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累了,陆心慈闭上眼:“跑?跑得了吗?还不是被我找到了……是我的东西,谁都别想抢走。”
杜立安抚道:“是,都是您的,无论是陆家还是白家,所有的东西都是您的。”
陆心慈这才满意一笑。
杜立走出房间,只是两人都没有看到在床底猩红的点在微微闪烁。
第69章
屠鹭的门被敲响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门外, 方致术的肩头盛了一层单薄的雪,莹莹地闪着光,但他的皮肤比雪还要白。
屠鹭倒也没惊讶, 她揉了一下眼睛转过身:“找我什么事?”
方致术关上门:“我来告诉你,陆心慈已经醒了。”然而这样的消息只是一句话的事,他这样特意过来, 言外之意已经说明了一切。
一转眼,看见桌上放着的电脑耳机, 还有她眼角的晕红,一怔:“你已经知道了?”
屠鹭把拖鞋踢给他:“我不进知道了她刚醒, 还知道了我本该不知道的事情。”说着, 短促地冷笑一声。
方致术鼻翼一动, 嗅到了酒气。
她身上的不对劲显而易见。垂下眸子, 默默地帮她把酒杯收了:“你在白家放了窃听器。”
“是。”屠鹭倒在沙发上,捏了捏眉心:“在你给陆心慈看病的时候我就放了。我本想着有备无患, 却没想到会听到……”
她不再说了, 抬起头看他,脸色也冷淡了下去:“陆心慈的身体怎么样?”
方致术给她倒了一杯热水,她接过的时候自然地在她指尖一按, 在她发怒前道:“只是解酒。”
也不知道他到底用了什么手法, 只是轻轻一按, 她的头痛就缓和了少许。
收回手, 方致术面色如常:“刚醒没多久, 说话还是很成问题。不过如果细加调养,过不了多久就能勉强行走。”
屠鹭皱了一下眉, 不知道在想什么。
方致术看了一眼桌上的电脑, 屠鹭肯定听到了什么, 但这个秘密目前为止他还不能知道。
“我说过,我会医术,但不止会治病。”
“那你还能做什么?”屠鹭喃喃地问。
“比如……没有任何痛苦地让一个人说真话。”
灯光下,他神色疏离,眼神冷漠,阴郁的样子与少年时期重合。无论方致术在治病救人上取得了多么大的成就,在面对屠鹭的时候,他依然可以放弃自己的原则。
当然,是在不违法犯罪的情况下。
屠鹭偏过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你还是回去好好当你的医生吧,我不需要你掺和进这团漩涡。”
“我只是想补偿……”他垂下长睫,声音低缓。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屠鹭放下热水,把酒杯夺了回来:“你到底是因为什么突然到白家,就和今天突然来这里一样,理由你我心知肚明。如果你想补偿当初甩了我,把陆心慈救醒这一条就已经足够了,以后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负责。”
方致术站起来:“屠鹭……”
屠鹭冷漠地看着他,请他出去。他察觉出她情绪的不对,没有像以前一样示弱,反而握紧她的手腕:“我承认我主动接近白家,是为了挽回你。但这并不代表我没有付出真心。过去的几年里,我本以为我可以放下你,专心医术。但我走遍大江南北,走过整个赤道,却发现你还像是癌细胞一样,已经侵入我的骨髓,让我无法回头了……”
“我可不想当什么癌细胞……”屠鹭吐出一口气,想说什么却发现此时多说无益,和方致术纠缠下去和拿任务世界里的事扔进嘴里再嚼一遍无异于重播八点档,狗血烂俗的桥段根本不适合她。
“而且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她一笑:“我根本没有拒绝你的追求和挽回,我也从来都没有将你拒之门外。只是想让你离我的生活远一点,这都不可以吗?”
“可是……”
方致术想要反驳。但屠鹭说的话让他哑口无言。她说得没有错,她根本就没有拒绝过他,然而两人之间就像是隔着一层玻璃,无限接近却又无法真正靠近,这比让他和她决裂更加难受。
玻璃的一边,他挣扎前行,尽力靠近,而另一边,她闲庭碎步,笑意悠然。
对一个人最大的惩罚不是仇恨,而是无视。
灯光下,他单薄的眉眼留下浓重的暗影,沉默地看向屠鹭。
屠鹭刚想说话,手机里来了一条信息,她将手抽出来低头看。眉梢一挑:
“你身为一个医生,治病会治到底吗?”
“会,这是医生的责任。”
“那就把陆心慈治好吧。在下周之前,我希望她能坐起来。”
方致术没有问她原因:“好。”
她摇头苦笑:“也许系……说得对。你已经参与进我的生活了,现在再来和你划清关系太晚了。”
“我知道白家和你的身世有关,所以我不会拿这次的帮忙威胁你。屠鹭,日子还长,我会用别的事证明我的决心。”
“日子还长……”
真的长吗?
