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理:丝毫没有受宠若惊的感觉并习以为常。
她颓丧。
也不是说被虐待什么,只是……大江山没有甜点。
糖在这个时期是很珍贵的东西,只有财大气粗家底丰厚的藤原家才能给自家的小月亮随意用糖调味,因为从小到大得到的、享受的都是最好的,绘理对于其他别人看起来可能已经很好的待遇,甚至在一些妖怪眼里,她这个人类少女,态度几乎可以用傲慢来形容,整个人就是大写的恃宠而骄。
不管奉上再鲜美的食物、捧来再珍贵的宝物,被酒吞童子拎到身旁、挨着茨木和酒吞一起坐着的这位人类姬君,始终都是一副可有可无的模样。
带着点司空见惯般的漫不经心,垂着精致的眉眼,让人看见了,不是觉得她有多挑剔娇气,反而是下意识地觉得,是不是自己做的还不够好,竟然不能让她展露出笑颜来。
妖怪们:……这人类有毒啊!
面对酒吞童子的问话,绘理有气无力地看了他一眼,继续颓。
“没事,发呆。”
低下头的绘理没有看到,她面前的妖怪,紫眸渐渐暗了下来。
他看着眼前的姬君。
对方依旧美貌,容色瑰丽得如同胧月,此时秀眉微拢,轻抿唇瓣的模样,愈发显得动人。
——就这么不高兴吗?
他想。
然而显露在酒吞童子脸上的,依旧是看不出任何阴霾的笑。
“好。那,如果绘理有什么想要的,就和我说。”
这个时候尚且还不兴什么[名字是最短的咒],绘理哪怕没有直说,酒吞童子也知晓了她的身份,他也毫不顾忌地告知绘理他的身份。
绘理表面点头嗯嗯嗯,内心忧伤。
说有什么用,还不是不肯让我走。呵,大猪蹄子!
绘理气哼哼地咬了一大口果子。
倒也不是过得不舒心,只不过她被掳走,肯定会造成一系列的后果就是了。
另一边,混进来的某位妖怪少年正蹲在树上,听着下边的妖怪闲聊。
他嚼吧着野果,金眸漫不经心。
“听说,大人似乎是认真的。”
“和那位奴良组的一样?”
耳朵敏锐地捕捉到某个关键词,少年顿时来了点兴致。
“茨木大人喜欢,酒吞大人也喜欢,魅力就这么可怕吗?”
说话的妖怪还在感慨,摇头的样子格外恨铁不成钢,就像是已经看到了妖界注定要亡的未来:“真不知道那些大妖怪们为什么一个两个就像是被蛊惑一样爱上人类。”
它吐槽:“也不知道他们看上人类哪儿。外貌、实力、身份都不匹配,可纵然如此,还是一个个奋不顾身地飞蛾扑火。越是实力强大地位高的,越是这样。奴良组的那位是,西国那位是,还有许许多多举都举不完的例子。”
它旁边的妖怪也小声:“所以你不是大妖怪啊。”
它:“……”
“虽然但是,我觉得我还能欣赏到那位姬君的美丽的。”
说着,它更加痛心了,“可是我还是想说!不止是妖怪如此,似乎现在连神明都这样了?还记得先前神明降临在西山上,先前还有妖怪说,架势大得像是整个高天原都来了一般。而他们来的目的,似乎只是为一位人类姬君庆生?”
小妖怪:“……”
它:“你怎么不说话。”
小妖怪:“老、老大,好像,你口中的那位姬君,好像和酒吞大人喜欢的姬君,是同一位来着的……”
妖怪:“……”
妖怪:“?!!!”
上边听着的妖怪少年:“噗哈哈哈哈哈——”
“!!!”
“是谁?!”
妖怪们先是吓了一大跳,然后匆匆掏出武器。
“喂。”
妖怪少年站起身,从下而上看去,只能见到对方被盛午明亮的日光模糊了些许的轮廓。黑色的长发,睁开的眼睛一片明烈的金色。
他的音色很清澈明亮,带着些调侃的笑意。
“你们说的那位姬君,真的迷倒了茨木和酒吞?”
第66章 魑魅魍魉平安京
在某个妖怪找过来前, 绘理和茨木正在讨论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那就是哪个类型的女性才是平安京里最受欢迎的。
绘理提名姬君, 她一本正经的表示自己并不是出于私心, 而是很认真的,“你想想, 姬君们一般身份高贵,容貌美丽,性格温柔, 谁会不喜欢呢?”
