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感告诉艾达，他在压制的东西不是毒蛇,而是比那更要压抑恐怖的东西。他们故意将这些蛇展现在霍桑的眼前,就是为了这个。
思绪渐渐扩散。
朦胧一片的记忆之中，涉及到不愿意提及的往事的部分在正悄然浮现。
艾达并未注意,隐藏在标本箱之中,一条以幽暗明亮的蓝色为主，头尾部分有着烈焰一般火红的蛇缓缓移动了身形，腹部支撑着身体的前半段直立起来，视线直勾勾地落在霍桑的背影上。同源的，却更加复杂的气息引起了它的警惕与疑惑。
这种异常并没有持续太久，霍桑带着艾达离开培养仓之后。这条艳丽的长蛇又重新盘旋起身体。
霍桑却注意到了。
他不像艾达拥有夜视的能力，相反，在黑暗之中，霍桑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一切在他的视线里都是蒙着一层薄雾的。而他之所以能在黑暗之中视物，则是靠着感知物体的热量。而这种能力与蛇蟒的热定位类似。
所以他很早就知道自己的体内拥有一部分蛇类或者蟒类的基因,再不济也是蜥蜴之类的爬行动物。
而今日，他总算确定了这种蛇的具体品种。
在察觉到不同寻常的热量之后，霍桑就操作自己的光脑对相应范围内的全部蛇类进行了扫描探测，其中一种很快就引起了他的注意。
箱子下的标签上写着拉丁学名maticorabivirgata。
经过光脑翻译，得出的答案是爪哇丽纹蛇，也叫蓝长腺珊瑚蛇。一种极为稀有的特殊长腺蛇，含有剧毒。
因为年代过于久远，能够查找到的信息十分有限。
但有两点还是无法逃过霍桑劳伦特的注意。
这种蛇类性格温和，喜欢在夜间、清晨与黄昏活动，它以同类为食，很少招惹人类。
如果但看这样的话，只是很普通的生物习性，但只要稍作对比，问题很容易就展现出来。
除去性格温和这一点，其余的特点与毒蛇完全重合。
而性格变化这一点，从先前尤金给出的报告就能很好的解释。
霍桑体内的非人细胞并不是来自单一的物种，而是源自几种不同的生物组合而成的，在基因融合的过程中，特意的引导性格的改变并不算难事。
事实也是如此，一个性格温和的侵略者，显然不符合实验培育优良战士的目的。
幽深的走廊似乎没有尽头，离开培育室之后，两人就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之中。艾达知道霍桑还有所隐瞒，在那件全部是蛇类的培育室之内，他一定发觉了什么，这才陷入沉默。
她没有去问，反倒是从心底里相信，在时机合适的情况之下，这个男人一定会给她一个满意的答案。
“滴滴滴滴滴——”
尖锐地警报声在通讯频道中响起。
艾达下意识地按住耳机，嘈杂的电音混杂枪声与凌乱的脚步身接连响起，打破了诡异的沉寂。
“有人吗？还有人活着吗？”塞壬的嘶吼声透过耳机在艾达的脑海中响起。
绝望的撕裂感，隔着空间的距离，也让艾达难以平静。
“我听得到！”艾达急忙连接塞壬，那一头却沉默下去。
安静地让人窒息。
事实也确实如此。
“塞壬？听得到吗？塞壬？”艾达单手扶着耳机，试图去联系塞壬。
可依旧是窒息的安静，先前的杂乱就像是幻觉一般。
艾达试图再一次联系，却被霍桑制止。
Alpha用视线制止她的行动。
“别急。”他也连接在通讯频道之中，先前的声音自然也逃不过他的耳朵。
艾达露出担忧的神色，虽然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能让塞壬这种从迦百农之心走出的去的猎人发出如此绝望的嘶喊，一定不会是什么普通的事情。
通讯信号断断续续，时有时无。
耳机之中的声音也是如此。
艾达的心揪成一团，直到那一头，塞壬的声音再次响起。
“艾达小姐？是你吗？”她的声音透露出惊喜，“你还活着？”
“是，是我。”艾达连忙回应，视线在霍桑的脸上掠过，他的神情也有一瞬间的放松，但很快就又恢复了往日的严肃，“还有，劳伦特先生也在。”
信号依旧不稳定，又过了一会儿，塞壬的声音才从通讯器中传出来。
