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风盗月[快穿]——青梅可尝
时间:2021-01-07 09:49:04

  江南的日子安逸过了头,楚三娘差点以为可以在这儿终老了。
  她少年时杀了富商,后来又杀了剑客。寻仇的人太多,见怪不怪。
  某一天死于谁的剑下,也见怪不怪。
  楚三娘的人生是从猝不及防开始的,所以戛然而止,也算公平。
  可书生替她挡了剑,还替她送了命。
  却让三娘觉得,这世间,太不公平了。
  她知道恶时常没有恶报,可凭什么连善都不得善终?
  书生临死前掏出一叠厚厚的信笺。
  他每说一字唇边都在往外冒着血。
  他说若早些遇见她,就做个孤篇。
  此生只写一首绝笔,用来同她诀别。
  楚三娘不懂书生的浪漫。
  她只是跌坐在地上哭泣。
  大雨倾盆而至,她那微不足道的眼泪很快就淹没在雨里。
  -
  江月旧劝了女人很久,最后累了,只得撑着伞,同她一块儿蹲在雨里。
  楚三娘哭得嗓音嘶哑,眼睛充血。
  她一手紧抱着书生的尸体,另一手捏着那叠被打湿的信笺。
  每一封,都是尚未来得及说出口的思念。
  江月旧挨近了些楚三娘,“告诉你一个秘密。”
  楚三娘仍在流泪,并无反应。
  “其实我一直喜欢师兄。”
  “其实我馋顾言风的身子。”
  “其实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
  少女把自认为令人震惊的事儿倒豆子般说了个底朝天,也没见楚三娘有任何清醒的迹象。
  雨下的反倒更大了。
  江月旧的伞底,突然出现一双漆黑的皂靴。
  那人屈着身子,修长的手掌夺过信笺,当着女人的面,撕了个粉碎。
  楚三娘哭声骤停。
  像是被人扼住了喉颈,瞳孔不断地放大。
  江月旧抬起伞,正好望进顾言风的眼眸里。
  “宗主什么时候来的?”
  “方才。”
  “宗主是疯了,还是口是心非?”
  男人嗤笑,“倒是你,馋小爷的身子,喜欢的却是你师兄?”
  少女憋红了脸,站起身。
  “偷听别人的秘密非君子所为。”
  顾言风道,“能说出来的,就不算秘密。”
  江月旧哑口无言。
  再回过头时,发现楚三娘已经消失在雨中。
  “她……醒了?”
  男人颔首,“若想叫她摆脱梦境,怎么也得来点刺激的。”
  江月旧摸着下颚寻思着,她的秘密难道还不够刺激吗?
  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顾言风长臂一捞,将胳膊架在少女肩上。
  语气也带了几分质疑。
  “你的秘密,只要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只不过,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是什么意思?”
  江月旧忙不迭道,“就是我同你们不一样的意思。”
  “怎么个不一样?”
  男人扳过她的脸,戏谑道,“莫非你是妖怪变得?”
  少女巧笑,“是呀,我其实是一只千年老妖,专吸男子的精气。”
  顾言风笑眯眯松开手,“妖怪长成你这样,怎么会有男子上当。”
  江月旧咬着银牙,“长成我这样怎么了,反正再丑自己也看不见,恶心的还是宗主的眼。”
  男人咂舌,“杀敌八百,自损一千。小爷佩服。”
  “客气客气。”
  江月旧皮笑肉不笑着往前走去,懒得再同他耍嘴皮子。
  顾言风闹够了,也颇有耐心地跟在后边儿。
  走了好一会儿没碰见其他人,少女耐不住寂寞似的又开口道,“宗主为什么回来?”
  “与你无关。”
  江月旧道,“那你是如何知道撕了信笺就可以让楚三娘从梦中醒来?”
  顾言风答,“梦境即心魔。她的心魔,是断离舍。”
  “那你呢。为何会自戕?”
  江月旧背后的脚步声一滞。
  少女没回头,自问自答道,“宗主的心魔,是宗主自己吧。”
 
 
第7章 柒
  “说了这么多,小爷倒是很好奇,你的梦境。”
  男人的瞳仁发亮,隐着猜不透的光芒。也许是被他那副好皮囊给迷惑了,江月旧差点忘记一些重要的事情。
  比如眼前这个人,同公子无招之间或许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你不说话,是代表没有心魔,还是因为不能回答小爷的问题?”
