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金不是霍桑，他对于表情的控制没有那个男人好。
只几眼，艾达就分析完他的神情，大致的，她心里有了准备。
——这一次，怕是要动真格的了，而且这个事情，与尤金有很大关系。
能让父亲口中的天才露出亢奋神情的事情，除了与甘道夫相关的一切，艾达想不出其他的原因。
这也是霍桑不杀她的原因。
她也是甘道夫的实验品。
霍桑走到人群前，蓝眸环视一圈。
十二名武装特勤队员，沙发上的许三，一侧站着的露西亚和艾达，以及身侧的尤金。
算上他自己一共是十七个人。
尤金和露西亚会留在凤凰，剩下的，就是此次跟随他前往四号遗迹的人。
眼神落在以阎善为首的特勤二队身上。一支全部由迦百农之心的猎人组成的队伍。
迦百农之心，这座净土最大的角斗场，实际上，是联盟秘密处理特殊囚犯的监狱。
经过选拔的罪犯，会加入霍桑劳伦特的组织，以一种全新的身份为联盟效力。
就是一种变向的免罪手段。
迦百农之心的伤亡量，也没有外界传出的那么大。
许一的手下配置了一支拥有最先进设备的医疗团队，除非是死的连渣也不剩，一般的伤害，都是可以救回来的。
这些“已经死去的人”。
劳伦特会放他们自由，但这种自由也是有限度的，他们无法离开净土，因为在星际的其他地方，他们依旧是罪犯。
先前艾达去寻找K时，曾在贫民区内见到的许多身上有暗伤的男人与老人，他们就多是这样的人。
当然，释放这些人的举动，联盟那边的人并不知道，或者是他们知道，却默许了劳伦特的这种做法。
霍桑·劳伦特不是普通人，即使劳伦特家族已经没落，但谁也无法保证，这个最后的血脉不会隐藏着巨大的秘密。
要知道人类昔日的，已经被抛弃的家园，曾是这个家族负责的领土。
而如今的太阳系，没人知道那里发生过什么，现在有孕育着什么。
“先生，已经准备就绪。随时准备出发。”阎善汇报道。
“嗯。”霍桑环视一圈，“去吧，半个小时之后。荆棘鸟见。”
办公室内的人离开后，霍桑的注意力落在了艾达身上。
脸上的冷硬渐渐柔和，霍桑侧过头：“艾达小姐。”
“嗯。”艾达应一声，声音不冷不淡。
“你现在是计划的一部分了。”他道。
“荣幸。”
嘴上说着，她已经是计划的一部分，可实际上，她什么都不知道。
霍桑转头看一眼尤金：“你那边在怎么安排？”
“西村和你们一起去。”
西村诚人。
尤金的另一位助手，也是他的学生，亚裔，男性Beta。
霍桑点头。
尤金本人是不能离开净土的，这里有欲念之花，还有其他很多研究成果，需要尤金去维护。
他的两个助手，肖瑶因为过去的往事无法进入第四遗迹，最好的人选便是西村诚人。
许三缓缓站起身，往前几步，长臂拦住艾达的肩膀，墨镜下的眼眸露出认真：“我呢？我做什么？”
艾达蹙眉，欲要拍开他的手，青年扣着她的动作更紧，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霍桑劳伦特，像是在试探什么。
艾达意识到了，抬起的手又放下，任由他搭着自己。
霍桑唇角敛着笑容：“没有安排。你和艾达小姐一样，暂时。”
“是吗？真没意思。那我先走了。”露出个惋惜的笑容，许三勾着艾达的肩膀准备离开。
“你可以离开，艾达得留下。”霍桑开口。
“为什么？反正我们俩也没什么事情。”
“你是没事，艾达小姐是暂时没事。”
许三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如此。”他搭在艾达肩膀上的手转为按在肩膀，用力一推，艾达向前一个踉跄。
霍桑伸手，拽住了艾达的胳膊。
艾达抬头看他一眼，男人那双眼眸却落在许三脸上，细长的眼眸微眯起。
“那给还你，我走了。”许三扶扶墨镜，转身离开。
霍桑低头看一眼，见艾达站稳，收回了自己的手。
尤金也察觉到许三的反常，他目送着许三离开，极快的看一眼艾达，又瞅了一眼霍桑，陷入沉默。
“尤金。”
霍桑开口，尤金与他搭档多年，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招呼着露西亚一起离开，将这处空间交给了两人。