信息出自白家的一个佣人之手,对方两代人都在白家工作,收了屠鹭的好处回到家问了自己的父亲,辗转地知道了一点当年的白家司机的信息。
她坐车来到一处陌生的村子,然后开始打听附近有没有一个叫王召的人。村里的年轻人道不认识,老人说王召啊,早就搬走了。
冬日里阳光可有可无,屠鹭站在村口的枯树下嚼完了一根棒棒糖。
她找王召,不仅是为了寻找当年的线索,也是为了寻找证人。
昨天晚上听了陆心慈和杜立的话之后,她一夜无眠。虽然隐约对当年的事有所怀疑,但是真的亲耳听到的时候,她还是有些回不过来神。
重生之前,她在白家生活,白家分支众多她生活的环境并不是像外人以为的那样养尊处优。后来在任务世界她摸爬滚打了几十年,早就对世界有了更清醒的认识。
按理来说她不该对这件事有如此大的反应,但是等听到陆心慈说出那番话的时候她才明白,以前的她只是看客,如今牵扯到了上两辈和谋杀,她还是不能像自己想象中那么冷静。
刚把糖纸揣进兜里,手机就是一震。她以为是方致术,却没想到是陆章。
来来往往的村民缩着脖子揣着手看着她,她挡了一下风,还是接起:“找我干嘛?”
陆章问:“你在外面?”
屠鹭吸了吸鼻子:“是。”
“我听见风声了,这么冷还在外面?”两人许久都不通电话,屠鹭在寒风中听他的声音有些恍惚。
“有些事要办。”
陆章笑了一声,似乎对她的敷衍很是习惯:“我想问你,什么时候回c市,你的假期余额不足了。”
屠鹭顿了一下:“一周之内的吧。”
“一周之内?”他笑了一声,不置可否:“如果你在一周之内不回来,我这个当老师的有权将学生带回来。”
屠鹭道:“你还是在你的c市老老实实呆着吧,况且我现在根本没有在学校,你也找不到我。”
陆章顿了一下:“还记得我当是怎么找到你的吗?因为我对你足够了解,只要用心总会找到的。”
屠鹭用手挡住寒风,白气从指缝里漏了出来,满目都是冰凉的雪,还有雪上金灿灿的荧光,她轻声道:“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她重新给在白家工作的人打电话,问了两句然后摸了一下被冻得发红的耳朵。王召曾经就在这个村子里住,为人有些精明,但很念旧。当年在城里给白世昌开车,挣了不少钱,大部分都给乡下的老娘邮去了。如果他搬走,肯定不会走太远。
而且这样一个生长在黑土地上精明而又守旧的人,突然搬走这里面的原由不可能不让人多想。当年白世昌和白旭升先后死亡,他也马上就辞了职。白家给的工资不算差,这么好的待遇即使白世昌死了,还有陆心慈,对方不可能会放着好好的工作不做回家。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是被迫辞职的。
屠鹭到村长家,问出附近的几个村的信息,然后根据比对找了一个相对较远且较为富裕的村子。
兜兜转转,夜已深沉,她的脸和夜色一样地冷,花了点钱,终于在一家小卖铺里找到王召。
对方身形肥硕,盆大的屁股几乎把塑料凳子淹没,单薄的纸牌举过头顶,和唾沫星子一起甩在桌子上:“我炸!”
屠鹭走到他身后,拍上他的肩膀:“王召。”
王召不耐烦地回过头,露出一张养尊处优的微微苍老的脸:“干什么……呦,谁家的小姑娘?没看着我忙着呢,有啥事一会说……”
话音未落,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将桌子一掀拔腿就跑。
他现在不叫王召,而叫王福安。
王福安身形硕大,几乎将小卖铺的门挤破,但情急之下跑得快,屠鹭几乎追不上。
夜色下,王福安的身体像是滚动的雪球,屠鹭将包扔在他的后背上,让他一个踉跄,趁这个时候将他绊倒,本来想着用巧劲将他按在地上,却没想到王福安太过胖重没有按住他反而被他一手挥了出去。
屠鹭的手擦在冰冷坚硬的石块上,她颤了一下怒呵对方:“王召,你跑什么跑?”
王召惊怒地看了她一眼,刚想站起来就感觉后腰一疼,紧接着手肘一麻猛地瘫软在地,顿时哀叫出声。
屠鹭抬眼,惊讶地道:“你怎么过来了?”
