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在册的衙役待遇好,但是在册的衙役就是小吏,下一代依旧是个小吏,而且代代都不能参加科举。
庄哥摇头,“不是正规的。”
他把事情原委说了,上个月大荣进攻边城,有些士兵贪生怕死,当了逃兵,就逃到了县城,抢了两户人家,往府城方向逃了。县令为了加强防守,打算对外招收衙役,组织两队衙役在城外巡逻,要是遇到逃兵,也能将人捉拿。
捏心林满堂吓住,庄哥又补充,“你别被逃兵吓住了,其实逃得并不多,只有几个而已。大人说一队衙役少说得有二十人,对付几个逃兵还是绰绰有余的。要是有人表现好,说不定他还会破格提拔成在册衙役。到那时,可就是一辈子铁饭碗。”
林满堂不想去,他跑去县城当衙役,他家的地和果园怎么办?
不过这么好的机会,林满堂还是不想让它从手心溜走,他想起两人也许适合。
于是就问,“我大哥家有两个儿子,天天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让他们去试试。”
庄哥听他不肯去,就有些失望,可是人各有志,他也不好勉强,见他推荐两个侄子,就顺嘴问一句,“他们多大了?最小也得要十六岁。”
林满堂笑了,“那我大侄子可以。他今年刚好十六。”
林满堂让庄哥在家等他,他去大哥家问问。
庄哥点头,李秀琴不好跟外男呆一屋,就借口去灶房泡茶,林晓过来招呼,“庄叔,你吃蜜饯吗?”
她手里捧着两罐蜜饯,正是李秀琴专门为她做的。
这蜜饯颜色不怎么好看,但味道确实不错,庄哥吃了一颗后,越吃越想吃。
林晓见他肯吃东西,心里松了一口气,指着他手边的剑,目光灼灼看着他,“庄叔,我可以摸摸你的剑吗?”
好家伙,这剑一看就不是凡品。想到前世看的那些武侠剧,她就想见识见识这个世界的剑到底长啥样。
庄哥见小姑娘两眼圆溜溜,闪着奇异的光,像只小狐狸,心里暗笑,也不知林子这样实诚的人究竟是怎么生出这么个鬼精的女儿。
对孩子,庄哥向来不吝啬,将剑放在桌上,大方摆手,“行,拿去看吧。”
说完,又担心割到她的手,叮嘱她小心些,就专心吃起蜜饯来。
刚刚他打量的视线投到林晓身上,她感觉自己的小心思被他一眼看穿,分外紧张,没想到这人看着冷冰冰,这么好说话。
林晓面上一喜,迫不及待拿起剑,拔掉剑鞘,露出里面已经开了刃的剑身,翻转几下,一束光照在剑面上,只见白光一闪,晃花她的眼。
这剑很轻巧,哪怕她这样的小身板都能轻轻松松举起来,但是想要使它却也不容易。
林晓站在院子里挥了十几下,也没能将绳子上晒的蒜苗砍断,倒是庄哥听到她的懊恼声,出来一瞧,忍不住乐出了声儿,“你这丫头真是太有趣了。”
那蒜苗晾在绳子上又软又滑,别说她了,就连他都要费一翻功夫。
林晓小脸涨红,被长辈嘲笑,也不觉得羞愧,反而两眼放光,“庄叔,你能给我表演一个吗?”
喜鹊站在廊檐底下,也眼巴巴瞅着他。
两个孩子,四只眼睛看着,庄哥哪受得了这个,心一软就答应了。
接过剑,耍了几个绝美的剑花,找到点感觉,便一剑刺了过去,绳子上晒的蒜苗被他刺中好几根,断口下面的蒜苗掉到地上。
两个孩子激动得拍巴掌,情不自禁跳起来,“庄叔,庄叔,你太厉害了!”
被孩子这么直白的夸法,庄哥面上带了几分郝然,他板着脸,将剑收回剑鞘,矜持道,“我这只能算是雕虫小技,用来防身而已。你们是没见过真正的高手,飞檐走壁,刀剑使得出神入化,那才叫厉害呢。我呀,差远了。”
飞檐走壁?林晓兴奋得不成,可是随即小脸皱成苦瓜,“那可太难了。”
她反正是学不会了。
庄哥被她逗笑,又往嘴里扔了两颗蜜饯,“要不怎么说十年磨一剑呢。”
林晓眼巴巴看着他,“那有没有适合小孩子的防身武器?”
虽然她是个姑娘,却也有一颗侠女梦。就算不能仗剑江湖,过过瘾也是好的呀。
庄哥却以为她是担心有一天会遇到逃兵,也没拿她当小孩子敷衍,而是劝她,“你才这么点儿,手脚也没力气,就算有一天你真的遇到坏人,最好别跟人家打,否则你不仅伤不到敌人,还有可能惹怒对方。”
林晓抬头看着他,要是她有一天遇到坏人就只能任对方宰割吗?
