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贱人果然一直都是装的,什么不争不抢,什么心念旧主,生了个小贱人,就露出狐狸尾巴来了吧。
张翠花见鸣翠与刘四家的两个都看着邢夫人,而邢夫人看她们的眼神露出嫌弃,讥讽的笑了一下:“怎么,我那院子里有什么值得你们两个看重的东西,竟还舍不得离开?”
邢夫人听她又挤兑自己的人,终于将目光转向张翠花:“不过是两个奴才,你觉得不中使,只管让人回我便是,何必闹的沸反盈天,让人笑话大房的人不安静。”
面对邢夫人饱含着压迫之意的目光,张翠花毫不在意的一笑:“我倒是想安静,可是再安静下去怕是就没命了。不光我没命了,就是怀里的这一个,说不得也要随我去了。”
“我一个做姨娘的,一条贱命没了也就没了,可是姑娘怎么也是老爷的血脉,还是琏二爷唯一的妹子,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没了,我怕太太跟老爷不好交待。到时带累了太太,又成了我的罪过,这才拼了命挣一挣。”
这个贱人,她竟然敢拿孩子来压自己!邢夫人恨不得上去给张翠花一巴掌:什么叫贾琏唯一的妹子,难道日后别人就不会生了?她这分明是在讽刺自己,觉得自己生养不出孩子来呀。
“你胡说什么,自你有了孕,服侍的人也给你加了,份例也给你长了,没等姑娘出生,奶娘也早是预备好了。你竟还说有人要害你们母女,可见刚才鸣翠说的没错,你真真是得了失心疯,要不就不该这么得陇望蜀。”邢夫人气恨恨的说道。
在邢夫人想来,这些话一定要当着人说清楚,否则不用半个时辰,正院就该都知道自己苛待一个姨娘,没有正室夫人的容人之量了。到时二太太的嘴,说不定都得笑歪了,老太太又该在自己服侍用饭之前,找个话题敲打自己了。
张翠花听了心里叹息了一声,原著里邢夫人早早被王夫人挤兑的没有地方站,不是没有道理的。她何必对自己提出的问题有问必答呢?
这就跟一个扑街骂大神是同样的道理,扑街骂的再恶毒,大神都最好装成听不到,否则哪怕大神回应一个字,那都是大神输了。回骂的再巧妙,都输了。
现在邢夫人就是大神,张翠花自己就是扑街,邢夫人在开口解释没有亏待张翠花的那一刻起,就把身份拉到了与张翠花一样的地位了。
两个地位相等的人,没有身份加持,谁胜谁负,又哪儿那么容易分得出来呢?
第99章
就算自己有欺负人的嫌疑, 张翠花还是向着邢夫人冷笑道:“太太觉得我做月子的人,想喝口热汤是得了失心疯,觉得姑娘想吃一口奶是得陇望蜀?”
邢夫人也想起自己当着一院子的丫头婆子与一个姨娘对嘴,有**份,向着跟的人摆了下手:“还不快些请张姨娘回去好生做月子。她即觉得鸣翠与刘四大家的不好,秦柱家的,再给她挑两个好的使。”
“太太这是回答不出我的话,就要当成我们母女受苛待的事儿, 没发生过吗?”张翠花即出了那个院子, 怎么会这么就让人给带回去。
邢夫人本来已经要走的脚步又停了下来, 看向张翠花的眼神也同样冰冷:“你只是个姨娘, 说什么母女, 迎丫头叫母亲的人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我。”
哟呵, 转个身战斗力就上升了这么多吗,再转两次你是不是就能斗败王夫人入住荣禧堂了?张翠花笑了:“是,我是替太太生的孩子, 我自己心里清楚着呢。就是不知道,”
她不怀好意的顿了一下:“就是不知道太太这位慈母,是不是记得今日是姑娘的三朝, 应该给姑娘办个洗三之礼呢?”
