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青推辞不过,只好答应。
席间,李秀琴还特地用了林满堂从省城带来的那套白瓷餐具。
关青才当几天师爷,自然用不起这么好的瓷器,不觉多瞧了几眼。
林满堂见他感兴趣,便道,“这套瓷器是我从府城买来的,一套就花了我八吊,只有家里来了贵客,我才拿出来用,平时都舍不得用。”
就为这事,李秀琴没少跟他抱怨。在她看来,好东西一定要留给自己,给别人除了听几句彩虹屁,毫无用处。
夫妻俩各有各的理由,偏偏谁也说服不了谁,到最后决定权交给女儿。
林晓哪个都不站队,在两人中间和稀泥,就说:头一年给客人用,明年就给自家用。
于是夫妻俩全都得偿所愿,也没再反对了。
关青明儿还有事,不能饮酒,吃饱喝足后,他就告辞离开了。
没两天,关青果然带着他同窗来了。
他与关青年纪相仿,却不像关青那么消瘦,反而很结实,长得周周正正,见人三分笑,一看就是极好相处的人。
将人请进来,关青给两人互相介绍。
这人叫周简,与关青同岁,也是周家村人。
周简是个读书人,显然不会跟他签卖身契,双方谈的是契约。
林满堂也不知道古代这边的契约是啥样,就让对方先提条件。
周简看着斯斯文文,但说起话来却是一针见血,“像你这香水行是新铺面,许多人都还不知道。生意刚起步肯定不怎么样,我就要加倍努力,每个月工钱至少要一吊。每年有节日礼和红封。伙计的月钱是300至700文不等。这个要根据他们的表现定等级。”
林满堂见他说得头头是道,又问他如何宣传,周简说了几条,都是古代惯用的套路。
一是舞龙舞狮,二是放炮仗,三是敲锣打鼓。
林满堂又问他如何留住客人。
周简思忖片刻,答道,“我会管好下人,让他们尽可能服务好每一位客人”。
嗯,服务至上,想法也没错,只是还不够好。
这几天,林满堂倒是自己琢磨出如何将这九间铺面最大化,他便把自己的想法与周简说了,“我这边有九个铺面。全都开香水行也不现实。我的意思是用这三间香水行吸引很多很多客人,哪怕你赚得不多,甚至只能保持收支平衡也没关系。只要将剩下的铺面全租出去,我就还是赚钱的。”
像他大哥买的宅子租出去一个月有八百文,而他的铺面只有他大哥的一半,要是租给住户每月也只有三百文。
像宝华街的商铺,像他这样大的铺面,一个月光租金就能收四五吊钱。
如果他这边能吸引很多客人,哪怕人流量只有宝华街的三分之一,每个月一吊钱也能租出去。
这就相当于是用三个铺面吸引流量,六个商铺赚钱。
周简头回听说还可以这样,一时都听呆了,仔细琢磨后,很快明白林满堂的意思,心里越发佩服林满堂的机智。
不是所有人都舍得放弃自己的利益,更多的商人都是投一分想收回十分。这人就是个天才,居然能想出这么好的主意。
同时他心里又唾弃自己从小学做生意,居然连个农户都不如。看来他这些年读书都读傻了。
周简顺着林满堂的思绪想下去,“那这六间铺面就得好好甄选了。”
林满堂点头,“你有什么想法?”
周简沉吟良久,开口道,“香水行都是男客,咱们另外六间铺面可以是男子成衣店、鞋店、混沌店、酒肆、茶店、包子铺以及戏班子。”
这人确实是做生意的料,林满堂很满意,“就依你。前面几个月,咱们可以适当给这些铺面优惠,让他们也配合咱们搞开业大回馈的折价活动。先把人引进来,后头你再把租金往上提一提。”
周简点头应是。心里却有些疑惑,这真是农户吗?据他所知,农户都是地里抛食吃的人,一文钱恨不得八瓣花,从小看到的只有头顶那片天,很少有大局观。可这人却想得那么深远。
接着,林满堂又讲怎么吸引客人。
首先在宝华街入口处要摆放两个大灯箱,可以不停转动,类似于走马灯,让别人一看就知道他们是香水行。
二是光靠工资不一定能激励伙计的积极性。可以考虑用奖励的方式。让伙计心甘情愿为客人服务。
第三条,光服务好还是太单一了。要想留住客人,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激励客人多来几趟,这就得靠回头促销。比如:来十回送一回,下次来送一回擦背。
周简眼睛一亮,“这主意不错,可以用账本记录每个客人来的次数。”
林满堂点头。双方又谈了一会儿细节,约定明天就去县城找牙人立契书。
林满堂留两人吃饭,周简头一次当掌柜,显得格外兴奋,谢绝留饭要求,想赶快回去写东西。
林满堂见他竟是片刻都不愿等,心里越发满意。没有一个东家不喜欢这种把工作放在第一位的员工。
周简要走,关青也没劝。
等人走后,关青冲林满堂解释,“他这人平时办事很认真。可惜读书没有什么天赋。”
林满堂却觉得没什么好可惜的,人才只有摆对地方才能发挥他的才能,他这样的性子未必适合官场。
林满堂留关青吃饭,李秀琴特地准备了一桌好菜,席间,李秀琴带着女儿照样上桌吃饭。
关青惊讶一瞬,见林满堂没反应,也就释然了。
席间,林满堂问关青,“你真不打算再考科举了?”