她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
庄哥摇头,“当然不是了。你可以先顺从对方,降低对方的戒心,然后再趁机逃跑。”
林晓恍然,只是心里不服气。要是对方还存有一点良知,这法子或许有用。但是遇到坏得彻底的恶人,可能这法子就没什么用了。
第66章
不说这边, 就说林满堂到了林福全家。
刘翠花正跟林福全商量给大吉相看。
大吉从府城回来,人也比前稳重了,也能够踏踏实实干活, 并不像以前一样毛毛躁躁。
孩子心也定下来, 也是该给他说门亲了。
林福全这次倒是没反对, 只是上次那个媒婆不好,他决定换一个,两人正在商量找个新媒婆, 林满堂就来了。
两人忙请他进来, 林满堂也不跟他们废话,将庄哥刚刚的话又重复一遍,“反正你俩决定吧,到底去不去。也不能说一点危险都没有,凡事都有例外嘛。”
林福全有些犹豫,刘翠花却是两眼放光, 一把握住林福全的胳膊,晃了几下, “去啊,干啥不去!”
她眼睛盯着林满堂, “小叔,大吉真能选上?”
林满堂摊了摊手, “去试试呗, 反正也没啥损失。”
刘翠花急不可待追问, “每个月有多少工钱?”
这个林满堂还没问, “庄哥还在我家呢, 不如你们先把大吉叫过来, 问问他想不想去吧。要是去, 就让他跟庄哥一块去县城试试。”
两口子这才想起来大吉还不在家,四个孩子一早就去山上捡柴禾了。
林福全不敢耽搁,生怕庄哥等得太着急,忙出去找儿子。
林满堂则是直接回了家。
没过多久,林福全就带着大吉回来了。又过了一会儿,刘翠花也来了,她是特地给大吉送衣服来的,别看面料不怎样,可这身衣服好歹是新的。这衣服还是她前几日刚做出来的,为的自然是给他相看时穿的。
庄哥拍拍大吉瘦弱的肩膀,大吉直晃悠,“你真有十六了吗?怎么就瘦成这样。”
真是亲生的吗?这家里也不穷啊,怎么瘦得身上没二两肉,比他当初从牢里出来还不如。
林福全一张脸涨得通红,对比庄哥鼓鼓囊囊的肌肉,他这儿子确实瘦得跟小鸡仔似的。
刘翠花腆着脸冲庄哥讨好一笑,“庄哥,我这儿子别看瘦弱,可他有劲儿。两百斤粮食都照扛不误。”
庄哥摇了摇头。
林福全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却听庄哥看了眼林满堂,“看在你的面子上,这孩子我就带去了,不过得好好养养,男人瘦成这样,以后干活也没力。”
林满堂冲他拱手道谢,想了想,当着大哥大嫂的面儿,“以后多给孩子做些吃的。把他养壮实些,也能更好去县衙当差。”
林福全和刘翠花忙不迭点头答应,“一定让他多吃。”
大吉眼睛亮晶晶看着爹娘,当了值,他以后就可以吃香的,喝辣的了?
大吉拿着衣服去屋里换,刘翠花到底没忍住,小心翼翼问,“庄哥,我家孩子每月能有多少工钱啊?”
“他不是在册衙役,每个月有四百钱。”
这四百钱其实只是明面上的工钱,其实衙役主要收入来自陋规。只要出去办差就能得到规费或贿赂。这些才是大头,有些衙役一个月甚至弄到五六吊的油水。
刘翠花瞪圆眼睛,“竟有四百钱?”
四百钱看着少,可这收入稳定啊,月月有,而且还不用下地干活,多好的事啊。
林满堂想起一事,“庄哥,你怎么不找以前的兄弟?上次我在集市上看到小金,他似乎也想当衙役。”
庄哥摇头,“他不行。这小子心不正,咱们县令大人最看不惯仗着他的势就到处盘剥百姓。大人这次千叮咛万嘱咐让捕头招收老实本分的衙役。”
刘翠花忙不迭附和,“我儿子确实老实本分。”
庄哥笑笑,“看得出来。”
就在这时,大吉推出门来,嗯,换上新衣,人确实精神多了。
庄哥站起身,“天色也不早了,我先带大吉去县衙了。城门落锁时间是戌时(晚上七点),他最晚戌时三刻(晚上九点)应该能到家。你们也别太着急。”
全家人站在村口目送他们离去。
村民们瞅见这一幕,都好奇追问,“大吉干啥去?”
