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相刘宏业也被点名时,满朝大臣,都露出不可置信的目光,下意识抬头看向淡定如常,仿佛没有听见刘宏业的咒骂声的洛薇。
江梨落也丝毫不受影响,继续宣布刘宏业的罪名。
纵恶奴伤人、纵其宠奴侵占百姓田地、草菅人命,贪没朝廷经费,大肆收受贿赂之类的常见罪名,刘宏业一个都没有落下。
恩将仇报,毒害亲母与发妻,栽赃污陷其岳家,强抢民男、豢养男宠之类的罪名,更是让人不敢置信。
毕竟刘宏业平日里,满口的仁义道德,只言语之中,总难免透露出对女子的不屑与鄙夷,但在文林之中,向来极有口碑。
世人皆认为他品性高洁,气质儒雅,才华出众,幼年失父,却胸有大志,能以一介寒门学子的出身,奋斗成为深受成宗喜爱的左相大人,被无数人引为偶像。
就连女子也认为,嫁人当嫁刘相公,发妻早逝,他深情不悔移,后来一直没再续弦,对发妻情深义重,平日里不近女色,对其发妻给他生下的一个儿子,特别宠爱,令人更加认为他人品贵重,是可敬之人。
只朝中隐约知道些他的底细的人,对此嗤之以鼻,可惜,刘宏业做事向来谨慎周全,外人根本无法探出他的根底。
洛薇早觉得此人身上透着违和,却因对方向来做事圆滑,对她的诸多提案,向来只是点到及止的发表些意见,她也就没放在心上。
直到近两三年以来,随着她在朝中的话语权越来越重,逐步推行一些对女子有利的政策,刘宏业跳出来义正言辞的各种反对。
这种大力阻止的态度,以及在私下发动自己手中的派系势力,合起伙来干扰新规的推行等,种种举措,都与他给自己立下的爱妻人设大有区别。
旁人想象不到的事,洛薇这个受现代大数据信息熏陶过的人,却不然,她令人换个方向调查后,果然发现端倪。
这位道貌岸然的左相大人,在私下所行之事,简直令人发指。
当初,他为了荣华富贵,甘当接盘侠,娶回已有身孕的豪门千金,为此,甚至不惜毒杀与之相依为命生母。
只因其母得知新妇进门之前,已有身孕的真相,不愿接受,执意要求他休妻。
当他借着其岳父家的人脉资源崛起,深受成宗的信重的,掉头就开始对其岳家下手。
怕揭露其岳家,与成宗的心腹大患有勾结的真实罪名,会连累到其自身,他不惜罗织罪名,栽赃其岳家,令其岳家满门皆被处斩,合族尽被下放。
世人皆知的是,其发妻受不了娘家所受遭遇的打击,一病不起后,任凭刘相爷遍请名医,也没能治好相爷夫人。
当然,如其夫人去逝的真相般,其岳家为何会迅速惨淡收场的真相,在此之前,也没有人能想到。
毕竟由寡母养大的刘相爷,不仅没得到过其族人的帮助,还受尽族人的欺凌,在其发迹后,并没有报复其族人。
只是严格要求其族人,不得做出任何作奸犯科之事,否则他会不介意大义灭亲。
这一切行为,都被认为是他刘相爷心胸宽阔,严于律己,品性高洁的佐证。
而其势力不小的岳家,则是他在朝中,唯一可作为帮衬的存在,谁也不会认为,他竟能做出自断臂膀的事。
现在,当他的罪名一一被揭露时,众人再结合他发家的过程,一一对证,才发现,这并不是无中生有。
对发妻情深意重的刘左相,竟是位有着断袖之癖的人,这才是他不近女色的根本原因,而其对发妻下手,尚可认为是事出有因。
但他为了一己之私,不惜对辛苦养他成人,且还供他读书的寡母下手,就有些太过丧心病狂,再回想起他平日里,张口便是忠孝,闭口就是大义的各种言论,心中滋味,复杂难明。
直到被拖下去,刘宏业仍然口称自己是被冤枉,是被栽赃。
“刘宏业,哀家做人做事,向来坦荡,你一个有辱斯文的人渣败类,可不值得哀家脏了手脚,有关你的罪行,将由大理寺择日举行公审、公判,让天下人都能看清,你用清名这层皮,给遮掩着的内在,给哀家看好他,不可能让他死了!”
拖住刘宏业的侍卫闻言,立刻熟稔的掏出一枚帕子,揉成团,塞进刘宏业的口中,防止他咬舌。
刘宏业被彻底拖离大殿后,洛薇才再次扫过下方众臣。
“别以为你们被留下,就代表着你们都是清白的,以为哀家没有拿住你们的把柄,只是你们中的某些人,所犯之事,相较而言,没有被带走的那些人严重罢了,但你们若是不知收敛,不知反省,再敢行不法之事,他们的下场,就是你们的前车之鉴!”
“臣等谨遵懿旨!”
