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薇,叫舅老爷。”
“舅老爷好。”
“叫姨奶奶。”
“姨奶奶好。”
“这是你堂姨。”
“堂姨好。”
但这个夜晚,听着门外表姑指责妈妈的句子,她开始认真梳理,表姑是哪边的亲戚:
对方是奶奶的弟弟的女儿。
是爸爸的表姐。
也就是说,是爸爸那边的亲戚。
人都有偏心的时候,自家人当然要帮着自家人。
所以表姑才会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妈妈身上。但表姑知道爸爸和那个陌生女人的事情么?所谓的中间人,难道不该站在客观的立场上,替他们出谋划策?
“一个女人,整天不着家,把自己弄的这么苦这么累,好像不需要男人了一样,家庭怎么可能不出现矛盾?我们家里,我上了一天的班,回来照样洗衣做饭抓孩子成绩,问问周围,谁不夸我一句贤妻良母?你不能因为你现在工资高了,就把这一切都丢给你男人来做!你男人不要面子的?所以他这阵子跟那个女的走得近我觉得也是情有可原的!为什么?因为他老婆抛夫弃女了呀!他老婆宁愿跟着一个离了婚的老总,都不愿意回来照顾他!”
听到这里,左薇“噌”的一下从座位上起身,打开书房门,走到了客厅。
她的动静挺大,爸爸妈妈表姑全部抬头,看向她。
表姑指着她:“哎,你怎么出——”
左薇笑,这个时候,她强迫自己一定要笑,表情不能凶狠,“表姑,我觉得,你想当贤妻良母你去当,但请你别拿你自己的准则要求所有的人。”
“你,你这孩子——”
左薇不待她说完,继续:“什么叫抛夫弃女?什么叫情有可原?同一段话里出现了两个标准,你不觉得很搞笑么?妈妈努力工作,目的是为了这个家更好,爸爸那么做,难道目的也是为了这个家更好?”
“左薇!”妈妈阻止她,“怎么对长辈说话的。”
爸爸看了一眼妈妈。
左薇回道:“我这样说话表姑就不舒服了?可是,这一个小时,她可是用更难听的字眼在羞辱妈妈!”
“左薇。”爸爸站了起来,“别再说了。”
左薇捏了捏拳头,想怼回去,嘴唇动了动,终是什么也没说。
“哟。”表姑阴阳怪气的,抱胸站了起来,“看不出来啊,薇薇到底是长大了,这么厉害了。”
爸爸赶紧道歉,“孩子还小,也在为我们的事着急,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我自然是不会把她的话放在心上的。可是,孩子变成了这样,做母亲的难辞其咎。”表姑看向爸爸,“今天也是你们找我过来的,我反正说的都是公道话,听不听在你们。”
“姐。”左妈妈站了起来,礼貌道,“是,你说的对,是我们找你过来的,不过现在我觉得,我们夫妻的事,还是我们自己解决,就不麻烦你了。”
表姑问:“你什么意思?我有哪一句话说错了?”
妈妈说:“没有说错。都是金玉良言。所以姐你适合做贤妻良母,别人拦都拦不住。我适合打拼事业,别人想拦也拦不住。”
表姑不说话了。
成年人的交锋,话不用说的太难听,意思到了就行。
左薇瞬间知道妈妈在职场上是什么样了,绝不是这一个小时里任人宰割的好脾气。
客厅里的四个人,一时之间,都沉默不语。
还是左妈妈先开口:“时间也不早了,姐,今天真的麻烦你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我就不留你了。”
表姑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硬撑了一会儿,咚咚咚走向大门。
左薇这才发现,这位表姑到自己家,竟然连拖鞋都没换。
“左薇,送表姑。”妈妈使唤她,“让表姑看看,你也是知礼数的。”
“哦。”
妈妈的气场太强大了,左薇不自觉地照做。
关上大门,客厅里,只剩下了一家三口。
左薇之前明明很生气的,此时却只想笑,但现在这个氛围又不适合笑,爸爸妈妈还是一脸面无表情,所以,她只能咬牙,不让自己的嘴角抽动。
“左薇。”妈妈叫她。
她连忙正色,看向妈妈。
“这事暂时到这里吧。一时半会儿也解决不了。”妈妈说,“当务之急,是你的中考。上次一模成绩我看了,还蛮严重。这事我和你爸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两个二百五,专挑女儿初三最关键的后半年闹。”
爸爸也赞同:“接下来,我们会尽量让家里保持安静,一切事情,等你考完中考再说。”
左薇问:“你们不会背着我偷偷把婚离了吧?”