刘翠花刚要炫耀,就被林福全扯走了,警告她别说出去。
到底是托了关系才进了县衙,事情还没定下来,林福全不想节外生枝,更不想给二弟添麻烦,就道,“找我儿子有事点。”
其他人还想问找他啥事,却见林福全已经拉着刘翠花走了。
到了门口,林福全冲林满堂道了声谢,就带着媳妇孩子回了家。
到了晚上,林满堂一家还没睡,就有人过来敲门,范寡妇去开门,只见林福全一家提着东西来了。
大吉身上还穿着衙役才穿的皂衣。
范寡妇将人请进屋,林满堂、李秀琴和林晓正在堂屋剥花生。
见他们全家都来了,范寡妇给他们搬板凳,李秀琴给他们倒茶。
刘翠花忙道,“弟妹,不用了,我们不渴。”
李秀琴便没再客气,招呼他们坐下。
林满堂拍拍大吉肩膀,仔细打量他这身衣服,“不错呀。一定要好好表现。”
大吉羞涩得‘嗯’了一声,他觉得自己能当上衙役都是二叔的功劳,就重重给林满堂施了一礼,“二叔,多谢你。”
乡下孩子少有这么礼貌跟人道谢的机会,林满堂不由一怔,随即笑了,“哎呀,你这孩子真是长进了。居然都会道谢了。不错!”
大利看着大哥这身衣服也眼热,不由懊恼自己年龄太小,白白失去这么好的机会。
林福全对林满堂自是千恩万谢,不仅提了些礼物,还让大吉给林满堂表态,以后他要管二叔。
林满堂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对方说到身后事,这才明白他大哥这是想让大吉以后给他摔盆摔瓦,每年清明都要在他坟前烧纸。
林满堂抚了抚额,一脸无奈看着自家大哥,“您这个就没有必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快要死了呢。”
林福全拍了他一下,呸呸呸三口,“你这人嘴咋这么欠呢。啥死不死的。你怎么就没半点忌讳呢。”
林满堂揉了揉被他拍痛的胳膊,心里腹诽,他大哥这是用了多大的力啊,疼死他了都。
刘翠花满脸堆笑,“你大哥这是高兴呢。咱们也不能一直占你便宜。”
林晓噘嘴,有些不高兴,“我爹娘将来有我呢。”
她爹娘她会养着,将来她会给他们烧纸的。大吉哥还要养自己爹娘,哪顾得上那么多人啊。
刘翠花就笑,“你这孩子不错。可惜是个女娃,将来总要嫁人的。”
李秀琴见闺女不高兴,忙岔开话题,“对了,大吉,你明天啥时候当值啊?”
“大人说我们刚选上,就不值夜班了,让我们只负责白天就行。明天卯时就得出发。”
李秀琴点头,“那不错。”
林晓指着他手上的大刀,“给我看看呗?”
大吉刚进来时,一直紧紧攥着这刀,显见这刀有多重要。
见她想看,大吉思忖片刻还是摘下来,不过还不忘嘱咐,“我们大人说了,这刀不得离身。要是旁人,我肯定不给他看,你嘛,是例外。”
林晓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抽出大刀看了一眼,刀也是开了刃的。
林晓挑衅地看了眼大吉,“你会耍吗?”
大吉挠头,一脸尴尬,林满堂将刀重新插回去,“你这孩子问的话让人家咋回答,他刚去,连一天工都没上呢。怎么可能就会了?”
林晓哼道,“不是啊,庄叔也没学过,他就会耍啊。”
林满堂诧异地看了眼女儿,这两人不是一直玩得挺好吗?今天怎么跟吃枪药似的,说话这么噎人。
大吉能跟庄哥比吗?庄哥在道上混那么多年,他会点拳脚功夫不是很正常吗?
大吉就是个乡下孩子,前十五年都待在乡下干农活,就算跟同村孩子打架,也会踹人,薅头发。连棍棒都很少摸,他上哪耍去?
闲聊一会儿,林福全就带着一家子回去了。
等人走了,李秀琴才揉揉女儿的脑袋,“你跟他们生什么气。这边就是这样。娘知道你孝顺,以后你好好孝顺我们就是了,没必要跟他们对着干。”
林满堂这才找到症结,何着女儿这是吃醋了。
林晓噘嘴,气呼呼坐下,“可是将来他们都不让我给你们摔盆摔瓦。”
这些人凭什么要夺走她的权力。好像她这个女儿就跟空气似的,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李秀琴无所谓地摊了摊手,“那就不摔呗。我反正不信这些。”
林晓鼓着腮帮子,“那怎么能一样。我不摔和我不能摔,这是两回事。”她抬头看了她爹一眼,“你不信,可咱爹信这个。”
林满堂信佛,佛讲前世今生,死后根据生前业报流转在六道(地狱、饿鬼、畜生、阿修罗、人间、天)中。
林满堂不知该怎么跟女儿解释,他组织一会语言才开口劝女儿,“爹信不信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接受咱们来的是古代。这地方男尊女卑。爹希望你能熟悉这个规则,并且熟练运用它,而不是一心只想怎么反对这个规则,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