这场惊心动魄的大朝会结束后,因跪得太久,蹒跚着离开的众臣,都有种逃出生天,终于得以重见天日的感觉。
被当朝带走的人,多达七十多人,这还是被洛薇陆续清理过之后的朝堂,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洛薇也懂。
所以,那些犯的事,对比其做事能力,尚在她容忍范围内的人,并没有被列入名册,这是她最后的妥协与退让。
教育新规的专项资金,之前在洛薇的有意放纵下,被贪污或挪用许多,但有这次被罚没家产的大臣们,贡献上来的大笔财产,足以填那些坑不说,还多有剩余。
被洛薇在朝野上下,这么雷厉风行的大肆整顿清理过一番后,朝野内外的风气,再次大为改变。
地方上的新任官员就职,理清当地秩序后,驻军就退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遵从上令,不再插手地方事务。
教育新规得以重启,资金充足,推行起来的效率非常高。
土豆、红薯两类高产作物,在去年被带回,因种苗充足,在当年就已经得到大力推广,且成功获得大丰收,政府出面高价回收后,作为种子,足够在今年推广到全国。
当然,早有公告在前,让大家只需拿出普通,乃至贫瘠的田地,用来种植这两项作物,好田好地,仍以种植传统作物为主。
这种推广方式,百姓接受起来,也比较容易,不必担心新粮种的种植风险。
随着红薯土豆在全国大范围内,相继获得丰收,去年就已经培植成功的玉米,在今年也获得大丰收,被确定为高产作物。
知道百姓们大获丰收,今年开始,总算能吃个饱的好消息,洛薇的心情,才逐渐好转。
大量的官员被拿下,祸及其家人的事情,洛薇做起来很无情,也很残酷,可她的内心,不是没有触动的。
但是,在这个年代,若没有这种足以令人生畏的株连重罚措施,犯罪成本太低,被发现的可能也低,太多人会怀着侥幸心,行违法犯规之举。
在法律、法规、制度没有完善之前,只有用这种方式,才能适当遏制某些人的野望。
可如此以来,祸及无辜,则成了在所难免。
犯罪之人,也大多都没有被判处极刑,只是将他们送往条件极差的地方,服苦役,生死由命,是洛薇给他们的最大仁慈。
刘宏业正是少有的被公开判处斩立决者之一,他的罪行被公开审理,一个个证人,到场亲自指证,一项项证言、物证被公开,他的一项项罪名,被确定没有任何可以质疑的地方。
那些在此之前为他鸣不平者,视他为偶像,将他看作人生方向的人,曾经有多相信他、维护他,后来就有多么憎恨他、厌恶他。
顶着各种美名赞誉,过了大半辈子,没能等到盖棺定论的那一刻,就翻船,且翻得极为彻底,被钉在耻辱柱上遭受世人的唾骂,是刘宏业这人,该有的最好结局。
“启禀太后,新帝登基,已近九年,您与陛下的陵寝,工程不小,都该提前准备起来了,不知您有何要求?”
骤然听到礼部尚书江伯丞的奏请,洛薇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在问给原主和皇帝修墓的事。
按例,早在新帝登基时,他们两人的墓,就该准备开始修建了,只是当时被她以一句‘近些年都不考虑’为由,给直接拒了。
这几年过去,一直没人再提这件事,她也没放在心上,没想到人家一直惦记着。
“江卿家,陵寝的事,哀家是这么想的,国家虽然现在宽裕了些,可要做的事情更多,需要用钱的地方也更多,这等劳民伤财之举,就免了吧。”
稍作沉呤,洛薇才又接着道。
“等天下局势大定,百姓生活皆有着落后,就找个风景好的山头修座庙,待哀家去后,直接给烧成灰,装盒子里,放庙里存着,这样就行了,先帝那里,有庆贵妃陪着,哀家就不去凑热闹了,至于皇帝将来,就送到先帝那里,让他们一大家子团聚,挺好!”
再次被洛薇惊到的众臣,简直是目瞪口呆,纷纷跪倒在地,求她收回这令人匪夷所思的提议。
同时,众臣也不免在心中腹诽,太后为了省钱,都已经省到连自己都不放过的地步,实在是令人发指!