艾达不理解他的用意，下意识后退一步。
“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他转身走走到桌后坐下。
“有什么要说，就直接说吧。”
霍桑看着她：“你在北国号时，应该听过一个名字吧？”
北国号，K的酒吧。
艾达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第四军区实验室！
“你想做什么？”她警备。
“不用紧张。”霍桑笑笑，“这不是什么太大的秘密。”
“联盟确实封锁了关于第四军区的消息，但我并不相信你什么都不知道。”
“是，我查过一些，但什么都查不出来。”艾达的声音冷下来。
她想，劳伦特并不会无缘无故地提起这个。
果不其然，男人下一句便给出了答案。
“我们的目的地，便是曾经的第四军区实验室。”
“曾经的？”
“是的，曾经。”青年缓缓站起身，回忆涌入他的大脑，身体之内有一部分正在变得活跃起来。
四号遗迹勾起了它们的记忆。
“现在，它的代号是四号遗迹。”他平静地说完这句话。
那地方，曾是它们的第二个家。
“我们要去四号遗迹？”
“是的，我们需要从那个地方取出一份东西。”霍桑解释道，“与你，与我，与许许多多人，都有关系的东西。”
“与你我有关……”艾达皱眉。
还涉及到许许多多的人。
除去人体实验，艾达想不到其他的理由。
“你很聪明，应该知道我留你的原因。”
“甘道夫计划。”艾达抬眸看他，“你果然知道。”
第一次进化的时候，她就应该发现了。这个人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我想知道的一切，都能找到答案吗？”
“我不能承诺你会找到所有想要的答案。”他道，“但至少，会比现在好上许多。”
第59章 Chapter59
耳边的嘈杂使得艾达骤然惊醒。
她下意识地按住随风,转而想起，她现在正在荆棘鸟号军舰之上。
一行众人，即将前往四号遗迹。
——净土星系的第三颗行星。
军舰正在以一种频率剧烈的震荡着,艾达翻身下床。
这个舱室内暂时只有她一人。
透过门上的玻璃向外看,走廊里的灯忽明忽灭的闪烁着。急匆匆地脚步声,也是从外面传来的——走廊的尽头,是荆棘鸟号的驾驶舱。
震耳欲聋的警报声回荡在整艘军舰。
“警告！警告！飞船正在接近艾顿公爵。警告！警告！飞船正在接近艾顿公爵。”
艾达皱眉。
四号遗迹位于净土星系,是不需要穿越虫洞的。
艾达从衣架上摘下防护服,一边套一边往驾驶室方向走去。
船体发出巨大轰鸣，整个船体巨大的颤动，甚至移动都变得困难。
驾驶舱的大门近在咫尺，双腿却在不断地打颤。艾达深吸一口气,咬牙向前冲了几步。
单手扳住一侧墙壁,艾达伸手解开腰上的牵引缆索，勾住墙壁上的网格,稳定住身形。
通过身份验证和虹膜扫描,驾驶舱的门缓缓打开。
艾达一手扯下牵引缆索，向内闪身。
此时，她已经可以感受到明显的失重感。虫洞的引力已经影响到飞船自带的模拟重力系统，这可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失重让艾达的身体轻飘飘的，一个闪身的动作，带来无数的麻烦。
她整个人漂浮起来，而驾驶舱内汇集着重要的仪器和操控系统。
在这种紧急情况下，撞上那一个都不是好事！
腰间的牵引缆索被人拉住，一双有力的手拉住漂浮在空中的缆索,固定在驾驶室的一面侧墙上。
拉力给予了艾达借力的可能，她顺着这股力量,落在地上，鞋上的钩索勾住地面的网格。
她回头看一眼给予援助之手的人，微微点头表示感谢。
西村扬扬手，视线转移到驾驶主屏幕前的身影上，忽明忽暗的光芒映照着驾驶员的侧脸。
不是其他人，现在在驾驶飞船的正是霍桑·劳伦特本人。
男人俊秀的面容绷得紧紧的，盯着屏幕的眼睛一动也不动，驾驶用的精神系带缠在手腕上，蓝色眼眸在昏暗的灯光之下杂糅的灰更加浓郁，透露出严肃与认真。
可艾顿公爵还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靠近。