轰的一下子, 邢夫人的脸就红透了。张翠花看着她有些无措的左右看着,心里不觉好笑:
今天张翠花敢抱着孩子出自己的院子,就是算准了现在的邢夫人刚进门五六年, 还抱着自己也能生出一男半女的希望,也没有失去压倒王夫人当家的锐气,没有成长为原著里那个“只知承顺贾赦以自保,次则婪取财货为自得”的禀性愚犟之人。
现在的邢夫人,远比原著里的更要脸面。
做主母的,一面强调着自己才是庶女唯一的母亲,一面却忘记了庶女的洗三礼,还真不是什么有脸的事儿。
王善保家的这时站出来强辩了一句:“姨娘别曲解了太太的一片好意。太太是心疼迎姑娘,想着将洗三礼办的热闹些,这才误了些时辰,这也值得姨娘不顾姑娘的身子,大风天把姑娘抱到风地里诉委屈?”
说完就向那些快靠近张翠花的仆妇们使眼色,好让这些人快些把张翠花拖回自己的院子。只要回了院子,万事可就都由着太太说了算了。
张翠花岂能看不出她的意图,高声道:“原来太太家的洗三礼,都要在下午办,还真是让人长见识了。”
王善保家的顿时知道自己这个理由找的不咋地,她怎么就忘了现在都过了午饭时分了?
“谁家的洗三礼倒要下午办?说出来也让我们长长见识。”从邢夫人身后,又传出了一道女声。张翠花一下子松了一口气,有人来就好,这人来了,自己今日这一场闹就算有结果了。
敢当着邢夫人这位大太太的面,说话仍然如此大模大样的人,自然身份非同一般。张翠花听出来了,邢夫人跟王善保家的也听出来了,来人正是荣国府大管家赖大的媳妇,府里的大管家娘子赖大家的。
没人觉得赖大家的是恰好赶上了。
邢夫人还得装出诧异的样子问:“你怎么过来了,可是老太太有什么吩咐?让个小丫头传信也就罢了,何必让你跑这一回。”说的话还算客气,面上却淡淡的。
赖大家的已经走到邢夫人面前行礼了,脸上笑容如同面对贾母一样:“老太太听说大太太这边儿不安静,怕别人来弹压不住,所以让我来看一看。”
邢夫人面皮如同被人打了一巴掌一样紫胀起来:“不过是张姨娘嫌弃我给她用的人不合意,现在已经没事了。”
张翠花好不容易等来了敌人的敌人,怎么能让邢夫人这么轻描淡写的揭过去?今日不去一趟正院,说不得自己晚上就要得了产后风。
“赖嫂子来的正好。”张翠花紧跟着就开口了:“不光是丫头陈嬷嬷合不合意的事儿。姑娘虽小,可也是府里的正经主子,没有说连个洗三礼都不给办的。这事儿今日老太太不给我个说法,那我就要出府去问问这天下的人,只要有一个人说能这么办,我就给太太赔罪,任凭太太处置。”
贾母比邢夫人更要脸,真好。
赖大家的也没想到大房这位如同透明人的张姨娘,今日竟然什么话都敢往出说。不过看到她浑身发抖还自己抱着孩子不放,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头脸都不大干净,赖大家的觉得这应该是被逼急了。
难怪老太太总说大太太上不得台面。这主母要收拾姨娘,不动手便不动手,动手就别让她还能跳起来,收拾到一半让人跑出来闹的尽人皆知,这大太太还真是……
“闭嘴,你是个什么东西,老太太岂能见你这样的人。”邢夫人见贾母把赖大家的派来,本就又惭又恼,现在听张翠花还要闹到贾母跟前去,哪里肯同意。
赖大家的倒觉得让张翠花见见贾母也没什么,这位可是先大太太的陪嫁丫头,这么些年来大房也只有她生出了孩子,听说大老爷就是因为她,才同意让老太太亲自教养琏二爷的。