  “我的意识方清醒过来时,就进入了宗主的梦境里。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心魔。”
  江月旧如实开口,并附上一个人畜无害的笑脸。
  顾言风道,“是人就会有弱点。”
  少女冥思苦想,“这么说来,我的心魔,可能是世间一切美人?”
  男人咧嘴笑,“你这人倒真有趣,女儿家怎能将贪图美色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江月旧也笑眯眯道,“古人云,食色性也。爱美是人的天性。”
  顾言风似笑非笑,“可学会控制本性,是人与禽兽的最大区别。”
  少女磨牙。
  这厮为什么总是要暗戳戳胜她一筹才高兴?
  “宗主冒险回到梦境之中,真的不是为了我而来吗?”
  听到江月旧的调戏之言,男人差点笑断了气。
  “谁都可以是原因,除了你。”
  少女气梗。
  她虽然胸瘪了些屁股小了些。
  但好歹也是日新门一枝花。
  敢情在他心里就这么不堪入目吗!
  “看来宗主同三娘是挚友,竟肯舍命入梦。”
  “挚友谈不上。只是悟道宗欠她一个人情。”
  “什么人情?”
  江月旧眼儿亮晶晶,面上赫然写着“我很好奇”四个大字。
  鬼使神差的,顾言风就顺着她把多余的话说了出来。
  “楚三娘看上的那剑客,本欲与西门盼盼决一高下,分出个天下第一来。后来他被楚三娘一剑封喉,西门盼盼倒坐收了渔翁之利,成了这天下第一剑。”
  “你是在帮西门掌门还这个人情?”
  “当时二人定的规矩是死斗。掌门对我有知遇之恩,况且她虽童颜,实则早已年迈。此番比武,非死即伤。”
  “这么看来,宗主倒也没那么不近人情。”
  顾言风薄唇翘了翘,“小爷只是,不近你情。”
  江月旧也翘了翘唇,“无妨,我只在乎师兄近不近我情。”
  “你那师兄,一心清白,哪有半点儿女私情。”
  顾言风说得在理,少女顿时有些气馁。
  不过江月旧向来乐观,遂死鸭子嘴硬,“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是不会放弃的。”
  男人眼角又浮出轻蔑的笑意来。
  他跟在江月旧身后,没再出口戏弄,只是将视线落在少女肩头,不知在想什么。
  原本白茫茫一片的梦境,忽然多出了一道翠鸟屏风。
  江月旧顷刻间停止脚步,瞧见屏风后半遮半掩摆着个水雾袅袅的木制浴桶。
  西门盼盼浑身泡在桶里,紧闭着双眼,白皙的额上布满了凸起的青筋。
  没等江月旧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就听见由远及近缓缓飘来一阵笛声。
  笛子吹奏的算不上是个乐曲,入耳显得十分聒噪而诡异。
  伴随着笛声的振聋发聩,鼻间也传来淡淡的异香。少女胸腔涌起一股莫名的晕眩和震荡感。
  逐渐向四肢百骸蔓延。
  就在身体快要绷不住,即将被这笛声击溃时,顾言风抬手死死地捂住了她的双耳。
  男人站在身后,掌心滚烫。
  灼人的热度从耳廓一直传递,居然将心脏处震荡的笛声给压了下去。
  江月旧觉得腿脚有些发软,稍稍后退了半步,却恰好抵在男人的胸膛上。
  此刻听觉暂失,本该对未知的一切都满怀恐惧。
  但她却意外的发现,站在顾言风身前,亦或者是顾言风在她的身后,有些特别。
  一种说不上来的特别。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笛声渐渐消散。
  顾言风咽下喉间外涌的腥甜,稳住气息,慢慢松开手掌。
  少女一转过头,看见的就是他略微不快的那张臭脸。
  “宗主你没事吧?”
