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孤立无助地站在花圃里,任凭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浓密的睫毛上挂满了雨水,视线模糊一片。
她拿出手机,打开电筒,在黑暗中凭借微弱的一束光寻找着那条被她丢出窗外的项链。
一道闪电将黑夜劈得大昼,随后轰隆隆的雷声落下,牧遥顿时浑身一颤。她最怕下雨天打雷。
方阿姨打着伞追了过来,替牧遥挡雨,呼呼的风声将她的话语吹得支离破碎:“有什么事也得等明天雨停了天亮了再说,遥遥听话,跟阿姨回去。”
牧遥却并没有停止搜寻的步伐,她娇嫩的手掌拨开低矮的灌木丛,全然不顾小腿被灌木的细刺刮出一道道伤痕。
牧遥的口中念叨着:“来不及了,会不见的。”
方阿姨又问:“你在找什么?”
牧遥不肯回答。
雨越下越大,雨点像黄豆般砸下,牧遥的衣服湿透了,可她毫不在意。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顺着脸颊滚到下巴处凝成一串细珠。
功夫不负有心人,牧遥终于在花圃的角落里找到了那条项链。
她将项链握在手心,合掌祈祷。
老天保佑,她找到了。
当天夜里牧遥就发了高烧,方阿姨心疼得要死,直说牧遥这孩子脾气太倔。
可牧遥知道,不是她太倔,而是她无法放下对沈亦淮的执念。
思及此处,牧遥垂眸,从枕头下拿出一个精致的扁平盒子。盒子是上好的樱桃木制成的,上面印了一串法语,翻译成中文是“生日快乐”。
牧遥将项链放回天鹅绒底座上,仔仔细细摆好,把盒子重新放回枕头底下。
方阿姨进屋来拿牧遥的换洗衣物,牧遥连忙问道:“沈哥哥还在家吗?”
方阿姨道:“不在。”
牧遥的心慢慢沉了下去,他真的生她的气了吗?真的再也不管她了吗?
方阿姨又道:“他昨天夜里的飞机。他昨晚回来看你了,可是你睡着了。”
牧遥嘴角微微上扬:“真的吗?”
方阿姨看着牧遥笑道:“我都说了先生最心疼你了,不会跟你生气的。”
牧遥敛下睫毛,语气倏然又闷闷不乐了:“可他就回来一天,又走了。”
方阿姨打趣道:“你这么想他,那你就打电话让他回来。”
牧遥拿乔道:“我才不呢。”
她还没有原谅他呢。
九月初,各大高校陆续开学。牧遥考上的是燕州传媒大学的新闻系,这个专业在全国排名靠前,大家都很满意。
方阿姨的丈夫杜建国也特地过来,两口子一起送牧遥去学校报到。
三人到宿舍,方阿姨给牧遥铺床,杜叔叔去便利店买生活用品。
“平时上课没空回家,你就在学校住。周末回家,阿姨给你做好吃的。”方阿姨絮絮叨叨地说:“你这孩子有点择床,也不知道住不住得习惯。”
方阿姨两口子对牧遥很好,但始终无法代替亲生父母。这么多年,她一直喊叔叔阿姨。牧遥失去父母时十三岁,半大不小的年纪,她过不去心里那道坎,也无法改口。好在他们都由着她,并不计较。
牧遥坐在床上剥了一只橘子,塞一瓣在嘴里,这时候手机收到了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
“在学校好好表现,跟同学好好相处,可以适当参与其他活动。你成年了,有自主选择的权利,但不能懈怠学习。女孩子在外多注意安全,保护好自己。沈。”
牧遥不可置信地看着这条短信,跳了起来,脑袋“嘭”地撞上了上铺的床板,她连忙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怎么了?咋咋呼呼的。”方阿姨问。
“没什么。”牧遥把这条短信翻来覆去读了好几次,一字一句咀嚼着他的意思。
也就是说,他默许她去参加女团了?他不生她的气了?他也不是真的就不管她了?
