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媳妇听她还没放弃,已经无力吐槽,只悠悠道,“看来你们两口子是真挣着钱了。”要不然也不会由着孩子折腾。
不像他们家为了给三个孩子读书已经掏空大半家底,要不是她带着孩子做针线活贴补家用,她家恐怕就要入不敷出了。
李秀琴谦虚摆手,“没有,就是之前凉粉卖了些钱。我也没有儿子,留那么多钱有啥用,当然是给孩子花掉了。”
村长媳妇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将不生儿子说得这么大义凛然。
文娘子这么多年没生孩子,在村里已经抬不起头。可李秀琴好像半点都不惭愧,也没有觉得对不起自家男人,坦然得很,甚至就像现在还能自我调侃。
她惊到说不说话,只呆呆看着对方。
李秀琴不知道她这想法,又想起一事,“对了,我上次跟你说让你帮忙做的东西,你做了吗?”
村长媳妇回神,点头,“做了。”
她进屋拿东西,桂香和春娘都在屋里做活计,天太冷,两人在炕上做活,手脚也不会冻着。
李秀琴要做的是斜跨包,可以在包里放钥匙,糖果以及一些干果。
她画好后,也不好打扰女儿读书,就直接拿来给村长媳妇,让她帮忙绘制。
村长媳妇拿着包出来,李秀琴眼前一亮。
四方形的包,上面绣着兰花,打开后,里面就是绑带,解开绑带里面可以放各种东西。
“这包不错。”李秀琴越看越满意,付了她银钱,就跨着包离开了。
回了家,李秀琴将包给了女儿,林晓也很喜欢。虽然没有拉链,但里面加了层里布,这里布很长,上面加了抽缝,绑上后,东西也不会露出来,非常好用。
李秀琴回房,将昨天发好的花豆芽摘了半筐,“书肆的书太贵了,一套居然要二十六吊钱,我让村长媳妇帮忙从县城带白纸,我去文先生那边借书,到时候你照着书抄吧。”
林晓点头应了,“行啊。”
李秀琴在筐子上盖了层纱布,顶着雪,往文先生去了。
文先生过来开门,李秀琴讲来意讲了一遍,文先生请她进来。
文娘子正在堂屋烤棉鞋,看到她过来,微微有些惊讶,“你这是?”
李秀琴有些不好意思,“我来找你们借点书。”
文娘子有些讶异,“什么书?”
“四书五经,晓晓非要看,那么多书都买太贵,我就想着借回家,让晓晓抄。”
文娘子看向文先生,他站起身,“行啊,我放着也没用。”
他走身去找书,李秀琴将带来的花生芽递到她面前,“这是我自家种的花生,自己发的。你尝尝。”
文娘子微微有些惊讶,“花生芽也能吃啊?”
“那有什么不能的,黄豆和绿豆发的芽都能吃,花生芽怎么就不能吃了。我们家都吃了好几回了,好吃呢。”
文娘子接过筐子,“那成,今儿我们也尝尝。”
她起身给她腾筐子,文先生从屋里找出来书,“一共九本。”
这上面还特地用东西包着,李秀琴感受到这东西的郑重,忙保证,“我们一定会好好爱惜的。等她抄完,我立刻给您送回来。”
文先生点了点头,只是又迟疑道,“这些书有难度,你要不要给她买本《说文解字》啊。”
李秀琴一怔,这是什么书?也要考吗?
文先生见她什么都不懂,就解释一遍。
李秀琴悄然,原来是字典,原来古代也有这东西,那必须买呀。
她又折回村长家,让村长媳妇帮忙带本《说文解字》。
村长媳妇点头应了。
拿着这套书回家,林晓翻看书,上面被文先生标了句读(dou),旁边还有解读,哎呀,这可好了,不用她费尽心思研究怎么断句了。
说起来,这文言文真得是太难搞了,明明每个字,她都认识,可连在一块,她就抓星了,难度不亚于火星话。
有了书,林晓专心致志抄书。
真的,这时候她就特别希望自己能有一枝圆珠笔。用毛笔字抄书真得太困难了。只写了一页,她手都快累瘫了。
李秀琴瞧女儿这么可怜,心疼得不成,“要不然你还是用铅笔吧。你本来就不会写毛笔字,何必勉强自己呢。”
林晓摇头,“不行,用铅笔字摩擦几回,就会变模糊,咱们总不能天天去文先生家借吧。”
李秀琴心疼闺女,“那要不然,我来帮你抄。我手上有劲儿,你年纪太小,手腕没什么力。”
林晓当然想有人能帮自己忙,但是她娘能成吗?好几次她看他们写字,她娘写的字都是歪歪扭扭的。
李秀琴见女儿不相信自己,“我来试试。我跟你说,我就是很长时间没写了。等我多写几遍找着感觉,我的字不比你的差。”
林晓见她娘非要试试,只好给她让位置。
事实证明李秀琴是对的,她比林晓有耐心,手腕有力,写的字确实比林晓齐整好看。
林晓没想到她娘还会这招,何着她娘之前一直藏拙来着。
李秀琴见女儿面露怀疑,“我小时候跟你姥爷学过书法。只是这么多年没用,我都快忘了。”
林晓恍然,只是有些不解,“之前怎么没听您提过呀?”
