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当年的小丫头,也做了诰命夫人了。我一时感叹时间易过,竟忘了你还跪着,快些起来,坐到我身边儿让我看看。”这位竟连本宫都不自称,贾敏的心越加提起两分。
贾敏仍恭敬的向上叩了个头,才缓缓起身,向着甄贵妃道:“不敢当娘娘惦记,一别经年,娘娘风采更胜往昔了。”就有宫女上前,引着贾敏坐到甄贵妃身侧。
贾敏不得不半躬着身子,由着甄贵妃好生打量了一番,又推了坐到甄贵妃身侧的“殊荣”,话题渐渐转到了今日甄贵妃今日召见的目的之上。
就见甄贵妃收了脸上的笑,向贾敏问道:“听说前儿你回了荣国府,老太太身子可好?怎么听说请了太医呢?”
这位竟然要替贾母打抱不平吗?贾敏心里一哂,面上维持着恭敬:“前日臣妇归宁,与老太太言语不合,便未多逗留。不知道老太太是不是请了太医。”
甄贵妃没想到贾敏直接承认与贾母言语不合,面色就变得更加难看起来:“我母家与荣国府也是老亲,咱们两府一向亲如一家。我一向视荣国府老太太为长辈,知道她一向最是知礼的,你远来归宁,老太太欢喜还来不及,怎么会言语不合?若真是母女间有什么误会,我从中给你们说和说和,你做晚辈的还是要向老太太赔个不是,方是孝道。”
贾敏低头做恭顺状:“臣妇与荣国府老太君没有误会。”所以我不会给她赔不是。
这是甄贵妃做了贵妃之的,第一次有外命妇如此与她说话,眉毛不由就是一皱:“林夫人即言与荣国府老太君没有误会,那就是有意将荣国府老太君气昏喽。我朝以孝治天下,林夫人如此行事,实在有违妇德,不堪为朝庭诰命。便是林大人,也有治家不严之罪。”
我可去你的吧。
贾敏觉得原著里这位甄贵妃最终也没当成太后,还真是有原因的,就这脑子居然能当了皇帝宠妃这么多年,贾敏都有些阴谋论了。她状似从袖内、实则是在空间里将秦嬷嬷等人的供词给拿了出来,并没拿全,只几个重点人物的就足够让甄贵妃的脸变了颜色。
“不想这王宜人竟敢如此胆大包天。”最终甄贵妃前头话说得太满,不好说贾母什么,只能说了王夫人一句,就不得不赏了些东西放贾敏出宫,然后让人召来四皇子,向他道:“那个王子腾,不用也罢。”
四皇子觉得有些奇怪:“当日母妃说与那四大家族向有往来,可以为我臂助。贾史王薛四家之中,王子腾现在是执牛耳的人物,为何又说不用?”
甄贵妃将贾敏留给她的那几份供词递给四皇子:“王氏早在你向王子腾示好之前,便向贾敏做了手脚,还让人拿了把柄。咱们可没让王家对林如海的后宅动过手脚。”
四皇子面上就现出阴狠之色:“母妃是说这王家背后另有其人?”