自己来之前,琏二爷跟珠大爷、元大姑娘,都在老太太房里吃果子呢。要是让琏二爷见到这位,还是这么不安静的一位,说不得更会……
想到这里,赖大家的已经有了主意,向着邢夫人笑道:“老太太早就吩咐了,说是东大院的这些日子有人很是不安份,竟连张姨娘都闹了起来,让我带她过去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贾母有命,邢夫人是不敢驳回的,只好自己带了鸣翠、刘四家的也跟着一起到了荣庆堂。贾珠、贾琏、元春果然如赖大家的所料,还在吃果子玩闹,见到邢夫人来了,三个孩子倒都放下果子,等她给贾母见了礼后,纷纷给她请安。
张翠花是没有这个待遇的,进了荣庆堂,她依着规矩连头都没抬,外放的灵魂力,却清楚的感觉到贾琏看向自己时满满的恶意。这应该就是原著里,贾琏哪怕帮着贾政料理家务,王熙凤也成了管家奶奶,却都不肯照管迎春半分的原因吧。
贾母与王夫人都把贾琏的神情看在眼里,满意的向着赖大家的看了一眼,这让赖大家的分外得意,回话也不觉更向着张翠花几分。
听完赖大家的回话,贾母的眉头早就皱到了一起:“我虽然不喜欢姨娘,可是孩子总是我的孙女。大太太怎么连个洗三礼都没给孩子办办?”
贾母直接把不是派到邢夫人身上,没说府里现在是王夫人当家,就是准备洗三礼的东西,也该由王夫人张罗的话——反正邢夫人是迎春的嫡母,就算是王夫人没把东西送过去,她也该问一问。
听着贾母明显偏向王夫人的话,邢夫人恨的咬牙,还得按着王善保家的刚才找的借口继续编下去。没等她编完,张翠花已经跪倒在贾母面前,声泪俱下的道:“我也不图姑娘的洗三礼办得多风光体面,只求老太太做主,好歹给姑娘寻个陈嬷嬷,让她吃口奶吧。”
说着一行泪一句话,把鸣翠这几日怎么给自己端的都是冷汤冷菜,就连洗漱用的都是冷水,而刘四家的别说给姑娘擦洗,一口奶都没给姑娘喂过,全仗着张翠花自己嚼碎了饭食喂了,才让迎春活了下来——刚才张翠花已经给自己与迎春都用了修复液,身体排毒气味都不好,说是几日没人给擦洗,很应景。
“我知道自己不该活着,姑娘不该来。可是即来到世上,总得留她一条命吧。”张翠花向着贾母猛磕头,嘴里说着什么自己愿意去死,只求给姑娘留条命的话。
邢夫人脸上那叫一个好看,贾母则定定的看着张翠花不发一言,王夫人早在张翠花向贾母磕头的时候,就让人把贾琏几个带走,不过贾琏到门口的时候,回头又看了张翠花一眼才出门。
“把孩子抱来我看看,可惜见的,竟落到这么狠心的奴才手里。”贾母终于开口,把错处推到了鸣翠与刘四家的身上,算是给这事定了一个基调。
张翠花说不上满意不满意,这个结果早在她意料之中:不和稀泥的贾母,那还是贾母吗?
哪怕是和了稀泥,可是自己母女两个也算是进了贾母的眼,邢夫人经此一回,就算是还想搓磨自己,也不能再做的这么明显。有几日的缓冲,自己总可以找到离开荣国府的办法。
是的,张翠花早打定主意一定带着迎春离开荣国府。这一世自己只是个姨娘,不管是在这些所谓的主子看来,还是那些不放心荣国府的人看来,都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小人物,不离开还要跟着荣国府过自己安静的小日子,难道还跟荣国府同呼吸共命运吗?
