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风薄唇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看似大发慈悲般冲她摆摆手,“无定绫既然认了主,那便归你所有了。”
江月旧眼儿一亮,刚要感恩戴德激情歌颂几句,却听见男人话锋一转,恶劣地威胁道,
“但是,无定绫终归是我悟道宗的法器,认了你一个日新门的弟子作主人,恐怕情理上说不过去吧。”
少女磨牙吮血,“你到底想怎么样!”
顾言风悠哉悠哉迈着他的长腿跨进浴桶中,故意溅起一大片水花。
而被迎面浇了个彻底的小姑娘翁了翁鼻子,杀人的心都有了。
“怎么办,小爷肚子饿了,想吃黄牛肉酱猪肘腌排骨卤味面。哦,还要二两清酒。”
“好~”江月旧露出个狰狞的笑容,假惺惺道,“我这就去给您拿来。”
待穿着湿衣裳,步子跺得震天响下了楼,江月旧突然反应过来,方才他怎么知道自个是日新门弟子的?
“客官您有什么吩咐吗?”店小二见她恍惚着站在楼梯口,赶忙上前殷勤了几句。
江月旧回过神来,“小二哥,我要黄牛肉酱猪肘腌排骨卤味面还有二两清酒。”
店小二挠头,为难道,“客官实在是不好意思,您要的这些咱们客栈还真没有。不过趁着宵禁未至,您倒是可以自己去买。”
江月旧耐着性子继续问,“初来东春城,劳烦小二哥给我指个路。”
店小二笑着站到门口,指道,“黄牛肉在东边一品阁,酱猪肘在西边醉霄楼,腌排骨在南边广聚轩,卤味面在北边天下居。至于清酒嘛,隔壁酒肆就有。”
敢情还得四面八方各跑一遍。
好你个王八蛋顾言风!
等到买齐这些吃食,小姑娘已然累的只剩下半条命了。
而屋里的男人正好整以暇地翘着二郎腿躺在床榻上,懒懒散散打着盹。
顾言风扬着鼻尖嗅了番肉香,刚准备大快朵颐,却见江月旧身后钻出只圆乎乎的小黄狗来,“汪汪”叫着似乎在垂涎他手中的酱猪肘。
“这什么?”
“狗啊。”
“哪来的?”
“路上捡的。”
顾言风放下猪肘,诧异道,“狗也认你作主人了?”
江月旧眨巴着眼,“好像是这样没错。”
男人若有所悟地“哦”了一声,闲闲咬了口酱肘子,“可惜小爷不爱吃狗肉。”
江月旧吓得一把抱起小黄狗,逃似的窜到门外,“黄豆这么可爱!不许吃黄豆!”
顾言风抬眸瞥了眼少女仓皇离开的背影,咀嚼着肉不屑地呵笑,“黄豆?”
什么沙雕名字,跟它主人一样。
-
折腾了大半夜,连睡梦中江月旧都感到有悉悉簌簌的声响,扰得人不得安宁。
本就没睡到个好觉,而醒来已然不早了。江月旧下楼吃早饭,发现师兄并未等她,一个人先出了门。
看起来还真是对她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少女半撑着脑袋,舀了勺米粥放在唇边吹了吹。心不在焉地思忖着该如何叫亓玄木喜欢上自己。
“啧,今儿的粥烫嘴。”
江月旧循声望过去,瞧见顾言风一脚踩在长凳子上坐在桌子对面,另一手轻叩着木勺子,目光却直直瞄向少女腰间缠着的无定绫。
好像在说,再不来伺候小爷,就把你带回悟道宗宰了。
江月旧想起昨夜遭他摆布,平白跑了整整一圈冬春城,更过分的是,这厮居然还想吃黄豆的肉。
简直比狗还狗。
想得气了,少女抡起一巴掌狠狠拍在桌面上,“啪”的一声惊了四座。
顾言风敛了敛面上温和的神色,翘着薄唇定定地瞧她,那目光,就像是在瞧什么将死之人。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江月旧在心里默念了几遍醒世箴言,而后换上一副无辜的表情,啐了口掌柜的,“真是糊涂,怎么能给宗主喝这么烫的粥呢。”
少女挪到顾言风身侧,殷勤地舀了勺吹凉后递上前,“您请。”
一脸怂气。
男人突然失了兴趣般一把将她推开,江月旧腕子抖了抖,那勺子粥便洒落在地上,还微微冒着些热气。
黄豆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伸着舌头将地上的米粥舔得干干净净。
“哎,你怎么跑出来了。”江月旧生怕顾言风那个坏心眼的又打黄豆的主意,遂赶紧将它抱在怀里,拧眉呵斥了几句。
可再抬头时,身侧已没了男人的影子。
被他大清早这么一搅和,江月旧也没了喝粥的兴趣,随便咬了几口白面馒头,便拿起鸳鸯刀前去寻师兄。
等江月旧赶到时,亓玄木正在与昨夜被劫持的胖老爷对峙。
她自是知道大师兄的脾气秉性,就像一块顽硬的石头,正直过头不懂迂回。
“我都说了,不知道不知道!”那胖老爷许是被问烦了,两腿一伸仰躺在椅子上就要耍无赖。
亓玄木抿着唇,同他大眼瞪小眼,但并无什么办法。
“师兄交给我吧。”
江月旧小跑过去,轻拍了下男人的肩头,笑眯眯开口,“冯老爷还记得我吗?昨儿夜里咱们见过的。”
冯大富瞧着小姑娘讨喜的脸蛋,总算是不用再面对亓玄木直来直去的逼问,于是松了口气道,“是你啊。”
“正是。昨儿我被那大盗抢走了块翡翠珠串,不知冯老爷丢了什么物什?”
