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是月老座下唯一真传弟子,负责为三届牵线搭缘。
仇敌之怨,贵贱悬隔,天涯从宦,吴楚异乡。
只要经我之手,都能化解开来,成为夫妻。
我本无名,师父见我是生长在月亮上的,又说我像极了旧人的容颜,所以便给我起名叫月旧。
其实像我这样法力低微的小仙本该安安稳稳度过这漫长的百年千年,却没想到竟也会有搅合得三界天翻地覆的那一天。
这一切还要从天后华诞开始说起。
天后做寿,师父派我前去送贺礼。
至于为什么是我,因为月老祠人丁稀少,只有我这一根独苗苗。
贺礼是一瓶桃花露,通常洒一滴在红线上,就能加固红线,巩固姻缘。
师父这个老八卦精,也不知从哪来听来的风言风语,说是帝后感情不合,于是非要差遣我送去这桃花露。
我的任务很简单,只要到了南天门就行了。
事实上,我也确实在宴会开席前站在了南天门门口,然后好巧不巧遇上了魔尊之子上九重天闹事。
我以为这是我一辈子最倒霉的瞬间了。
可是后来才知道,我这一辈子处处都是这么倒霉。
-
印象里的魔界中人,应该都长着三个脑袋,十条胳膊,青面獠牙,人高马大。
可来人却生了副姣好的俊容。
也许是我盯着瞧的目光在一圈人里边太过显眼,他反手就是一道黑色火焰,直逼我的面门。
正当我以为自己要小命不保时,整个身子被一双坚实有力的胳膊捞起,半夹半抱着带到半空之中。
我吓得惊魂未定,听见背后的传来男人略带兴奋的嗓音。
没错,就是兴奋的嗓音,还透着股嚣张劲。
“让我算算看,有几万年没人敢在南天门前撒野了?”
我刚想扭头去瞧一瞧这声音的主人,自己就被一股大力甩了出去,正正好摔在台阶上。
这下也不需要扭头了,一抬眼就看见了那位不懂得怜香惜玉的上神。
他好像匆匆赶来,黑衣黑袍,在一众穿着银甲的天兵天将中格外扎眼。
“老子乃魔界泠煞魔君——穷已,来者何人,报上名姓!”
魔界那蛮荒之地不守礼法,养出来的家伙也粗鲁任性的很。
哪有跑到别人的门口挑事还要人家自报家门的?
那黑衣上神也不恼,甚至两眼放光,旋着手中的□□,轻蔑地笑。
“夔飏。”
唔,战神一脉的遗孤,夔飏上神。
是连我这种整日闷在线团里的小仙都如雷贯耳的大人物。
今日有幸一见,以往啃过的所有鸡腿都不香了。
战神为什么要拥有如此好看的外貌?
万一打架划伤了脸那得多叫人心疼啊!
在我垂涎美色的期间,二人已经天雷碰地火般热烈地打了起来。
他们打得实在酣畅淋漓,以至于削了九十九级台阶,炸了摆放贺礼的仙台,甚至还劈了南天门的牌匾。
我可以作证,这几件罪状都是夔飏下的狠手。而那位看起来很倒霉的魔尊之子一路只有挨揍的份。
“停!老子不打了!”
穷已气喘吁吁落了地,刀刃都缺了道口子,尤其狼狈。
夔飏似不尽兴,眼瞄瞄身后的众仙,突然凑过去附到他的耳边道,“你若嫌这里人多口杂,咱们去别处继续。”
喂喂,这位上神大人,您的声音未免有些太大了,当谁是聋子呢?
穷已一把将他推开老远,牙缝里挤出“疯子”二字,然后骂骂咧咧嚷道,“叫你们天后出来!否则,老子就一把冥火烧了这九重天!”
说着,便真的丢出几个黑漆漆的火团,噼里啪啦越烧越旺。
眼见那火焰都蔓延到了脚边,我赶紧提着裙子跑到夔飏身后去躲一躲。
“上神,您,您傻站着干嘛,快救火啊……”
男人后退几步,避开到处乱窜的火苗,皱眉回答,“我这仙术也属火,救了就是在火上浇油。”
“那怎么办?”
我的原身是株寒梅,平日里最怕火。
此刻炽热的温度简直要将我烤晕过去。
迷迷糊糊中,我听见夔飏又道,“虽然不顶用,但好歹能撑一阵子,你,去施个云雨阵。”
“我?!”
“是啊。”男人推搡着将我拎到前头,“你们这些小仙娥平日不最喜欢学什么下雨下雪下花瓣的法术了吗?”