“那真的太好了。”
“你现在在什么地方？”艾达没有继续客套下去，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我们现在可以过去接应你！”
短暂的沉默之后，是义正言辞的拒绝。
“不，千万不要来！艾达小姐，您和先生还是快些离开这里吧！”塞壬的语气透着决绝。
艾达与霍桑对视一眼，Alpha明白了她的意图，调动光脑开始确认塞壬的位置。
“出什么事情了吗？”艾达佯装不知道情况，哄骗塞壬继续与她沟通，以便给霍桑提供足够的时间来确认她的具体位置。
可迦百农之心的猎人从来不是等闲之辈。一瞬间，塞壬就判断出艾达的意图，主动切断了两人之间的联系。甚至于，终止光脑的功能。
艾达听着耳机中传来的忙音，扭头看向霍桑，露出询问的神色。
Alpha指向一个方向：“时间太短了，这里信号不稳定，只确定了大致方向，她的位置比我们更加深入。”
两人在几个实验培育室中浪费了太多的时间，塞壬几人从另一条道路赶超了他们。
“他们碰到里头的东西了。”霍桑的表情严肃，脚下的步伐也不像之前一样稳，腿下生风，走得飞快。
艾达快步跟着他，同时快速清点身上的武器装备。
在刻意控制用量的情况下，随风的能源十分充沛，即使实验室通道狭小的环境不足以支持随风以机甲形态作战，但完成高爆发热武器的变形充能还是可以的。
“我们要面对什么？”她快速贴近霍桑身侧，询问道。
“很难说。”霍桑表情严肃。
空气之中凝结出潮气，随着深入，越来越重。
水滴从天花板滴落在地上，聚集成小小的水塘。
艾达灵巧的越过水塘。
霍桑随手在墙壁上一蹭，是粘稠湿滑的液体。
“一种水生改造体。”他提一句，“应该是人类形态。很强。”
能够在实验中保留人类形态的实验品，没有弱者。
这是研究员中公认的真理。
若是能够保留属于人类的自主意识，就再好不过了。
毕竟，体外意识控制，总是拥有延迟，不能再最短暂的时间内做出选择。
黏腻快要化作实质。
幽暗不见尽头的走廊深处，突然掀起一道劲风。
艾达飞速侧身，那风直被霍桑面门而去。
视线还未捕捉到偷袭者的身份，地面上就多出一具瘦小的尸体。
艾达眼瞳一缩，抬头与霍桑对视。
“群居动物。”他提点一句，“艾达，小心。”
这句话，像是打开了不知名的开关。
艾达似乎嗅到的海洋的咸腥，无数的，带着腥臭的生物向这边压进，黑漆漆的一片，密密麻麻看不清模样。
但艾达十分清楚。
它们都是人，至少曾经是。
“艾达！”
片刻的犹豫都有可能取人性命。
艾达拔|枪射击，同时从『寡肽』中取出一种特殊的隔离材料，丢在眼前的空地上。
膨胀充气涨大。
一堵通明的黏液墙阻隔了来着的脚步。
艾达这次看清偷袭者的样貌。
它们普遍年龄不大。个头也不高，身形瘦小。
自脖颈到脸颊，密布着细小的鳞片，闪着冷森森的寒意，光滑而油腻。
而此时，它们密密麻麻地挤压着同伴的身体，挣扎向前，偏偏被胶水一般的隔离墙阻隔，只能对着艾达龇牙，露出满口尖利的牙齿。
透明的黏胶向两边扩散开，将挤满通道的鱼类改造人往墙体上压去，露出一个窄小的，仅能通过一人侧身的通道。
艾达深吸一口气，又从『寡肽』中取出几块，顺着缝隙抛向深处。
“走，这东西坚持不了多久。”说完这句，头也不回的挤入“人群”中。
第76章 Chapter76
挤压,黏腻。
皮肤与带着凉意的胶状物质接触，引起不适。
眼前，细小的鳞片一层叠着一层,不断在眼前扩张,放大,铺天盖地向艾达袭来。
狰狞的面孔依稀能辨认出人类的轮廓,这更加引起艾达的不适,胃里在翻腾,可她许久没有进食，只靠营养液提供饱腹感，只是不断的泛着酸水。
指尖接触到一丝温热，艾达侧头去看。
霍桑捏捏她的手指：“别看。”
黑暗之中,那双眼睛明亮的耀眼,带给艾达无穷无尽的力量。
温暖驱散了恶寒，一点一点挪动,艾达穿过窄小的通道。
黏胶墙能够维持的时间不长,两人脱离之后，便疯狂地向着更深处转移。
挤压爆裂的黏腻声破碎开来。
艾达楞了一下，拉着霍桑的手向内狂奔。
背后的脚步又密集起来，伴随着流水声，让人心底发毛。
“躲不了。”霍桑突然开口。