  顾言风脸色虽显苍白,但眼神仍旧黑亮。
  “别往前了,现在回头去找你师兄。”
  “可是西门前辈她……”
  江月旧话未说完,就被男人狠狠掐住了脖颈。
  方才那明亮摄人的眼神,也倏地变成了阴沉带怒的模样。
  “她的梦境,藏着悟道宗的宗秘。你若执意要一探究竟,就别怪小爷要你的命。”
  少女眸子颤了颤。
  她是真的感到了杀气,也是真的从心底发怵。
  原以为顾言风只是喜怒无常,却忘了他本来就该是这种雷霆手段的人。
  以身试羡仙剑,自戕斩断心魔。
  对自己都可以下狠手,她又怎么傻到以为这种人可能会是个好人。
  -
  “疯子!”
  “混蛋!”
  “臭男人!”
  江月旧摸着发红的脖子走了许久,口中还在骂骂咧咧。
  悲喜交替的太快,着实让她有些想不明白。
  前一秒还在救她的人,下一秒怎么能亲手想要她的命?
  果真是个疯子!
  又走了一段虚无缥缈的路,江月旧总算找到了师兄的梦境所在。
  亓玄木还在用力敲打着门扉。
  那两扇门后,一扇空无一人,另一扇躺着个死人。
  光阴回溯。
  年轻的妇人抱着怀中的稚子,终于狠下心,掰开了亓玄木紧攥她裙裾的手掌。
  面前的少年瘦削且倔强。
  他虽害怕被抛弃,却不肯说一句挽留的话。
  “玄儿,娘亲带弟弟去看病,你要乖乖呆在这里。”
  “那娘什么时候回来?”
  “娘亲,娘亲去去就回。”
  亓玄木的手臂垂回身侧,甚至连眼中最后一丝希冀的光芒也一并收回。
  当约定不能提及归期,那便代表了另一种含义。
  抛弃。
  他都理解。
  理解娘亲一个柔弱女子无法养活两个孩子。
  也理解自己身为长子,应该做出适当的牺牲。
  他敲了很久的那扇家门,最终也没打开。
  因为门后空无一人。
  长大后,亓玄木成了个山野孤客。
  孤客寂寞,孑然一身。
  但是人在江湖,就永远不缺相逢。
  某一年的大雪,山野白茫茫一片。
  亓玄木在几尺高的雪地里救了个人。
  那人埋在雪里,身前是饿狼环伺。
  亓玄木赤手空拳打退了饿狼,将他从雪里背起。
  男人半个身子都挂在少年身上,一张嘴却喋喋不休说个没完。
  仿佛刚才命悬一线的不是他自己。
  “你这人好生奇怪,独自闯荡江湖为何不佩剑?”
  “你既配着剑,为何不会武功?”
  那人开怀大笑,“我啊,是个铸剑师。”
  见亓玄木沉默,男人又道,“你不觉得咱们很有缘吗?”
  亓玄木继续沉默。
  “我不会武功,但是你会;你没有配剑,但是我有。”
  “所以呢?”
  “所以我要替你铸一柄千金难求的宝剑。”
  雪地里留下深深浅浅两串脚步,从平行到相汇,然后交错在一起。
  山间那座木屋中,突然变得聒噪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
  “你怎么总不爱说话?”
  “你该不会没有名字吧?”
  少年丢下筷子,“亓玄木。”
  “亓老弟,我叫笑风尘,以后咱们就是朋友了。”
  春去。
  木屋前多了个简易的小棚子。
  笑风尘手巧,铸剑之余,顺带着将屋里的家具都添置了个齐全。
  “你不是个铸剑师吗?怎么还会拼桌子?”
  “亓老弟这你就不懂了吧,铸剑的前提是锻造。你去瞧瞧家里还有什么缺的,包在我身上。”
  秋来。
  “亓老弟,你倒是跟我说说,喜欢什么样的佩剑?”
  “随便。”
  “这怎么能随便呢!”笑风尘难得吹胡子瞪眼,拉着少年死活不让他走。
  “人在江湖,佩剑是一种礼节。”
  亓玄木怔神,半晌才道,“我想要一柄,斩恶的剑。”
  “剑乃天地正气的化身,持剑者心胸坦荡,自然可斩万恶。”
  笑风尘摸摸少年的脑袋,笑意咧到耳后根,“既然亓老弟大义凛然,那为兄一定给你铸一柄天下独一无二的名剑!”
  第二年夏至。
  山间有些不寻常。
  除了虫鸣之外,多了些外人的脚步声。
  沉重、匆忙。
  而铸剑即将收尾的笑风尘,也显得有些急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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