“我我我,我不会啊,师父只教了我怎么牵线打结……”
“牵线打结?”
夔飏一愣,似乎没反应过来,误认为是什么捆仙锁之类的仙术,于是催促道,“那也行啊,你去试试。”
“……”
赶鸭子上架的我,被火烤的实在难受,以至于脑子转的飞快,掏出了随身携带的贺礼来。
桃花露虽然不是灭火的,但怎么也算液体吧,倒一点试试看。
我拔开木塞子,将一整瓶桃花露猛地往穷已身上一泼。
后者打了个激灵,刚要说些什么,小拇指上缠绕的一圈红绳突然亮了起来。
那红绳愈来愈亮,破碎的丝线也逐渐重新凝成一股绳状。
完了,好像干坏事儿了……
那本是已经断掉的、黯淡的红线,也就意味着那是一段缘灭的、结束的姻缘。
而我却浇上了桃花露,强行把它救活了。
如此扭转乾坤,可是要遭天谴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夔飏(yang二声)
尝试一下第一人称,希望大家不要嫌弃(乖巧.jpg
另外没有存稿了开始放飞自我,隔壁的小故事这月暂停一次qaq下个月会补上的(认真脸
第82章 捌贰
天谴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正当我盯着那根红绳心里七上八下时,头顶骤然亮起几道闪电来,大有要把我劈成两半的架势。
说时迟那时快,夔飏长臂一捞,将我箍在身前,几乎是翻滚着落到了一旁去。
我趴在堂堂战神的胸膛上,偷偷揩了几把油,然后听见男人嫌弃的声音传来。
“别乱动,痒死了。”
夔飏将我推到一旁去,掸掸衣服上的尘烟,麻溜地站起身。
我被折腾的精疲力竭,干脆盘腿坐下,望向不远处。
滚滚天雷击落的几处,恰好就是冥火烧的正盛的地方。
南天门里走出个瑰姿艳逸的仙君,方一露面,就惹得众人垂首作揖。
他们唤她,阮瑶帝姬。
这位是天后最宝贝的病秧子女儿。
听师父说,阮瑶帝姬出生时命格簿被烧毁了一半,修炼时又不幸历了道万年难遇的火雷劫,所以仙根不稳,极其虚弱。
可我今日一见,却觉得这小帝姬很是明艳动人,举手投足间都有股活泼劲儿。
“阿瑶!”
本来冥火加身,脸比火焰还黑的魔君一下子像是被打了鸡血般,整个人焕发出勃勃生机。
穷已瞬身一闪,站在台阶下深情款款地看着阮瑶。
后者张开双臂,倏地扑进了男人怀中。
我惊的简直要下巴脱臼。
谁能解释一下,为什么天界的帝姬会和魔界的魔君搅合到一块去?
“阿瑶,你终于肯见我了。”
“自那日分别后,我一直被关在沁芳居,借着母后寿辰,这才趁机逃出来的。”
阮瑶从男人怀里抬起小脸,委屈巴巴地解释着。
“好,我这就带你离开九重天。”
穷已牵住小帝姬的手掌,周身黑云密布,电闪雷鸣,直冲破云层,一路消失在南天门前。
他二人一走,剩下的天兵天将可就慌成了一锅粥。
魔君拐走了小帝姬,这大概是前所未有的荒唐事儿。
我偏头想去找夔飏上神,却见他早已当了甩手掌柜,消失地飞快。
云霞间只剩一抹小黑点。
最厉害的那个都跑路了,我也不甘示弱,脚下抹油,抱着空荡荡的瓶子溜回了月老祠。
-
“该来的迟早会来,躲,是躲不掉的。”
师父他老人家总爱念叨这句话,起初我是不信的。
天下之大,想躲还能躲不掉吗?
后来天帝命人捉我,不由分说将我关在了天河水牢。
说来惭愧,我这无名小仙连南天门都没迈进去过,第一次上九重天就来了个这么大名鼎鼎的地方。
师父约了司命星君在抚仙湖上斗棋,怕是没个百日分不出胜负高低。
想必等他得到消息,我已成了水下冤魂。
我原身是那广寒宫里的梅花,天河水冰冷刺骨,耗损灵力,于我来说,却还能勉强抵挡一阵子。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总之我的半身血液都已经冻住,估摸着就剩嘴皮子还能动上一动时,终于有人前来提审。
我拖着半截木然无法动弹的身子挪到水牢外,瞧见一男一女二人正在争执。
男的我认识。
跑路贼快的那位夔飏上神。
他又是黑漆漆的衣袍,瞪着双黑漆漆的眼,模样不耐烦至极。
而一旁的女神仙虽带着股威严之气,眉宇间却强压着怒意,隐欲发作又不敢发作。
“你可知我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斩断阮瑶与那宵小的姻缘……”
“天后用心良苦,只不过您就算继续囚着那小仙,也无济于事,她根本不知道帝姬在何处。”
我偷听了大半,这才知道同夔飏吵架的这位居然是天后殿下。
思忖间,我已被拎到二人跟前跪下。
天后冷哼一声,“大胆小仙,竟妄自续起帝姬的姻缘,你这是在逆天而行!”