“那怎么办？”艾达不想过度杀戮。
“解决他们。”霍桑停下脚步，“不一定要全都杀掉。”
“让他们臣服，就可以了。”Alpha露出一笑。
“后退，艾达。”
艾达虽然疑惑，但还是按照他的话渐渐后退。
一步,两步，作战靴踩在水塘中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无形之中,一种压力由霍桑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来。
心不可压抑地狂跳起来，带动心底深出的渴望与欲|望。
艾达不可置疑的睁大眼睛，脖颈后的Omega腺体因为这种气息开始发|硬，肿|胀起来。
这是发|情期的征兆。
她在执行任务前才服用了大量的药剂来抑制信息素的作用，就算是她使用了信息素反制，大大消耗的药效，也不至于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失效。
原因是肯定的。
霍桑·劳伦特身上散发的气息，对她的影响，对她身体内生命之树的影响，都是巨大的。
这种力量……
艾达捂住腺体，往后退几步。
这是属于毒蛇的力量。
艾达可以断定。
手稿之中的一号实验体，是毒蛇也是霍桑，两个意识从本质上来说就是同一个人，他们能够共用力量很正常。
或许，这就是联盟在等待的东西。
艾达抬头，盯住走廊中的一个摄像头。
摄像头那边的人，也正注视着她。
缓慢的露出一个深沉的笑容。
已经出现在肉眼可见范围内的鱼人动作突然缓慢下来，疑惑充斥着不算清明的大脑。
这种气息让他们饱受威胁，再往前就会死亡。
可控制着他们的另一种意识，却执意下令向前。
保命的本能让他们停下脚步，无法违抗的命令又控制着他们向前。
犹豫，本能，命令，挣扎，恐惧与放弃抵抗。
艾达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改变。
一步步向着毁灭前进。
霍桑·劳伦特，在这一刻像极了地狱中的嗜血修罗。
可艾达相信，他绝对不会做出违背本心的事情。
那种气息浓郁起来，越来越浓，让人窒息。
艾达被压制，险些溃败。
这种力量不只会让鱼人臣服，甚至会让她产生一种浓重的归属感。
这恐怕就是毒蛇口中的，为他而生。
艾达眯起眼睛，意志死死压制着本能的欲|望。
不是拒绝霍桑·劳伦特，而是拒绝这被规划的命运。
命中注定。
去他|妈|的命中注定。
扑通——
扑通——
一排排的鱼人面对霍桑跪拜下来。
臣服是基因之中的密码，这是一切实验品对于一号的最高尊敬。
“大人。”一个鱼人从群体中走出。
它身材高大，在普遍矮小的鱼人群体中，毅然是头领一般的存在。
“大人，能见证您的归来。真是太好了。”它说话颇为费力，“我们尽力了。”
艾达明白，他的意思是摆脱基因的控制，能够保持自己的理智，已经用尽全力了。
“是什么人？”霍桑提问道。
“大人，我看不到。”
鱼类改造实验的最佳时间多为0-3岁。在这个阶段，幼儿的大脑仍处于发育期，智力在受到鱼类基因影响下，发育迟缓，记忆力退化严重。
即使成年的人大脑发育完全，在接受改造之后，大脑也会产生一定退化。
所以鱼人改造，是改造实验中最低等的一类。
霍桑上前一步，伸手按在鱼人首领的头颅上。
海洋一般浩瀚的精神力将它轮罩。
艾达突然意识到，鱼人首领根本无力承受这样的精神力入侵，它与霍桑进行了交易。
要用自己的仅剩记忆与换取其他受苦难者存活的机会。
它认为一号有这样的能力。
是的，手稿中清楚明白地写着。毒蛇曾经带着许多人逃离了实验区。
几分钟后，霍桑睁开眼睛，而鱼人首领已经无力再继续说话。
大脑如同稚嫩的豆腐摔落在地一般，破碎皲裂。
他的身后无数的小鱼人眼睁睁地看着，却无法理解这一幕。
霍桑扭头，眼中红潮渐渐褪去。
他应该对艾达笑一下，可却怎么都扯不出这个笑容。
艾达明白了他的意思，连忙上前几步撑住他的身体。
“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