甄贵妃冷笑一下:“谁让你晚生了几年,这四家做惯了奴才,没个主子让他们磕头便不自在,自然早早就给自己找了主子。太子不屑理他们,老三自己天天除了装存顺别事不敢出头,不是老大就是老五。”
四皇子跟着冷笑一下:“那就只能是老大,老五比我还晚听政一年,那四家怕是等不得。没想到薛家出事也没吓住他们。”
虽然说得云淡风轻,甄贵妃对于同出金陵的荣国府与王家竟然倒向自己儿子的对手,还是气愤不平。猛想起贾母托她小选进宫的贾元春,更是生出被人愚弄之感:贾母是把自己当傻子吗,想送孙女谋富贵的时候便求到自己,暗中竟去相助自己的对手。
难道自己小选进宫的人,还要眼睁睁看着她帮着别人对付自己?甄贵妃马上叫来自己的心腹太监,让人去给内务府管事太监说上一声,要对贾元春好生照顾些。
能做宫妃心腹太监的人,自是会看人脸色,明白这照顾的轻重,应声出门去办事。四皇子终是年轻,仍在愤愤不平:“这样太过便宜他们。”
甄贵妃微微一笑:“想占便宜的人多着呢,咱们何必自己动手。”说完将那几份供词从四皇子手中收回,让宫女妥当放好。不想晚上甄贵妃所居钟淬宫便失了窃,丢的便是那几张可以证明贾敏不是无缘无故与荣国府闹矛盾盾的供词。
宫里失窃之事可大可小,敢偷到钟淬宫自是大事。到最后皇帝都被惊动了,听甄贵妃说完原由之后,对荣国府二太太如此行事大是不信,亲命甄贵妃第二日再宣贾敏进宫。
得到自己还得进宫的旨意,贾敏默默收回了自己关于甄贵妃无脑的断语,觉得自己才是没脑子的那一个——人家甄贵妃这一手顺水推舟,自己就学不来。
可不就是顺水推舟吗,甄贵妃应该是看到自己提供的供词那一刻,便断定了王子腾与贾政背后另有其主,于是不光马上对自己和颜悦色赏了东西,还直接壮士断腕舍弃了四大家族,宁可让堂堂贵妃寝宫失窃,也要让皇帝过问一二。
这一过问之下,不管是荣国府、王子腾还是他们身后的大皇子,想不吃挂落都不可能。说不定大皇子这次直接就会得了皇帝的厌弃,被屏除在皇位继承之外。
第48章
再次走在宫道之上的贾敏悄悄撇了撇嘴, 甄贵妃哪儿来得那么大的自信, 觉得自己一定会配合她演这出戏?要知道她今日应和了甄贵妃, 就等于当着皇帝承认,林如海要站在四皇子一队。
进得钟淬宫,皇帝与甄贵妃早已经高坐主位,贾敏跪拜之后并无人叫起。贾敏早已料到这一出, 心内无悲无喜——帝王家拿捏臣子的事儿,上一世她早已经见识过了。贾代善做为国公, 都要予取予求, 她一个小女子,多跪跪又算得了什么?
出门前贾敏早已经在膝盖处绑了厚厚的垫子, 跪得很是稳当——这又不是什么生死存亡的时候, 些许下马威她还受得了,真到了那时她再放火也不迟。
皇帝自贾敏一进殿就在打量, 那目光阴沉的不象是在打量一位臣妻,让甄贵妃的心里翻腾了无数想法, 头一次怀疑自己的计谋是不是错了。
良久, 皇帝才看了甄贵妃一眼, 甄贵妃强收了心神, 向贾敏道出了自己唤她进宫的原由:那供词是贾敏提供给自己的,昨日贾敏离宫之前也曾说过除了自己被人“偷”走的那几份,还有别的奴才的供词。所以现在甄贵妃要求贾敏将剩下的供词交出来,好证明甄贵妃这里确实失窃了。
贾敏带着一脸惊讶的表情看了甄贵妃一眼,然后默默的向上顿首, 然后,就是沉默。
甄贵妃急了:“林夫人,你昨日将那几份供词交到本宫手上之时,钟淬宫不止一人看见,现在你竟要说从未将那供词交给过本宫吗?圣人面前如此行事,林夫人,你是要欺君不成?”
这就开始扣帽子了?贾敏再次向上默默顿首,把个甄贵妃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也不肯开口。皇帝将两人的互动看了又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微笑着亲自向贾敏开口:
“林如海一向公忠体国,对朕从无隐瞒之处。林夫人,你即嫁给林如海,自当以夫为天,与林如海一般行事。”
贾敏这就又向上叩首:“回圣人,《礼记》有云,子不言父过,女不道□□。孔圣又云,亲亲相隐。臣妇虽然为林家妇,却也是荣国府出嫁之女。纵是荣国府有人行害臣妇之实,臣妇仍不忍直言其非。”
甄贵妃要气疯了——现在你说不敢言其非,昨天怎么早早把那些奴才的供词准备好了?我这里锣鼓都打起来了,你告诉我嗓子倒了唱不了了?