牧遥觉得自己简直太不争气了。他的三言两句就能左右自己的情绪,让自己为他哭为他笑。
牧遥编辑信息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看她,可想了想,又默默删了。
如果这时候她像只小哈巴狗看到主人似的摇着尾巴迎上去,就表明她原谅了他这两年的疏远冷淡。
可她真的很介意,介意到无法释怀。
于是她用非常高冷的语气回了两个字。
“知道。”
这样比较有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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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是想虐一虐的,但是还是不忍心。存稿改了好几次,最终还是决定让他们甜一点。
大家吃到的每一口糖都是我用我的发量熬出来的_(:з”∠)_
ps:下章男二上线了。
第9章 九颗樱桃
现在是下午六点,一年一度的中秋节。
太阳逐渐藏到鸽灰色的云层中,月亮圆溜溜的,像是以圆规精确作图,用小刀细细裁切,贴在天幕上。
九月底的燕州,天气逐渐转凉。徐彦之双手抄在卫衣口袋里,两只耳朵里塞着耳机,心无旁骛地走在人行道上。
传媒大学门口,向来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今晚尤为如此。
女孩子们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三五成群地走出校园。中秋佳节,身在异乡的大学生跟好朋友一起吃饭聊聊八卦,是最好不过的选择。
徐彦之目不斜视地穿过人流,仪表不凡的他引得不少女生频频侧目。
旁人大概觉得他是在听歌,其实他正在听直播。
前些日子,数学家迈克尔·阿提亚爵士宣称其证明了数学界七大“千禧问题”之一的黎曼猜想,这件事引起了学界的广泛关注。
作为振华大学数学系的高材生,徐彦之对今天这场阿提亚爵士在海德堡获奖者论坛所作的宣讲期待已久。
这可是黎曼猜想啊,数学王冠上最璀璨的一颗明珠。
徐彦之本想在家边看直播边做笔记,可偏偏被母亲差遣出来买酱油。终于来到便利店,他推开玻璃门。柜台的招财猫奋力地摇着手臂,笑容略显吊诡。
阿提亚爵士的证明过程马上就要到最关键的难点了,留给徐彦之的时间已经不多。
“请问酱油在哪里?”他直奔主题。
“在右边货架,您找一找。”柜员答道。
蹦入耳朵里的一个个英文单词迅速在大脑内转换成密密麻麻的数学公式和函数图像,他不想错过任何一个细节,力图寻找证明过程中不够严谨的地方。
徐彦之快步穿过货架,目光在一排排商品上逡巡。
在越过最后一个货架时,他的脚步顿住。大脑像是突然卡壳,再也无法读取宣讲中的信息,原本流畅运行的逻辑变成了一团乱麻。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停留在那个货架前的女孩身上。
她仰着头,身形挺拔,气质出众。卡其色的长绸里衬外,套了一件乳色的薄毛衣,脚上是一双平底帆布乐福鞋。
在白炽灯的照耀下,她如瀑的黑发漾着一层淡淡的光圈。她五官精致,却不落俗套,反而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锋芒。她的眼珠颜色偏淡,像琉璃一样。可嘴唇微翘,透露出难以言述的性感。
终于,她抬起凝霜般的皓腕,从货架上拿了一盒牙线。
她回过头,看见徐彦之正站在狭窄的过道里,礼貌地冲他微微一笑,便侧着身子离开了。
像是一支利箭,裹挟着狂风,穿过千军万马,呼啸而来,直击心脏。徐彦之的大脑已一片空白。
数学王冠上最璀璨的明珠,都难以企及她笑容的光芒。
徐彦之摘下耳机,迅速拿了一瓶酱油,跟了上去。
她正在柜台排队结账,前面还有人,她低头看手机。
徐彦之站在她身后半米远的地方。一股清淡幽雅的茉莉香袭来,他胸腔里那颗心脏以前所未有的速率跳动着。或许,这就是心动的感觉。
轮到她结账了,她刚把手机递过去想给柜员扫码,屏幕就跳到了来电界面。
她对柜员说了声“抱歉”,迅速闪到旁边接电话。柜员让徐彦之先结账,但他身后已无旁人,他便示意柜员先结她的账,他可以等。
女孩的声音很小,像一阵绵绵细雨。通话大约一分钟,她挂了电话,这才回来神来结账,随后拿着牙线离开了便利店。
徐彦之正想着要不要追上去问她要个联系方式,可一低头,发现地上躺着一张薄薄的校园卡。
他拿起校园卡,证件照正是她。
卡片信息上写着:燕州传媒大学,新闻系,牧遥。
原来她叫牧遥,名字真好听。
晚上回家后,徐彦之破天荒地缺席了群里关于阿提亚爵士对黎曼猜想证明的讨论,而是拿着那张校园卡翻来覆去、仔仔细细地看。
他的手指摩挲着那张证件照,思忖着该怎么把校园卡还给她。
第二天,徐彦之回到振华大学宿舍。
三个室友坐在小会客厅的沙发上,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上正播放着昨晚的宣讲视频,旁边还有一个满是公式和函数图像的草稿本。三人正为了昨晚举世瞩目的黎曼猜想宣讲吵得不可开交。
“你们说这个证明可不可行?我总觉得阿提亚年纪大了,有点糊涂啊。”
“这个todd函数用得是不是太草率了?”