妈妈说:“不会。”
“那——”左薇想起自己最近云霄飞车般的成绩,离中考只剩两个月了,“如果,如果我这次中考发挥……不稳定……你们会不会……离婚……”
妈妈说:“你不要想那么多,全力以赴就行。爸爸妈妈不会因为你成绩不好不要你,也不会因为你成绩好就宠着你所有的任性。”
“恩。”
最后一点阴霾也散了,左薇感到前所未有的释然。
释然之后,就是专心备考了。
爸爸妈妈果然如他们所说,再没有吵过架,他们默契的维持着家里的安宁,给左薇创造出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虽不温馨,却也足够清静。
“左薇。”中考前三天,陈岳灵子说着自己刚听到的八卦,“你听说了吗,任年年和卓昶分手了。”
“哦。”左薇看着远处的火烧云,不太在意地问:“为什么?”
“卓昶说,他还是不能欺骗自己,感动就是感动,永远都不会变成爱情。所以他提出了分手。”
左薇笑了一下:“他只是没那么伤心了。所以又去追求自己喜欢的了。”
陈岳灵子问:“你说,爱情,到底是什么呢?”
左薇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也许是相濡以沫?也许是吵完架出门,回家顺手捎回的一把菜?
“虽然不知道爱情是什么。”陈岳灵子握住她的手,笑道,“不过,在初中的最后一段日子收获了一个友情,我同样很开心。”
左薇笑:“我也是。”
十五岁的夏天,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来了。
中考第一天,妈妈不在,爸爸送左薇去考试。
“准考证带了吗?2B铅笔橡皮带了吗?再检查一遍,看有没有忘记的。”
“都带了。”
“行,那就走吧。”
中考第二天,妈妈还是不在。
左薇问:“妈呢?”
爸爸说:“不用担心,在加班。明天就回来了。”
左薇暗暗松了口气,“哦。”
中考第三天,考完后,果然看到了开着车来接自己的妈妈。
车里副驾还坐着爸爸。
两个人眼眶红红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妈——”
左薇跑了过去,一把抱住妈妈。
“考完了。”
“恩。”
“那我们一家一起去吃顿饭吧。”
左薇看看爸爸,再看看妈妈,良久良久,绽放出笑容:“好~”
爸爸妈妈的关系好像又变好了。
自从自己中考完那天以后。
左薇偷偷摸摸地观察着他们,小心翼翼的在心里做着评估。
出成绩的这一天,左薇站在电话机旁,心情平静地按下了查分数的号码。
“您的语文,读文:61。作文:52。合计:113。”
“数学:119。”
“英语:95。”
“物理:98。”
“化学:93。”
“政治+历史:90。”
“体育:30。”
“总分:638。”
左薇放下了电话听筒。
“多少?”爸爸妈妈紧张地问道。
总分700分,她考了638分。
可是一中的录取分数线,是640,还差2分。
她将成绩告诉给爸爸妈妈。
两个人并没有很生气的样子,或者说,反而一直在安慰她:“就差一个选择题,不怪你,是之前你受我们影响太大了。”
左妈妈忽然看向爸爸:“你亲戚是不是教育局有人,我记得,一中如果只差5分以内的话,托托人,是可以缴择校费上的。”
按理来说,635分以上的考生,都有机会挤上一中的末班车的。但每年差这5分的考生太多了,竞争极其激烈,所以学校只能优先有关系的考生,没有关系的考生,就只能看命了。
“是。”左爸爸苦笑,看着妈妈,“就是我表姐。”
左妈妈沉默下来。
左薇拒绝道:“不要去找她。我不上一中了。”
“可左薇,一中是我们市、乃至我们省,最好的重点高中。教育资源录取率什么的,其他重点高中都比不上。事关你的前途,不能太任性。”
左爸爸没听左薇的,依然去找了自己那位表姐。