第130章 祸国殃民的太后 33
决定不修陵寝,还真不只是为了省钱,而是因为,洛薇深知,无论是按正常的世界发生进程,还是被她加速过的世界进程,以后势必都将走向科学发展道路。
现在将陵寝修得越豪华,死后越是隆重,将来被人打开陵寝,瞻仰遗容的机率就越大。
更何况,洛薇自己心里有数,她将逐渐改变科举取仕这一国本,无异于掘人传承千年的祖坟。
身后若能得个毁誉掺半的评价,都算是好结果,若她扶持起来的势力,最后又被压了下去,被掘陵寝,是很正常的。
所以,从开始,洛薇就从没想过要建什么陵寝,只是时人都很重视死后的哀荣,讲究要风光大葬,所以,第一次,她只是给拒了。
这次决定公开她的真实想法,一来是因她现在已经地位稳固,二来则是因为,她想通过自己的决定,逐步起到潜移默化的效果,影响到下边人,最好能够渐渐废除厚葬的习俗。
虽说这样以来,可能会减少后人,以各种方式‘考古’的机会,但是,她对无论以哪种方式,被‘考古’,都不感兴趣。
即便身体是原主的,最后的岁月,还需还给原主,可她这次的任务期限实在很长,正因够长,她才会谋划许多,因为她认为时间多到,足够让她实现那些谋划。
当她将这个国家大换新颜后,受她影响的原主,肯定不会否定她这一选择。
让原主不至于在早晚,都将到来的那天,被人或是恶意破坏陵寝,或是根据遗体,研究出她的一切数据,就是对她的最大保护。
所以,此刻面对群臣请求,洛薇的态度十分坚定。
“哀家心意已决,你们不需再劝,陵寝的事,是哀家的私事,你们只管尊重哀家的决定,就可以了!”
“臣等谨遵懿旨!”
朝堂上留下的这些人,都是相当清楚太后秉性的,知道她都这么说了,他们再劝也无用,只好如丧考妣般的应下。
“行了,你们赶紧平身吧,一个个的,不用摆出这么个表情,哀家肯定是个长寿的,现在议这些身后事,本就为时尚早,真到那一日,一切都以减省为主,绝对不许大肆操办,哀家活着的时候,不需要那些花头,死了也不需要!”
次日,得知洛薇就身后事,当朝做出的那些安排,阳平郡主立刻迫不及待的求见。
“娘娘,您怎么可以,当朝放出那些话呢?您知不知道,自从您上次拿下那么多人后,有许多人都对您有意见,每每想起您的将来,我就忧心如焚,可我能做的,只能是多做善事,希望能够多积些福,保佑您将来能好好的,可以得个善终。”
说到这些,阳平郡主就忍不住流下眼泪。
洛薇这次拿下的人,绝大多数都是些文林中的中流砥柱,即便所有人都知道,那些人都是罪有应得。
可洛薇提上一批,非科举正途上来的官员一事,已触动某个庞大的势力集团的底线,有他们不遗余力的在民间,宣扬太后牝鸡司晨,祸乱朝纲,造成的影响十分严重。
若非随着新粮种得到推广,吃饱饭的百姓们,都十分感念太后的恩德,军方势力,更是牢牢的站在太后这边。
在朝野的官员中,哪怕有些人态度暧昧,恐自己会赴前车之鉴,也不敢公然非议,还只能更勤勉的干活,恐怕失去那些学子民心的太后,恐怕会有地位不稳之忧。
“母亲别哭,我会做出这么个决定,不就是因为担心将来嘛,您放心,我心里有数,什么都会安排得很好,最坏的打算都做好了,那些人,再怎么上蹿下跳,都不能拿我怎样!”
阳平郡主没好气的回道。
“你都要自己先放把火,把自己给烧了,别人当然没法拿你怎样,可你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想法呢,你知不知道,这样做,你相当于自己把自己,给挫骨扬灰了啊!”
“母亲,人死之后,哪还管得了自己留下的躯壳,将会怎样啊,若按惯例,造个豪华的陵寝,先不说我做的那些事,会让很多人,伺机想要掘我的陵寝,就算过了这关,谁能肯定,将来不会有人,眼红陵寝中的那些陪葬,将墓给盗了,然后开棺,嗯,你想象一下,那个下场,岂不是更惨!”
“你也知道你做的那些事,会让人恨不能掘你的坟啊,那你为什么还要做呢,这历朝历代,不都是这样过的吗,怎么到了你这里,就非要整天不是推这个新规,就是施那个新政的,吃力不讨好,得罪无数人!”
洛薇无奈的回道。
“母亲不必说气话,您是做慈善的,难道就没有感觉到,随着那些个新规新政被推广,百姓们的生活,已经开始得到改善了吗?”
对于这一点,阳平郡主的确感受颇深,近两年扔孩子的,比往年少多了,送到善堂的孤儿,也少了许多,倒是有不少来善堂领养孤儿的人。
“可就算是这样,你做了好事,那为什么还招那么多人恨呢?你收着点儿,将人得罪太多,得罪太狠,我们真担心,人家明面上不能拿你怎样,背地里对你下黑手啊!”
“母亲,您就放心吧,让外公和祖父他们,也只管保养好自己的身体就行,不用为我担心,我早已做好各种防备,不管是那方面的手段,都伤不了我的。”
永安公与固山王,因为年迈体衰,近两年,已逐渐退出朝堂,就连身上的爵位,也已正式交由两府的世子继承。
非洛薇召见,他们都已经很少再主动出入宫廷,毕竟有了海运的收入,两府现在都过得十分富足,不需再来汲汲营营的争权夺利。
直到看到海运所得利润的丰富,他们才意识到,洛薇当初为何鼓动两府,各占一条船的名额,有了这些收入,他们就可以不用再为求利,借着权势地位,做些不便拿到台面上的事。