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澡后,天色已经不晚了,大家各自回屋。
东屋客房里,萧定安正赤着上身在房间打拳,瑞和进来后,他收了拳,“为何要借住在别人家里?”
幸亏林满堂是个好性子,要不然就冲他这无理的要求,别人该怀疑他们有啥歹心呢。
突然想到什么,萧定安眼睛一亮,“你老家是不是就在这个小庄村?”
他知道瑞和是新陵人,却不知道具体在哪个村子。
瑞和抿了抿嘴,拿着被褥打地铺,“不是。但离这儿不远。我想看看他们过得怎么样了?”
萧定安也能理解,“行,你明儿就去看看你的亲人吧。”
瑞和躺在地上,手枕在脑后,看着屋外明亮的月光。
每逢佳节倍思亲,也不知他大哥这些年过得怎么样了?
第二天一早,林晓又活蹦乱跳,恢复往常的精神。
出了屋,林晓看到萧定安正在院里练剑。
昨晚她只顾着伤心,竟是没注意到这小哥哥长得如此帅气,他五官俊朗,剑眉星目,一身湛蓝色劲装越发显得身姿挺拔。
她现在终于知道庄叔口中的武林高手是什么样了,应该就像他这样。
一刺一击都带着凌厉,练了这么久,也不见他剑柄晃过,一闪一动间,障碍物全部落了地。
他这边练完,浑身是汗,一回头就见昨晚那个小姑娘正睁着那双黑亮的眼睛看着自己。
萧定安冲对方点了下头,却见小姑娘一点女孩家的羞臊都没有,反而蹦蹦跳跳跑到他面前,“萧定安?我叫林晓,你武功一定很厉害吧?”
萧定安从来没见过如此自来熟的姑娘,面上带了几分错愕,但还是矜持地点了下头,“还行。”
林晓眼巴巴看着他的剑,“我可以看看你的剑吗?”担心他不同意,她拿美食诱惑他,“我让我娘给你做蛋糕,松松软软,可好吃了。我保证你没吃过。”
萧定安心想他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虽然他不知道她口中的蛋糕是什么,但想来是这边的土名字,也不以为意。
不过他还要在这边叨扰几日,只是一个小小要求,拒绝就太失礼了,他颔首,将剑递了过去。
如果庄叔那把剑是花里胡哨,萧定安这把就是真正的宝剑了,不说其他,就说这剑柄上镶嵌的这颗宝石就能值不少银子,就更不用说剑身用的全是钢。
古人有句话叫“好钢用在刀刃上”,可见钢有多难得。可这把剑连剑身都是钢,可见其贵重。
林晓挥了几下,哪怕她不会使,这剑身也很稳,不会乱晃悠。
她对着院子里堆放的柴禾刺去,几根柴禾应声而断,林晓喜滋滋道,“好剑!”
萧定安抽了抽嘴角,这么清脆的柴禾,用脚踩一下就能断,还用刺吗?
不过对方是个姑娘家,面皮薄,他到底没说出口,任由对方拿着他的剑一顿乱砍。
等她耍够了,额前的碎发沾在脸上,她才意犹未尽将剑还给他。
“你等着,我马上给你做蛋糕。保准你没吃过。”
萧定安刚想说不必麻烦,却见小姑娘颠颠跑到灶房,拿了一小篮鸡蛋出来,又打开东厢的门,再出来时,房间里传来转动声。
萧定安微微一动,啥声音?
就在这时,李秀琴从外面进来,手里还提着一篮子刚摘好的菜,看见院子里头发乱糟糟的女儿,脸都黑了,“赶紧进屋梳头洗脸,家里来客人呢,你好歹注意点形象,整个小疯子。”
林晓被亲娘骂,也不生气,冲她讨好一笑,赶紧拿杯子洗漱。收拾妥当后,又回屋换了身衣服,梳了包包头。
嗯,这才是昨晚那个亭亭玉立的小姑娘。
萧定安站在院子里,听着东厢一直有声音,想进去看看,又担心太冒失,就一直竖着耳朵听。
等林晓换完衣服出来,端着一个面盆进了东厢,没一会儿,就端着小半盆白得像泡沫的东西出来,一阵风似地从他身边跑过。
萧定安扫了一眼,怔了怔,这什么东西?
林晓冲李秀琴道,“娘,我答应萧定安要给他做蛋糕,蛋清已经打发好了,你快点做吧。”
李秀琴拿她没办法,“大早上的吃蛋糕,亏你想得出来。”
林晓振振有词,“那有什么,那啥啥不都是吃面包为生的吗?”