关青摇头苦笑,“真不考了。我得先填饱肚子,才能考虑其他的。我们关家就我一根独苗,这些年一直浑浑噩噩,我就想早日成家。”
林满堂听他话里意思,试探道,“你这是有人选了?”
关青耳朵根都红了,腼腆一笑,“对,等定了日子,请你上门喝喜酒。”
林满堂连连恭喜,答应到时候一定会登门道谢,末了招呼他吃饭。
林晓对科举更上心,“关叔,我爹现在也在读书识字呢。他想考科举,你能不能跟他说说科举都考啥啊?”
虽然她知道科举考的是四书五经,但是以什么形式考,她却半点都不懂。
关青听到林满堂要考科举,险些以为自己听岔了,扭头看向林满堂。
却见他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摸摸鼻子,“我就是想读点书多学些道理,考科举只是顺带的。万一能考上童生,外人也不敢小瞧我嘛。”
好兄弟想考科举,他又不差钱,关青自然不好打击对方的积极性,反而觉得对方有勇气,“多读书总是好的。”他又说起今年河间府出了个少年英材,十四岁就中了举人。
“俗话说,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长百岁。咱们到了什么时候都不能放弃自己的理想。你有此宏愿,兄弟佩服。来,林子,我敬你一杯。”
林满堂与他碰了一杯。
关青便把自己知道的科举知识都与他讲了一遍。
县试一共五场,第一场考的就是死记硬背。二三四五场考的都是四书文,试帖诗,五经文,诗,赋,策,论,性理论等。
说得可能太宽泛了,林子未必能理解,他想了想,干脆道,“我回头就把历年考题抄录一份给你。然后将县试名次排前的答题也抄一份给你。”
他现在是师爷,想看这些东西再容易不过。
林晓眼睛一亮,这就是历年考题和满分作文啊。这可太有用了。
林满堂立刻拱手致谢。
吃饱喝足后,关青就回了。他明儿还要上工,只喝了两杯酒,林满堂也不用特地找人送他回去。
第65章
第二天, 林满堂打算去县城,原本他想自己找牛车,刚好林福全和大吉也要进城, 就搭了便车。林福全买的宅子已经交完钱过完户了, 宅子请牙纪帮忙出租。
可两天过去了, 牙纪一直没来找他。他就有些急了,想过去问问到底是什么情况。
房子老这么放着,不能生钱, 也不是个事儿啊。
这才两天, 大哥就急成这样,林满堂颇有些好笑。担心大哥羞恼,愣是忍着没敢笑出声。
林福全问他香水行的事儿,“你找到掌柜了吗?”
林满堂便跟他大概说了一通。
林福全点头,“虽然你找了掌柜,省了不少心, 但你也要三不五时进城看看。那铺面毕竟是你的,要是出了事, 官府头一个找的就是你。”
这话倒是真的,林满堂点头记下, 回头他还得请庄哥几个,让他们没事就到香水行洗洗澡, 顺便照顾他的香水行。
牛车特地拐去周家村, 把周简也稍上, 牛车一路到了县城门口。牛车进城要收费, 林福全就将牛车放在城门口的牲口棚, 让大儿子待在车上看着。
林福全直接去找牙纪, 林满堂带着周简去自己那宅子。
找人, 装修,定做东西,再将另外六间租出去,少不得要一两个月。林满堂将一应杂事全托付给周简,自己当了甩手掌柜。
周简倒是没有推辞。有这样舍得放权的东家,才能充分发挥他的才干。要是东家在这边指手画脚,他做事才会束手束脚。
香水行一般都是早起晚归,林满堂便让周简也给自己留间休息室,“要是下雨下雪来不及回家,就在这边住,也省得你来回跑了。”
周简没想到他这么舍得,不由怔住。
“只要你干得好,我绝对比契书立的还要大方。”林满堂笑道。
这就是绝不会亏待他的意思,周简点头应是。
林满堂答应给他支五十吊钱,回头就送到他家里。让他先仅着这些钱用,要是不够再过来支。
周简记下。
林满堂在这边看了一会儿,两人去县衙办契书。
说来也挺巧,林福全去找牙纪,对方正想去找他,昨天牙纪带个租户看房子,对方看上林福全的院子,定金都已经交了,只是林福全住得太远,牙纪就打算今天下乡找他。没想到他正好就来了。