张翠花可没有那个圣母心。
贾母这个时候也巴不得刚才自己没说要看一看迎春:难怪连张姨娘这个透明人都要闹,这孩子哪象个大家子姑娘,臭成这样,分明是从生下来就没有人给擦洗过。
再看看一头一脸灰渍的张翠花,贾母不用靠近,只看丫头们都躲的远远的,便知道她身上的气味只能更难闻。
“去,把姑娘抱给大太太,她是迎春的嫡母,要好生跟迎春亲近亲近。”贾母心里对邢夫人的不满上升到十二分,成心要让邢夫人也恶心一下:连面子事儿都不会做的蠢东西,还想管家,能管好自己吗?
邢夫人没等把孩子抱到怀里,也闻到了那一股子气味,恨不得直接把孩子给扔出去,可惜现在当着贾母与王夫人的面,还有一屋子的丫头,她不敢。
“那个丫头跟陈嬷嬷,看来是真不得用,也怪不得张氏吵闹。二太太,回头你给她挑两个好的使吧。那两个即不安生当差,直接下了她们的差事,永不许进二门。”
贾母想想又道:“去请个太医给张氏看看,哪怕生的是姑娘,也算是替府里开枝散叶了,别伤了身子。我还等着下次她生个大胖小子呢。”
王夫人含笑应下,心里已经扒拉着要派什么人去服侍张翠花:这么明面上往大房安插人的机会,可不是天天都有的,自己一定要好生嘱咐去的人,得用心照顾好了张氏,别让她有什么闪失。
让王夫人挑人给自己用,张翠花没什么意见,反正自己也用不了多长时间,有王夫人选的人在,邢夫人想对自己动手就更得顾忌些。
“大老爷来了。”外头丫头报了一声,贾赦已经进了荣庆堂,向贾母请安后,才看向皱眉别扭的抱着孩子的邢夫人,与一直跪在地上的张翠花。
他来前已经听说事情的经过,现在是来向贾母请罪的:妻妾都不安份,才让老太太失了清净,身为儿子的贾赦请罪是题中应有之意。
贾母意味不明的看了贾赦一眼,才不阴不阳的道:“你是一家之主,这子嗣之事总是要用心几分。自己的孩子受委屈都不知道,让人听了不说有人蒙蔽了你,只会说你是个昏溃的。”
一句话说的贾赦本就阴沉的脸更阴了几分,邢夫人抱孩子的手几乎要抖得抱不住孩子,张翠花也在心里骂一句老不死的,还真是无时无刻不想着挑唆一下大房的关系。
这下子跟着张翠花一起回院子的,又多了一个叫滴翠的丫头,让张翠花觉得王夫人也是愿意在恶心自己,明知道自己的名字叫翠花,挑丫头的时候都不知道避一避。
后来一想,自己不过是个姨娘,哪怕有纳妾文书,可是在王夫人这样的正房太太眼里,也不过是个阿猫阿狗般的东西,虽然在王夫人眼里有些利用价值,可还不值得她连自己的名字都重视。
陈嬷嬷还要等等,毕竟张翠花是大房的人,原来的陈嬷嬷都是邢夫人给挑的,王夫人要是一下子就有了人选,让人听去好象一直惦记着往大房塞人一样,好说不好听。
滴翠来前得了吩咐,手脚很是利落的服侍着张翠花梳洗换衣,又把屋子都收拾了一下,还叫来另一个陈嬷嬷王来家的,来给迎春喂了奶,才说自己要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补汤之类的,端来给张翠花补补身子。
对此张翠花也不拒绝,更不会问她大厨房在正院,那端过来的汤会不会如鸣翠端来的一样冰凉。等王来家的给迎春喂过奶,张翠花便让她把迎春放到自己身边,想着娘两个休息一会儿,再谋划谋划自己怎么出府。
嘭的一声,房门又被有推开,推的力气不小,显然推的人可以不用对张翠花客气。抬头看时,不是贾赦是谁?
张翠花没有如原主一样见到贾赦就鹌鹑一样战战兢兢的行礼,而是就那么冷冷的看着他:这个人整张脸都写着酒色过度四个字,眼神早已经不复张夫人那世的清明,混浊中透着些狠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