“把物理学中的精细结构常数用在这里——”陈渺看见徐彦之进门,连忙喊道:“哎,坐标回来了,快来快来,昨晚你怎么不在群里说话啊?”
徐彦之有个外号叫坐标。因为他名字的缩写是XYZ,正好对应三维坐标系里的X轴、Y轴和Z轴。他又是振华大学数学系学分绩第一的学神,所以这个外号颇有赞赏他的意味。
“昨晚我有点事。”徐彦之拉开自己的椅子,坐了下来。
“整个系的人都在讨论,我们还等着你的看法呢。”彭刚说道。
徐彦之打开电脑,淡定道:“我没什么看法。”
陈渺问道:“你吃错药了?”
平时徐彦之一定是最积极主动参与讨论的那一个,而今天他整个人的状态就有点……像是进入了“贤者模式”,无欲无求。
只不过失去的是求知欲。
“没怎么。”徐彦之望着电脑,双手交叠在一起,两个拇指打着圈。嗯,昨晚发现了比黎曼猜想更吸引他的东西。
他冷不丁地来了一句:“你们有谁认识传媒大学的人吗?”
“怎么啦?”见徐彦之跟丢了魂一样,孙承柳来了兴趣:“你家不就在传媒大学附近吗?”
徐彦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学生卡,“啪”地扔到茶几上,说道:“昨晚捡的。”
彭刚拿过来一看,顿时“哇”了出来,另外两人连忙凑上去,“卧槽这妹子可以啊……”
三人对着牧遥的照片啧啧赞叹一番后,似乎悟出了些什么,笑容顿时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你看上人家了?”
“万年铁树要开花啦?”
“兄弟不会吧,一张照片而已,现在PS技术贼牛逼,照片不可信啊。”
徐彦之懒得搭理他们的调侃。牧遥本人比照片漂亮多了。
“哎,等等,原来她就是牧遥啊。”孙承柳突然一拍桌子,想起来了什么:“她以前也是师大附的,我高三时候她刚上高一,那时候她就已经是校花了。当时学校里好多男生追她,不过我没见过她人。”
“那她有没有男朋友啊?”彭刚问道。
孙承柳回忆道:“高中肯定是没有的,现在我就不知道了。但她以前就是出了名的难追,人称师大附高岭之花。”
陈渺推了一把孙承柳,笑道:“赶紧帮人家坐标想想办法啊,光说难追有什么用,没有联系方式连追的资格都没有。”
“难追怕什么?也不看看我们坐标什么条件。”彭刚逐条列举:“本人一表人才也就罢了,爷爷参与过两弹工程,外公是将官军衔,爸爸是科学院院士,妈妈又在部委工作。就凭这条件,咱们振华的校花都攀不上他。”
徐彦之的家庭背景放在振华大学这个红帽子遍地的地方都是极其优秀的,也正因如此,他一进学校,就成了众多女生追捧的对象。
可他倒好,心里只有学习,对这些女生熟视无睹。
徐彦之有次在学校食堂吃饭,振华的校花唐丝丝一直对他有意,便端了餐盘问他可以不以坐在他旁边,徐彦之说:“不好意思,这里有人了。”
唐丝丝只好坐在他隔壁桌,亲眼目睹直到徐彦之吃完饭,他旁边都没来人。唐丝丝气得当场脸都绿了。
自打这校花开了先河,就再也没有女生敢不自量力追求他了。
“就是,再难追,能有坐标难追吗?”孙承柳附和道:“我找人打听打听,这事儿包我身上了。”
孙承柳说到做到,立马联系了几个师大附的学弟学妹,很快就把牧遥的联系方式搞到手。
当然,除此之外,他还打听到了些别的。
“这个牧遥啊,家庭条件好像一般,父母就是普通人,跟你家里比差远了。我怕你爸妈瞧不上啊。”孙承柳又补充道:“我听说她好像打算进军娱乐圈,你看娱乐圈多乱……”
“你的话太多了。”徐彦之似乎对他的告诫充耳不闻,他加了牧遥的微信,申请理由填的是“我捡到了你的校园卡”。
之后,他就开始等待验证通过。
他找了篇英文的数学论文看,每看十分钟就要停下来看看她通过了没,结果一小时过去了他居然只看了两页论文。这种低效率在过去他是根本无法容忍的。
难怪高中学校不让谈恋爱,太影响学习了。
终于,微信显示通过。
徐彦之中规中矩地跟牧遥打了个招呼,拍了一张她的校园卡照片发过去。
大约半分钟后,有了回复。
【牧遥:真的非常感谢,请问我去哪里取卡呢?】【徐彦之:我在振华大学。你要是不着急的话我晚上给你送过去。】【牧遥:不用麻烦了,我下午去你们学校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