得到的回应是,确实可以帮忙,不过,得让左妈妈去找。
“你老婆不是很牛嘛,让她过来跟我谈。”表姑趾高气昂道。
左妈妈当即穿好衣服,准备去找那位表姐。受多少委屈都愿意。
左薇拦在了门前。
“左薇。”
“妈妈,你信不信我?”她问,眼中跳着一簇一簇的火苗。
左薇和妈妈将爸爸扔在客厅,母女俩关上房门,在书房聊了一个晚上的话。
“一中有多好,不用我说你也了解的吧。”
“我了解,但我已经考虑清楚了,并不是只有一中一个重点,还有其他选择。从小到大,我没有输过,但是妈妈,愿赌就要服输。我们是可以去找那位表姑,可是会让她瞧不起。你努力工作力争上游,图的是什么,图的就是要让人瞧的起。”
妈妈眼睛一下子红了:“你这个性子,这么好强,有捷径不走,会吃很多苦的。”
左薇也红了眼睛:“谁让我是你的女儿。”
“男人并不会喜欢你这样。”
“爸爸……之前,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么?”
“是。原本我们收入差不多,他还比我高一点。可是,突然有一天,我的收入是他的5倍,10倍,他作为男人的自尊受不了了,所以心里开始不平衡。这是我们闹矛盾的根本原因,后面那些事全是他气我,想试试在我的心里,他到底还重不重要了。”
左薇问:“那,爸爸他……有没有……出轨?”
“没有。”妈妈肯定道,“这是我的底线。如果他走错了,我不会原谅他。”
左薇松了口气,“你们是不是和好了?”
“左薇。”妈妈郑重地看向她,“我们是和好了,但我有另外一件事要告诉你,你得做好心里准备。”
“什么?”
妈妈深呼一口气,说:“在你中考的第一天,你爷爷在老家去世了。为了不打扰你考试,我自己回了老家,去帮忙办后事,你爸照顾你考试。我们也是因为这件事又走到了一起。”
听到爷爷去世,左薇的眼泪刷的一下就落了下来。
原来,这就是那两天妈妈不在的原因。
“现在一切都过去了,不论是你中考,我们夫妻的事,还是你爷爷的事。最后我再问你一遍,你真的考虑好了吗,放弃一中,去读次一等的重点高中?如果选了这条路,高中三年你就必须拼尽全力,不能懈怠。”
左薇点点头:“我考虑清楚了。”
古装剧里,当女侠被反派们逼到了悬崖边时,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一件事是什么?
咬牙跳入悬崖。
悬崖下面是万丈深渊,还是武功秘籍?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既然选择了,就不要后悔。
待得六大门派围攻光明顶之日,就是她左女侠——重出江湖之时。
第54章 01
高中一开始就跟之前的小学和初中不一样。
在9月开学前两周,御府中学给所有加入他们学校的高一新生安排了军训,请的教官还都是现役军人。
御府中学是本市又一所重点高中,但跟龙头老大一中还是不能比的。业界普遍的看法是,一中理科独孤求败,培养出了不少省状元。不过文科却是群雄逐鹿,最大的竞争对手就是御府中学,以及地处偏远开发区,实行军事化管理的圣海中学。
圣海的学生都是苦行僧,学校是寄宿制,牢固得像个铁桶(也有说像监狱的),父母一年到头来都看不到孩子几次。所以城里的父母,都不舍得把孩子往圣海送,他们更倾向于御府。
御府的学生成分就比较复杂了。这个学校完全是凭文科打出的天下,很多考不上一中的,会退而求其次,选择它。或者一些原本能上一中的,因为经济等原因,御府承诺了额外的奖学金,而选择它。或者看中了御府与国外高校的某项合作,选择它(这也是为什么一中会悄悄找优等生签合同的原因)。或者孩子本身学习就糟糕,但铁了心就想拿钱把孩子往重点高中砸,一中这样的砸不进,于是自然而然瞄准了御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