冯大富气不过似的回答,“不瞒你们,我本在帝都经商,近些年身子不如从前,便回到这东春城养老。经商数年手头上也挺宽裕,便购置了一套宅子,谁想还未搬进去,就被这大盗截了胡,抢走了地契不说,还折断了我一条胳膊!”
闻言,江月旧同亓玄木交换了个眼神,又好言安慰了几句,便与冯大富作别。
出了屋子,日头高照,少女摸摸饥肠辘辘的肚子,歪头笑道,“师兄,我饿了。”
亓玄木环顾四周,抬眼看向前边的面馆,“先去吃点东西吧。”
江月旧点了两碗八珍面,吃得狼吞虎咽,丝毫没有往日形象可言。
都怪某个坏心眼的家伙,把她当作苦力奴役,迟早有一天,她要报复回来。
亓玄木看着少女惊人的吃相和眼下的一圈乌青,想了想还是询问道,“昨天夜里发生什么了?”
被突然问及昨晚,江月旧心里一抖,吓得一截面卡在喉咙里,呛得她剧烈咳嗽起来。
师兄可是自己的攻略对象啊,若是知道她同顾言风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缠,再误会几分,那她这辈子都别想见到金匣子了。
念此,江月旧拍着自个胸口顺气,慢吞吞答,“昨晚本想去找师兄吃个宵夜,路过客栈后院正巧碰见公子无招劫持冯老爷,然后我就倒霉地被抢走了块珠串。”
亓玄木听着,倒了盏茶水递给少女,神色虽仍旧清冷,却藏了些担忧之意,“师妹可有受伤?”
“那倒没有。”江月旧接过茶,笑着摆手,“只可惜那盗贼蒙着面,我并未看见他的长相。”
线索到这儿就中断了,亓玄木抱臂靠在椅子上陷入了沉思。
而对面坐着的少女吃得正欢,浑然不觉得焦虑。什么大盗公子无招,什么坤地参刃的,跟她本就没多大干系。
吃饱喝足,攻略师兄,才是她的头等大事。
亓玄木自然不知道江月旧心中所想,只是见她吃得好好的,突然倾身凑了过来,遂皱眉问,“怎么了?”
小姑娘伸着筷子拌了拌他碗里的面,痛心疾首道,“师兄快吃吧,面都要坨掉了。”
说完见亓玄木没动静,江月旧不死心地夹起一筷子面,鼓着腮帮子吹了吹,然后递到了他的唇边,似哄孩童一般,少女朱唇微启,轻轻“啊”了一声。
平白的,亓玄木觉得心脏仿佛被什么击中了,酥酥麻麻,连跳动的频率都异常起来。
他虽没张口吃自己喂的面,可江月旧却清晰的瞧见,师兄的耳根子像被火烧着似的一路红到脖颈处。
少女坐回原位假装埋首吃面,脸上暗自浮现出一丝得逞的笑容。
师兄啊师兄,你可别沦陷的太早。
第3章 叁
二人吃完了面,还没踏出面馆,便被一群白衫弟子拦住了去路。
起初还以为是悟道宗的人追了过来,可仔细瞧着,却发现是另外一批素未谋面之人。
亓玄木单手按在羡仙剑的剑鞘上,默不作声瞥了眼身侧的少女。
好像在说,你又双叒叕惹事了?
江月旧委屈,忙举双手过头顶,“师兄,这次真不是冲我来的!我什么也没干!”
话音未落,为首的高瘦少年便抡着双刺指向她,“妖女,交出少庄主来!”
江月旧:脸真疼。
瞬间被打脸的少女欲哭无泪道,“少庄主?我,我根本不认识什么少庄主!”
“休要骗人!我等皆亲眼所见,是你昨晚拐走了少庄主从小养大的阿黄,今早还将它抱在怀里喂食!”
