道:“你们不能杀我。我不是宫女。”
  那说话的人好笑道:“你不是宫女?”
  “那你是谁?”
  阿福语气坚定道:“我是陛下的女人。陛下很珍爱我,我不见了,他一定会派人找的。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们杀了我,陛下早晚查出来,一定会让你们偿命。”
  那几个人都隐约露出了惊惧的神色。
  他们得到的命令,是收拾一个不听话的宫女,却没人告知他们这人跟皇帝之间的关系,乍一听这话,都有些心惊。阿福恐惧恳求道:“你们放了我,这事就当没发生,我不会说出去。”
  那几人交换了一下眼色,虽有些害怕,但事情已经做了,哪敢中途收手:“别听她的。咱们是奉命行事。”
  阿福被强行关进了地窖。
  阿福慌了,大叫救命,然而除了头顶上钉子钉木板的声音,没有任何回应。
  作者有话要说:  给很多不敢看虐的朋友。
  1、本文he,he,he。重要的话说三遍。这篇是正儿八经的he,比我以往的任何一本he都要he。
  2、是的,要开虐了。虽然我自己本人对虐的承受度挺高的吧一般很多人说虐其实我心里感觉都麻麻的,这有啥虐的啊。不过也明白很多小伙伴确实接受不了,可以养肥或者等完结什么的。
 
 
第66章 忧心忡忡
  她在地窖里, 看不清外面的情形。她以为那几个劫匪离开了,便开始大喊救命,但实际那几个人并没离开, 而是在附近生了一堆篝火,拿了几只番薯烤着吃。一边吃一边听她叫。
  她叫了一下午救命, 那几个劫匪在附近守着。听到她叫声断断续续的。起初还是挺有求生欲的, 她叫了一会, 歇口气,积攒了力气,又继续叫。
  几个劫匪交换了一下眼色, 议论说:“她还挺能喊的。”
  一个说:“没事。等到明天她就叫不出来了。”
  继续守着。
  这附近的确是荒凉无人烟。等太阳落了山, 天色阴了,空气就冷嗖嗖起来。山林里传来凄厉的鸱枭声,还有巨大的野兽叫声。几个劫匪冷的搓起了手, 一个劫匪说:“听说这山里很多狼,这天黑了, 狼该不会出来吧?”
  “要不咱们还是回去了吧。就算没狼, 这野外这么冷,大晚上的, 冻也冻死了。”
  其中一个人说:“那不行。主子吩咐了,要在这一直守着, 守够七天为止。咱们要是回去了,半夜里来什么人把她救走了怎么办?”
  “哎, 这地方鬼都没有, 能来什么人。再说大晚上的,谁没事到这里来。就算是当差,也不能不让人休息是不是?回去睡个觉, 明天白天再来。”
  “可她还在叫呢。这丫头看着贼的很,别让她跑了。”
  “找块大石头来,把那地窖口堵住。”
  几个劫匪商量着,吭哧吭哧从树林里撬了一块大石头来。五个人费了吃奶的劲,总算把石头堵到了地窖口上。
  本来那地窖口上钉的是木条,隐约还能透一点光。阿福指望着等这些坏蛋走了,她再想办法逃生,没想到一块巨石从天而降,把光线全都堵住了。尘土和草屑纷纷降下,落了一头的渣子,她恍惚听到外面那几个人在笑:“好了,好了,这回她肯定跑不了了,咱们回去睡觉去吧。”
  阿福一下心都凉了。
  她本来还怀揣着一线希望,以为这只是一个恶作剧。直到那块巨石堵在头上,她突然恐惧地意识到,这不是恶作剧,这是真的要让她死。
  不但是要她死,而且要她死的痛苦死的难看。
  这个地窖,大概有一丈多长一丈多宽,这宅子未荒废时,应该是主人家用来储藏蔬菜或者酒,以及一些过冬粮食的。主人已经搬走了,地窖自然也空了,里头只有一堆稻草。头顶悬着很多蜘蛛网,阿福蜷缩在冰冷的稻草中,叫了一下午,她感觉嗓子已经干疼发不出声,而且随着入夜温度降低,手指已经冻的发麻了。
  她知道,这才夜幕降临,等到凌晨,会是最冷的时候。眼下只是手冻的麻,她把手叠在一起使劲用力地搓着。到夜晚后,浑身都会冻僵了。
  她衣服穿的不厚,因为白天在城里挺暖和的,所以穿的单衣。她祈求自己不要被冻死,她不想死。
  韩烈呢?