月色下,方致术单薄的身体立于雪中,一只手就将王福安牢牢按倒在地:“我不放心你。”
不还是跟踪。屠鹭站起来,远远地有一个小伙子怒气冲冲过来:“你们两个谁啊,干什么打我爸?”
屠鹭拍去手掌上的雪和灰,抬眼一笑:“要账的。”
王福安一个哆嗦。
看起来王福安这些年活得很好,房子在这个村里是最大的,身体健康儿孙满堂。他看见屠鹭就跑不是因为屠鹭长得凶神恶煞,而是因为心虚。
王召这个名字只在四十年前被叫过,自从他从白家辞职之后就改了名,搬离老家生活。这么多年养尊处优,他差点忘了自己曾经叫王召。
屠鹭叫他他乍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回过神来后就觉察到不对劲,这么年纪轻轻的小丫头怎么可能知道他以前的名字。而且在白家和屠鹭相处得很久的人没有发现,屠鹭的眉宇之间是有白世昌的影子的,王召本就心虚,一看见她下意识地就以为是白家找人灭口,这才连滚带爬地跑出去。
屠鹭看了一眼屋子,房子很大,进了屋之后发现装修并不是怎么精致华丽,她猜王召这个人有点小聪明,而且懂得低调惜命。
这就证明,想要用钱收买他干什么,有点难。
她让屋子里的男男女女出去,然后对王召说出了自己此次的来意。听出她不是来灭口的,王召松了一口气。
“你见我为什么那么紧张?”
王召东扯西扯,就是不说实话。屠鹭双手盘胸,看了一眼门外偷看的老老少少,在手臂上拍打的指尖一动。
王召对金钱不动心,不代表他的家人不动心。她转身出去打算去“策反”他的老婆,没想到方致术对王召说了两句话,对方马上就变了态度,唯唯诺诺地把屠鹭请回来,唉声叹气地说:“大小姐,您就别折腾了,您问什么我都说。”
屠鹭看了一眼方致术,问王召当年她爷爷在死之前有什么异样,他认不认识贺梅,又为什么突然辞职改名搬到这里。
王召想起以前,陷入恍惚。
他当初确实给白世昌当过司机,还是那种和白世昌关系很亲近的司机。白世昌自从结婚后,就经常忙于事业,很少回家。
本来白世昌的话就不多,在白家里能和白世昌说得上话的竟然也只有他这个司机。回家的路途很长,两人在车上难免说上两句。
言语之中,王召听出白世昌对陆心慈的冷漠,仿佛陆心慈在对方的眼里只是妻子,而不是爱人。
发现白世昌不对劲的时候,是在白世昌要他在回家的路上拐弯的那一天,去往一个陌生的别墅。王召这才发现,别墅里竟然藏着白家的那个小保姆,他自以为发现了白世昌的秘密,连连保证不会说出去。
只是他保证得再好,也挡不住白家的女主人陆心慈的威逼利诱,在金钱的诱惑下偷偷地说了。
在那之后,白世昌与陆心慈貌合神离,虽然即将迎来白家的下一代,但白家没有一点热闹的气氛。一天回家的路上,白世昌喝了一点酒,竟然笑着道:“我要有孩子了,但杜立这个做管家的竟然比我还要高兴。”
王召听得心惊肉跳,不敢说话。
只是他没想到,第二天白世昌就猝死在了家里。王召这个人虽然书读得不多,但人精明,他察觉出了一点不对劲,但不敢说也不敢多想,想着当初把贺梅出卖,这一次如果再不补救,很可能会一尸两命,因此在跑路之前赶紧告密,让贺梅提前溜走了。
陆心慈为了堵住他的嘴,也为了白家的面子,不让他再散布有关任何贺梅的事情,白世昌“出轨”的事就随着白世昌的死亡长埋于地下,在外人看来,她和白世昌无论是生离还是死别,都是一对天造地设的恩爱夫妻。
王召拿着钱,害怕陆心慈有一天会察觉到不对劲,因此改了名搬到另外的村子,活了这么大的岁数本以为这件秘密会随着棺材一起埋进土里,却没想到有一天屠鹭会找上门来。
“我爷……白世昌猝死之前,身体有什么异状吗?”
“没有,白先生身体好得很。送到医院之后,医生只说是劳累过度心脏病突发,所以很快就火化了。”
屠鹭抿直了嘴唇,没有再问。
靠在床上,她问方致术,到底是怎么让王召开口的。
方致术低垂着眉眼,一遍小心地给她处理伤口一边道:“我看他的孙子嘴唇发紫,父母也都很是紧张,猜测他有先天的心脏病。我对王召亮了身份,且保证会治愈他的孙子,他这才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