她明明就是翘着小尾巴,臭美地往自己身上摁优点, 还睁眼说瞎话说自己不是私心。
茨木对她呵呵一笑,嘲讽的笑脸看破一切。
“你怎么拒绝了酒吞?”
没等小姬君来发脾气,他便换了个话题,眯起的金眸饶有兴味。
“不想留在大江山吗?”
这个是个相当死亡的死亡问题。
起码绘理光是听到的时候就感受到了一股深深的窒息。
绘理:“……”
哪壶不提开哪壶。
小姬君有些蔫。
酒吞童子已经对她表白了无数次了。天知道, 虽然一向被周围的人喜爱, 但是她还是第一次被人……呃。被一位妖怪那么认真大胆地告过白。
她有些出神地想起了那时候。
春雪已经融化, 天色清朗,樱色如云,樱木樱冠连成一片,铺成出一片梦幻海洋。
绘理捧着因为她任性的要求得来的糕点, 脑海莫名浮现出那位而被酒吞这样的大妖怪,被强逼着去学习人类、尤其是如同小姬君这么年纪的少女爱吃的食物学习到头秃的小妖怪,忍不住在脸上露出点笑意。
“要去树上看看吗?”酒吞童子低下头对绘理说, 他的面上带着些不太明显的笑, 连同眸中晕染开的笑意, 都像是浸在星海里,细碎的流光漂亮得不可思议。
“我无聊的时候时常会坐在树上,远目眺望的时候,常常会看见许多景色。”
“哇,真的吗?”
绘理听着他的话,想起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眉眼弯弯,唇边梨涡若隐若现,问,“有什么特别好看的吗?”
酒吞童子看着她的笑容,也跟着笑,然后说:“没有什么特别的。就那样吧。”
绘理“诶”了一下,没等表情彻底变懵,就见酒吞童子俯身凑近。
红发妖怪笑容爽朗,紫眸中带着些温柔。
他向她伸出手:“想上去看看吗?我带你。”
绘理想了想,把手递了上去。
——她突然一声惊呼。
“等下!你在做什么呀!”
酒吞童子哈哈大笑起来,他并没有接过小姬君的手,而是猝不及防地揽过少女的腰,将她抱住,几个起跳带着她上了树木的顶端。
绘理被他放下后,面无表情揣了他一脚,哼了一声。
酒吞童子一面笑着说“别这样小气”,一面拉着她坐下,“这棵树算是这片森林最高的树了,这儿很静,又在山坡,之前没遇见你的时候,平时躲一些烦人的家伙时,我就在这里睡懒觉。”他说,看着仍然在生气、却不自觉竖起耳朵听他讲话的小姬君,又笑,目光变得宁静温和起来。
“白日的时候,日光穿过树梢,落在脸上暖洋洋的。那时候应该倒在下面的草丛上,枕着草木清香睡去。这一大片是月光草,夜晚的时候,叶子就散出漂亮的荧光,草丛中会浮现出许多萤火,星海般腾升,很好看。”
绘理小幅度探出身去看底下的草丛,那月光草长得和普通的野草差不多,不知道夜晚的时候竟然也会变得像酒吞所说那般梦幻。
酒吞和绘理说了很多东西。
漫不经心地闲聊,什么都说,说他的经历,他的喜好,他有时候的想法,绘理很认真地在听着,偶尔会在他抛过来“你呢”时,吐露出些自己的情况。
绘理忍不住想,就像是两个人即将要成为夫妻,然后来彼此认识一样。
她还没来得及被自己的想法逗笑,耳朵里酒吞童子一直轻缓、不断响起的声音不知何时停歇了下来。
绘理愣了一下,然后抬起眸子去瞧他。
“绘理。”妖怪说。
“你知道的吧?”
妖怪坐在树梢上,红色的短发被风轻轻吹动,露出一双美丽的紫眸。
他回过头,对着身旁听完他这句话后就微微移开目光、低下头不说话的姬君缓缓露出了一个笑。一改先前伪装,笑得肆意又张扬。
“你应该是知道的。——不知道也没关系。”
绘理抬起头,她咬着唇:“我……”
“我喜欢你。”
“想把你永远留在身边的喜欢。”
酒吞童子笑着,笑容爽朗,目光就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年对着心爱的少女,坦诚又直率。
可是他说话的时候,语气太过自然,带着些许甜蜜的天真,这就让绘理有一点点被吓到了。
小姬君的直觉向来敏锐,虽然有时候喜欢作了些,但她可不希望真的作死了。
于是绘理默默地把“我们只是朋友,只做朋友好不好”这句话收了回去。
她觉得,她如果真的这么说了,她可能……不,她绝对会完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她就是莫名的有这种奇奇怪怪的预感。
“你要留在大江山,一直陪着我吗?”