江月旧听的迷迷糊糊,“阿黄是……你们少庄主养的狗?”
少年严肃地颔首,“正是!你拐走阿黄,定偷偷藏匿了少庄主的踪迹,妖女,还不速度放人!”
说着,他便挥动双刺直直逼向尚未反应过来的江月旧。
一阵兵刃相接声入耳,刺得少女微微蹙眉。
亓玄木单手执羡仙剑横在胸前,另一手呈防备之姿将江月旧护在身后。
“少侠,有话好好说,莫要伤人。”
亓玄木低沉的嗓音四平八稳,出声的同时腕子一转,便将少年震得后退数步,险些跌出客栈。
自知不是对手,那人总算冷静下来。
少年收回双刺,吐出口浊气道,“我们乃是碧落山庄的弟子。几日前,山庄法器太极双星钩被贼人所盗,少庄主带着阿黄出庄探寻,不料途径这东春镇,就失去了消息。”
江月旧从师兄身后探出个脑袋,凶巴巴道,“仅凭我捡到了阿黄,就认定是我拐走了你们少庄主,未免也太草率了。你们碧落山庄的少庄主难道是什么三岁稚童不成?”
“你!”
瞧见少年又梗着脖子红了脸,亓玄木轻咳一声,抱拳和解道,“不瞒阁下,我同师妹乃是日新门弟子,也是因门派法器被盗,这才出了山门。此事非同小可,还需从长计议。”
碧落山庄的弟子们听闻同是丢了法器,遂也不好多加为难,一众人很快就离开了面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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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客栈,黄豆“嗖”地冲出来迎接江月旧。
少女撸了把毛,将它抱在怀里,“师兄你看,这就是我昨晚捡到的狗子。”
黄豆“汪汪”叫着,显得有些抗拒。
亓玄木淡淡“嗯”了声,带着一贯疏离的神色道,“师妹昨晚是如何捡到它的?”
江月旧咬舌,暗道糟糕。
总不能如实说她半夜三更为了给顾言风买酒,碰巧在酒肆边上发现了可怜兮兮的黄豆吧。
少女摸着狗头,斟酌着开口,“昨晚遇到大盗公子无招劫财之后,我被吓得不轻,索性去隔壁酒肆买点酒压压惊,这不,正巧看见了它。当时黄豆咬着我的裙裾不肯松,我还当它是饿了,便喂了几块肉干,然后它就一路跟着我回客栈了。”
亓玄木听完,微微颔首,眼帘垂了垂,“各大门派法器接连被盗,又牵扯到盗将公子无招,江湖不太平,师妹近日若要外出,最好知会我一声。”
江月旧连连应声,在他的注视下乖乖往楼梯上走去。
这边少女刚拐上二层,便碰见了迎面走来的顾言风。
男人瞧着风尘仆仆,刚从外边回来。可楼梯明明只有一个,他若回屋,理应与自己一道上来才对。
而男人却从另一侧走了过来。
江月旧顺着他的方向看去,走廊的尽头是一扇半敞的木窗,远远一瞥,窗框上还沾着些泥土,湿漉漉的。
少女下意识看向顾言风的脚底,只是头还没低下,就被男人捏着了下巴。
他的身上有一股清新的气味,混杂着花香和晨露,沁人心脾。
“看什么看,又馋小爷身子?”
天地良心,她还真没有。
江月旧十分委屈,蹙着眉后退半步,挣开顾言风的手掌,“我才没有!”
“那你凑过来看什么?”
“我只是见宗主英姿勃发,想上前打个招呼。”
顾言风一幅全然不信的样子,还未来得及讥讽几句,便被江月旧怀里抱着的黄豆一阵狂吠。
男人挠了挠耳朵,装作恶狠狠的神情瞪住嚣张的狗子,“再叫扒了你的皮,做红烧狗肉。”
黄豆仿佛听懂了人话,登时缩着脑袋呜咽了几声,老老实实窝在江月旧的怀里不敢造次。
顾言风不屑,“狗随主人,这话一点不假。”
江月旧咬牙,“你骂谁呢!”
“骂狗呢。”
江月旧沉默,看着男人扬长而去的背影,一时间不知道是黄豆受到了冒犯还是自己受到了冒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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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房中。
少女方迈进门槛,便觉得有些不对劲。
四方桌旁摆了三只圆木凳,早上出门时,她分明整整齐齐全都塞到了桌子底下,可现在,却有一只冒了出来。
再一抬头,雕花屏风上赫然插着的一把匕首,更是印证了她的猜测。
“坤地参刃,有去无回谷。”
匕首下压着的字条寥寥数语,留名却是公子无招。
江月旧越想越不对劲,捏着字条就朝外边跑去,准备同师兄商量一下此事。
少女本就走的急,跑到楼梯口却发现顾言风正同一少年争执,挡住了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