李秀琴笑了下,“我这不是怕你爹自卑嘛。他本来在我面前就没什么底气,要是他知道我字也写得比他好,估计又自卑来着。”
林晓没想到她爹不在家,自己居然还能吃口狗粮,抽了抽嘴角。
第二天下午,村长媳妇送来《说文解字》。
李秀琴负责抄书,林晓在边上翻译这些书,翻译不需要用毛笔,只用铅笔就成。就算字认不清,问本人就行了。
两人一个抄,一个翻译,就这么过了三天,直到发生一件事儿,打破这沉静。
第77章
这天晌午, 两人正在房间写字,就听范寡妇在外面喊,“奶奶!”
李秀琴听这声音带了几分急躁, 忙搁下笔, 看了过去, 只见院门口站着大利,他冻得直哆嗦,一直往手心哈热气。
“这是怎么了?”
李秀琴和林晓出来, 大利哆嗦着嘴唇, 凑上来,“二婶,阿奶病了。”
李秀琴心里一个咯噔,“怎么会病了?啥时候病的呀?”
“早上起来,她就一直没精神吃不下东西,我娘以为她夜里冻着了, 就给她多盖了床棉被,可直到现在都起不来。”
李秀琴忙跟着大利一块去看, 林晓也跟在后头。
刘翠花守在床前,看到李秀琴来了, 忙让出位置让她诊病。
老太太没有发烧,也能睁开眼说话, 就是没什么力气, 浑身上下也说不上哪里疼。
诊完脉, 李秀琴心里有了数, “大嫂, 你是不是没给咱娘吃过肉啊?”
刘翠花一愣, “这不年不节的, 吃啥肉啊?咋了?婆婆吃不下东西是因为没吃肉?”
李秀琴点头,“婆婆身体太虚,气血不足,浑身乏力,需要补充营养。”
“啥营养?”刘翠花听不懂。
“就是吃些好的,鸡蛋、猪肉、羊奶、鱼、红枣、红糖、青豆、核桃、花生等等。”
她每说一样,刘翠花心就咯噔一下,这哪一样都不便宜啊。照这么吃,一个月一吊钱也打不住啊,这么多好东西皇帝老爷都吃不起吧?
李秀琴见大嫂只顾着肉疼,也来了气,“婆婆年纪都多大了,你还计较这个。是不是除了逢年过节,你们从来没给婆婆吃过肉啊?”
大利忙道,“不是,大哥发工钱那天,咱家吃肉了,阿奶也跟着吃了两块。”
离大吉发工钱好像都快一个月了吧?李秀琴蹙眉,“就这一次?”
大利愣愣点头,“是啊。”
李秀琴看不下去了,不可思议看着大嫂,“大嫂,你们家今年不是挣着钱了吗?有必要这么抠吗?挣钱不就是为了过好日子吗?你一天天省,孩子老人身体都拖垮了,又有啥用啊?”
刘翠花急了,“你说得容易。天天这么吃,这得花多少钱啊?”
李秀琴也是无语,算了这些事由她男人和大哥说吧,她说不通,“你要是舍不得花钱,我就把老太太接到我家,我来养她。我家没儿子,也不需要盖房子,也不需要给儿子娶妻。”
刘翠花哪能答应,老太太要是去二弟家,他们家还不得被村里人骂死,“不行。这哪行。老太太是跟我们养老的。”
李秀琴来了气,“那你又不给她吃好的,你当你是养猪呢?”
刘翠花急得团团转,“那…那我给她割肉。我天天买,成吧?”
李秀琴摇头,“当然不行了。她现在什么都缺,哪能光吃肉啊,我刚刚说的那些都得给她吃,还有咱娘牙口不好,你不要给她煮粗粮,那样会拉嗓子,你要给她煮细粮,煮烂一些。”
天天吃细粮,这又得花不少钱,可现在已经骑虎难下,刘翠花也只能答应,“好,我会煮的。”她又眼巴巴问,“那得吃多久才能好?”