倒也不至于……
我被骂了个狗血淋头,下意识小声哼唧着回了个嘴,“您擅自斩断红线,这才是逆天而行。”
“放肆!”
天后显然听见了个十成十,当下拉了眉梢,却见夔飏上神微微勾起唇角,毫不掩饰地笑出了声。
场面一度尴尬万分。
不过天后毕竟是天后,到底比我们这些小杂仙教养好上太多。
她虽恼羞成怒,仍是高高在上的威严端庄模样,只是嗓音稍冷。
“你放走魔君穷已在先,妄自续起姻缘在后,你若肯交代帝姬的下落,此事便既往不咎,如若不然,就自行去领十道雷刑吧。”
正常来说,即便是从上仙升到上神,也不过十道雷劫,我这脆弱的小身板上去,岂不是一击毙命?
“小仙真的不知道!请天后娘娘从轻发落!”
我欲哭无泪,只得双手交叠在额前,噗通一声行了个大礼。
刚准备行第二拜时,后衣领子骤然发紧,整个人都被拎了起来。
夔飏上神将我提到他身后边,语气不甚恭敬。
“天后若执意要罚,怎么不罚自己也受十道天雷?更何况,她都说了不知道。”
“夔飏,你休要胡闹。”
男人不屑,松了松腕子,又道,“罢了,不就是十道天雷么,我替她受。”
第83章 捌叁
夔飏上神愿替我受雷刑只是因为看不惯天后。
虽然不清楚其中渊源,但绝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感情在作祟。
可我还是很感动。
有人愿意为了我出头这件事,还是人生头一回。
我毅然拒绝了夔飏上神的帮助,英勇就义般爬上了百尺高的刑台。
雷声还没响起,我的腿肚子就开始一抽一抽地打哆嗦。
瞥见男人匪夷的眼神,我强壮镇定,咬紧了牙关。
不就是十道雷劫么,挺一挺就捱过去了。
我方这么想着,耳边便响起两道滚滚惊雷,我吓的一磕绊,双腿发软,径直跪在了刑台上。
那雷声轰鸣,愈发剧烈,仿佛已逼近头顶。
我心里发颤,浑浑噩噩用双手捂住耳朵,紧闭着眼,不敢去听,也不敢去瞧。
就这么静止般过了数十秒,等我偷偷睁开一条眼缝时,却发现自己安然无恙。
台下一小仙指了指后边,露出个活见鬼似的表情来。
我扭头,看见男人屈着半个身子,单膝跪在地上,护在我头顶上方。
他抬起一条胳膊,衣袖翩飞,拂过我的脸颊,微微发痒。
夔飏上神挨下了第一道雷,薄唇紧抿着,连一丝闷哼都没发出。
“你……”
我喉间干涩,瞧他的表情全然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颇为无助。
男人缓过神,将眉梢压下,许是想要转移注意力,竟伸手往我发红的眼尾一抹。
泪珠子滚落在他指尖,凝成一片粉白的花瓣,很是晶莹剔透。
夔飏略吃一惊,而后了然般笑笑,“原来是一株梅花啊。”
现在这种被雷劈的生死关头,他倒是还有闲情雅致去探究我的原身是什么。
我泪眼朦胧地望天,心道:恐怕只有原身是块石头,才能平安捱过这十道雷刑吧……
“喂,梅花精,你叫什么?”
第二道雷飞速劈下,击在男人后背上,火星迸射,震耳欲聋。
可夔飏连身形都未摇晃一二,只是说话的嗓音有些低沉的发哑。
我吸吸鼻子,撑着地想要站起身。
这两道雷刑道恩情我已经记下,再多,怕是就还不上了。
“我叫月旧,月似旧人,今时月不见旧时人。”
“月下老儿还是那样……”
第三道雷也跟着落下,连个间歇都没有。
男人接着从牙缝里挤出未说完的几个字眼。
“一肚子酸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