气怒之下的人,往往就会少了理智,甄贵妃直接向贾敏道:“即然林夫人如此孝顺,怎么前日回了一趟荣国府,便将荣国府老太君气得昏倒,昨日面见本宫之时,又直接交出了自己陪嫁的供词?”
贾敏心内暗暗觉得,甄贵妃一定没听过那句,反派死于话多。你一个深宫妃子,对外臣家事如此了如指掌,还当着皇帝的面如此逼迫外臣之妻,真的好吗?
都不用偷看皇帝的脸色,贾敏都知道那位的表情好不了。贾敏觉得自己不防给甄贵妃加把火:“回贵妃娘娘,昨日娘娘曾言,贵妃母家与荣国府亲如一家,贵妃娘娘也视荣国府老太君为长辈,欲从中替臣妇与老太太说和,臣女见娘娘关心荣国府老太太之心无伪,这才……”我当你是家人才跟你说的,你现在如此逼迫,是真的当我是家人吗?
甄贵妃脸上的颜色一下子变了,那话她当着贾敏的面说是表示亲近之意,可是再当着皇帝的面被贾敏重复出来,就怎么听怎么要拉拢人的嫌疑。皇帝已经带着笑看向甄贵妃:“爱妃是念旧的人。朕已经听出来了,爱妃昨日宫中确有失窃之事。”
甄贵妃满脸僵笑的向皇帝应个是字,不敢再多问贾敏了字。皇帝自然听出贾敏昨日确实拿出过供词,不过不是主动告状,而是被甄贵妃逼迫之下不得不拿出。至于甄贵妃为什么非得把贾敏拿出供词之事闹得尽人皆知,皇帝觉得自己已经知道此中含义。
知道还不如不知道的好!原来现在就惦记上自己屁股底下位子的,不光只有老大和太子,老四才听政几天,也起了心思了。
皇帝已经把所有已经听政的儿子都怀疑上了,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杀鸡儆猴,不然这些儿子们闹出个五公子乱齐,难道自己要做那活活饿死的齐桓公?
贾敏不知道皇帝现在已经动了收拾皇子之心,不过她已经听出皇帝对甄贵妃的不满,这也是她想看到的结果:甄贵妃这些年被皇帝的宠爱迷了眼,把该有的谨慎给忘记了。
后宫最忌讳私相传递消息,贾敏前一天刚跟贾母有了龃龉,甄贵妃第二天就借着两府是老亲来敲打贾敏,这消息也太过灵通了。也就是贾敏直接将王氏的罪证交给了甄贵妃,不然传出一个归宁当日气昏母亲,被甄贵妃训戒的名声,贾敏也不用出现在京中交际圈中了。
偏偏甄贵妃拿到了贾敏提供的罪证,不说暗地做为拿捏荣国府的把柄,还要将此事闹得尽人皆知,如此一来荣国府自然落不着好,可是甄贵妃跟四皇子就真能得到好处吗?
是,荣国府与王家首鼠两端脚踏两只船,可是甄贵妃与四皇子的野心,也一样被甄贵妃明晃晃的暴露在皇帝面前。虽说如此可以让皇帝查一查荣国府与王子腾,可能会把他们背后的大皇子拉下水,可是一样是皇子,难道皇帝就不顺便怀疑四皇子,不防备一个消息灵通的甄贵妃?
这位皇帝可是疑心病最重的。
贾敏就那么静静的跪着听皇帝告诉甄贵妃,自己相信她宫中出现了失窃之事,然后便没有了下文。甄贵妃回不回答皇帝、怎么回答皇帝,贾敏给皇帝心里安根刺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了,多跪一会儿又有什么关系?