  韩烈应该已经走了。
  虽然是前后脚,但他肯定不知道这里的事。要打仗了,他要急着赶回并州,帮太原王招募兵马。
  自己这么晚还没回去,公主肯定知道了吧?她现在无计可施,只能祈求有人来找到自己。
  晚上,山上有狼出没,人是进不了山的,她要先睡一会,等天亮再求救。
  地窖里臭烘烘,一股霉味,但对阿福,不是那么难以适应。她虽然出不去,但这狭□□仄的地方,狼也是进不来的。她想去抱点稻草,但稻草因为长年累月堆放,已经腐烂了。一拨开,里面长了很多虫子,密密麻麻全爬了出来。她赶紧用脚踩。
  她不敢再翻稻草,用手扫去杂草和土渣,整理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坐下。
  她不敢躺,身体打开,热量散发的更快,只有抱成一团,才能勉强维持体温。
  这地方虽然冷,不过凭她的经验,这个季节,秋季,应该是冻不死人的。
  韩福儿到夜里没回府,公主那边急了,派人去寻。把她可能去的地方都找遍了,不见踪迹。公主害怕会出事,连夜入宫,求见云郁。
  云郁正在太和殿召见大臣,商量应对南梁出兵之策。一直到半夜,议事都未结束,公主不得入见,急的团团转。夜里又是下雨,一直到天都快亮,云郁那边才腾出空来,听说公主来了,让黄瑾去传召。公主进殿,脸色忧急道:“陛下可真是大忙人,连我想见你一面,都要等半夜。”
  云郁歉疚道:“实在是近日军情紧急,阿姐有何事吗?”
  公主道:“韩福儿不见了。”
  “不见了?”
  云郁有点没听懂:“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公主道:“她早上说,要去给韩烈送行,一两个时辰就回来。结果到中午一直没回来。我让人到处找没找着,还以为是你把她叫进宫了。”
  “我没有叫她。”
  云郁道:“是昨天就不见了?你怎么到现在才说?”
  “我哪里知道人会不见。”
  公主道:“她中午没回,我只当她是耽误了。你这么忙,我总不能这点小事都亲自跑来告诉你。我昨晚上就来了,现在都天亮了,才跟你说上话。”
  云郁的心,像块石头,沉甸甸坠落了下去。
  他回想了上次见她的情形,面上有些怅然说:“她会不会是不告而别了。”
  公主却坚决摇头,不赞同:“不会的。她说是去送韩烈,送走就会回来。你还不了解她吗?她不会撒谎的。何况我去她住的房里看过,衣裳东西什么的都在,一样没少。她即便要走,也不会空着手走吧。”
  云郁沉思了半晌,猛然一个神回过来,道:“赶紧派人去找。”
  公主那边找了一圈了,没有找着了,云郁连忙让黄瑾:“快去传高道穆。”
  高道穆是御史中尉,手底下人手多,好调用,云郁赶紧让高道穆带着人去全城搜,挨家挨户找。
  高道穆得了这个命令,也是很茫然,说:“洛阳城这么大,即便是让京兆尹派人一起搜,怕也是三天三夜搜不完。何况人若是真有人存心要藏匿,就算搜也不见得搜的着。有没有什么线索?她是一个人出的城?有谁陪同?”
  公主却也说不出线索:“她是一个人出的城,大概是巳时,空着手没带东西。可能是和韩烈一起的。”
  云郁道:“韩烈是北去的,必定走的是大夏门。派两路人,一路先在城里搜,另外一路去城门守卫那里查一查,她是何时出去的,到底有没有回城。再在城外找一找。”
  高道穆道:“臣这就去。”
  公主有些担心,云郁安抚道:“阿姐先回府上休息吧,朕会派人找到她的。”
  云郁这夜,彻底休息不了了。高道穆领命去了以后,他头痛欲裂,洗了把脸,靠在床上打了个盹,又到了早朝的时候。起身更衣,用了点索然无味的早膳,又去太极殿上朝。
  下了朝之后不久,高道穆匆匆进宫了,告诉他刚得知的消息:“人大概率没有回城,各门的守卫都详细盘查过了,的确巳时有看到她跟韩烈一起出城,走的大夏门,但是之后没见入城。”
  然而高道穆带人在城外到处搜也没搜着。巧得很,昨夜刚下一场大雨,官道上,还有树林里的车辙,所有道路都被雨冲刷过,根本寻不着痕迹。
  云郁道:“河桥呢?各个岗哨有没有查问过?”
  高道穆说:“都查过了。”
  云郁面色凝重。
  他担忧地问高道穆:“你觉得她是走丢了,还是故意有人捣鬼,把她藏起来了。”
  高道穆是云郁的爪牙,深知他的一些秘密,道:“走丢了的可能性不大。城中都找遍了,真走丢了,臣这么多人去找,也早该找着了。若是被人藏起来,藏她的目的何在?若是为了要挟陛下,总不会到现在也没有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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