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随着一声枪响寂灭。
他看见艾达，他的艾达眼角渗出鲜血，鼻子涌出鲜血，唇角，耳孔，每一个地方，都鲜血直涌。
她的眼睛失去了所有的神采，像是一汪枯水。
接着，手中镌刻着橄榄枝花环的银色□□滑落在地。
第三者的视角，霍桑亲眼看着艾达倒下。
她的灵魂随着他的死亡破碎了。
“带他俩出去。”许三的尾音隐去。
士兵推着加西亚往前。
青年木木地回头，他本想看向阿琉因，可眼前模糊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艰难地迈开腿，可浑身没有一点力气。
加西亚踉跄一下，险些跌倒。
许三微微蹙眉，青年的表现像是被之前的场景吓住。
可在他的感知之中，静立在场中的青年，不是被这种场景吓到的存在。
加西亚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往前走。
视野内依旧是三年前的行刑场。
卓越推开人群，踉踉跄跄地扑到艾达身边，他不管周围人的眼光，坚决地抱起被鲜血浸染的艾达。
训练有素的士兵将他团团围住。
“卓越，你要做什么吗？她是一级战犯！”主持行刑的老人颤颤巍巍起身，愤怒的指着场中的卓越。
“滚。”少年蓝色的眼眸透着森森寒意，愤怒摧毁他一向引以为傲的理智。
他根本不管顾一切，抱起艾达一步一步向前。
无数的枪口对准着刑场之中的一男一女。
“别逼我。”
卓越停下脚步，抬头看向高台之上的人，不屑地笑。
“老东西，你真的敢下这命令吗？他们真的敢开枪吗？”卓越死死盯着老者，“狗，就好好当狗。你的主人，真的能舍下我，或者舍下艾达吗？别做梦了。”
谁？
他说的是谁？
一个名字呼之欲出，却卡在喉咙中，让人不能呼吸。
加西亚眼眶通红，明明事情已经清晰起来，就差一点，那么一点。
“呃——”痛苦而压抑的低吼自他的喉咙中溢出，牵带着舰艇上所有人的心。
奇异的精神波动自加西亚身上涌现。
许三顿下脚步，扭头，挑眉。
“三少爷。”护卫长跟过来，“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许三摇摇头，视线却一直落在加西亚身上。
即使他看不见。
“将他们两个运去迦百农之心。”他嘱咐一句。
“可角斗场已经……”
“让他试试。”许三打断道，“我想，博士很愿意看到这幅场面，我哥哥也是。”
护卫长并不能完全明白许三的意思，但涉及到尤金博士的，一律是净土最高级别的绝密。
“流露在外的实验品吗？”许三低语，“残次品而已。”
加西亚与阿琉因被押解进入到许三所在的舰艇。
说是押解，但实际上，也算是两人自愿跟随许三。
“我以为你会出手救那货艇的船长。”阿琉因和加西亚被关在了两个相邻的舱室。
两人背靠着墙壁，通过精神面沟通。
“为什么？”加西亚垂着眼帘，先前出现的画面，触动了他属于霍桑·劳伦特最为介怀的往事。
“多管闲事不是你的一贯作风吗？”
“是吗……”
“是，啊。”阿琉因靠在墙壁上，微昂起头，眯起的眼眸之中，透露出无数的思绪，“见不得肮脏龌龊的费德里克，现在也变得如此漠然。”
加西亚扯扯唇角，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阿琉因在回忆的是他作为加西亚的记忆，而现在他作为加西亚却在回忆属于霍桑·劳伦特的回忆。
不可压抑的越发烦躁。
可隐藏在这烦躁之下的却是入骨的思念。
越是这种境地，他反而越加思念艾达。
不可抑制的思念，隔着距离也隔着时间，甚至隔着一条生命，也无法压抑。
艾达，根本不是他三年中设想过无数次的那样，故意接近又背叛他的。
即使不知道在那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艾达。”加西亚垂着头，双手用力按在发间，神色痛苦。
“加西亚？”得不到回应的阿琉因再一次尝试着联系加西亚。