航线出现了问题！
有人侵入了荆棘鸟号的驾驶系统，试图借用艾顿公爵将这一船的人绞杀在宇宙之中。
“先生！还是在加速！”阎善喊道。
“我看得见。”霍桑沉声回答，同时推动手柄，加大马力，全速前进。
时间已经来不及转向了，虫洞巨大的引力已经捕获荆棘鸟号，他们已经错失最后的逃逸机会。
现在，他要赌一把。
四周仿佛静止下来，艾达甚至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周围人也一样，此时此刻，所有的人视线都停留在主驾驶位的高大男人身上。
内心默默祈祷着，奇迹会降临在他们身上。
逐渐上升的室内温度，清清楚楚地向艾达传达的一个讯息。
——他们正在穿越虫洞。
可很显然，现在的艾顿公爵并不稳定，它不具备穿越宇宙的条件。
空间乱流会将他们撕碎的！
耳边轰鸣声越来越大，荆棘鸟正在发出巨大的，痛苦的哀鸣。慢慢的，艾达竟然听出一种凄美动人的旋律。
屏幕上是黑白一片的光芒，什么都看不清，也什么都听不清。
层层叠叠地不安笼罩住飞船上的每一个人。
霍桑紧盯着一片雾芒的屏幕。有东西在他的瞳仁一闪而过。迷离之间，能看到一个星球的影子。
那是唯一的希望。
他的心脏不可抑制地猛烈跳动起来，越来越快，几乎撕裂胸膛。
扑通——扑通——
汗水顺着额角滴落下来，又因为重力的缺失而漂浮在空气之中。
视线里，星球的影子清晰起来，又黯淡下去，仿佛下一瞬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就是现在！
霍桑静握住操纵杆，下一瞬间，他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事情。
他关闭了荆棘鸟号所有的发动机！
这是在加速死亡！
穿越艾达公爵可能不会让人死亡，但他这一举动，完全就是断掉了所有人的活路！
撕裂的感觉自灵魂迸发出来。
下一秒荆棘鸟就会被撕成碎片，船体的哀鸣已经变成撕心裂肺的尖叫。
艾达看到许多东西漂浮在空中，一个巨大的白色漩涡在眼前不断的放大，越来越近，即将吞噬渺小的荆棘鸟。
在被猛烈的眩晕感弄晕之前，骤然间，艾达明白了霍桑·劳伦特的意图。
这个人在借助空间乱流，将他们带出虫洞。
剧烈的抖动重新将艾达震醒。
摇摇晃晃。
艾达扯开固定在腰间的牵引带，连滚带爬地向着驾驶座走去。
飞行已经平缓下来。
霍桑·劳伦特的判断没有出错，仪表盘上陆陆续续亮起指示灯，但更多的灯光永远的熄灭了。
他们成功逃离虫洞，显然易见，代价也是巨大的。
飞船的自动驾驶系统受到的破坏最严重，接下来是重力系统，恒温系统……
挺拔的身影依旧伫立在驾驶台前。
但艾达知道，他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好。
走进看，青年俊秀的面庞染上血色——是先前飞船失重之后，被损坏的仪器部件砸伤的。
他不能动，没有躲开的机会。
自动驾驶系统损坏，霍桑又关闭了发动机。他必须时时刻刻紧紧盯着，在脱离空间乱流的第一时间恢复恢复的动力。
他独自抗下了乱流中的一切。
艾达扑到他身前，她近乎痴迷地昂起头，注视着他的面容。
鲜血淋漓，同样也弥漫着Alpha充满侵略气息。
无法逃离的诱惑。
鲜血模糊了霍桑的视线，男人冲她俯下身来，蓝灰色的眼眸之中透着迷蒙。渐渐地。这迷蒙被一种内敛的凌厉代替，男人似笑非笑的视线落在艾达脸上。
“小怪物。”他抬手捻起艾达散落在肩头的发。
发丝干涩枯黄，与她多年游走在各种任务之间，不注意打理保养有关。
可这点点瑕疵根本不影响她的美，和她对于自己的诱惑。
蓝灰色渐渐散去，密密麻麻的红笼住他的眼。
它们也一样，无法拒绝这个美丽而脆弱的Omega。
霍桑的手移动到艾达的脖颈，白皙而纤细。
明明轻轻用力就能捏断，又如野草一般坚韧。
他嘴角噙着一抹笑，沾染着血色，身形慢慢贴近，带着炙热的，强横的，蛮不讲理的，专属于Alpha的难以抗拒的气息，向艾达俯下身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