李秀琴知道她抠门,也没说死,“先吃半年吧。她这身体亏得太厉害了。”
一听要吃这么长时间,刘翠花就肉疼。
李秀琴不放心她,“我会让范寡妇过来照顾婆婆。”
潜台词是你别想糊弄我。
刘翠花心里一梗,到底谁才是长嫂,她居然被弟妹训,这还有天理吗?
李秀琴交待完,带着林晓回了家。
她让范寡妇去大嫂家照顾老太太,在灶里蒸了碗鸡蛋羹,又去割了半斤猪肉,炖得稀烂送到大嫂家。
范寡妇给喂饭,李秀琴回了家。
林晓捧着脸,愁得不成,“娘,大伯母怎么这么抠门啊?”
“可能是穷怕了。”
不过大嫂说的压力大也是真的。他们家有四个孩子,这边成亲和丧葬花费极高。
就拿男娃娶亲来说,光彩礼钱就得十吊,还得给女方做几身新衣服,逢年过节还得给女方家送厚礼,再加上聘礼,成亲时置办的三十六条腿,这没个三五十吊都办不成。
你要说家里穷,没那么多钱娶亲,那也不是不成。你全家都跟着丢面子。在村里也上不了台面,人家也看不起你。
“说来说去,还是没钱啊。”李秀琴叹了口气。
范寡妇去照顾林老太,这一天三顿都是李秀琴做的饭。
她做菜舍得放调料,手艺比范寡妇好多了,做完就给林老太送去。
大利几个孩子看到她送饭过来,也都很懂事,没有嘴馋上去讨要。
话说另一边,林满堂一行人从府城出发,本来一行人归心似箭,可刚走了一天,天上就飘起了雪花。
天冷路滑不好走,有好几次都陷进泥潭,大伙只能放慢速度。
走着走着,他们发现前面有个小黑点。
一开始大家都以为是横放在地上的木头,大雪没盖住,可走近了才发现居然是个人。
最先发现的是关大郎,他跳下牛车,上前试探那人的鼻息,冲其他人摇头,“没气了。”
林满堂不敢看死人,倒是其他人胆子大得很,纷纷围过来。
关大郎冲林广源使了个眼色,“咱们一块将人抬上牛车。”
林满堂有些惊讶,抬死人回去?朝哪抬啊?回去报告衙役得了呗?大老远抬回去,回头这人家属该以为是他们害的,再说不清楚。
只是他还没开口,就见关大郎发出一声惊叫,“哎呀,他身上的衣服都没了。”
嗯,的确一件都没了,除了兜裆布,只剩下一个可以证明身份的名牌。
这里只有林满堂一人识字,林满堂接过名牌,上面刻着军队字样,也就是说这名牌只有士兵才会有。
林满堂揣测,“这该不会是个逃兵吧?”
“那应该是了。”林福全点头,“没想到他们冻死在路上。可真是老天有眼。”
之前抢了两户人家,活该被冻死。
关大郎和林广源将人抬上板车。
林满堂这次倒没反对。既然是逃兵,那他们就不用担心受牵连了。
进了城,一行人先去了衙役,关青正好在。
林满堂将遇到这人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关青拍拍他肩膀,“你这也算做了件好事了。”
林满堂摇头,“是他们要送来的。”
他可不敢抬死人,顶多只想过回来报消息而已。
将死人交给衙役,关青给他们每人发了十个铜钱。
林满堂原本还推辞不要,关青坚持要给,“这是你们应得的。没让他们露尸荒野。”
林满堂恍然,原来抬死人竟有好处,怪不得这些人路上也不嫌累呢。
回了家,林满堂将得来的钱和契书都交给媳妇,又将此行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媳妇。
李秀琴点了点头,也没急着将东西收回箱子里,而是将林老太生病的事说了,“她缺营养。而且不是一天两天,是长期缺营养。现在就要好好补补,要不然会影响寿数。”
李秀琴这话不是危言耸听,古人为什么寿命那么低,就是因为常年劳作,身体亏损太厉害。林老太这样的情况在村子里再普遍不过。
林满堂脑子里就像空白了似的,一颗心沉坠得像灌满了铅,他想都没想就往外冲。
林晓今儿去了文先生家讨教学问,回来的路上刚好看到大伯,便知晓她爹也回来了,跟大伯打了声招呼就急急忙忙跑回家。
刚进院子,就见她爹从堂屋冲出来,两人差点撞到一起。
林满堂扶住女儿,也顾不上安慰,一溜烟出了院子。
林晓从来没见过她爹脸色这么差,刚刚那眼神就像会吃人似的,她扭头看向她娘,“娘,我爹咋了?”
李秀琴捡起地上的书,“我把你奶生病的事跟他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