牙纪立刻去寻租户,双方在县衙门口见面,签完租房契书,按了手印,到衙门盖章,林福全一下就收到三吊二百文,正打算背着这一麻袋铜钱回家,林满堂正好来了。
林福全在门口等他进去办事,出来后,两人一块抬着铜钱出了城。
回了家,林满堂数了五十吊钱用板车送去周家村,一块送过去的还有范寡妇帮忙制作的丝瓜制品。
丝瓜长老后,不要一直挂在藤上,摘下来后,将里面的籽抠下来,将丝瓜泡水三天,而后敲击,瓜皮很快脱落,再将丝瓜放在通风处晒干,丝瓜络就制成了。
丝瓜络除了可以洗碗擦背,还可以制成鞋垫,夏天穿着凉快,却比竹鞋垫便宜,比草编鞋垫做法更简单。
他媳妇教会范寡妇后,对方闲着没事,就天天待在家做鞋垫。现在已经做了几十个。等香水行开业后,可以放在店里售卖。
铺面全交给周简后,林满堂就彻底放手。
他特地去找了大伯,提出将九间铺面添到媳妇的嫁妆单里。
比起林福全,林昌盛显然知道得更多一些。
他倒是没有想占林满堂家产的意思,毕竟二侄子身强体健,怎么也不会这么早就走。
他想的是另一个方面,“要是她一直没给你生儿子,你回头又要休了她,这些铺面她可是全能带走的。你真的考虑清楚了?”
林满堂很喜欢孩子,他前世也想过多生几个孩子,但是上辈子他成亲十八年才有晓晓这一个女儿,早就不做那美梦了。至于生个儿子传宗接代,作为现代人,他还真没这个想法。
当然他不会直不愣登说出来,不然这些人该说他脑子有问题了。
林满堂摇头,“考虑清楚了。”
作为长辈,他该提醒的也提醒了,既然二侄子自己决定了,那他也没有拦着的道理,林昌盛回屋拿嫁妆单,让林满堂自己往上添东西。
这也就是往单子上添东西,才能这么做,要删减东西,就得重新更换嫁妆单,还得要女方那边签字,还得到官府那边更改嫁接单。那就相当麻烦了。
添完后,林满堂又去了趟媳妇娘家。
李广角得知他们在县城买了九间铺面,自然也为他们高兴。
当得知这铺面是女儿凉粉方子换来的,又忍不住露出骄傲之色,“我闺女就是厉害。居然能鼓捣出这么来钱的吃食方子。”
刘淑惠在边上忍不住看了女婿好几眼。
说句实话,别看这凉粉方子是女儿想出来的,但是这么多铺面一点都不眼馋,还能做到丝毫不占,全给了女儿。女婿这份大气劲儿让她刮目相看。
刘淑惠感慨万千,心里更是五味杂陈,“秀琴当初选择跟你,真是没选错。”
别看这人以前吊儿郎当,不干正事儿,可人家是真疼秀琴。不像那个杜松,女儿那么劳心劳力照顾家,他却嫌女儿粗鲁市侩,他也不想想,要不是他没用,挣不到钱,女儿至于为了省点钱,就不顾形象跟贩子讨价还价吗?
得了便宜还卖乖,怎么会有这种人。
刘淑惠悔不当初,可又因为是娘家人,她也只能劝女儿忍耐,要不然真闹僵了,杜家将女儿休回来,他们李家就不要做人了。
林满堂听岳母夸赞,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挠头傻笑,亲自在嫁妆单上添了铺面后,谢绝岳父岳母留饭,就起身离开了。
过了几天,庄哥特地绕到小庄村找他。
林满堂当时正在地里撒麦种,快撒到地头时,喜鹊大老远跑过来,说是庄哥有喜事找他。
林满堂问她什么喜事。
小丫头摇头,“我也不知道啊。他在家等你呢。”
林满堂一头雾水,将剩下麦种撒完,与喜鹊一起回了家。
刚见面,庄哥就问他想不想当衙役。
林满堂有些惊讶,“啊?我吗?”
他可不会武刀弄枪,当啥衙役啊,不过想到大哥家有两个儿子,就问,“这衙役是正规的不?”
虽然他没在官衙混过,但他听牙纪说过,衙役也分在册和不在册。
在册的衙役是正规编制,官府给发月俸,福利待遇是最好的。
不在册的衙役相当于县衙私招的,脏活累活全丢给你干,要是干得不好,说不定啥时候就把你解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