李秀琴知道女儿说的是西方人一日三餐吃的都是面包。李秀琴被她噎住,接过面盆,加了煮好的羊奶,面粉,蛋黄,搅拌好后,放进一个个小圆桶里。
然后将小圆桶全部放进院子里这个像坟包一样的东西。
真的,昨晚进来时,看到他们院子里堆了个坟包,萧定安吓得心脏都快飞了。
要不是他胆子一向很大,还以为自己进了鬼屋。
现在见里面放了东西,那小姑娘又开始往里添柴禾,他才确信这是个灶。
只是这灶长得也太奇怪了,居然没有灶台和锅,前面竖着一根烟囱。东西直接往灶膛里面放,这拿出来还能吃吗?
第91章
蛋糕出炉后, 林晓给每人都分了一个,这应该是萧定安吃过最松软的糕点,恨不得吞进肚里。
他吃完一个, 林晓又给他递了一下, 萧定安接过, 却没急着吃,而是问,“这蛋糕如此美味, 你们想过卖吗?”
林晓摇头, “这个好吃不好做。”
萧定安呆了呆,恕他说句实话,他真没觉得这蛋糕有什么难做的,不就是搅拌一下,放进这坟包里,拿出来就能吃吗?
林晓见他不懂, 就带他到东厢,“蛋清要不停搅拌, 直到打发成白色泡泡。做一次就要两刻钟,一天也做不了二十锅, 哪家糕点铺一天只卖这么点呀。”
萧定安现在已经顾不上蛋糕了,他居然看到有人将水磨装置完整搬到自家屋里。
“这是你做的?”
林晓点头, “是啊, 怎么了?”
萧定安急切问道, “你能教我怎么用吗?”
林晓点头, 示意他把石槽添满水, 她到灶房拿了十二个鸡蛋, 然后把蛋清和蛋黄分离。
萧定安有些奇怪, “为什么不一起搅拌呢?”
林晓笑道,“蛋清可以打发,蛋黄不行。”
萧定安哪听得懂打发是啥意思啊,还想再问,却见林晓抬手,“打发是啥意思,你看了就知道了,我也解释不清楚。”
萧定安只能闭嘴,看着她动作。
林晓将蛋清放进木圆盘里,将石槽的挡水板抽掉,水流顺着出水口流下,打蛋装置开始运转。
他看着林晓往那圆盘里加糖,慢慢地,蛋清一点一点变成白色的泡沫,一开始只是细小泡沫,越来越大,随后变成一团云朵。
水没了,林晓取下圆盘,指着这云朵,“这就叫打发。”
真的,要不是亲眼所见,萧定安一定以为她在变戏法,蛋清居然变成了云朵,他点头,“明白了。”
林晓将蛋清交给她娘,李秀琴无语,“不是刚做了一锅吗?怎么又做?”
林晓无奈摊手,“他非让我演示给他看。”
萧定安有些郝然,忙施了一礼,“是在下太好奇了,请婶子勿怪。”
李秀琴被他一声婶子叫得心塞,她有那么老吗?不过她也不好苛责人家,毕竟按照他的年纪,叫她一声婶子才正常,她叹了口气,“成,我再给你们做一锅”。
萧定安给李秀琴施了一礼,“婶子,我有一姑母年纪大了,牙口不好,许多东西都不能吃。小侄有一请求,不知婶子这蛋糕方子能不能卖予小侄?”
李秀琴挑了挑眉,啊?买方子?
萧定安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银票,双手递过去,“请婶子成全。”
李秀琴把银票推回去,“钱就不用了,你救了我女儿一命,这方子送给你就当谢礼了。”
“那如何使得。只是几盏灯笼而已。”萧定安忙道,“你们能收留我们几晚,已是给你们添了麻烦。如何能不要呢?”
李秀琴还要再说,就见林满堂从外面进来。
李秀琴便三言两语把话说了一遍。
林满堂也不肯收,“只是一道吃食方子,不值什么钱,你一片孝心着实难得。就送给你了。”
萧定安见他们不肯要,也不好勉强,只好施了一礼表示感谢。
出了院子,萧定安看到村口有许多村民正在纳凉。
他看他们的时候,那些村民也在看他。村民们交头接耳似乎讨论着什么,那声音顺着风吹到他耳里。
“这小郎君长得可真精神,他是林家亲戚吗?我怎么没见过?”
“我也没见过。比上次来的那个阿寿还要好看。哎哟,这该不会是满堂给晓晓找的未来夫婿吧?”
萧定安瞠目结舌,这些人真是越说越离谱了。
他转身进了院子,想着自己要不要跟林叔解释一下,可是这让他怎么开口?
他想了想,还是等瑞和回来再说。
瑞和一早就出去了,直到快吃饭时,才回来。
进了院子,他就直奔房间,萧定安见他脑门全是汗,“你这是?”
瑞和抿了抿唇,声音里带着几分哀切,“我看到我大哥了。他老了许多。”
明明不到五十的人那脊背比谁都弯。这是吃了多少苦啊。
萧定安怔了下,有些诧异,“你没跟他相认?”