林如海看着贾敏一步一瘸的从宫门中出来,对甄贵妃的不满充斥肺腑。想到自己这两天在户部查帐的发现,觉得自己可以再利用一下皇帝还没有收回的密折直奏权。
现在显然不是考虑密折怎么上的时候,而是要先派人快请大夫回府侯着,等夫人一到家好马上诊治。贾敏直到林如海将她抱上车,才从自己的沉思之中回过神来,见他一脸凝重,知他是担心自己,轻笑道:“不过是些皮肉之苦,老爷不必担心。”
林如海沉着脸上车,一路半句不言。贾敏知道他这是怪自己的意思,可是隔墙有耳,现在不是向林如海解释的时候,直到大夫给贾敏开了外敷、内服之药,贾敏才算有机会向林如海解释自己这么做的原因。
“老爷早与我说过,现在诸皇子夺嫡之势渐起,身为臣子站不站队都有杀身之祸。若是现在只有我们夫妻二人,我陪着老爷便是。可是玉儿与樘哥儿还那么小,我怎么忍看着他们成了犯官之后。”贾敏这样向林如海开头。
见林如海只是看着自己,连眼神都没变幻一下,贾敏知道这人不是好糊弄的,也没打算糊弄他:“所以老爷能不站队还是不站队的好。可是皇子们皆是龙子,都不用自己出手,一个不识抬举就有无数人帮着他们动手。就如在扬州时的何知府一般。”
说到何知府,林如海终于有些动容,看向贾敏的目光也起了波澜,贾敏便接着说下去:“今日圣人对甄贵妃有所不满,应该对所有皇子都怀疑上了。事关皇位安稳,圣人亲自动手敲打皇子们,让皇子们安分些,比老爷自己不肯站队更好。”
看着侃侃而谈的贾敏,林如海心里的震惊的。成亲前,他是听说荣国府四姑娘才华横溢、为人爽利,可是自嫁进林家之后,十几年来夫人都被无子困扰,更因子嗣艰难日渐消沉,甚至温柔得不似武将家出身的姑娘。
也就是从怀了樘哥儿还差点被人害得流产时时起,夫人行事一日果决过一日,现在更是将圣人之心猜测得□□不离十。这已经不是敏锐能解释得了的,这份见识让林如海觉得自己好象不认识夫人了。
难道这就是为母则强?林如海不确定的看着贾敏,贾敏还当他怪自己自作主张,接着解释道:“昨日甄贵妃突然发难,我不把那供词拿出来,只怕她当场便要说和,我若不从,她便有理由训戒于我,那样老爷面子上也不好看。”
“今日甄贵妃明显是要让圣人误会老爷要站在四皇子一队,如此一来老爷失去的就不光是圣心。事发突然,我也没法跟老爷商量,只好冒险行事。”
“太冒险了。”林如海说出今日的第一句话:“夫人只想着我的安危,没想过若是甄贵妃昨日以冲撞凤驾之罪怪责夫人,夫人又当如何?就如夫人所说,玉儿与樘哥儿该怎么办?”
贾敏不由冷笑一声:“她只是贵妃,还是一个有皇子的贵妃。”谁说宫妃们有了皇子就有了下半生的依靠,除非那个宫妃和皇子不肖想皇位。肖想皇位,行事便不能放开手脚免得失了圣心。甄贵妃与四皇子,那可是很有上进心的人物。
第49章
林如海被贾敏说得一噎, 无奈道:“夫人日后还是……”
贾敏不等他说完, 不耐烦道:“我也想着仍如原来一样读书赏花便过一日。可是即随了老爷回了京, 少不得与老爷休戚与共。”
喂喂喂,自己只是告诉你一个事实,你上来就动手动脚是怎么回事?贾敏看着林如海抓着自己的手,生硬的转移向下个话题:“老爷觉得, 这一次圣人会对哪位皇子动手?”
林如海自然知道贾敏这是在转移话题,说实话心里还是有些失落的——自从夫人怀了樘哥差点儿出事之后, 对他一直不冷不热。有事也会和他商量, 无事的时候恨不得他别出现在正院,甚至三五不时的催促自己去两个姨娘处。
以林如海的才智, 怎么会看不出贾敏的异样?不过林如海也给贾敏找出了理由:想害樘哥儿的人, 虽然身后各有其主,却有一个共同的身份, 那就是他的姨娘。哪怕那两个作死的东西都不是他主动纳的,可也不能否认是他的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