他问。
那双清透的紫眸眼睛里的浅色沉了沉,笑容也带了些奇异的味道。
绘理继续装死。
小姬君从妖怪身上嗅见了些许几乎微不可察的血腥味。
不知道是妖怪的,还是人类的。
她一直知道的,坐在她身边、不久前还用着一双手温柔为她梳理长发的妖怪,从来就不是什么天真善良的角色。他把属于妖怪的那面残暴凶戾在她面前隐藏,不代表着不存在。
先前他们很默契地避开了这个可能会引起争吵的话题,而酒吞童子却突然提起——
——是平安京的阴阳师们,终于找到了找到了大江山来了吗?
绘理脑海的想法电光火石地闪过,事实上,对上妖怪看过来的一双宛若渐渐凝聚起黑色风暴的眼睛,小姬君就……忍不住小小地叹了一口气。
很无奈的,带着些苦恼。
她说:“你要听实话,还是谎话呢?”
酒吞童子定定地看着她。
少女浅棕色的头发被红绳系起,那红绳还是他亲手为她系上。从树梢拂过的清风同样撩起了她的长发,露出白皙的额头,和秀眉下一双清透明澈的眼睛。
那双眼睛像是美丽的湖泊,湖水的中央,静静地倒映出他的影子。
微微颦起眉头、抿着唇的样子,像是受到了坏人的逼迫一样委屈,像是任何一次一样,在纠结着要不要说谎来哄他开心,但她又太狡猾了,她一面是不情愿的,一面又不愿做恶人,便睁着一双眼睛,无辜地看着他,希望他自己能够退缩、或者自我欺骗。
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从又一次一见钟情开始,他就知道了一件事情。
酒吞童子垂下眸子,忽然笑了一声。
“啊。”
“我明白了。”
他说。
绘理:???
等下……
你明白了什么啊!
绘理觉得酒吞童子的眼神有些奇怪。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他的眼神也就越来越奇怪,绘理在他面前,甚至有种被看透的感觉。
可是那种看透,更像是站在一个过于熟悉自己的人面前。理智知道应该警惕,可是相处的时候,对方因为对自己太过了解,太过会顺着她的思维、性格、爱好做事,以至于身体和情感先理智一步,有些信赖起了对方。
所以此刻,面对茨木童子的死亡问题,绘理忍不住鼓起了腮帮。
……什么表白。
明明就是个恐怖故事嘛!
她对感情这种事情,真的特别特别苦手的啊……
茨木童子挑眉看绘理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对方颦着眉、抿着唇,深陷苦恼的样子,明显是在想着某个让她这般苦恼的人,他莫名有些小小的不爽,便伸出手,揪了一把她的发尾。
绘理回头瞪他,打开他的手,嘶地吸气:“你有病啊!很疼的!”
因为怒火,那双桃金色的眸子点得晶亮,漂亮得像是日光下的琥珀,琥珀里边藏着他。
茨木童子收回手,他哼笑了一声,说;“你最近是不是太过放肆了。”
心情超级不爽的小姬君回了个更放肆的“呵呵”。
她报复地也伸手扯了一把茨木童子的长发,对方有些惊讶,又笑着哼了句骂她幼稚,绘理没理会,她继续苦大仇深地盯着前方发呆。
茨木童子金色的眸子瞥她一眼,他眯了眯眼睛,不自觉地摩擦起拇指和食指。
那被烧灼的感觉早已褪去,此刻的动作,更像是猎人对着一脚踏入陷阱里的猎物虎视眈眈,却又碍于一些原因,只能依旧蛰伏忍耐。
这个时候,绘理也没有意识到,茨木童子和她的相处方式有哪儿不对。
明明都是刚认识不久,酒吞对她的态度还能推说给是“一见钟情”,那茨木呢?这一位的性格的恶劣不输于酒吞童子,但远比前者要外放明显得多,时时刻刻从不掩饰自己的恶意。
可他对她的态度,更像是有着多年的感情,虽然相处方式是彼此嘲笑嫌弃,可是又不会真正的生气,是纵容着的。
绘理被宠爱惯了,分辨他人对自己的好感是否过界的能力早已迟钝,若非酒吞童子故意点出,她也依旧会像是一朵被人娇养在温室里的花朵,天真地从玻璃窗里看着外面心怀莫测的贪婪者,被压抑着占有的目光笼罩着,也丝毫不知,没有半点防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