瑞和垂着头,无奈苦笑,“我远远看了一眼,我不想惊动他们。”
男子进宫当太监,除了在宫里掌管权势的那类大太监归乡,族人才会夹道欢迎。
普通太监出了宫,回乡后,族人只会嫌他们给祖宗蒙羞,嫌他们丢人,都会赶他们离开。
所以普通太监年老后出宫,都是住在京郊养老,不会回家。
可瑞和二十多年没回家,太想念家乡的一草一木,哪怕其他人劝他,他还是执意回来。
萧定安恨铁不成钢,“你远远看着有什么用。直接找上门啊。既然是亲人,就该互相包容,怎么能嫌弃呢。”
瑞和垂着头,沉默不语。
萧定安知道他自尊心强,最亲的人指责你,那滋味才是最难受的。他给他出了个主意,“你要是受不了别人指责,我可以给你买几个下人,让你衣锦还乡,他们看在钱的份上,也不会看不起你。你看可好?”
瑞和摇头,“不必了。买来的亲情不能叫亲情。”
萧定安拿他没办法,只能拍拍他肩膀,“你自己已经决定,那我也就不逼你了。”
瑞和点了下头。
见他一直低着头,萧定安将李秀琴刚刚做好的蛋糕递给他,“你尝尝看。”
瑞和尝了一口,里面有鸡蛋的清香,有羊奶的醇香,还有白糖的甜香,三种香味巧妙地融合在一起,简直太好吃了。
他眼睛一亮,“这个蛋糕正适合荣华夫人食用。”
萧定安把自己想买方子,但林家却免费送他这事说了,他这是头一次跟乡下人接触,不知道怎么跟这些人相处。
他也有自己的庄子,他要是看中什么,不用他出手,下人花钱就给他办了。可他头一回跟人开口,才发现人跟人是不一样的。
瑞和笑道,“这林家倒是知恩感恩的人家。”
萧定安深以为然,却总觉得自己好像占了别人便宜。
为了感谢萧定安和瑞和救了林晓,李秀琴使出浑身解数做了一桌家乡菜。
之所以做家乡菜,主要是这两位一看就是有钱人,平时吃惯大鱼大肉,吃些乡间美食,换换胃口,也能吃出新意。
李秀琴做了四菜一汤:芹菜炒腊肉,花椒叶炒鸡蛋,蒸腊肠,蒜苔炒香椿,卤猪肉,香菇青菜,小鸡炖蘑菇,还有鸡蛋蒜黄汤。
萧定安夹了一筷子花椒叶炒鸡蛋,花椒叶香嫩,又带着点麻,和鸡蛋这么拌在一起用油炒,形成独特地味道,一闻到这种香气,他就忍不住大口吃下去。
吃进嘴里,萧定安总觉得这味道好熟悉,可一时想不起在哪吃过?
“这是什么菜?怎么味道这么香呢?”
李秀琴笑着解释,“这是花椒叶。你一定没吃过吧?这花椒不仅果实可以当香料,叶子也可以切碎了炒菜。味道不错吧?”
萧定安重重点头,“确实好吃。”
萧定安又尝了一筷子蒜苔炒香椿。
他以前很少吃腌制的菜,总觉得失了原来的本味,可这菜吃进嘴里,却完全不一样。说是蒜苔,但却没有蒜苔的辣味儿,反而保留了它的柔韧。
新鲜香椿也是如此,他总觉得它有股樟脑的味道,吃进嘴里也是带了点晦涩。可腌制后的香椿完全没了这些缺点。反而很大保留了它的清香,和蒜苔一块炒,香喷喷的味道立刻让人口齿生津。
原本萧定安不爱吃猪肉,可前两道美食让他对李秀琴的手艺多了几分信心,破天荒地夹了一片香肠。
这香肠是李秀琴用肥瘦相间的猪腿肉,全部剁成肉沫,再调上香料,晾晒七日就可以吃了。
晒好后,李秀琴将香肠放到屋里挂起来,吃的时候割下一截,然后再放在锅上蒸,最大可能保留肉的鲜美。
只一口,萧定安眼前一亮,这香肠蒸过后,表面的干裂重新被蒸发,肥肉的油脂开始融化,吃进嘴里,没有猪肉的尿骚和腥膻,却肥而不腻、咸香怡人,软硬相合,造就无上美味。
瑞和见主子一筷接一筷,有些好奇,也跟着吃了一筷,眼前一亮,“这是什么肉?”
林满堂笑着回答,“猪肉”。
瑞和自然也是吃过猪肉的,他直到现在还记得猪肉那股腥臭味儿。
可这猪肉一点都没有,而且这里面并没有放很多香料,“你们这猪肉怎么没有尿骚味儿?”
林满堂哈哈一笑,“我们这猪肉是独家秘方。”
既然是独家秘方,那肯定不好对外人言,瑞和理解似地点了下头,“这猪肉确实不错。”
萧定安恍然,“怪不得你们在西院养了这么多头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