“嗯。”青年依旧是一副无精打采地模样。
“我们要穿越艾顿公爵了。”阿琉因抬眸。
不远处的小窗外，艾顿公爵愈发接近。
货船被劫的地方，本就离艾顿公爵不远。
加西亚闻言抬头。
窗外，艾顿公爵的光芒猛然拉进。
飞船猝不及防地加速，耳边传来阿琉因的一声惊叹，接着转为怒火。
“卧槽，他们这是想玩死咱们？”
穿越艾顿公爵会在极短的时间内造成气温的骤变，没有特殊的护具，仅仅靠着普通的防护服，两人凶多吉少。
不过，加西亚显然不担心这个问题。
“闭嘴。”他缓缓站起身，即使飞船的恒温系统正在全功率工作，空气中的气温也已经突破冰点。
“要是真的能威胁到你的小命，你就不会有这么多废话。”
加西亚往前几步，抬手按在锁闭的舱门上。
“动作迅速些。”
“别催嘛。”
另一个房间之内，阿琉因的动作与他如出一辙。
只不过，比起赤手空拳的加西亚，他手中多了一副造型奇特的工具，机械臂变形而成的破门工具。
三分钟之后，加西亚目睹着阿琉因走进入他的舱室。
“这什么味道？这么臭。”门页打开的瞬间，阿琉因眉头紧蹙起来，露出厌恶的表情，“你是怎么呆在这里面的？”
加西亚不解：“什么？”
“你闻不到吗？”阿琉因不可置信地看着加西亚，“这里面的味道可以媲美浓缩千倍的毒气弹。”
阿琉因的表情不像说谎。
当前这种情况他也根本没有必要说谎。
“他们对你用私刑了？我看那个跟班看你眼神不对劲，原来你不回复我，就是因为这个？”
“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加西亚扫他一眼，“我闻不到你说的味道，先去搞两套防护服。”
阿琉因一脸嫌弃地看向地上两个昏迷的守卫：“衣服有了，但我怕你被熏死。这种味道是你身上散发出来的。”
加西亚表情凝重：“知道了，先挺过这段时间。他们也顾不得我们。”
气温已经超越了体内能够承受的极限，正在飞速向着另一个极端变化，两人迅速换衣。
“说真的，你真的闻不到味道？”
加西亚摇摇头，大脑中思绪万千。
结合之前遇到的一切，一个惊悚的念头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可他不能确定，不能确定这一切是不是早有预谋。
包括他的异体重生，是不是都是高科院计划好的一部分。
那也……
加西亚不敢继续想下去。
他原本只是想回到净土，看看这些年的变化，如果遇到特殊情况，就立刻借着克莱因少爷的身份脱离。可尚未达到目的地，所探寻到的东西就已经让他无法终止这次旅行。
意外，巧合，还是一切早有安排。
局是为他而设，还是他无意入了其他局。
加西亚一时间失了方向，甚至连原本前往的净土的目的忘的一干二净。
他像是一只迫不及待咬钩的鱼，顺应这个根本无法逃离的局，一点点探寻，一点点深入，然后被死死钩住脆弱的上颚，远离他熟悉的海洋，深入充满危险与恶意的世界。
绝望，无助，费力挣扎却徒劳无功，一如他百年以来所做的一切。
第90章 Chapter90
“这绝不是无用功！”
堆得如同山一般高的实验报告后,传来一声沙哑的嘶吼。
尤金搬开脸前的材料，抬起头：“数据不会说谎，改变也是肉眼看得见的。劳伦特这么些年的努力,每一个净土人都记在心里,我们每一个人都不会忘记。”
许一靠在桌前,长眉微蹙。
霍桑·劳伦特死后,尤金对于有关他的一切变得特别的敏感。
他轻叹一口气：“我没说他做无用功,你用不着和我发脾气。”
“那麻烦你转告枯萎,我不会考虑她的建议。”尤金双眼密布血丝，因为愤怒，更多的是是疲倦，紧攥的拳缓缓松开,“就算是我熬死在这试验台前,她也休想得到劳伦特的DNA。”
“尤金，克隆一个劳伦特到底有什么不好？”许一蹙眉,“我觉得枯萎的建议完全可行。克隆一个听从我们命令的毒蛇,净土的底气也就更大一些。”
“那是你觉得。”尤金抬手梳理地将过长的金发扎至脑后，露出依旧俊秀的面容，只是积年劳累，他的眼角处多了几条纹路。
三年时间，尤金苍老了许多。
“你就真的觉得，现有的技术能够确保我们百分比控制毒蛇？”
“国安局的基因编辑技术……”
“没用的。毒蛇不是我们能够解释的变异生命体，能够与他较量的只有霍桑，可他没了。”尤金眼底一暗，“枯萎只是想利用我们,利用霍桑的DNA制作一个容器，去获得她想要东西。”
“她想要什么？”
尤金唇角一勾,语气中带着浓重的鄙夷：“想要什么？和老家伙儿一样的东西。”
许一眉头皱得更深：“可她不是已经成功了吗？甘道夫计划到现在为止唯一的成功品。”
“成功？”鄙夷的意味更浓，尤金的拳再一次握紧，“六年前，枯萎与我们一样都获得了四号遗迹中的那份数据。她手下的科研人员不是傻子，那数据存在什么问题她一清二楚。我们一直都被玩的团团转。甘道夫计划根本没有成功所谓的唯一一个成功者，不过是编排出来诈有心之人的。”
“老东西把所有的希望都压在他最完美的作品上。可那两个Omega，真的就有希望成功吗？”
“一个两个都是彻头彻尾的骗子。”提到艾达与卓越，尤金眼中的愤恨将要化为实质，“不惜拿自己的亲生骨肉去算计他的真心，只有劳伦特家的傻子才会被那对狗男女所骗。只有那个傻子！”
许一再度沉默。
绕来绕去，还是绕到了这个问题。
过去三年，尤金无数次这样愤怒，又无数次沉寂下去。
因为他打心底里清楚，霍桑·劳伦特不愿意让任何人伤害那个Omega。
他们的誓言，是向着净土所有民众，向着橄榄枝花冠，想着彼此许下的。
那就一定是真心的。霍桑·劳伦特一定会这么认为。
*
一波接着一波，热浪不断涌来。
加戏亚与阿琉因紧贴着墙壁，高速推进使得他们无法做出其他任何动作。
时间很短。
艾顿公爵带给两人的压力渐渐退去。
一颗死寂的星球，展现在两人眼前。
加西亚的心抽痛一下，沉默地注视着这可静默的星球，碧绿的眼眸之中流露出夹杂着悲伤的淡淡喜意。
“是四号行星。”阿琉因开口提一句，“我们已经顺利穿越虫洞，按照这个速度，一天时间就能达到净土Ⅱ星。”说着，他低头看一眼植入在皮下的电子芯片，不禁皱皱眉头，“今天周六，我们到达目的地时……该死的，又下雨。”
净土六晴一雨，多年以来都是不变的规律。
阿琉因的提醒，让加西亚想起许多往事。他抬头，仔细打量这个阔别已久的故人。
红发青年早就褪去了记忆中的青涩。以猎人王的身份离开净土后的诸多岁月，他偷渡前往了盘古。
因为没钱，他当雇佣兵，倒卖违禁品，替人看场子，混迹在各类鱼龙混杂之地。后来，机缘巧合进了第六局，成为了一个带着链条的杀手。
好在第六局向来奖罚分别，执行任务获得丰厚的报酬，赋予了阿琉因一个合法身份，使得他顺利进入联盟军校守恒校区。
多年游走在光暗交界的灰色地带，为青年点缀上层淡淡的邪气。
可在加西亚的眼中，或者说拥有加西亚记忆的霍桑眼中，记得最清晰的，依然是多年前的那个雨夜。
阿琉因曾对艾达产生龌龊的念头。身为一个Alpha，他可以断定，直到今日，这是念头依旧存在与这个红毛小子的心底，积年压抑，让它酝酿发酵，更加隐秘与淫|靡。
所以，他才会用那种惨忍，近乎变态的手段杀了试图猥亵艾达的高仁利高指导。
而他，霍桑·劳伦特居然还能扮演着加西亚为他收拾残局。
明明有很多次，这样的记忆都出现在他的大脑，为什么都被轻易的忽视了呢？
因为他还是在对艾达举枪耿耿于怀？
思绪暴动之前，加西亚鬼使神差的侧头，又督见那颗始终静默的星球。
他突然笑了。
难闻的气味扑鼻而来，阿琉因险些别熏得晕过去。
这种味道像极了高度腐烂的尸体。
而现在，它是从一个大活人身上散发出来的，令人作呕。
“费德里克……”
可还为等他说完这半句话，加西亚就直冲冲的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六年前，四号遗迹。
爆炸的余波还在继续，隔着一层厚重的墙，他依旧可以听到嗜血虫潮振动翅膀产生的轰鸣。
霍桑看着以为冲击波产生的地狼藉，默默地扳下了又一道防护闸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